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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一尽谈兴,甚至没有丝毫的顾虑,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何面对他时会如此放心,只觉得似乎一切理所应当。
这一日午后,用过了膳,我正欲小憩片刻,待醒后再找明绪请教学问,不想刚要躺下,小梁子就急急地冲了进来。
我坐起来看着他,不知到底是何事竟令他连基本的礼数也忘了,而他则大喘着气,拼命地手指着外面。
“怎么了?”
“外、外面……西院上,席御侍和、和平颐君对上了!”
“什么!”
顾不得别的,我立刻站起身向外跑去,小梁子紧紧在后面跟着。
哲陈·喀绍与明绪和齐则罕不合,这是整个启祥宫里的人都能看出来的事情,然而他们份属同级,哲陈再怎么讨厌他们也不能将他们怎样,因此对于与齐则罕交好的席泰,他自然极为看不顺眼。况且席泰是我的朋友,而我与明绪关系又好,只怕这更助长了哲陈对我们的厌恶。
以席泰的性子,今次与哲陈卯上,真不知会变成怎样。
一路疾跑到西院院口,不用寻找,正正就看到席泰和哲陈面对面对峙着,旁边已围了几位御侍,席泰甚至已拉袖架拳,摆出了架势。
我却松了口气,好在还没有动起手来,不然事情可就真要闹大了。
上前拉住席泰,我将他扯后一步,然后看向哲陈。他似乎毫不紧张,只拿眼挑衅地看着我们,嘴角还带着一抹冷笑。
我低声问席泰:霸趺椿厥拢俊?
“他成心找我麻烦!”席泰大吼出声。
“话可不能乱讲,”哲陈挑眉说道,“我有对你做了什么吗?本君只是好心邀你一同饮酒罢了,你不肯赏脸,还出口污蔑本君,这可是不少人都亲耳听到的,我倒想问问,你还有没有把本君放在眼里了?”
“呸!真是含血喷人。”
“席泰!你不要仗着自己同常恩君关系不错,就敢在这里同本君放肆,不然本君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你!你不要欺人太甚!”
席泰气得就要跳将上去,我赶紧死命拉住他,“席泰!冷静些!”
明知是哲陈的激将法,席泰仍然按捺不住脾气,可惜无论我怎么想拦阻,也无法拉住比我强壮高大许多的他,只能眼睁睁被他挣脱我的手冲向哲陈。
“快!快去请念安君或者常恩君!”我冲一旁的小梁子大喊,然后回头看向席泰,只见他正被哲陈的两名太监截着动起手来。
眼看着席泰的重拳迅速地放倒了一名小太监,哲陈也又惊又惧地退到廊下,失了刚才的威风。
如果可以,我也多么想看着哲陈如此的脸色,然而我又怎么高兴得起来,一想到席泰要为此时的行为付出的代价,我便担忧得心急如焚。
“你们还不快住手!”一声惊斥突然传来。
“明绪!”看着明绪急急走近,我如看到救世菩萨一般,“快阻止他们!”
明绪走过来,看向四周站着看好戏一般的御侍和太监们,一向冷然的脸也隐隐起了怒色,低喝道:“你们都站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把他们拉开!”
廊下和庭中的几名太监这才有了动作,走到近前去拉架已经失了理智的席泰,席泰哪肯罢休,挣扎着还要再冲回去,只是敌不过众人力气,渐渐被扯了开来。
正当这时,一个所有人都没有意料到的声音却从宫门处传了过来,令所有人都定住了动作。
“皇上驾到……!”
初听到时,大家都愣了一下,然后包括哲陈在内,全都惊了神色,转身看着院门方向,谁也没有料到,皇上竟会在此时驾临启祥宫。
明绪皱眉看了脸上挂了多处伤痕的席泰一眼,然后与我对视了一下,有意无意地走上几步,挡在了我的前方。
我已不知此时做何想法,只能紧握着拳头,在心中为席泰暗暗祈祷。
首先出现的是开道的御前侍卫,然后是宫女太监们,几十个人瞬时使西院前庭变得狭小起来。
“臣等(奴才)恭请皇上圣安!”院内所有人齐齐下跪。
然而跪了片刻,也没有听到“平身”的指示。
“谁来告诉朕,这里……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仍是那清雅的声音,仍是不温不火的语气,然而此时听起来,却是令人不寒而栗。
“怎么?没人说话吗?朕刚才路过时可是似乎听到了打斗的声音啊,难道……是朕听错了么?”
“……回禀皇上,方才御侍萨勒·席泰,与平颐君哲陈·喀绍发生了些小争执,不想惊扰了圣驾,实是臣等罪过。”跪在我前方的明绪终于开口回道。
“哦?是这样么?那么……萨勒同哲陈继续跪着,其他人先平身。”
站起身后,越过明绪的肩膀,我望向被侍女公公所包围的那个人,此时的距离比那天宴会时要近得多,我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容貌。
在那一刻之前,我从没有想过,一个权掌天下江山,挥指百万雄兵的皇帝,竟也会给人如见三月烟柳的感觉。
如柳丝般舒展的眉,如柳叶般淡然的眼,温润的唇,清俊的气质,他仿佛就像那徘徊在西子湖畔年轻的备考书生,应是一边手捧着书卷吟那诸子百家的文章,一边思慕着在何处一见难忘的佳人,而不该是穿着那与之不合的明黄龙袍站在这里。
原来,他的声音与他的气质是如此相配。
我突然地,不由得为这个人遗憾起来,若他真是一名文生,而不是身为一个皇帝该有多好。
“朕今日方知,这样子的结果原来也只是算小争执么?”
被问话一惊,我才陡然发觉,自己刚才竟忘了场合,忘了眼前之事,只大胆地看着圣颜,沉浸在了自己的臆想中。
此时皇上手指席泰脸上的伤痕,然后又指指一旁被他打得无法站起的小太监,看向仍跪在地上的两人。
“启禀皇上,是萨勒·席泰,他出言污蔑于臣,然后又欲对臣武力相向,被小太监们拦住才没能得手,请皇上明鉴。”
“明明是你先向我挑衅的!”听到哲陈恶人先告状,席泰立刻不满地喊道。
“够了,你们都住口。”淡淡的一句话,便令他们没了声音,皇上看向一旁启祥宫的小太监们,“你们给朕回答,刚才平颐君有没有动手?”
“没有。”六七个太监答得极整齐。
“那他有没有说什么侮辱萨勒御侍的话?”
“没有。”
我立时皱起眉来。
皇上如此问话,是否有心偏帮哲陈,我并不清楚,然而以整件事情来说,虽然席泰的冲动是主因,但哲陈一定并非全无过错,可是如今听来却已成了完全是席泰的责任。
这样下去,席泰势必不好。
心中虽然极为席泰不平,但我此时不敢为他解释一句话,求一句情,因为站在面前的,是皇上。
说出话的是明绪。
我看着明绪走上前一步跪了下来,对皇上说:“此次萨勒御侍违反宫规,出手打斗,以下犯上,确是罪责难免,而微臣没能好生教导他身为御侍的宫规宫仪,亦属犯错,还望皇上念在其进宫时日尚短,了解不深,又是初犯,可以网开一面,从轻处罚。”
震惊地看向明绪,只见他将头垂得极低,而伏在地上的双手微微地颤抖着。
我不明白,为何连我也没有去做的事,一向不问旁事的明绪会站出来?为席泰吗?可是,他与席泰只算点头之交……那么,冒着顶撞皇上的风险,他是为了……什么?
皇上看着跪在地上的明绪,沉吟了片刻,然后对众宣布:“御侍席泰出手伤人,有违宫禁,罚杖责二十,闭门思过半月。如果今后启祥宫内再有人敢滋事,责罚加倍。”
金口玉言一出,没有人再敢有任何异议。
席泰似乎仍有不满,然而幸好他出身官宦之家,自小受的教育便是悉从君命,因此立刻叩谢皇恩,而没有再闹出些什么。
虽然自己对席泰有些歉疚之心,然而能这样便解决,我终于也替他松了口气。
事情既然已了,那九五之尊何等忙碌,自然不会再多做停留,只吩咐了人留下监看施罚后便宣布起驾。
就在临出院门之时,皇上蓦然回首,冲着立在最前方的明绪低声抛下一句话。
“明绪,朕可曾何时托付过你执管启祥宫吗?”
就站在明绪身后侧的我一听到,不由得紧了呼吸望向明绪,只见他身形一顿,仍微垂着头,紧紧抿着嘴唇,没有说半句言语。
抬眼看向前方,正好皇上也看向了我的方向,目光相接,身体不由得一阵抖颤,立刻将视线移向地上。
感觉到那眼神在我头顶停留了片刻,然后,才终于真的走了。
绷紧的胸肺陡然放松,心脏不受控制地狂乱跳着,不知为何,刚才那一瞬间,面对着那双盛载着烟雨江南的淡润的眼眸,只感到莫名恐惧。
我偏头再看明绪,他仍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只是在他光洁的额头上,此时冷汗隐然。
六
受完杖责后,我同席泰的小太监一起将他扶回房中。
好在他从小练武,身体强健,才能挨得住这二十板子,只是皮肉伤得厉害。
坐在一边看着随后来到的御医为席泰上药,我的心中沉沉的。虽然席泰受到的处罚并不重,但是从此以后的事情却无法再能乐观,今日他的动手,便是与哲陈彻底撕破了脸,在启祥宫中为自己树立了一个强大的敌人,以席泰的冲动和单纯,未来势必不会好过。
方才只顾及为他没有受到重罚而高兴,现在一细想下,却是忧患重重。
看席泰上完药后趴在床上,大约是受杖消耗了不少体力吧,很快便沉沉睡去,我吩咐了小太监好生守着他,然后离开了房间。
一出门,小梁子就迎了过来,我带着他回到自己房中,关了门后,才把他叫到近前。
“刚才让你去请念安君和常恩君时,究竟是怎么样子的情况?念安君为何一直没有出现?”
“这个……奴才当时在去南殿的半途就碰到了念安君,然后立刻告诉了他情况,他就马上赶过来了,所以奴才并未见到常恩君,只不过……”
“什么?”看着小梁子犹豫了一下,我追问道。
“只不过刚才奴才听主子的话去问了一下,似乎后来常恩君已从别人处得了消息,只是并没有赶过来……”
听到小梁子的话,我的心又沉了一沉。
果真……如我所想么?尽管席泰算得齐则罕的朋友,然而在他眼中,并不值得为席泰去做可能危害自己的事情?
与惹怒皇上和同哲陈冲突相比,席泰的一点牺牲并不算得什么。
所以齐则罕才选择了回避,这样只需随便找个借口,就可以令席泰相信他只是无法及时赶到。
或许,这就是他能够在宫中生存的准则吧……明哲保身,宁负人,不负我。
其实,我很能够理解他的想法,因为在那时候,我也只躲在了后面,没有为席泰讲哪怕一句话。
可,为何反而是明绪站了出来?我如何也无法想通,他究竟是如何作想。
因此当又见到明绪时,我装作不经意地问他。
那时,他没有看向我,只是一直玩弄着手中的白瓷茶杯。
“我也只是实话实说了而已。”
他既这样答,我也就不能再追问下去,于是,这便成了我们之间未明的一件事。
然而我也仍是十分感激他。
由于下肢受了伤,足足有半个多月,席泰不能够正常行坐,甚至夜间睡觉时也只得趴着,且又在其闭门思过期,因此只好日日待在自己房间内调养。这也省却了我不少心思,免得为他整日提心吊胆。
因为上次之事竟然惹动了皇帝,哲陈也就不敢轻易再行造次,启祥宫内着实安稳了些日子。
事后,齐则罕不时便来看望席泰,对他关心备至,送来了不少礼物补品。
既见如此,我也就没有把当日齐则罕的举动告知席泰,毕竟维持一个重利的朋友也要比树立一个敌人要好。
这日早膳后,信差又送来了家书,令我十分喜悦。
手捧信纸,母亲的娟秀字体满布其上,说的仍是以往那些话,称自己身体无恙,家中一切安好,要我不必操心,又一再嘱我在宫中好生照顾自己,字字情切,令我备感欣慰。
可是整封信函读将下来,不知是否心境使然,我总觉得似乎比平日的短了许多。
于是找了之前的信来,两相对比,发觉是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