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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了一下,在那个时间里,卢援朝在厂里上班,他弟弟在停车场看车,家里只有个昏聩半聋的老太太躺在自己屋里睡觉。” 案情渐次理出了头绪,陈全有同卢援朝谈话的记录,女邻居的旁证材料,再加上712房间那个客人的情况,使他在坐上审讯席的时候胸有成竹。何况他的对手,不过是个没有受过专门训练的“嫩毛儿”,和这类货色斗法,连他这个一向谨慎的人都认为是件驾轻就熟的事了。 他把锐利的目光对着施季虹的脸,直视片刻,才说:“我们是第二次见面了,真是冤家路窄呀。” 施季虹拼命想挤出一点笑容,却弄成一脸哭相,她伸长脖子,舔舔嘴唇,用夸大的痛苦表情说:“哎,你们能不能先让我喝口水,我渴得实在不行了,眼睛都发黑。” 陆振羽用桌上的瓷杯从暖壶里倒了水,异样地端详了她一眼,才把杯子递给她。她接过来端到眼前仔细看了看,皱起眉头,从兜里掏出一方雪白的手帕,非常认真地将一圈杯口擦了一遍,嘴里叨咕着:“太脏了,太脏了。” 陆振羽恨不得能揍她两下,一个渴极了的人见到水,哪儿还会有这么多臭讲究呢?他没好气地冲口说道:“嫌脏别喝!” 施季虹朝他翻翻眼睛,没再吭气儿,稀溜稀溜地把一杯子水喝下去了。 段兴玉本想先杀杀她的架子,话到嘴边又变了主意,只是用一种很随意的口气问道:“你告发卢援朝之前,最后一次去他家是什么时候?” “那我记不得了。”施季虹把杯子放在凳子腿旁边,说道:“我早就想和他吹,所以一直躲着不去找他。”她显然没有识破这个提问的迂回用意。 “你知道你是因为什么原因受到逮捕的吗?” “知道,我不该用诬告的手段来达到和他吹的目的,我是很痛心的,我本来是想利用这次去北京出差的机会找我爸爸谈的,我愿意接受组织上的处理。可我想不通,你们为什么非要采取这种方式不可,你们这么一弄,我以后出去还怎么有脸上台演出啊?再说,这对我爸爸影响也不太好。” 段兴玉已经没有耐心再和她绕圈子了,表情厌恶地说:“我知道你的职业是演员,可我这儿,不是舞台!”顿了一下,又说:“你们在演戏的时候,侧幕不是有个提词的吗?如果你真的忘了词,我可以当这个提词的,你在告发卢援朝的前一天下午到卢的家里去干什么了?” “不不,我没去!”施季虹的眼神一阵发紧,低头回避开他锐利的注视。 “真的没去吗?”他狠狠地说,“你可是有他家的钥匙!” “我、我,我是去拿我的东西,我要和他吹,想把放在他家里的东西拿回去。” “卢援朝现在还在,他怎么不知道你拿走了什么东西?你既然要和他断绝关系,为什么还要趁他不在到他的家里去?既去了,为什么不把钥匙给人家留下?你究竟是去拿东西,还是去放东西?”他用一连串的提问使对手几乎得不到喘息的机会。施季虹脸色蜡黄,鼻子上冒出了大颗的汗粒子,他知道她的心理状态已经开始发生急剧的变化,是到了最后打击的时刻了。 “施季虹,你犯的是间谍罪,罪证是确凿的。如果你继续表演下去,只能贻误你自己。” 施季虹急促地喘着气,双肩抖动,呜的一声要哭,被他厉声打断了,“还要不要我给你提词?” 施季虹哭不成声,一副精神上完全瓦解的样子,抽噎着连连说道:“你不要提了,让我说,让我说,是冯汉章,冯汉章,是他逼我,逼我干的,你们抓他来问,他就住在,住在,南州饭店,南州饭店……”她喘得说不下去了。 “712房间。”他冷冷地提示了一句,故意使对手感觉到他早已洞悉一切。 “是是,是712房间。”施季虹连连点头,慢慢止住了哭泣。 “他还让你做过些什么事?” “不,没有。”她迟疑了一下,又说:“以前我在941厂仓库工作的时候,他要我把每个月库里几种零配器件进货的数量告诉他,就这些,真的就这些。” 为了再印证一下外线发现的情况,他又问:“审判会以后,你找过他吗?” “我给他打过电话,可饭店的服务员说他去北京了。” “打完电话以后你又去什么地方了?”他紧追不放,这时候是决不能给她从容思考的时间的。 “冯汉章以前跟我说过,如果出了什么事来不及通知他,就在岐山路西口禁止停车标志牌的红白杆子上贴一块胶布,贴在从底下数第三个红道子上。打完电话以后我就去岐山路了,在那儿贴了胶布就直接去剧场了,晚上我哪儿也没去,我参加了演出,真的哪儿也没去,你们可以去剧院里查。” 突然段兴玉什么也不再问了,叫人带走了失声痛哭的施季虹,他已经意识到全案破获的机会迫在眉睫,施季虹的报警信号既然昨天便贴在了岐山路上,难保冯汉章不会闻风而逃,所以,他一刻也不敢迟缓地中断了审讯。
第六部分不失典雅的幽僻和宁静
他们从看守所匆匆赶回处里,时间已是中午十二点钟了,他叫人替他们把午饭从食堂打到办公室来,一边吃,一边布置工作。 眼下的局面已经变得明白而简单,施季虹报警已经将近二十四个小时,冯汉章这条长线不能继续再放,必须马上逮捕,结束11·17案。 他用筷子敲着一本摊开来的民航班次时刻表,说:“晚上五点,我看说什么也得乘晚上五点这趟航班走,不能再耽误了。” 距离晚上五点只剩下不到几个小时的时间,可是要办的事情却很多,得去局里汇报;得去检察院办逮捕证;得挂长途电话和北京市公安局联系,还有一件按说不该成问题而实际上最成问题的事情——买飞机票。 “大陈在民航的路子最野,搞几张票还不是手拿把抓?”小陆把大陈推了出来。 “得了吧,”大陈直摆手,“我认识的人都是保卫处的,卖票的咱一个也不认识,这种急茬的事,保卫处又不能对售票处下命令,下了也白搭,人家一句话就顶你一溜跟头,没票!票卖完了,正大光明……”他还想说什么,看见段兴玉皱起了眉头,便把话吞了回去。 “剩余的机动票总还是有的,大陈想想办法吧。”段兴玉几乎是下命令似的说着,“能弄到两张就够了,志明和小陆先飞北京,咱们俩坐明天早上的火车走,火车票好办,实在买不到,搞张站台票也得上去。” 大陈没再说什么,事情一桩桩都算议定了。段兴玉看看大家,说道:“都吃完了吗?岐山路那块胶布条得赶快去人拿掉。我看,从万全计,还是得做好化装掩护,别愣头愣脑的硬去撕。” 周志明昨天下午在施季虹离开岐山路以后,曾随几个外线的同志去那儿观察过一番,他说: “我昨天看了,那儿虽然算一条大街,但既不是商业区也不是居民区,行人不多,便道上有小树林,挺安静的,我看一对一对谈恋爱的不少。” “好,”段兴玉说,“那咱们不妨也去凑凑热闹,让严君跟谁去,撕掉胶布前要把它拍照下来,以后要入证据卷的。” 小陆的一口馒头还没有咽下去便站了起来,咕咕哝哝地抢着说:“这任务我包了,我熟悉岐山路。”说着,他当即从柜子里取出搞密拍照相穿的化装服,就要往身上披挂。 大陈笑着说:“你怎么熟悉岐山路?净在那儿轧马路了吧。” 小陆顾不得答话,手忙脚乱地脱下棉袄,只穿一件薄毛衣,将照相机固定在腰上,外面罩上那件衣服,挺挺胸说:“怎么样?” 严君第一个摇头,“不行不行,这衣服你穿着又瘦又长,都绷在身上,远远一看就觉得肚子上那一块鼓鼓囊囊的,太暴露了,志明穿还差不多。” 大陈哈哈笑,“这衣服本来就是比着志明的水蛇腰做的,你这什么腰?水牛腰。” 小陆低头看看自己腆起的肚子,上面一块鼓起的疙瘩,的确过于触目,他颇不情愿地把衣服脱下来,对大陈反唇相讥道:“你呢,你老兄是鸡腰。” 大家愣了一下,旋即哄然笑起来——按比例,鸡腰倒真是比水牛腰还粗呢,连段兴玉也忍俊不禁了,笑了一下,说:“算了吧,小陆别去了,本来就感冒,再不穿棉衣到外面吃风,不是雪上加霜吗,还是志明跟严君去吧。”顿了一下他又说:“大家可都得注意一点身体,这个要紧的关头,咱们可是病不起啊!” 在马路纵横如网的南州市里,岐山路算不得一条长街,也算不得一条宽街,但它不失典雅的幽僻和宁静却是动人的,以此在周围的繁华中独占了一种别样的魅力。 马路西侧的便道上,黄栌浅浅成林,齐胸的松墙和攀膝的冬青密匝匝地构成高低相间的双重绿阴,绿阴脚下,被秋风吹落的栌叶还没有全枯,把地面铺得金黄耀眼。路东,几株苍柏悬根出土,老本生鳞,郁郁枝叶掩映着三两幢别致的白色小洋楼,远远望去,在初冬的阳光下,颇有些油画的情调。 严君挽着周志明的胳膊,像突然走进了神迷的梦境,她在南州已经生活七八年了,却是第一次发现还有这么一条恬静美丽的街道,安静而浓厚的风吹在脸上,使人醺醺然。她纤细敏锐的指尖仿佛感触到了周志明臂弯上的强劲脉跳,感触到他身上蕴涨着的青春气息,久久以来强压在心头的爱像被什么东西诱发了,从心底冲决上来,涌满了全身,这一刻她恍然觉得自己真的成了一个幸福的恋人。 仰脸望望周志明,他却是傻傻的全不经意,只顾往前走,她不觉又有点儿心酸,轻轻晃了一下他的胳膊。 “哎,我们……总得说说话吧,要不太不自然了。” “行,说吧,……你说呀。” 她张张嘴,却又无话可说,“你,你也说呀。” 周志明笑了,歪过脸来看她,“你今天怎么啦?” “没什么。”她连忙掩饰地笑笑。忽然感到一种强烈的冲动把身体推向前去,一种想对他表现出些异性热情的渴望推动着她把身体靠紧他,但是只有一秒钟,她忽又觉得自己非常可耻,“我不能这样,不能这样,这是在执行任务,这样假戏真做是在欺骗自己,应该疏远他,疏远他,应该强迫自己……”她脸上像烧了一片火。 “你今天到底怎么了?”周志明的声音就在耳边,轻轻的,轻轻的,“发什么抖啊?你呀,回去好好练习练习侦查员的单细胞动作,装什么得像什么,要是过去搞地下工作,你这样的早暴露了。” “我该疏远他……”她觉出生活的苦味,四周的幽美也不那么可爱了。 “喂,自然点儿啊,前边到了。” 自然点儿,自然点儿,这是工作! 她终于放得自然了,很有分寸地进入了规定的角色,在他拍照和撕下那张胶布条的时候,做着各种掩护动作。 他们离开岐山路,在附近不远的一条僻静小巷里,找到了来时隐蔽在那里的汽车,拉开车门钻进去。严君把钥匙塞进电门,正要发动,周志明突然从旁说道: “今天执行任务,我对你有个新发现。” “什么发现?”她停下来。 他却抿嘴笑,“这可不能告诉你。” “你说你说,到底发现我什么?”她急不可耐地直叫。 “你小点儿声。” 她乖乖把声音放得小小的,“发现什么?” “得啦,快开车吧,还有两个小时飞机就要起飞了,我还什么都没收拾哪。” 她又把声儿抬起来,“你说不说?” 他俏皮地动动鼻子,“不行不行,这得将来再告诉你。” 她威胁地拔下车钥匙,“耗吧,看谁耗过谁!” “那,”他软了,“我说了你可别生气。” “你说吧。” 他眼睛带着笑,她心里直紧张,简直猜不出他会说出什么话来。 “你该赶快找个朋友了,”他说,“别看刚才我说你单细胞侦查动作不行,其实我发现你还是很会谈恋爱的,你……你看,我说你要生气吧。”
第六部分落日黄昏的时候
周志明说这段话,完全是一副“过来人”的语气。她什么也不再说,沉默地发动起车子,车身暴躁地跳了一下,轰地冲出了狭窄的胡同口。 周志明有些讪讪的,把话题扯开,“现在北京冷不冷,要穿大衣吗?” “我怎么知道。” “你是北京人嘛。” “穿不穿,反正带上点儿好。”她说完这句话,一个念头蓦然跳出来。 “哎,你去北京,到我家看看好吗?” “恐怕没时间,”他摇摇头,“现在连冯汉章在北京住什么地方都不清楚,去了以后还得先找人,找到人就得马上抓,抓完了马上就押回来,哪有时间闲串门呢?” “谁让你闲串门啊,我有件东西要给家里捎去,你有机会就去,没机会就算,怎么样?” “那呆会儿把你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