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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夫人,这是怎么了,快扶夫人回屋歇着!”
羽夫人一时间茫然失措,头里发昏地不知不觉被下人们扶到屋里,手中还紧紧拽着那折子,却不住地颤抖着。
羽战祁是沙场老将,身经百战,在边疆立下赫赫战功,对军事由着极端的敏锐和分析力。可这回的家书却带着一股异样。
“此居忧关战场,常覆三军。平沙无垠,复不见人。与佻褚国对峙六月有余,主将未出而大军困于关内,粮草竭尽,身衰力竭。夫佻褚之帅,乃睿宁王也,竖子机关巧劲,兵行异于常军,战风之迥,无从料及。我军数年来未遭此伤心惨目。望夫人携女念安,悁悁之心,寝寐见之。”
羽战祁从来发回家书皆是报平安的,军机要事便有军报上奏朝廷。可此次却言明居忧关势态已不受控制,大军必然以受重创。
羽夫人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这些天日日寝食难安,心中郁郁得猝,像是有什么坏事要发生。她日日焚香祈祷,望夫君在外安好,战事顺利,却没想到终是自己最不愿意发生的事。
“小姐,你去哪?”梧桐追着着羽君阡,看她在街道横冲直撞。
马蹄掀起街边小摊,一时间众人纷纷避马,踏过翻了一地的青菜萝卜锅碗瓢盆,撞过原本就摇摇欲坠的木架支柱散乱桌椅,引来旁人的侧目和指点:“你看,就是那混世太妹,如此扰乱民序,哎,谁叫她爹是元帅呢!”
“儿啊,记得下辈子投胎,一定要找准了爹爹!”拼爹,自古便是,无从查其源头。
“别哭,再哭就把你丢给那女霸王!”一妇人拉着三四岁被吓哭的孩子厉声恐吓。那孩子原本便怕了这彪马乱撞,尽被这一吓止住了哭声,等着眼珠转了好久把眼眶里的眼泪挤了回去。
羽君阡在马上蹙眉,可现在已无心思去管顾他人之想,鞭子狠狠抽在马背,马蹄渐疾。
原本这些天朝廷的异举她是未放在心上的,可父亲的一封家书让她顿悟了些什么,她向来性子急,脑筋却转得极快,除了梧桐,谁都没法跟上她跳跃的节奏。
“吁!”
马儿前蹄扬起,停在红门墙瓦的相府之前,君阡翻身下马,挥手无视例行盘问的守卫,直闯府门。相府对她而言轻车熟路,无须引路。
“快,快去汇报管家!”门卫拦不住羽君阡,一溜烟小跑进门。
未等管家做出反应,她依然立于相府大堂,手扣于唇角大喊:“沈伯伯,快点出来啊,再不出来我砸东西啦!”
“哎呦,我的小祖宗,你这是怎么了,一副赶投胎的模样,谁欺负你啦?”后堂走出个五六十岁的老人,面色和蔼,看见羽君阡便迎了上来,袖口还沾了些许饭粒,在后堂用膳,听到羽君阡的喊声,便心道这小祖宗来了准没好事,推过饭碗赶了出来。他一粒粒扣下袖口的饭粒,塞进嘴里。
浪费粮食是可耻的!
这人便是玄齐国的丞相沈书庸,与羽战祁是朝堂老友,从小便看着君阡长大,一来老友是老来得子,二来君阡虽然性子冲了点,做事蛮横了点,实乃这京城名门贵媛中特立独行之典范,却甚和他的脾气。直来直往,无须猜忌。
“沈伯伯,您别瞒着我,居忧关战事现在如何?”
“这,”沈书庸迟疑了会,道:“你个丫头片子,不好好在家读书写字,倒是关心起战事来,这战事如何,你还能上战场不能?”
羽君阡突然似听到什么惊天霹雳,倒退一步,扯着头发咆哮:“沈叔叔,你一紧张就乱说话,我何时曾在家读书写字了?居忧关是否,战事告急?”
沈书庸挥手招过君阡,眼里满是慈爱和怜悯,看着这般年纪的女孩,脸上的皱纹又加深了几条,思考了良久,道:“君阡啊,伯伯觉得你也长大了,有些事就不瞒你了。居忧关现今,岌岌可危,如今朝廷天天在议居忧关战事,却议不出什么结果,我也着急啊!”
“沈伯伯可否详细告知居忧关战况?”
“佻褚国的睿宁王,才惊艳绝是个人才!你爹多次遣人来报,无一不是说他战术高超战风奇特,连他这个久居沙场的老将都始料未及。如今这个言止息采取包围战术,前些日子从嘉名城等各地调运的粮草数次被歹人所劫,佻褚大军在关下驻扎,只围不攻,居忧关现在怕是缺粮啊,不知老祁还能撑多久。”
“粮草怎会次次被劫?即便言止息手下有一流的密探,也不至于能做到如此精确,除非大军之中有奸细,与敌对互通,才导致爹爹困于居忧关!”
沈书庸拂髯点头,深表赞同,却也甚为无奈,他曾多次在朝上提出此事,都被驳回,大军在外最怕军心不稳相互猜忌,何况众人皆以为此乃言止息所做,何来奸细一说。
今日想来,这朝廷上上下下,竟还不如一女子想得透彻。
君阡此刻心急如焚忐忑不安,一见沈书庸沉默,心中更是无名之火乱窜,当即道:“我大军困于居忧关,朝廷势必要运送粮草派兵救援,不知可否有议何人带兵?”
沈书庸摇头,“多年未战,老将早已派遣,征战的征战,戍边的戍边,朝内武将贫乏,如今正值武举,朝廷所议将武举提前,提拔有能之人为将,发兵前往!”
“真是荒谬,每届武举拔得头魁的,都是有勇无谋的匹夫,行军大战不是单打独斗,拼得不止是自身实力,排兵布阵行军走势,即便是懂得,如何带领大军与敌人周旋?况您也说了对方主帅是睿宁王,他风头正盛,文武谋略皆胜于常人,这恐怕!”
沈书庸未等君阡讲完便点头道:“老夫在朝堂以将此提出,此届武举除了擂台比武之外,还会增加兵略部署之道,希望有能人异士挽救我玄齐于水深火热!”
“啪”!
君阡一拳敲在桌子上,另沈书庸打了个寒颤。
“沈伯伯,可否带我去皇宫?我要面见圣上,出关救父!”
沈书庸一震,一时无语,等醒悟过来,连忙摆手道:“不可不可,尔乃羽府唯一的后人,怎能让你涉险?何况我玄齐亦无女子从军的前例,惊到圣驾可是满门抄斩的大罪!”
“沈伯伯莫非觉得君阡比那兵部官员而不及?”
“乖侄女,伯伯知道你从小学习部兵之道得你父真传,可若你出了半点差池,老夫可怎么向你父亲交代?此事万万不可!”
君阡一步上前,掣住沈书庸,咬牙切齿道:“你个老糊涂,我爹若是在战场出了什么三长两短,你去跟谁交代?我看你,你,”一伸手拔了沈书庸一根胡子,“光长胡子不长脑袋了你!”
沈书庸吃痛“哎呦”一声摸着下巴,怎奈着君阡是从小在他怀里拔习惯了胡子,无可奈何道:“即便老夫带你去宫里,皇上也未必肯见你,就算见了你,也未必答应啊。何况朝堂之事,向来纷争不断,党派林立,老夫保你,那三师三公也未必不反对。况且这太师上官离与我多年势同水火,老夫也没个准啊!”
“我不管,你必须把我带进皇宫,后面的事我自己解决,你不带我去,今个我就拔光你的胡子!”君阡说罢伸手向沈书庸的下巴。
沈书庸捂着下巴,脸上的皱眉在举动间晃晃颤颤,连声答应。
“喂,”君阡长嘘一口气,“今晚我不回家了,你差人送个信道我家,我没跟我娘说,怕她担心。”
沈书庸赶忙吩咐了下人去帅府报信,替君阡安排了住处。
☆、第3章 上殿求旨(上)
白玉落月自地平线升起,银色月辉拂过山岗,那是侑京城的寂静之夜,顶着圆月伴着星辉,几缕云丝袅袅飘过,夜,静谧。
君阡躺在软榻之上,辗转无眠。
她从小便想着跟父亲上阵杀敌,明知这条路兴许哪天就弃于中道,可没想,竟是这般场面。幼时父亲曾带她三两次去过皇宫,可明日此去却非同寻常。若是军中有奸细,难免朝堂之上有佞臣阻拦,但,这又有何妨?
在榻上冥想许久,不知不觉东方已泛起微微的白光。
寅时。
朝臣上朝的时间到了,一夜未眠的羽君阡早早洗漱完毕,换了小厮的衣服,恭候在沈书庸的官轿旁。
沈书庸进了官轿,轻叹一口气,心中稍有不安,一来怕皇帝不答应,那难免君阡会偷溜出去,二怕皇帝答应,羽家就这么一女,可由不得半点闪失。如此矛盾了许久,看着泰然自若的羽君阡,额间的深缝如高山深壑参差不平。
君阡一路跟随至兴德门,此处上朝官员下轿步行,随从一律候于兴德门外,君阡一把扶住从轿上下来的沈书庸。
“丞相今日怎得带了个小厮上朝?这恐怕于理不合啊!”户部尚书最先看到沈书庸,对着君阡皱眉。
沈书庸轻轻地咳了两声,道:“老了,这身子骨越来越弱了,昨日吹了吹风,今日便得了病,这不,只能找个人扶着本相上朝咯!”
“昨日见沈相爷还好好的,今日这就生了病。”太师上官离突然从后赶了上来,君阡心知这是沈书庸的政敌,便低了头只管扶着沈书庸走。
上官离也不看君阡,一只手搀了沈书庸,道:“这皇宫境地可由不得下人乱走,还是我扶相爷您进去吧!”
沈书庸脸色忽然一变,君阡心头一紧,低声恭敬道:“相爷有病在身,太师千金之体,这可万万使不得。”
“相爷乃国之栋梁,才是千金之躯,本太师身体好得很,你便退下的。”
君阡手一松,进退不得。
“怎么?相爷府里的小厮好生猖狂,本太师说话竟敢不听?”
沈书庸一手甩掉君阡,对着他多年的政敌上官离重重地咳了几声,嗓子里尽是痰核,紧接着一阵猛咳,眼泪鼻涕口水一起往上官离袖子上滴。咳得惊天地泣鬼神,咳得山川无色日月颠倒,咳得让人不忍直视,还一边喃喃道:“有劳太师了,咳咳咳,年纪大了生病就是不好,咳咳咳,帕子呢?”一手撩过上官离的官袍就往鼻子上擦。
君阡顿悟,从怀里掏出娟帕,一手拍着沈书庸的背,一手就往上官离袖子上蹭,慌乱间那眼泪鼻涕在上官离臂上抹了一大片,瑟瑟道:“弄脏了太师,您看,还是小的来吧。”
上官离一把丢开沈书庸的手,嫌弃地擦拭袖子,无奈远离了兴德门,也没有下人上来服侍,一时弄得狼狈不堪。
“相爷病得如此重还坚持上朝,可真是百官之楷模啊!”说罢悻悻撤手,径直而去。
“老狐狸!”沈书庸悄悄对君阡说。
“可我觉得,沈伯伯比这老狐狸还奸诈了些。”
一老一小相视而笑。
皇城的清晨,第一束阳光于卯时斜射大元殿,天际染出一片金光,翻滚的舒云似一张巨大的云床洁白的一尘不染,钟声响起之时,朝臣步入大元殿开始一天的早朝。
“乖侄女,你在殿外候着,伯伯我想办法让皇帝宣你觐见。”
君阡点头,立于大元殿侧等候五品以上官员皆入大殿,便跪与殿门外。
太监尖利的声音从大元殿传出:“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臣有事启奏!”此时沈书庸以全无病态,安好地立于大殿之前,手中捧着朝板,从队伍中出列。
“元帅羽战祁已困于居忧关多时,佻褚大军态势咄咄,武举之事是否应早日开始,以便接应我居忧关大军!”
上官离往前一步道:“臣有话要说,武举乃国之大事,不可贸然而举,居忧关战事紧迫,事关数万大军之性命,不可随意而为之,必将选举文武兼备的有谋之士,况朝廷已搬下文书于下月初正式开始,便不当改换时间。”
“上官爱卿言之有理!”皇帝邵述点头道,蓦地看了眼上官离,诧异之色一闪而过,“上官爱卿怎地今日如此衣衫狼狈之色?”
上官离没好气地瞟了眼沈书庸,对方一副“跟我没关系,不是我干得”脸色,便无奈道:“微臣路上……跌了一跤!”
“……”皇帝惊异之余,沈书庸一把带回之前的话题。
“皇上,居忧关之事迫在眉睫,即便武举不宜提前,也应先行派遣将士前往支援,救兵如救火,万万不可耽搁啊!”
沈书庸那番痛心疾首,跪倒在地,身后一番相党皆上前而跪,声援沈书庸。
上官离看着精神良好的沈书庸,自是感觉早前在兴德门必然有诈,心中不免暗暗着急。
“沈爱卿,非朕不愿调兵增援,乃是你也知我朝武将奇缺,无合适之人才!”
“臣有一人可举!”
“哦?既有武将可举,便快快道来,是何人?”
“回皇上,元帅羽战祁有一女,名羽君阡,得其父真传,自小学习兵戎之道,昨日听闻居忧关告急,便有心前往救父!”
上官离的师党面面相觑,上官离突而厉声道:“臣早上上朝听闻沈相生病,许是病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