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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者的感应向来敏锐,白选凝望花满楼还不到一分钟,他便慢慢转过头来。二人眼神相触,花满楼倏地垂下头去,却又立刻缓缓抬起来看着她。
白选站起身,穿过人群走到花满楼身前,对他说:“十八,里面吵得慌,陪我到外面散会步去。”
花满楼微垂着眼帘,虽不敢正眼看她,却也不曾逃避。他长身而起,对白选屈起手臂。仰面向他嫣然微笑,白选挽着花满楼的胳膊,二人向厅外走去。
这一幕落在许多有心人眼里。那三起陈年旧案被掀开后,人们都很想知道白少将对花家的态度。现在,白少将与花满楼双双步出大厅,即便没有如以前那样亲密交谈,但是人们也看不出有绝交的迹象。
红叶楼外面即是好大一片枫树林,如今才四月天,自然不能有红叶满地之景。白选和花满楼在枫林中寻至一处喷泉附近,在长椅上坐下。
瞟了眼白选暴露的晚礼服,花满楼忍不住说:“一会儿启森来了看见你这样子非得生气不可。你穿的这是什么?”
白选失笑,托着下巴侧头看瞧花满楼:“哥哥唉,我已经二十三岁了。穿什么衣服还要你们来操心?多管闲事!”
花满楼烦躁地挠挠头皮,唉声叹气说:“是是是,我们谁都管不了你。”他闷声道,“你也确实不需要我再操心。”
白选听出他话里有别意,沉默片刻后说:“十八,我记得小时候我们在孤儿院时,你遇着不开心的事儿就会来找我这个人形吐槽器哭诉。现在这里也没有别人,我不介意再当一次。我很清楚,你比我们大家都要更难过。”
“我们始终是朋友。我想,不管是亚历山大还是保罗,都不希望看见你消沉下去。家族的事儿、长辈的决定,这都是你我无法改变的。除了接受现实,别无他法。”白选仰脸望着阴郁夜空,喃喃说,“从被抛弃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应该知道有些事情最好不要抱希望。我们改变不了这个世界,唯有谨守本心,尽量不去做那些让人恶心的事情。”
“我很后悔,我不该为了这个位子不择手段。”白选自嘲一笑,“你看,其实我们的手都不干净,也没有资格去说家族怎么怎么样。”
花满楼郁闷地看向白选,凉凉说道:“到底谁当了谁的人形吐槽器?再说你哪只眼睛看见哥哥我消沉了?男子汉大丈夫,我是不可能就此倒下的。欠了兄弟姐妹们的,我替家族还。”他忽然放慢了语速咬牙切齿地说,“六伯爷这次死定了!”
他眼里掠过凶狞之色,极低极轻地说:“丁嬷嬷的仇,我必须要报!就算被逐出家门,我也绝不妥协!”
正文第二十三章残忍?!
花满楼先行离去,白选独自坐了很久。她苦涩发现,原来一直没有变的人是十八。他仍然是慈心孤儿院不服管教、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的刺儿头黑十八,他没有被优渥生活、高贵地位磨蚀去他的本性。一桩二十多年前的旧案,他为了给逝去者寻求公道不惜反抗家族。
生死果然最考验人的本性,白选这样死过一次的人格外珍惜重新得到的生命。她那么害怕死亡,她不顾一切地聚敛势力以求自保。为此,她牺牲了尊严、原则,她出卖了良知。
这样贪生怕死的自己让白选厌恶,她却又有说不出来的委屈苦楚。为什么命运要这样玩弄她?为什么让她重生一次,却又给她设置新的死亡陷阱?既然不让她活,为什么不干脆在上一世就让她死得彻底?!
蓦然觉得异常疲惫,而此时淅淅沥沥的小雨给了白选发泄情绪的掩饰。她双手抱膝坐着,头搁在胳膊上,紧闭的眼里不停流落泪水。她不想害人,更不想杀人,但她又想活下去。她讨厌不择手段玩弄心机的自己,然而周旋在那群道貌岸然的阴谋家中间,她如果纯净得像白纸只会提前去死。
“乖乖,别哭了,有人来了呢。”皮皮轻轻舔着白选的手背。她伤心,它也很伤心。
白选急忙擦拭泪水,幸好没涂指抹粉,否则肯定形象难看。“我没事,别担心。”她见皮皮无精打采,急忙安慰。
“不管乖乖变成什么样的人,皮皮都会和你在一起。”皮皮趴在白选肩上,没头没脑地说。
“我知道。”白选大为感动。她所害怕的事情何尝没有被亲密的人们抛弃?人们终有一日会看清她的面目,若都离她而去,她孤苦活在世间与死何异?
随手理理长裙,白选深吸一口气走向枫林外面。迎面遇上的恰是元启森,他站在一棵大枫树下踟躇不前,不时划破夜空的闪电照出他玉白脸色上的忧虑。
“亏你还是科学家,打雷闪电天气不能站在树下,你不知道么?”白选漫步向前,轻声嘲讽。
她从林间小道翩然走近,清美容颜在时不时的亮光中忽而清晰忽而黯淡。黑夜让她变成模糊幽暗却又充满了致命诱惑力的剪影,清灵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魅惑又似勾魂摄魄以为生的妖女。裙裾在草地沙沙滑过,这声音几乎夺命。
元启森缓缓后退,借着不时的闪电亮光他终于完全看清楚她的模样。看似平静的眼神里却深藏翻天怒浪,他直觉她此时心情极糟糕。他低下头,不去看她玲珑有致的身体。
“你和浮城是不是有什么协议?”元启森面无表情地质问,“刚才他们提到了要给梅将军正名,并且说这是新晶矿资料的报酬之一。给这种尘封多年的旧事翻案你怎么能擅自答应?你的胆子太大了!”
看来他也相信自己从妖怪那儿得到了什么。也难怪,当初本来就是白璧无瑕和自己一起坏了他们的好事。白选淡淡一笑,没有停下脚步,不疾不徐向前走:“如果想得到第二座晶矿,就答应他们的要求。再说了,就算没有晶矿为报酬,天下最强者的声音你们敢忽略吗?”
元启森转身向林外,走在白选前面,低声说道:“我不希望你用自己的未来当筹码,若是白璧无瑕和妖怪们只是利用你,我劝你还是……”
“不劳你费心,我自己很清楚在做什么。”白选打断元启森的话,提起裙摆三步两步就超过他,“你还是多想想怎么处理药剂瘾症的事儿,我现在只怕帮不了你太多。”
微一抬头,白选裸露的背脊毫无预兆地撞入元启森眼中。那片在黯淡夜色中却莹然闪光的美好景致让他喉中一哽,原本想说的话被直接噎回。他瞬间黑了脸,咬着牙说:“如果有人问起你有没有瘾症,你大可以直言不讳。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处理好。你管住自己的小命就行了。”
白选站住脚,侧身扭头看着元启森。他的头发被雨淋湿贴在额上,脸色微白,唇色泛青。尽管神情有些憔悴,但他眼里却燃烧着明亮火光,目光滚烫得让人害怕。
“我听你声音有点不对劲,你是不是身体又不舒服?”白选紧蹙眉头,锐利眼神掠过元启森削瘦身体,敏感察觉比起半个多月前在花满楼婚礼见面时他瘦了许多。这段时间元家面临诸多诘难,想必他忙到头昏。
白选突如其来的关切让元启森心中酸痛,慢慢向前走,在离她三步远时站住脚。端详着这张精心修饰过后有些陌生的脸庞,他心里终究还是欢喜。“小乖,能让我抱抱么?只此一次。”高烧退去后是连日咳嗽,他的声音确实有点沙哑。此时低声央求她的拥抱,他的语气软绵悱恻。
展颜对他微笑,白选主动上前张开手臂想要拥抱他。她笑着说:“哥哥,这段时间你太辛苦了。来,让妹妹抱抱。”
元启森的身体僵硬得像化石,在白选的手就要触到他时却猛然向后倒退好几步。面对她不解眼神,他勉强笑笑说:“我又不是小孩子,说说而已。先走了。”他绕开白选,好像她是会吃人的妖魔,几乎是逃也似地快步离开。
缓缓放下手臂,白选目视元启森踉跄离去的背影,幽幽叹息出声。“乖乖,你这样对他是不是太残忍了?”皮皮拨着白选的耳垂,同情地望向元启森消失的方向。
“任由他再错下去,才是对他的残忍。”白选眼中一片清明,冷静得近乎冷酷。“他要是还不抛下执念,这辈子只能活在痛苦绝望之中。我给不了他什么,只希望尽量还清欠他的债,从此再不相见。”
“唉,好可怜。”皮皮长叹说,“他为什么要知道你的秘密呢?如果他不知道,他一定会是个好哥哥。”
“很难说。”白选慢腾腾往枫林外面走。积了水的小坑闪亮有光,往往让人误认为安全无虞。一脚踩下去,却只能沾得满鞋满脚的泥泞。她低声道,“若是你所说的那样,假如我和元家站在对立面,他不可能会像现在这样帮我。”
涩然一笑,她举目远望灯火辉煌的建筑,微不可闻地说:“只有爱情才会让人发疯,疯到不顾一切,忘了自己是谁。”
“呯”。有如重炮轰鸣之声突然从前面的红叶楼里响起,随即便是尖锐人声嘶叫。白选离大厅已经不远,从敞开的窗户中能清楚看见有团熊熊大火在燃烧。火焰外层紫红,内里却还有一簇银白焰心,那团焰心好似人的形状。
怎么回事?白选大惊,抓起裙摆飞奔。等她用力推开大厅的门,却发现里面的人们并没有如她所想象的那样乱成一团。所有人都站在大厅左边,惊骇地瞪向格外空寂的右边。
人形火焰沉默燃烧,白选在看见路易老管家时就猜到了那团失控的火人是夏尔。路易和几名鸢尾花家族的异能者也不敢太靠近夏尔,用各自异能试图让火焰消失。然而夏尔异能变异后的火焰温度实在太高,他们降温的冰雪水诸多异能根本没用。
心念电转,白选立时明白,夏尔估计是药剂瘾症犯了,导致异能失控。那团火焰的热度高得不可思议,厅堂铺设的地毯和地面已经烧成了灰烬,露出下方黑乎乎的泥土。火焰中夏尔的面目看不太清楚,但白选能判断他应该还有理智,否则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只留在烧焦了的地方。
该有多大的毅力才能在这种痛苦中不叫嚷出声,可就是因为无声无息,那团颜色缤纷的火焰才越发让人害怕。白选心中不忍,低声问皮皮:“有没有办法救他?”
回答者一把扯住了她的胳膊,用严厉的语气说:“你绝对不许上去!”这不是皮皮,是不知什么时候跑到白选身旁的元启森。他目不斜视地盯着夏尔,死死拉住了白选。
忽然,从大厅二楼洒落一道水幕般的七彩光华,迅速没入人形火焰中。人们不禁抬头仰望,却见一个男人正从二楼楼梯缓缓走下来,随手很是漫不经心地又向火焰挥出大片彩色光芒。彩光吞没了人形火焰,光华变得柔和明亮,却不刺眼。很快,逼得人们远避的炽热高温徐徐消散,火焰也随即消失无踪,面孔紫红的夏尔直挺挺一头栽倒在地。
白选用力挣脱元启森的手,用极微弱的声音对他冷冰冰说道:“看见没有,这就是你造的孽!”再不理会脸色惨然剧变的元启森,她快步走出人群,对白璧微瑕笑盈盈说,“多谢你帮忙。”
白璧微瑕有意无意瞟了元启森两眼,转而看向白选的目光极尽温柔。他自然之极地牵住白选的手,一边向外走一边轻声问:“怎么谢我?”
瞧了瞧好奇张望的人们,白选抿嘴微笑,偏着头对白璧微瑕俏皮地眨眨眼:“我们出去。”她回头对元启森笑得天真,“哥哥,我陪他到外面逛逛。”
元启森亲切笑着对白璧微瑕点点头,又貌似严肃地叮嘱白选:“少城主不远万里而来,你要尽好地主之谊。有什么需要只管告诉我。”
“他还能缺什么?”白选抱住白璧微瑕的胳膊,和他贴在一起,语气亲密地说,“他有我就够了!”
白璧微瑕对元启森微微欠身,用绝对能让所有好奇心爆棚的人们都能听见的声音朗朗说道:“元先生,请放心地把小乖交给我。我同样相信,她有我……也够了!”
正文第二十四章我的面具为谁戴
因夏尔突如其来的瘾症暴发,这场欢迎酒会的气氛便有点尴尬。被来自虚境的贵宾亲眼看见沸沸扬扬的新闻事件,天舟外联部的官员感觉这个人丢到了黑潮纪之前。尤其是对方声称,他们这次来也是为了启森药剂瘾症之事。这让外联部的官员敏感意识到,一场不见硝烟的战争只怕就要打响。
天舟共和国与非人协会的合作很密切,天舟甚至向非协进口天然晶石以为战略储备。没办法,妖怪们有很多手段能够下潜海洋,从非协进口的晶石品质特别好。
几年前,虚境用一大笔天然晶石购买了份量不少的启森药剂。毕竟在非人协会,异能者也是重要战力。方才在碰头会上,白璧微瑕与元启森之间就爆发了一场言语虽不激烈但绝对火药味十足的争论。
这两个人看对方都不顺眼,把微妙的私人情绪带进了公事中。说实话,他们的唇枪舌剑让在场所有与会对象都感到莫名其妙。大妖们诧异地想,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