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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写的可是,‘维金克水蛟龙臧,维土制水龟蛇降,铸犀作镇奠淮扬,永除昏垫报吾皇’这四句?”
看着穆齐一瞬间震惊愣住的吃鳖表情,我不禁将心底的暗笑带到了脸上来。
“你、你……”惊愕过后,穆齐恼羞成怒起来,“哼!不过会点文墨上的东西,偏作卖弄。”
我扬眉,“虽是卖弄之物,不过王爷难道自信在文识上可胜过叶岚?”
穆齐不禁语噎。
我久居京内,自然有所耳闻,郑亲王独子不好学问,自言要承其父昔日大将军之名,以武扬威,因此若论斗文,他哪里会有半分胜我的可能。
果然,穆齐又搬出他万年不变的理由。
“本王志不在文而在武,文有何用?国危时不能安邦平乱,男儿疆场论英雄,金戈铁马,哪似有些人,只会躲在深墙高院里研究些缠绵诗曲。要是比武艺的话,只怕你要跪下来向本王叩头求饶呢。”
手下不由微微攥紧,我心中这时已真正有些动怒,我叶岚虽然确实不谙拳脚功夫,但也不是就能这样子任凭侮辱的。
眼角觑向站在一旁的何振镛,方才听到穆齐贬文扬武时,他脸色已经不很好看,只是未曾显露。这穆齐,说话果然不经一点考量。
冲着穆齐冷笑一声,伸手指向舱内一方,“王爷何必向微臣显示这等本事,微臣自知武功技艺上没有半分修为可言,然而王爷向微臣一个不会武功的人耀武扬威,不觉欺人么?若王爷果真武艺高超的话,如今御前一等侍卫就在眼前,何不过过招切磋切磋,也好让微臣见识一下?”
被我一提醒,穆齐立刻转头看向在不远处默默站着的据说为大内第一高手的御前侍卫额布,眼神间明显露出了怯意。
“太平君不可胡闹。”上位者此时突然开口。
我则没有理会,继续咄咄逼人。
“王爷为何不说话了?还是说,王爷对自己根本没有信心?所谓安邦定国,原来也不过嘴上说说么?不过也对,额布的身手,王爷的确应该慎思。”
“叶岚,你不要欺人太甚!谁说本王没信心了?本王自幼习武,还没有怕过哪个。”
他话一出口,我立刻转身跪了下来。
“微臣恳请皇上准许宣献王同额布在此比试一场,由皇上担任仲裁。”
皇上略显无奈地向穆齐问道:“皇弟可是当真?”
此时骑虎难下的局面,穆齐又哪能说不,只得强点了点头。
“罢了,那你们各自准备一下,不必使用兵器,点到为止即可。”
于是,主舱中间被辟了块场子出来,穆齐换了一身紧身劲装回来后,便和额布一起在场中对站下。
“皇弟,额布,各自都千万小心。”
嘱咐完后,皇上一比手势,宣布了开始。
穆齐抬眼狠狠瞪了我一下,当先冲向了额布。
而额布方位不动,牢牢扎着下盘,原地挥手挡格。
他们招来式去,虎虎生风,然而我丝毫不懂武功,也就看不出什么端倪,只觉得两人越打越快,令我几乎要跟不上观看的速度。
不过即使再外行的人也仍能看出,穆齐在额布手下根本讨不到半点好处。
虽然额布仅是以守代攻,并未向穆齐进逼,但时间一长,孰高孰下自然明显了起来。
额布这方不累不喘,从容镇定,而穆齐却早已乱了方寸,动作愈显迟缓,只能疲于招架。
正在一个额布有机会一举制住穆齐的时候,他的脚下却意外地踉跄了一步,不只没能准确捉住穆齐手腕,反而被他逮住空隙,单掌击在了肩上。
额布一个后跃,扶住肩膀退了开来。
“属下败了,谢王爷赐教。”
不只我们观者吃惊,连穆齐自己也是一愣。
不过,他旋即就反应了过来,一派得意地冲额布抱了抱拳,“哪里哪里,额侍卫本事也很高强,不愧为大内第一高手。”
在场人等只怕俱能看出,方才乃是额布故意失招,使穆齐不致太损了面子,谁想他竟真就顺着话继续爬了上去,虽然夸的是额布,但谁又会不知他真正赞的是打败了额布的自己。
穆齐走到我面前,双手抱胸,“不知道太平君看得可还满意?”
“呵,微臣的确看到王爷受了额布诸多照顾啊,实在应该好好相谢。不过也对……王爷金枝贵体,若是有了什么差池,谁能赔得起?也难怪额侍卫需要及时收手。”我毫不退让。
“你什么意思?你说本王欺人了么?你又凭什么说本王赢得不真?”
这简直就已是耍赖了,我冷哼,“是不是真本事,王爷自己心里再清楚不过。”
当下,剑拔弩张。
“白面小子,哪里懂武功之事。”
“那……”我停住口,环视了舱内众人一圈,然后目光定定落在了依旧不动声色的皇上身上,“微臣听说皇上文武兼修,乃不世之材,今日微臣斗胆,恳求皇上一展身手,这样,也就不会存在故意避让之嫌,可还宣献王一个公道。”
“叶岚你好大胆子!皇兄何等身份,怎可随意出手,若万金之体稍有损伤,拿你一百条命也不够抵的!”不待皇上开口,穆齐已先行喝阻。
“皇上尚未说话,宣献王这么急做什么?”
我拿话轻巧一堵,他也就只好乖乖闭嘴。
“你们两个,真是……今日非要结下梁子不可了么……”说着,皇上站起身,从首座上走了下来,“罢了,你们也不必再争,朕就活动活动也无妨,只是结果无论胜败,你们二人都不得再行争议。你们一个是朕的皇弟,一个是朕的御侍,既是南巡同行,理应好生和睦相处,怎可反先彼此为敌?”
“谨遵皇上旨意。”
我立刻低下头来,偏眼看向穆齐有气不得发,于是愈加表现得恭谨。
“齐弟,朕似乎从未和你交手过?”换上紫金绣龙劲装的皇上走到中央,嘴角噙笑,虽穿着已变,但看起来依然更像个书生而非习武之人。
“臣弟不曾有这个荣幸。”
想来也是,身边有层层侍卫护驾,能令天子出手的场面自然少之又少,恐怕除了宫中善扑营陪练的猛士们外,鲜少能有人见到他的功夫。
“那你今日毋须顾忌,我们兄弟真正切磋一番吧。”
说罢,皇上迈前一步,起手出招。
所谓猫戏老鼠当为何样?
只怕,便与眼前情形差不了许多吧。
明明不见如何精妙费力,只是似乎招招都如早已预测到了穆齐下一步行动一般,轻轻松松地击在要害处,将穆齐的全部力道化于无形,如此高超武艺,即便是对于我这种外行,也不啻为一种视觉上的享受。
而且,如此打法,与皇上高挑偏瘦削的身形极为相配,出手移足间如行云流水,不滞于物。
穆齐则根本是如被皇上手中的细丝牵引似的,怎么也挣不出困围之圈。
直到耗足了时间,将穆齐的所有反抗之念磨得消失殆尽,皇上才不再手下留情,干净利落结束了这场实力相差悬殊的比试。
穆齐粗喘着气垂下头,满脸的不甘与挫败之情。
皇上走至他面前,温文问道:“齐弟可是不服?还是不甘?”
穆齐负气回答:“臣弟不敢不服,只是自觉技不如人,平日里尽说什么以武报国,简直自不量力,才致如今贻笑大方。”
“这说的是什么话!”皇上突然断喝道,令穆齐和何振镛等人震得不解以望。
“征战沙场,安邦定国,凭仗的是什么?齐弟以为些许拳脚功夫便可以成就武将之名?两军对垒,少则千人,多则百万,单独一人纵有再高武艺,又能起得了多少作用?能杀多少敌军?如果要成为皇叔那样的一世将军,就要有大智大勇大谋,统千军万马于掌上而不乱,怎可斤斤计较于小处,反把自己眼界变得狭隘了?”
“皇兄……”
“齐弟,朕相信‘将门无虎子’,你今后定会有一番作为,应当乘着年轻之时多多积累经验,吸收各方学识,况且以皇叔之才,足以令你受益匪浅。”
“皇兄说的是!是臣弟以前想得太过浅薄了,以后臣弟一定多向老将们学习,练就真正的将帅之能。”
一场对话后,穆齐已打起了精神,重新树立起了对自己理想的信心,看着皇上的眼神中满是钦佩。
而以手搭着他肩膀的皇上,看起来是那么威严天成,让人早已忽视了他原本与天子身份似难相符的容貌。
我慢慢退后,直到腿碰触上了木椅边缘。
脸上虽挂着笑容,心底却是一片空透倦意。
皇上,皇上,我已为您做足了这场戏,此时宣献王已对您既敬且服,您,可还乘心否?
十六
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
南临长江,北接淮水,中有大运河贯通南北,居于如此重要的位置,掌漕盐咽喉,难怪千古名邑扬州历来有“雄富冠天下”之称。
而其风景之秀美,亭台楼阁建筑技艺之高超,也吸引了无数文人雅士游玩定居,使得自古来便有“腰缠十万贯,骑鹤上扬州”的说法。
如今天子南巡到此,自然要停留暂驻些许时日,才不枉江南一行。
只不过,若有人以为单只是地方百官的迎接相陪,例行巡视便能满足当今这位天子的话,那可真就是想错了。
“岚儿对瘦西湖之景似乎不很欣赏?”
身边之人的问话虽然亲切,但却令我不由得冒出一股欲抖的寒意。
暗暗深吸口气再呼出,压下欲吼的冲动,“……少爷,叫我叶岚就好。”
微偏头,那身着姜黄色蝙蝠提花缎子长袍,足蹬尖头刺花锦靴,腰系莲花卧鱼玉佩和平金绣“福寿双全”香袋,手执十骨夹纱扇的“少爷”,此时正冲我笑得温和无比。
唉,罢了,他若是想叫,天下间又有谁能阻得了。
虽然很想提醒他,如果这副装扮便是所谓“微服”,那么只会引来贼子无数,不过想必他也不会因此而愿意换成布衣,好在尚有侍卫随行,担心也是无益。
索性移开目光,看向远处的五亭桥,前方荷池在这个时节自然是冷清的,只能空想着到了夏日里粉荷遍布的怡人景况,定是美不胜收。
步上春柳长堤,当下正是扬春三月,桃花开得缤纷艳丽,夹着柳丝轻摆,倒也别是一番诱人。
“腰肢瘦损偏宜舞,回也无风,旋也从容,雏燕低昂弱柳中。浅饰更觉湖光好,树又烟笼,水又迷濛,斜照轻抹一片红。古人诚不我欺。”扶栏而望,皇上出神吟道。
“少爷果然博览众家。”
回头看了眼立在略后处的何振镛,这人才是本事,话讲得知时知景,又点到即止,难怪皇上喜欢。
“如今是在外面,又不是在家里,你啊,就把那些子奉承的话省省,放松些精神吧。”
说虽这样说,皇上脸上仍难掩一抹悦色,无论怎样英明神武的帝王,恰到好处的奉迎也是永不失效的,自古便是。
步上五亭桥时,我只顾看远处风光,一时没有留神脚下,险些踏空跌出身去。
微惊之下,已听得后面张善和小梁子的轻呼声,可惜他们离我终是有些距离,此时再伸手已是不及。
有人的手却是来得及的。blzyzz
被他揽住腰间时,脑中尚不能做出任何反应,只觉眼前人影一闪,然后身体便已被撑住,他的脸正正对着,近在咫尺。
一时间愣愣看着,却不明白为何他的眼中隐有忧色。
待回过神来,我立时轻一挣身,面上不自觉有些微热。
他马上放松了劲道,让我可以自己站稳,却不撤手,仍搭在我的腰间。
“怎么这么不小心,看来必须注意着,不然你要是真跌倒了,岂不会摔伤这张好面容。”
说着,他抓了我的手塞到他臂弯内,接着架起自己的胳臂,使我们之间成了互挽的姿势。
然后就这样子带着我向前继续走去。
我被强拉着走了几步,感觉实在太过尴尬,想从他那里收回手,却是怎么也挣不开,又顾及他的身份,也不敢太强用力,只好任他而为。
转头以余光看向身后的何振镛张善额布等人,他们则是神情自若,信步跟随,仿佛什么也没看见一般。
只有小梁子一人表情怪异,微低着头不敢直视前方,面上潮红淡起。
我心中暗叹,这孩子何时能练成像张善那般触变不惊,脸皮深厚,才算是真正修为到家了呢。
虽然床第之间早已是裸裎相对的关系,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