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忧伤黑樱桃-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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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阳光下大汗淋漓地醒来。我坐在铺位边上,手掌紧握着床沿,脑里仿佛有一团蛇缠在一起。天很热,房内由于潮气在滴水,但是我全身颤抖,似乎正有一股凉风吹过我的身体。在锈迹斑驳的水槽中,水龙头像时钟一样大声滴着水。   
  两天之后,我的贷款在一家新伊伯利亚银行得到批准,在我付清保证人费用的十五分钟之后,终于被释放了。当我在胳膊底下夹着一大纸袋脏衣服和盥洗用品,从法院跑向我的卡车时,雨下得很大。阿拉菲尔在温暖干燥的卡车停放处拥抱了我,巴提斯蒂点燃一根香烟,从牙齿间吹出了烟雾,似乎我们大家都即将面临被关押的命运。   
  我应该高兴才对。但是我记得多年前,当我还是新奥尔良一名年轻巡警时目睹的一个场面。一群黑豹党徒刚刚结束早晨的审讯,正要被带回他们的牢房,他们的公设辩护律师试图向他们保证,他们将被公平地对待。   
  “不管你们是否相信,我们的机构在起作用。”他通过栏杆对他们说。   
  一个没刮胡子,戴着太阳镜,穿着黑皮茄克的黑人用舌头滚着一个火柴杆,说:“找挨骂,不要脸的家伙。你们的机构对别人起作用,但不包括我们。”   
第五章 
  从监狱里出来,我的感觉就像重返战场的士兵,发现战场上空无一人。除他以外,其他人都因厌倦了战争,回家了。   
  迪西。李在前一天来我家留了张纸条。   
  戴夫:我对你做的事情让我很悲痛。伙计,我向上帝保证这是实话。除了说我碰到的一切都变成屎以外,我找不到其他借口。我给你的小女孩留了一箱奶制品。   
  由于至关重要的事情,我、克莱特斯和她的女朋友今天出发,去寻找一片广阔的天空。大概过些时候,我会在萨利的某个娱乐场找一份活儿。像我父亲曾经说过的,我们是不是黑人都没区别,我们都得去为白人捡棉花。你大概也得在水桶旁的树阴下捡它吧。   
  戴夫,不要坐牢。   
  迪西。李哈瑞。玛珀斯怎样了?这个家伙的证词可以把我送往安哥拉。我打电话给拉菲特的明星钻探公司。   
  “玛珀斯先生在蒙大拿。”接线员说。   
  “蒙大拿的哪里?”   
  “请问您是哪一位?”   
  “一个熟人,想和他谈一谈。”   
  “你得问一下霍利斯特先生。请等一下。”   
  在我阻止她之前,他已经在线上了。   
  “我想知道玛珀斯在哪里,被革职的时间和所有那些。”我说。   
  “什么?”   
  “你听到我说的话了。”   
  对方顿了一下。   
  “你是罗比索?”他问道。   
  “如果我不能从你这里得到消息,我会从检举人办公室得到它。”   
  “我惟一想告诉你的是,我认为你是个恶心而危险的人。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让你离开监狱的,但是你最好离我的人远一点。”   
  “你具备得奥斯卡的潜力,霍利斯特。”我说,但是他挂断了电话。   
  我在食品店工作,给阿拉菲尔的马安上蹄铁,给菜园除草,清理排水沟和小溪的树叶,卸下破旧的风车,拖进垃圾堆里。我试图用井然有序的方式来度过一天,不去想那些萦绕心头的恶心感觉。但是,我的判决定在六周后,时钟在滴答地响着。   
  一个明媚的早晨,我在食品店货架上添加纸盒装的红色孑孓,一个盒子掉了下来,碰到柜台猛然散开。虫子散落在粘土地上,细小而鲜红,我用手指一个一个把它们拾起来,重新放回盒子。这时,我又感觉到萦绕心头的恶心,听到我脑子里的话:“他们准备行动了,就在五个半星期之后。”   
  除了自己的话以外,我没有任何辩护措施,而现在,我是一名正在接受心理治疗的有暴力史的酗酒前警察。   
  对我的判决还有五周半就会下来,之后,我可能会被铐着手腕,坐在囚犯封闭汽车后面,前往安哥拉的途中。   
  “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戴夫?”巴提斯蒂问。   
  我吞了一口唾液,看着我的手掌,上面汗澄澄的,闪闪发亮。   
  我回到家,塞满两个手提箱,从衣柜抽屉里拿出点45自动手枪,用条毛巾包起来,把它和两个装满的子弹夹及一盒子弹塞进袋子里。然后,打电话给拉菲特的保证人。我已经认识他二十五年了。他叫利马豆。沃莱特,个头并不比消防栓高出多少,穿着热带套装,领带上画着棕榈树,十根手指都戴满戒指。他每天都要到同一个咖啡馆,用勺子吃利马豆和火腿。   
  “过得怎么样,朋友?我需要摆脱眼前的困境。”我说。   
  “你去哪儿?”   
  “蒙大拿。”   
  “到那干什么?我们这儿的事情还没完呢。”   
  “怎么样,伙计?”   
  他沉默了一会儿。   
  “你不会让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对不对?你还会给我打电话,对不对?大概每隔四五天打一次?”   
  “你说对了。”   
  “戴夫?”   
  “什么?”   
  “你在路易斯安纳这边已经够麻烦的了。不要再在那边闹事了,啊。”   
  我告诉巴提斯蒂,码头、房子和动物们将交给他和克拉瑞斯照看,我会每隔几天给他打一次电话。   
  “你准备怎么安排阿拉菲尔?”他问。   
  “我在新伊伯利亚的堂姐会照顾她。”   
  他假装用抹布擦柜台。他蓝色的工作衫敞着怀,肚子上的肉在腰带上皱起。他往嘴里塞了块软糖,望着窗外的河面,似乎我不存在。   
  “喂,有什么不对吗?”我问。   
  “你有必要那么问吗?”   
  “我必须这么做,巴提斯蒂。他们要送我进监狱。”   
  “你那样一走了之是不对的。”   
  “那我应当怎么办?”   
  “她所有亲人都离开她了,戴夫。她的妈妈、安妮,她不需要更多的伤心了,真的。”   
  我在码头上给卡车填满油,在走廊上等校车。四点钟,校车停在邮箱旁的树阴下,阿拉菲尔穿过山核桃树走向我。和往常一样,无论我如何掩饰,她都从我脸上读出了不安的神情。   
  我向她解释,我不得不离开,这不会持续很长时间,有时我们不得不做我们不喜欢的事情。   
  “图塔堂姐一直对你很好,是不是?”我说。   
  “是的。”   
  “她也会带你去看演出,带你去公园,是不是?”   
  “是的。”   
  “巴提斯蒂还会带你骑德克斯。那会非常好,是不是?”   
  这次她没有回答,而是安静地靠着我,坐在台阶上,呆呆地看着兔子笼和核桃树下吃东西的三脚架。接着,她的面颊暗淡下来,下嘴唇和下巴周围的皮肤开始收缩。   
  我用手搂着她的肩膀,眼睛从她脸上移开。   
  “小家伙,我们必须勇敢地面对一些事情。”我说,“我碰上一些问题需要处理,我只能这样做。”   
  我骤然感到,对她谈论勇敢和承受,是多么的专横、徒然和愚蠢。在她短暂的生命中,已经经历了非常多的损失和暴力,而大多数人,则只会在梦中来体会这些。   
  我看着一只苍鹭从对面的河水中飞到阳光中。   
  “你看到过下雪吗?”我问。   
  “没有。”   
  “我敢打赌,在蒙大拿现在还有雪呢。在美国黄松和云杉上,在山的高处。我和军队的一个朋友曾去过那里一次。我认为,我们最好去核实一下,小家伙。”   
  “去看雪?”   
  “你最好相信。”   
  当她笑起来时,牙齿白白的,眼睛眯得几乎要合上了。   
  我们驶进漆黑、下雨的夜里,直到天空开始在锅柄状的突出地带放晴,月亮冲破云团,在高高的天空上笼罩了一层银光。第二天,在新墨西哥州的拉顿,我买了一桶炸鸡,我们在一条小溪旁的一片棉白杨树林里吃了午餐,往草地铺上毛毯,睡了四个小时。然后,我们爬出位于美国西南部的平顶山地区,进入科罗拉多州的特立尼达岛,在落基山脉绵延的山丘中翻滚,经过普艾布罗、丹佛,最后到达南怀俄明。这里夜晚的空气变得寒冷,有一股鼠尾草的气味。被河水切出的地面和孤立的小山,在日落时分就仿佛是被火焰侵蚀着。那一夜,我们住进了一家印第安人的汽车旅馆。第二天早上开始下雨,可以闻到熏制室里咸肉的味道。   
  我们横穿进入蒙大拿南部的比林斯,接着就朝北美大陆的大分水岭前进。这时河流更加宽阔,还有小溪溢流出去。远处的山脉在天空的映衬下越来越高,顶部仍然白雪皑皑,斜坡上长满美国黄松、花旗松以及蓝色云杉。阿拉菲尔在我旁边的座位上睡着了,她的头枕在一本漫画上。我到达比尤特外大分水岭的顶端,沿着西部斜坡向下,开始了朝向密苏拉的漫长旅途。弗吉尼亚鹿在夜晚的阴影中靠近路面吃草,当我呼啸着经过时,它们的头对着我颤动着。   
  我沿着克拉克福克河,穿过被称为地狱门峡谷的山脉切口。突然间,在黑色苍穹下,城市就像光的淋浴一样散出,遍布峡谷底下。密苏拉是个遍布锯木厂和大学的城镇,到处覆盖着树木、花卉、老砖房、树木繁茂的公园、反射着霓虹灯光的河流、加工木浆的气息。我的手掌由于老握方向盘,已经起了厚茧,耳朵经历了长时间的风吹,几乎要聋掉了。当我抱着在肩头熟睡的阿拉菲尔,爬上汽车旅馆的楼梯时,越过夜间闪烁的河流,我朝外看着环绕小镇的半圆形山脉。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还会有机会过上正常的生活。作为一个普通人,生活在这样一个井然有序的城镇,不会在每天早上醒来时,胸中都集聚着恐惧,像咧着嘴的怪兽一样。   
  我目前所有的麻烦都开始于迪西。李,而且我感觉,要解决这些麻烦,也必须从他开始。但是,我首先得安顿好阿拉菲尔和我的生活。我租了一间黄砖房,院里有枫树和白桦,靠着河边有家工人邻居,离天主教堂和小学只有两条街的距离。牧师打电话给阿拉菲尔在新伊伯利亚的小学校长,要求把她的成绩单寄往教区长住宅,然后允许她进入一年级读书。之后,他推荐管家的姐姐来做阿拉菲尔的临时保姆。她就住在教区长的隔壁,是一位耐心、温厚的芬兰妇女。她说她可以在每天下午或晚上照顾阿拉菲尔,如果我需要离开城镇外出,阿拉菲尔可以呆在她家。   
  我给阿拉菲尔买了新餐盒、蜡笔、铅笔和笔记本。   
  在我们到达小镇的第三天早晨,我带她沿着林阴道走进校园,看着她和其他孩子排成队形,一名教师准备带他们朗诵对美国的效忠宣誓。我坐在新家的前门台阶上喝着咖啡,看着河里一座铁路桥的水泥桩,周围汹涌着褐色的水流。接着,我咀嚼着一根火柴杆,研究我的手背。   
  最后,到了不能再耽搁的时候,我上了卡车,朝着珀尔森、弗拉塞德湖和萨利。迪奥的家驶去。   
  我沿着高速路,穿过黑猩猩峡谷,翻过一座长满松树的小山。猛然间,弗拉塞德湖在我眼前展开,湖水湛蓝、浩瀚,和阳光一起跳动,看着就像太平洋。生机勃勃的松树长在湖边的山坡上,东岸遍布樱桃果园。湖中是有灰色峭壁的小岛,红色的帆船正在两岛之间抢风航行,一团团浪花从船首飞溅开去。   
  我停在湖南的珀尔森,询问一家汽车加油,去萨利。迪奥家怎么走。他从嘴里取出香烟,看看我,又看看我的牌照,点头示意了一下方向。   
  “大概两英里的距离。”他说。   
  “马路的哪侧?”   
  “那里会有人告诉你的。”   
  我沿着樱桃果园和湖边行驶,经过一个蓝色水湾、一座水上旅馆、一片被松树包围的白色海滩,最终看到写有“迪奥”的邮箱,以及一个“私家道路”的标志牌。   
  我转到土路上,沿着斜坡,朝着修在湖上方的一座红木房子驶去。但是前方,出现了一个被锁上的电控铁门。   
  在铁门和湖面之间,是一座小红木房子,它的走廊一直延伸到悬崖边缘上的桩木。显然,小房子和大房子是同一个建筑师设计的。   
  我在大门口停下卡车,关闭引擎,走了出来。我看到一个黑头发黑皮肤的女人从小房子的走廊上看着我。   
  随后她走进了滑动玻璃门,接着克莱特斯走了出来,穿着一条百慕大短裤,一件暴露出他凸起腹部的T 恤衫,一顶变了型的馅饼式钓鱼帽,浅灰蓝色防风外衣,并没能完全遮住蓝色的连发左轮手枪,还有那个枪套。   
  他穿过草坪,从山上走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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