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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几乎要怀疑自己是在梦里面一样,我十分明白,如果不是北蛮粮草被烧在先,人心浮动,就算再多几倍的力量,也绝不会就这么轻易得手。环首四顾,心情却又沉了下去:人们脸上固然不乏劫后余生的欣喜,更多的却是失心失魂般的痛苦,李利的左臂受伤,前面已经没有敌手,他却是恍然不觉,仍是一径的冲杀,整个人陷入疯狂一样。
他正在我的旁边,我举手拉住他的手腕,他就激烈的挣扎起来,声音粗嘎:“放开!”
我放低声音说道:
“我们已经出来了,李利,你不需要再这样拼命。”
“……我知道了。”
他奇异地望着我,突然之间,什么动作也不再有,双眼空洞,没有第一次见面时的热情,刚刚的激愤,只是象是一潭死水,再也起不了波澜,青春少年,看上去竟是一下子老了二十岁,参悟生死的样子。
而这个时候,人群中早已经不再有一个女子的存在。
我被他看得心头大震,突然之间百味陈杂。
我做的没错……对吧?
师兄们死去的时候,我也曾经历过那种失去所有的痛,那种痛苦让人只希望自己从来都没有生存在这个世界上,让人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有恢复的一天,但是不管怎样,时间还是洗净了伤口,我遇到了信兰威远剑琴,又遭逢沈静,无论敌人朋友,过往渐渐变得遥远。
活得就是再怎样痛苦,只要人活着,就会有希望,而死去了,却是什么都不会再有。我是这样想,所以才执意要救他们出来,可是现在,沈莹哈森带来的人中不乏死伤,侥幸活下来的百姓人人伤心肠断,我的所作所为——可是值得?
我做的,又真的就是对的吗?
“楚寒你看,那边好象有点不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哈森站在我的身边,突然声音低低的说道。
“怎么?”
我一惊闻言抬头看过去,从我们来的方向却不知什么时候扬起了一片烟尘,如同汹涌河流之中一道至大的浪,所到之处北蛮人都不断地向两边散去,来势之急,象是电闪雷鸣一样,杀气逼人。
就着初升的太阳,我眯着眼睛仔细的看着冲在最前面的那个人,黑色的高头大马配上一身的黑色盔甲,颜色乌青得发亮,一刹那的闪神,那种张狂血腥的气势,我也只在一个人身上见过。
北蛮王——
拓邑……
如果是平时,如果是单对单,我和哈森谁都不会忌讳同他一战,可是现在我们都是一夜激战,人困马乏,拓邑身边却又带着足称精锐的卫队……
这个时候见到拓邑,不啻死神。
原来天虽然亮了,那漫天的血雾,却是仍旧未散。
我看向沈莹哈森:
“你们带着大家先走,我随后赶上,要是能到了山里,就全部散开!”
这里我的轻功最好,要是没有这些人碍手碍脚步,阻挡一阵或许还会都有逃走的机会。不管对不对,值不值得,到了现在先要活下去,然后才是其他。沈莹跺了一下脚,没有说什么转身就走,哈森却是站在原地未动,暗蓝色的眼睛象是冰雕成的一样:
“我同你一起。”
“……好。”
很多东西,言谢反倒是亵渎。弃刀拔剑迎头拦住拓邑,我冷冷说道:
“这些人不过都是平民百姓,苦苦求一条活路,北蛮王何以要这样纡尊降贵,一定要赶尽杀绝?”
“哼!你们烧我粮草,杀我将士,我又怎么能就这样善罢干休?”拓邑表情危险,说起话来却既轻且柔:“楚无忧,本王的确小看了你,竟然给我惹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只是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想再从我的手里逃掉么?”
他与我交过手又见过我的易容,看到这样的乌尔,我并不奇怪他会认出我来。暗暗查看周围可以逃脱的方位,我淡淡地说道:
“王爷的伤看来是全都好了。一家之言说得真好,你们北蛮侵我中原,杀我百姓,强盗来同苦主报伤亡,全然都不会觉得可笑么?”
拓邑闻言大笑起来,仍是一付天地间唯他独尊,中原唾手可得的模样:
“无忧无忧,你这张嘴还真不会说什么好话,等一下我捉到了你,一定要让你再不能开口说这些惹我生气的东西。”
他的目光肆无忌惮,象我已是他的囊中之物一样,我只是站在那里,已经感觉一阵恶寒,哈森直立在一旁,突然开口问道:
“北蛮王,你把七王爷他们怎么样了?”
拓邑看了哈森一眼,轻抚手中的长剑:“如果我说他已经被我杀了,你会怎样?”
哈森语声极轻:“那么天涯海角,我也要杀了你。”
我摇了摇头:“我不认为你会杀了沈静,但是以一个刚刚被烧去所有粮草的人来说,实在不应该是这样的反应,你在想什么?拓邑,我并不认为你有此气度。”
“哈哈哈——”拓邑狂笑起来,却并没有为我的话所激怒:“你很快就会明白了。我的无忧,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为着他猥狎的语气皱了皱眉,我心里面却是一紧,拓邑这样的镇定,只有两个可能,一是他是在说大话,另一种,就是他的确有自己的办法。
他是前者还是后者?如果是后一种,又该怎么办?
可是不管怎样,现在并没有时间再来考虑这些。
“哈森,我们先走,其他以后再说!!”
沈莹已经带人拐入山脚,想来暂时无碍,拓邑带来的骑兵不去追击沈莹等人,却是从两翼绕过来,隐隐对我们两个人形成包围之势,我们再不走的话,可就真的走不了了!
“你以为现在就能走得了么?我的无忧!”
拓邑长笑出声,我们两个人的身形还没有展开,他已然倏地从马上跃了下来,一直放在手里面摩挲的长剑出鞘,泛起了一阵乌光,劈面向我罩了过来,剑尖颤动封住胸腹之上,来势既劲且急,毫不留情:
“你欠我一剑,现在先还利息!”
我向旁侧身闪过,长剑却象是有灵性一样,如影随形,紧紧跟了过来,再往侧避就是蛮兵,无奈之下,我只好伸剑去格,拓邑的剑身沉重,我本来已经运气于胸,双剑甫一相交,一股巨力却还顺着剑脊直击过来,刚想要顺势翻出圈外,身后的两名北蛮将军的长枪又迎面刺了过来,急劲非常,立刻封住了我所有的退路。
堪堪闪过,挥剑逼退他们,再抬头,拓邑的第二剑却又劈了下来!
退无可退!!
我只得硬生生又接了他这一剑。一夜激斗,只觉得胸口一阵气血翻涌,喉头也泛起了一丝甜腥,身体不由得晃了一下。
拓邑看在眼里,伸舌舔了舔唇角,表情阴狠冷佞,扬声大笑起来:“无忧,你何必再来挣扎!”
笑声之中,身形不缓,我眼睁睁地看着他收剑回手,第三剑又是蓄势待发。拓邑的剑法与中原武林中人有着很大的不同,用的是大剑,以劈削为主,靠剑势与内力伤人,倒与哈森的巨斧有着几分相似,要是平时我躲得开自然不怕,重围之中,却是毫无还手之力。
被抓,却都只是时间的问题。
落在拓邑手中,是我无论如何都不能忍受的事情。努力保持心口的一阵清明,眼角的余光扫到哈森,他陷身在离我丈远的地方,同样强弩之末,自顾不暇,不过拓邑其意在我,好手都被派到这里来了,所以他还是能够游刃有余。
与其就这样坐以待毙,反不如放手一搏。心念电转之间,我咬了咬牙,提气脚尖点地跃在空中,避开其他蛮人的刀枪,身体一展拼力向外围滑去,脊背向地,胸腹冲天,姿势如行云流水,全身上下却也因此全是空门,强行运劲,胸口只觉得更加疼痛。
“你跑不了了!”
拓邑冷哼一声,同样跃起,第三剑当头劈下。与此同时,身后一杆长枪却也斜斜地刺了过来,风声偃然。被拓邑击中不死也无法再逃,空中无法借力,尽我所能往右移了移,去势未变,拼着受他一枪,我紧紧盯着大剑的来势方向,找准一点反手剑尖点出,正中剑身无法着力之处。
拓邑“咦”了一声,长剑被向右荡开,斜斜掠过我的侧脸,右颊顿时一凉,紧接着左肩巨痛,枪尖纵贯,从肩胛处穿出,眼前一黑,一时之间我几欲晕厥。
“楚寒!”
耳边传来哈森的喊声,唤回我几欲迷离的神智,口中喷出一股血雾,我勉强再提一口气,右手对着长枪按下,将身体硬生生地从上面拔出,并以此借力腾空后翻,落在哈森附近包围圈外围的一匹马上,马主人被我一掌硬生生推下马去,痛入骨髓一样,我嘶声大叫:
“哈——森——!!”
一瞬间的事情在这一刻显得格外长久,竟是仿若千万年。
身后有人跃上马来,一手抱住我的后腰,一手拉住缰绳纵马前急奔,背后传来拓邑怒极的喊声,相距不过毫厘之间。
昏昏沉沉之中,哈森纵马跑进山中,道路纵横交错,他左弯右拐,那噬人的杀气,竟真的渐渐变得远了起来。马匹最后停在一块巨石旁边,我被他轻轻抱下马来进入山间密道,其中影影幢幢不乏人在,看着来人,我勉强笑了笑,轻声说道:
“沈静,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再见到你,竟会是这样让人高兴的一件事情。”
第二十六章
沈静的表情显得极为古怪,一言不发地坐在一张石椅上看着哈森为我裹伤,山洞内的火把照在他的脸上形成了一道深深的阴影,火把随着微小的气流通过,亦在摇曳不定。
我能感觉到哈森已经尽量轻手轻脚,只是伤口遍布全身,却仍是无处不痛。
右侧脸被拓邑的剑气所伤,划下—道长长的疤痕倒无所谓,我反要窃喜这张酷似女子的相貌终于可有再见天日的一天;左肩被长枪贯穿,正在着力的地方,恢复后却只怕不会有之前的灵活。
沈静看了半天,直到哈森把所有的地方都处理好走了出去,他才哼了一声,一开口却就是火枪带棒:「楚寒好身手,损兵折将,自己也弄得—身重伤被人带回来,就为了救那样一群行尸走肉?」
他用眼角比了比另一间一直哭声隐隐不断的石室,不齿之意俨然。
我不由得苦笑了一下,不愧是沈静,一招得手就戳中了我的痛处,打斗之中我已问过自己那么多遍,始终也不知道自己这样的做法到底是对还是错。战场之上行妇人之仁,救回来的人却又聊无生趣,我若当真死在那里,却是再也见不到威远信兰剑琴,让至亲至爱的人为我担心。
也许……我竟是真的错了?
时间终会给我答案,只是不管怎样,我却是并不愿意在沈静面前示弱,我做的对错与否,都不是他这个无心无德的始作俑者有资格评判的。
转开眼睛,我并不去看他,淡淡说道:「那是我自己的事情,都与你没有关系。」
「是么?」
沈静不怒反笑,语气却是说不出来的难测,突然伸出一只手箝住我左肩上的伤口,顿时一阵钻心的疼痛传来,下手毫不容情,我忍不住痛哼一声,急忙咬牙忍住,说不出话来,扭头只是瞪住他,沈静冷笑道:「原来你也会知道痛!」
他定定地盯着我看,另一只手紧紧握住我没有受伤的右肩之上,喃喃说道:「你什么都不在乎,我又何必替你珍惜身体?只要我废了你的武功,你就是……就是……」
他的眼睛如同火一般嗜人,脸上有着一股疯狂之色,我竟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就是什么?他的掌中之物?以我现在情形,原已是不能再同他相提并论。
他的手劲逐渐加大,我身受重伤,本来只是靠着自身的内力强自支撑,这时只觉得眼前一阵阵的发黑,挣脱不开,却仍提着一口气,目不稍瞬地瞪着他,不愿就此晕过去。
就算真的废在沈静手里,我也不愿意折在惜懵懂懂当中!
肩胛骨已传来—阵卡卡的响声,我的意识也越来越模糊:心底不由得一叹,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想不到重来一遍,却又落到了同那时一样的境地。已是无意识地睁大双眼,突然,疼痛却如同退却的海潮—样,一下子全部消失不见了。眨了眨眼睛,我有些奇怪地看着菩沈静,后者松开手坐回原位,低着头只是愣愣地看看自己的双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带着一点一点儿苦涩与无奈,却又多添了些许的纵容,我再也没想过在沈静的身上竟会看得到这样的表情,好半晌无言,他却突又笑了起来,轻轻一叹说道:「只是如果那样做的话,你也就不是楚寒了。」
「……你?」
心头一动,我正要凝神去想,石门突然破推开,哈森快速地走了进夹:「王爷。」
「你有什么事?」
沈静表情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