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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了。”净垢真人颇无奈地给桃夭使了个眼色。这只妖怪却把身一转,怡怡然走到沙发旁边,对桌上摆着的水果异常感兴趣地挑挑拣拣。
“那就好那就好”钟木兰连连点头,又问,“你冒险来天舟,为的可是‘晶’?”
“实不相瞒,确实是”净垢真人淡然笑道,“小道与白小乖还算有几分香火情,所以来试试。”
桃夭不满地盯着净垢真人,大声说:“喂喂,梅一树,你还真打算从小乖手上拿走‘晶’?你想没想过她要怎么向那些人交待?”
“桃夭大人,小道净垢。”净垢真人温文尔雅地纠正。
“听听你这酸不拉叽的腔调,你到底有多久没好好说话了?这口气实在是欠扁”桃夭鄙视道,“你得喊我叔叔,”他又摇了摇满头彩色的小辫子,“不对不对,得叫我舅舅。嗯,是舅舅。本妖不和你爹论交情。”
“出家人六根清净,小道已经没有红尘亲眷了。”净垢真人又是微微一笑。
“去你的说这话你也好意思?”桃夭两手叉着腰没好声气地嚷嚷,“不知是谁前天喊我把元启森骗出去绑了?刚才你不也说找到了儿子?”
“那是老鬼,却不是小道。”净垢真人神情诚恳。
“算了算了,和你爹一个调调。你们父子俩都是死鸭子嘴硬,总要到事情不可挽回才去后悔。后悔有个屁用”桃夭忽然变了脸色,眼里几欲要喷出火花,“小梅花为什么会死?你爹的责任最大你不要告诉我可以保小乖安全,本妖不信”
“小乖可以和我们一起走。”净垢真人表面似八风不动,眼神却仍一黯。他修长手指摸了摸宝剑的柄,沉声道,“我保她一生无忧,远胜过在天舟搏命。”
“你们这一家子啧啧爷爷是和尚,儿子是道士,孙子也不知道是和尚还是道士。我说,”桃夭挖了挖耳朵,整个一混不吝的作派,又作势捋了捋袖子,“我家小少爷说了,要请小乖去妖事局做客。要保小乖一生无忧,有我家小少爷在,还轮不到你你小子若是敢抢人,信不信本妖抽你?”
“去往何处,小乖自有道理。你我相争也无用。”净垢真人一甩拂尘,长眉微挑,按住了宝剑的柄,“那孩子主见极强,非你我能左右”
“够了你们俩争来争去,把我老太婆当死人啊?”钟木兰的茶杯早已放下。她拎过拐杖把地板跺得“咚咚”直响,阴沉着脸说,“白选和‘晶’都必须留在天舟”
“她大概也不会听您的话。”净垢真人低眉敛目,温和提醒钟木兰,“她能顶住元家的压力,未必不能顶住您的。”
“你们两个家伙一唱一和以为老太婆看不出来?”钟木兰拿拐杖敲了敲净垢真人的宝剑,故意瞪大眼睛装出生气的样子,“你们不就想我出面护着小丫头?嗯?”
“您明察秋毫。”净垢真人微笑着说,“但我也当真想让她随我走。”
“做梦”桃夭跳脚大吼。
“下去看看吧。少竹的儿子?倒是把少竹惹女人的本事给学了不少哼”钟木兰在心里叹气,死老太婆都老成这样了,还得为小儿女操心,唉。
第四十五章如秋叶之静美,如夏花之绚烂
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白选翻了个白眼,谁啊这么酸?咱是有肉就要吃肉,没肉创造条件也要吃肉。资探员消耗大,没有肉类提供大量营养,光喝粥能跑得动么?
探头瞧了瞧混战的双方,貌似都有人倒下,却不知是伤是死。白选拧着眉头,实在不明白鬼字营怎么会和夏尔火拼起来,另外似乎还有警、察和元家的护卫?
外头还有人在嚎“无肉无竹”,白选听得很心烦。罗格先生去打探消息,她执意要在走廊上观望战局,元家过来人劝说,元启森怎么也不肯离开。刚才窗外已经有好几颗流弹咻咻飞过,两个人都是一般无二的淡定无畏,仿佛那真的只是花生米。
为此,白选诧异地瞟了元启森一眼。她自己是血里火里闯过来的,别说子弹了,在闯驻军守卫的城防线时还被招呼过威力绝大的爆破弹穿甲弹。
元启森想也不想解释道:“我从出生到现在,总共经历过大小程度不一的刺杀三百多次,平均每年二十多次,每个月差不多两次。”
他神色淡漠,不愤怒不忧惧,只是陈述事实:“最危急的一次我记的是十五岁那年,癌症病发紧急入院,在路上差点被人悄悄拔了营养管。也是奇怪,我都烧得神智不清了,忽然觉得胳膊被切掉一般疼痛难忍,正好发现有人捣鬼。这种程度的流弹对我而言是小儿科。”
白选把左手往身后藏了藏。某次被十几头荒兽围困,异能几乎要耗尽,一个没注意被一头荒兽的利爪在手上划了道大长口子。她拖着发炎高烧的身体回去,让沈三多叨叨了大半个月,被迫灌下味道恐怖的药汁十几锅。
这点小动作当然瞒不过元启森,他轻声说:“怪不得我经常会这里疼那里疼,隔得再远,你的痛苦我仍然能感觉到。”也怪不得天天和慧初在一起,她快活地笑,自己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过了过了”白选下意识离元启森远了两步,干笑着说,“哪有这么神奇?你是生病,身体才经常不舒服。”
元启森笑了笑,并没有再多说,有些话要适可而止。他踮起脚飞快地看了眼窗外,低声说:“前天我本来要赶去血玉监狱见你,路上却中了埋伏。那伙戴面具的人,好像就是绑架我的人。”
白选目光一凝,鬼字营能顺利绑架元启森,要说是凑巧她怎么也不信。“沈闲是怎么到你手里的?是不是一个姓谈的人带去的?”正好解个疑。
“谈鸿武?”元启森淡然笑道,“他背叛了沈三多,由此我才知道沈三多之子被交托给你。所以我很奇怪,你为什么会去血玉监狱而不是选择来蒋家救人。现在想来,你恐怕根本不知道沈闲在蒋家。”
“有人对我隐瞒了消息,那个人大概更希望我去血玉监狱。”白选把手指关节按得咯咯作响,顿时打消了想办法帮鬼字营脱身的念头。“姓谈的在哪?”她又问。
“他现在是蒋家供奉,也是光芒公会的高级干部。不过他已经易容改姓,带着妻儿去了白银大区开拓业务。”元启森温言说道,“回头我把资料给你。”
“我可不会说谢谢。”白选乜斜着元启森,不客气地说,“说来说去,我前几个月吃的那些苦都是你害的”
“是是是。这些都是我该做的。”元启森好脾气地答应,又问,“你还有想干掉的人吗?我看你的资料上似乎得罪了不少人。蒋家需不需要给他们教训?”他微微笑,“新发现的红豆杉林能配好几年的药,谢谢你。”
这孩子怎么被教大的,动不动就干掉干掉白选瞪眼,没好声气地说:“你脑袋里装的什么?成天算计人?你不是少年科学家么?没事多钻研业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不要去管。脑容量是有限的,不要浪费”
她越说越来劲,那些积压的郁气总想发泄出来:“譬如说那件事吧,我不知道你在其中起了多大作用,但和你指定脱不了干系。你们何必藏着掖着?直接广而告之去寻宝,说不定会引来更多的人。好吧,还是会有人丧命。但是受人欺瞒和自愿冒险是两个概念。”
“资探员也是人,我们享有任务的知情权哪能像你那样当成草芥想踩就踩?你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你不也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我不想说什么生而平等,但你不尊重别人,也休想得到人家真心实意地尊重”白选喘了口气,觉得心里舒服了不少。
摸了摸鼻子,平生头一次被人毫不留情地训斥,元启森虽然不大舒服,但完全能够忍受,也并不生气。他从落地起,有谁对他疾言厉色过?就算是祖父,从来都是轻言细语。哪怕是这次的大任务,祖父唯恐他沮丧以致一蹶不振,不仅没有责备,还特意安慰。
“谢我个屁?”白选气鼓鼓地骂人,“看见你这样子我就不爽,好想扁你”
“因为我们长得太像了,所以你会觉得是你犯了错。”元启森一针见血地指出,又说道,“我唯一的错误是不该算计你。任务失败,我不后悔当初的决定。但我不该算计你。”他认真地说,“我很后悔让你受了不该受的罪。”
“我们之间啊,道不同不相与为谋。”白选摇了摇头。
她不指望元启森能认识到错误,对他这种习惯站在大局层面运筹帷幄的人来说,被牺牲的蝼蚁们只是出现在事后总结上的数字而已。如同古代那些大将军,他们在做出某些残酷决断时,可曾会考虑有多少士兵将为此白白牺牲?
元启森脸色微变,沉默不语。一时间,两个人之间原本已现融洽端倪的气氛再度凝滞。正好罗格先生飞步跑来,元启森悄悄吐出口长气。
“白小姐,是赶来参加庭审的沈先生出了事”罗格先生隔得老远嚷嚷,“他枪杀了居东篱先生”
“什么?”白选和元启森齐声惊呼。白选只是略微皱了皱眉,元启森的心却是猛然下沉。这瞬间,他已经想到了许多后续的麻烦事。
——居东篱猝死,祖父必将震怒。沈三多虽然活不久,但他还有妻子或者说情妇,还有个儿子。如此,小乖势必再度与元家杠上。她不可能让元家拿沈三多的遗孀和孩子泄愤,另外,迟咫也不是想捏就捏的软柿子
“他们在哪儿?”白选急问。
“被堵在法院大厅门口。公爵先生打来电话,那伙暴徒很凶狠,建议您就在这儿等待警备军到达。”罗格先生擦着汗说,“我必须保证您的安全。元家的人也不会允许您冒然出去。”特意看了元启森一眼。
“没有人可以对我的自由指手划脚。”白选阴着脸说,“罗格先生,请转告公爵先生,我感谢他的好意,但我自己的事自己会处理”
不等罗格先生再说什么,白选跳起老高,狠狠一拳击在窗户玻璃正中间,再变拳为掌重重拍下。这片足有半尺厚的防弹玻璃竟然被她以点带面砸开,碎片稀里哗啦落了一地。
白选后退几步再度起跳,双手护头,直接团身跃起撞向玻璃。她整个人都跌出去了,罗格先生才惊呼在喉,而元启森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良久,罗格先生低叹:“白小姐胆色过人”
落了一地的碎玻璃上隐约有血迹,元启森的手轻颤,居然也感觉到了针扎也似的尖锐刺痛。他第一次亲眼见识白选的悍勇,想及过往她必定还做过比这更危险一百倍的事情,眼眶忽然微红。
白选不知她不过被玻璃渣子扎破了点皮肤掉了几滴血,就惹得元启森心中起了波涛。她跳出窗外之后,反手取出匕首,狠命扎进最高法院的墙壁之中,借此减弱坠势。
自然平安落地,这么点高度对白选而言实在没什么。接下来必须绕过几道墙才能抵达最高法院的大厅,再不迟疑,她直接用异能加速。
迟家保镖便觉风声呼呼袭耳,人群里突然多出个人来。此时,沈三多已经陷入深度昏迷,意识涣散。迟咫把人平放在地,掏出手包里的妆盒,认真地修补哭花了的妆容。
白选立时火起,揪着迟咫的头发把她重重扔到一边,一脚踢过去,大吼:“滚一边臭美”
迟家保镖大惊,迟咫制止众人的异动,锐声说:“是自己人。”她看也没看白选,径自坐起身,捡回妆盒,继续补妆。
仔细观察沈三多的情况,白选心中冰凉。她双膝落地,把他的头抱在怀里,轻轻摇晃他的身体,又伸手指放在他颈部大动脉试探。脸色渐渐发白,她眼里的黑暗却越来越浓郁。
强忍泪意,白选低下头轻声在沈三多耳边说:“三儿,你看看我。我是小乖。”她咬了咬牙,指甲深深陷进沈三多的人中穴,有血溢出。
漫长的几分钟过去,沈三多终于吃力地撩了撩眼皮。他目无焦距,哆嗦着唇,老半天才挤出几乎微不可闻的一句话:“乖乖,别哭啊……”扯开嘴角,他用尽所有力气微笑。释然。
白选慢慢俯下身体,头埋在沈三多肩窝,一动不动。
理了理刚才被白选重手扯乱的云鬓,对着妆盒镜中美丽的自己妩媚地笑了笑,迟咫脱去大红外衣,露出里面轻薄的雪白及膝无袖短裙。她侧身卧在沈三多身边,握着他指甲乌黑的手,闭上了眼睛。数分钟后,从她唇边流出殷红血液,缓缓在这件她亲手缝制的婚纱上流淌。
第四十六章因为她想死
下雪了。阴冷了许多天的老天爷终于被那幕煽情的人生惨剧打动,飘落下细碎雪花。
紫红新郎装鲜艳喜庆,雪白婚纱短裙落于地面的裙裾有如盛放的花朵。沈三多和迟咫神情中没有痛苦,能够相依相偎着结束生命,他们很愉快。
不知何时,交战的三方都停了手,就连在最高法院大厅中警戒的法警也不再用枪口对准外面。
迟家的保镖们沉默着排成一行,用庄严肃穆的黑色人墙抵挡住了风雪以及或惊讶或遗憾或恶毒的目光。
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