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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修道着,不得利用法力干涉人间的一切──这是天规,违者必遭天谴。
更让月郦困惑的是,为什么会有一只狐狸的魂魄被他召回雷彻的身体里。
月灵一族的招魂术绝对不应该出现这种差错。就算摄走雷彻魂魄的人法力高深,那么他最多是无从寻找,但是绝对没可能把一个毫不相干的人的魂魄招回来,更何况还是一只妖狐的魂魄。而雷彻的魂魄此刻又在哪里?
“一个不知道去哪里的魂魄和一个狐狸附身的身体,雷彻啊雷彻,你还真是会给我找麻烦。”喃喃念叨着,月郦烦恼地揉了揉眉心。
当了五年的大司马,处理过无数的麻烦事情,他一向游刃有余,还真没有遇到过能让他烦恼头疼的事情呢,今天,终于算是出现了。
不过他还算幸运,虽然没有召回雷彻的魂魄,却误打误撞吸回来一个狐狸的魂魄,好歹还能敷衍应付一阵子。否则,雷彻昏迷的消息一传出去,只怕明天他就能看到边境的战报了。
看起来,守护朱南的任务,还真不是他想像的那么容易的事情啊。
伸出左手,月郦低头凝视。
那是一只纤长秀美的手掌,每次当他使用自己的灵力的时候,在掌心就会浮现出红色的新月标记──这是守护者的身份象征。
缓缓握起拳头,月郦有些怨恨地回头瞪了一眼低垂的床帐。
那只死狐狸说他倒霉,哼,难道自己就不倒霉吗?
就因为一个莫名其妙被摇出来的竹签,他就必须无条件接受一个更加莫名其妙的命运──放弃自己生活去守护一个自己从来没见过的人──只因为那个人是朱南的帝王。
灵族,其实就是为了守护而存在的。而守护朱南的帝君,就是月灵一族的授命。
每过三十年,月灵一族都会挑选出一个人,来继承守护朱南帝君的使命。而他,就是这一代中那个倒霉的被选中者。
他生存的目的,竟然是为了另一个人。每次想到这个事情,月郦就觉得郁闷不已,所以他才会没事就找朱晏的麻烦,发泄一下自己的郁闷情绪。谁让他是导致自己命运改变的罪魁祸首呢,让他发泄一下也是应该的。
不过身为灵族后裔的他,竟然跑去当官,想必也令族中的长老很郁闷吧。这么想着,月郦忍不住轻轻勾起一个有点恶作剧的笑容。
也不知道是谁规定的,守护者都要默默地隐身守护,除非帝王有难,否则绝不露面。其它灵族是怎么执行的他不知道,反正月灵一族每代的守护者都是这么循规蹈矩下来的。
不过,在无可奈何地接受了这个硬加给自己的命运之后,月郦却不想这么无趣地过一辈子。尽管他无法抗拒命运的安排,但是总可以自己选择生活方式吧。
所以,十八岁那年接受了守护的使命之后,月郦选择了一种让族人几乎掉下巴的选择──入朝为官,而且一下子就坐到大司马的位置上。
不过这几年的经历让月郦发现,原来当官才是件更为无趣的事情。他每天要应付无数繁琐的事情,处理各种各样无聊的问题。旧的问题解决掉之后,第二天绝对会冒出来更多的新问题,永远看不到尽头。
原本以为隐居会很无聊,现在才知道当官更是烦死人。可是到了这个时候,他想走却已经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
床上传来了轻微的响动。
月郦转身看着低垂的床帐,目光一闪。
那只狐狸好像醒来了。
把岚湛带回府也是无可奈何的举动,一只狐狸附身的镇国大将军,如果就这么放着他不管,能闹出多大的乱子就一定会闹出多大的乱子。而且,现在他需要这只狐狸来暂时冒充雷彻出现,所以必须要和这只狐狸好好地沟通一下。
不过呢,至于要怎么沟通,办法就由他来选择了。
胆敢冒犯他──不管是人还是狐狸,他都会好好地报答一下的。下意识地伸手又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不用看也知道那里现在还是一片青紫。
月郦目光阴森地看着床帐,唇瓣微微一挑,露出一个无比轻柔地笑容,在这个笑容里,除了浓浓的算计,还有一抹隐约的邪恶意味。
优雅地走到床边,月郦伸手撩开了帐子。
“你醒了?”望着岚湛,月郦的声音温和而有礼,非常符合一个好客的主人对客人的态度。
岚湛眨了眨眼睛,还有些迷糊地坐了起来。他一动,后颈处立刻传来钝钝的疼痛,这种疼痛立刻让他想起了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以及再度昏过去的缘故。
“我要杀了你……”新仇旧恨齐聚之下,岚湛怒火高涨,想也不想地朝着月郦就扑了过去。
月郦这次可是早有防备,见岚湛一动,立刻侧身闪开。
下一刻,随着砰的一声巨响,岚湛已经难看之极地从床上滚了下来,以五体投地的姿势趴在了月郦的面前。
疼啊──原来摔跤竟然这么疼。岚湛觉得自己好像被摔散了一样,每块骨头每块肌肉都在发出疼痛的呻吟,痛得他眼泪差点掉出来。
“白痴。”月郦俯视着岚湛,轻柔地吐出两个字来。
“你说什么?”竟然敢说他这个千年妖狐是白痴,这个人类分明是活得不耐烦了。
月郦的话对岚湛是极为强烈的刺激,怒火中烧之下,他以手撑地,腾身就想跳起来。可是,显然岚湛高估了此刻他这个身体的合作程度,在意志的强烈要求下,沉重的身体只是意思一下地动了动,就继续维持着原来的匍匐姿势。
“本来就是白痴,也不想想你现在用的可是人类的身体。”月郦居高临下地看着岚湛,口气里满是轻蔑。
“人类的身体怎么了?我有千年的道行……”顾不得自己的形象,岚湛翻身坐在地上,抬起头不服气地反驳着。
“说你是白痴还真是半点都没有说错。好歹你也当了千儿八百年的妖了,怎么一点常识都没有?”月郦打断岚湛的话,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你真不知道脱体飞升未成对妖来说意味着什么?现在你没有魂飞魄散就已经该烧高香了,还大言不惭说什么千年道行。我告诉你,你现在别说千年,连一年的道行都没有,就是个凡身俗体。”
“这个……”
岚湛有些心虚。说老实话,他还真的不太清楚。当初他的师父除了教给他怎么修炼之外,其它什么都没有说过就不见了。没人告诉他,他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就连从兽修成妖之后,百年必经历一次天劫这种要命的事情,都是他经过切身的遭遇总结发现的。
岚湛记得清清楚楚,他一百岁的时候,莫名其妙掉进人家猎熊的陷阱;二百岁的时候遇到饕餮,差点被当成点心……若不是他运气好,早已经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不过他不会真的一点法力都没有了吧?月郦肯定是在骗他,他才不相信呢。吃一次亏学一次乖,岚湛也不打算跳起来了,乖乖地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站定之后,他扬手指着对面的椅子大喝一声:“起。”
紫檀木的椅子很不给他面子地一动不动。
岚湛楞愣地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椅子,又指着桌子,再度大喝:“起。”
桌子同样对他的话不理不睬,待在原地纹丝不动。
呆呆地站在地上,岚湛被自己确实失去了全部法力的事实打击得呆滞无语。
呜──他竟然连最基本的移物都做不到,他是真的彻底变成凡人了。早知道这样,他干嘛那么辛苦修炼啊?
现在可好,一千多年的辛苦就这么一下子全没了,世上还有比他更倒霉的狐狸吗?
岚湛正在哀怨不已,却听见冷冷的嘲讽在耳边响起。
“现在死心了吧。”
“你还有脸说,我变成这样还不都是因为你的错?”岚湛顿时忘记了伤心,恼怒地抬起眼睛怒视着神情悠然的月郦。
“错了就错了,有什么大不了的。”挑挑眉毛,月郦凉凉地回答他。
“错了就错了?”险些被月郦轻描淡写的话给噎死,岚湛气得指着月郦尖叫起来。
“你,你,你,你怎么能说得这么轻松?被害惨了的那个人是我啊,你好歹有点愧疚行不行?”
这个人把他害成这样,现在看起来不但没有丝毫的愧疚,听他话里的意思,反倒好像犯错的那个是自己一样。
“谁让你不早不晚偏偏选中这个时候脱胎换骨,你要是早上一天晚上半日的,不是什么事都没有了,哼,你这就叫命该如此,和我有什么关系?”月郦接下来的话证明岚湛的感觉还真是很正确。
“你,你怎么这么不讲理?什么叫做命该如此?要不是你胡乱使用法力,我会变成现在这样吗?那么多次天劫我都避过去了,为什么偏偏这一次就这么倒霉……这也太没天理了吧,我这么乖,千年如一日地待在山里头,从来不下山捣乱也不胡闹……早知道还不如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呢……”岚湛怨恨地在屋子里到处乱跳,不是踢椅子就是踹桌子,同时嘴巴里滔滔不绝地抱怨着。
看着岚湛好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到处乱跳,月郦挑挑眉毛,忽然觉得一直堵在自己心里的那股子恶气消失了大半。悠然地走到桌子旁边坐下,月郦给自己倒了杯茶,这才一面慢慢地喝茶,一面颇有兴趣地欣赏着岚湛气急败坏的表演。
“喂,那我现在怎么办?我不想当人,我要回自己的身体去。”岚湛跳了半天,终于发泄得差不多了。累坏了的他一屁股坐到椅子上,顺手抢过月郦手中的茶杯咕嘟咕嘟就一口气喝了下去。
月郦措手不及,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岚湛已经喝光了杯子里的水,正转悠着杯子玩耍。转眼间,月郦胸口刚刚平息下去的火气轰的一声又烧了起来。
他一向爱洁,平素使用的器具杯盘碗筷等物,一向不许他人使用。若有人不小心碰上一碰,不管如何心爱,立刻换去不要。
而眼下这只被岚湛拿在手里的杯子,正是月郦的心爱之物。这是一只薄胎青瓷荷叶杯,晶莹玉润,颜色是淡淡的雨过天晴色,青翠可爱。这杯子一共只有四只,这些年碎的碎,伤的伤,如今只剩下这么一只了,月郦爱不释手,每天都用它饮茶。
本来这杯子一直放在他的卧房之内,偏巧今天他在这里等着岚湛醒来,一直没有回房,体贴的丫鬟鸾儿怕他口渴,就连着茶壶茶杯一起送了过来,没想到竟然被岚湛抢过去用了。
“死狐狸,你干嘛用我的杯子?你手边不都是杯子?”一想到那杯子自己再不能用,月郦又是心疼又是恼怒,忍不住对着岚湛怒叱道。
岚湛全然不知道自己已经再一次严重地把月郦给得罪了。“你杯子里有水嘛,喝起来比较方便,要不然我还得自己倒,多麻烦……一杯水而已,你干嘛这么生气?人就是小气,喏,还给你好了。”说着,岚湛毫不在意地把自己喝完水的杯子递给月郦,一面还嘀嘀咕咕地抱怨着。
看着那只在岚湛手里晃悠的杯子,月郦忽然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想要把那只茶杯直接砸到岚湛的头上去。
“哎,我问你呢,你怎么不说话?我才不要当人,更不要住在这个没用的身体里。我要回去我自己的身体,你既然把我的魂魄摄了过来,就得负责把我送回去。”岚湛还在喋喋不休的唠叨。
“虽然你乱用法术害我不能成仙,不过我是宽宏大量的狐狸,就不和你计较了……你只要把我送回自己的身体就行了。”
“那没有可能。”月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情不自禁地握握成了拳头,这才勉强控制住自己想要一拳打到岚湛脸上去的冲动。
他一向认为用暴力解决问题是无能的人才会使用的方法,从来不屑一顾。可是此刻月郦发现,他只要对上这只死狐狸,三句话不到,就有种想要动手的强烈渴望。
“你……算了,我不指望你了,我自己回去想办法好了。”瞪了月郦半天,岚湛泄气地转过身,认命地准备自力更生,解决问题。
“你哪里也别想去。你既然占了雷彻的身体,就得留下代替他。”月郦干脆地杜绝岚湛任何其它的想法。
“我才不要,又不是我要占的,谁希罕这种没用的身体。说到底还不是你的错,我不和你计较你就该谢天谢地了,还敢说出这么不讲理的话。我才是那个最倒霉的受害者……”岚湛戳戳自己目前的身体,嫌恶地说道。
“你不答应?”月郦的声音很是温和,语气里非但没有失望的味道,反倒很是轻松。
“那是当然。”没有警觉到危险的岚湛扬扬下巴,送给月郦一个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