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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笑非笑地说道,“世子妃都进宫一个多时辰了,到现在一丁点消息都没有,世子爷也没让人去探问,真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呢。可怜你那儿子闺女好容易才得了好差事,现如今……啧啧”
“世子妃公允明理,说不定是皇上留人多问两句,有什么好奇怪的”赵四家的强打精神回了一句,见来喜家的皮笑肉不笑,四周几个仆妇亦都是差不多的表情,她只觉得心里七上八下不得安稳。正彷徨之间,外头突然传来了一个小厮的嚷嚷。
“宫中李公公送世子妃回来了,说是奉皇上之命来探世子爷”那小厮三步并两步地冲到了赵四家的跟前,见其又惊又喜,他笑容可掬地又行了一个礼,这才讨好地说道,“好教嫂子得知,还有个更大的好消息,皇上赏了句容的三十顷地给世子爷”
三十顷,那就是三千亩这江南田土丰腴,这样的赏赐就是亲王也是极其稀罕的,更不用说世子郡王这些皇孙了
赵四家的仿佛这受赏的便是自己似的,欢喜得两眼放光,随手从腰里掏了一把铜子塞到那小厮手中,她也顾不得自己的职责是守着二门,提着裙子就急急忙忙地往里头冲去,只想着当第一个报喜的人。而她这么一走,刚刚还幸灾乐祸的来喜家的和几个仆妇面面相觑了一会儿,一时都是暗自叫苦。
而当陈善昭看到秋韵忘乎所以地冲了进来,又听到了那一番话的时候,自从回了屋子就不曾真正合眼睡上一分钟的他忍不住长长舒了一口气。接过一旁的单妈妈体贴地递来的参茶抿了一口,他这才笑眯眯地说道:“总算可以安安心心睡上一会儿了……”
见陈善昭闭上眼睛,竟是就真的这么睡了起来,秋韵一时瞠目结舌,但转瞬间心里就被高兴和欢喜填得满满当当。因为赵王吩咐一切从简,今日送行单妈妈带着她们几个留在家里,只沈姑姑随行,等到回来之后得知这么一档子事,紧跟着章晗又马不停蹄入宫去了,她这此前尝过天子之怒滋味的人只觉得心惊肉跳,谁知道转眼便是雨过天晴。
因而,特意出门等在了穿堂门口的她眼看一位老太监跟着章晗往这边行来,后头则是沈姑姑和早早迎了出去的芳草和碧茵,她连忙赶了上前。
“世子妃回来了。”
章晗点了点头,见秋韵只瞥了一眼自己的额头,就立时乖巧地见过了李忠,她便开口问了几句陈善昭。见秋韵知情识趣地说世子爷正歇着,她便只叹了一口气,什么别的话都没说,到了上房门口便侧身让李忠先进去。待到进了西屋陈善昭床前,见人闭着眼睛呼吸均匀,显然睡得正香,她便对李忠轻声说道:“劳烦李公公回宫禀告皇上一声,就说世子爷还好,免得他老人家担心。”
李忠见陈善昭面色虽有些苍白,但显见睡得还好,心中一面暗叹三法司捅出的那个大篓子,一面暗叹这位世子爷呆人有呆福,竟娶到了这样一个蕙质兰心又有胆色的世子妃。因而,他向单妈妈又低声询问了几句陈善昭这几天的情形,他便放轻了脚步又从西屋里退了出来。在明间里头坐下喝了一杯茶,待到章晗亲自送他出门之际,他少不得含笑说道:“世子妃,因为皇上开口突然,句容那三十顷地应该还要过一阵子才能收拾好移交,地契咱家改日便会亲自送来。”
“是,多谢公公今日走这一趟。”章晗说着便从旁边的沈姑姑手中接过一个小小的包袱,含笑递了过去,“这是府里针线房近来新做的暖耳。如今天冷,公公年纪大了,又经常出宫走动,戴着也能暖和一些。”
李忠乃是天子侧近,到哪边府里去传旨传话走动,总少不了各式各样的打赏,但多半都是金银锞子首饰之类,听到这小包袱里头竟是暖耳,他一时怔了一怔,随即才欣悦地笑道:“好,好,那奴婢就多谢世子妃这番费心了。回头若有消息,奴婢便差人禀告,今日告辞了。”
等到目送李忠上马离去,章晗轻轻吸了一口气,随即便对沈姑姑问道:“姑姑,我之前进宫之后,府里可有什么动静?”
“上上下下都没想到世子妃此次如此大张旗鼓,说什么的都没有。尤其是等了这么久却不见您回来,人心更是浮动。如今世子妃既然回来了,合该训诫一番。”
听沈姑姑这么说,章晗哂然一笑,随即便一字一句地吩咐道:“传令下去,把人全都召集到白虎堂前头的院子里,我就在那儿见他们。记住,阖府男女老少,除去各道门上必须留着的人,其他一个都不许少,一刻钟之内把人聚齐。若是待会儿发现有谁迟了,那赵王府就没这个人了另外,命人去知会章晟,点齐了赵王府所有亲卫”
赵王特意把大哥留下,以指挥佥事职领赵王府上下二百亲卫,不是为了给她这个新晋世子妃面子,也不是为了在外头好看的
白虎堂作为京师赵王府的正堂,自然没有人不识。然而,除非是总管夏勇这样的赵王心腹,平日里也少有踏进这儿的机会,更不消说其他人。此时此刻,他带着阖府上下的男女仆役站在白虎堂前偌大的院子里,看着中堂那皇帝钦赐的大匾,心里只觉得五味杂陈,就连呼啸的寒风和不时飘落下来的雪花,他也完全没注意到。
可和他相比,其他人就没那么淡定了。有人惶惶不安,有人缩头缩脑,有人东张西望,更有人战栗发抖。好一会儿,众人方才听到了一个声音。
“世子妃到。”
随着这声音,罩着一件银鼠皮披风的章晗便在沈姑姑和三个丫头的簇拥下出现在了众人面前。有眼尖的人却发现,世子一贯信赖的单妈妈并没有跟着来。而章晗摆手拒绝了人送上的一把太师椅,就这么直接站在了白虎堂前台阶上头的风地里,手中既没有捧着手炉,而且连貂皮暖套围脖护手之类的东西也一样没有。站着环视了众人一圈,得知人全数到齐,她才轻轻舒了一口气。
今天的事情要彻查起来,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而且能否查得准确还是一回事。但倘若发生了今天这样匪夷所思的勾当,她敢进宫去向皇帝陈情,在家里却还一点反应都没有,那必然要被人当成是色厉内荏。既然敢做初一,那就没什么不敢做十五的。幸好单妈妈早就对她点出了王府中那几个里通外府行迹最明显,没有任何家人在府里,而且连遮掩都懒得做的家伙那几个这些年在王府中也不知道递了多少消息出来,此番事故难保也有涉,这次若是不杀鸡儆猴,还不知道要出多少事端
“我把你们全都召集了来,想必你们应该都知道所为何事。今天在太平堤发生的事情,我已经事无巨细禀告了皇上,自然有圣明天子料理,自然有朝廷公断,但这家中,这府里的疏忽,我却不得不管。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法司在太平堤今日行刑杀人的事情,当不是今天突然才决断下来的,至少也已经张贴了榜文公示好几日,我和世子爷这些天忙不曾顾得上,难道你们就个个都不知道?今天回程走太平门的时候,缘何就没有一个人出来提醒?”
夏勇瞥了一眼章晗额头上那触目惊心的淤青,只觉得这字字句句全都在质问自己,一咬牙便第一个屈膝跪了下来,低着头说道:“都是小的大意失察,请世子妃责罚。”
他这个总管都跪下了,其他人哪里还站得住,一时间全都跪了下来。这冬日的青石地上岂是寻常,不消一会儿,众人就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膝盖蔓延了上来,不少衣裳少穿了一些的下人更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而章晗面对这一瞬间矮了一截的人群,只是沉默片刻便冷冷地说道:“身为总管,你自然有应得之罪,便革你三个月银米”
眼见夏勇并无二话地磕了个头,章晗便又冷冷地说道:“至于今日扈从送行的人,从上至下,全都革一个月银米,也算是一个告诫。还有,今天在我进宫之后,你们中间私底下议论的,幸灾乐祸的,甚至于交通内外的,以为我人不在这儿,就什么都看不见瞧不见?”
随着她这声音,跪在地上的众人突然察觉到四周异样的动静。有胆大的甚至偷偷把头抬起一些往四下里瞥看,就只见一队队佩刀亲卫大步进来,一时间将整个院子围得水泄不通,为首的那个面色沉肃的不是别人,正是世子妃的嫡亲兄长,此次被赵王留在王府统领所有亲卫的赵王中护卫指挥佥事章晟想到这一茬,不少人才猛地心中一个激灵,一下子明白了如今的局势。
哪怕这位世子妃出身寒微,但父子却同在赵王麾下,听说都是难得的勇将。如今赵王更是将府中戍卫全都交给了章晟,这王府中要变天了
见这院子四周都被人把守住了,章晗又抬头往章晟的方向看了一眼,见其大步走了过来行礼,她方才收回了目光,一字一句地说道:“章晟,父王让你留下领王府亲卫,你今日既然扈从出行,却也不曾事先探明太平堤行刑之事,论理同样该罚只你是兵部任命的指挥佥事,我却不好罚你的银米。十日之内,这赵王府的大门你给我亲自去看好了”
章晟还是第一次见着这样的妹妹。哪怕从前就知道她在发脾气的时候极其凶悍,但这样的气势和威压,他还是头一回领教。尽管罚的是自己,而且堂堂指挥佥事去看门,在别人看来自是莫大的屈辱,但他却丝毫没有犹豫,立时单膝跪下道:“卑职领命”
罚过了夏勇,连带自己的亲兄长一并扫了进去,章晗这才再次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众多仆役,冷冷地说道:“夏总管一个人管着众多事务,说是失察情有可原,扈从送行的人,如今也全都罚过了。但王府里那些里通外府的人,若轻轻放过,这王府岂不是没了规矩?”
她陡然之间停了一停,随即沉声喝道:“柴康、苏进、周海”
随着她这厉喝,跪在地上的男女仆役们中间传来了几个战战兢兢的答应声。然而,还不等众人思量清楚章晗点了这三个人是打算如何处置,就只听上首又传来了一声断然厉喝。
“将这三人立时拿下”
王府中上百号仆役,虽则是分成各个不同的派系,但隐隐约约对于别人的动向,都是有些数目的。此时此刻听到拿下二字,就连总管夏勇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他当然知道这三个几乎是别人明着放在府里的钉子了,一直都把各式各样的消息往外头传,可从前纵使赵王和王妃回来,也都只当成不知道没看见,谁知道世子妃竟是要如此当即处置。几乎是一瞬间,他便抬起头说道:“世子妃,这三人……”
不等他把话说完,章晗就淡淡地打断道:“夏总管,你要领失职之罪不妨之后再说若不是这些吃里扒外的人作祟,如今天这样的事就不会发生世子爷重伤尚未痊愈,此时此刻正气得起不了床,倘若不处置了这几个人,我怎对得起今日才刚刚起行的父王?”
“世子妃,小的冤枉”
“小的绝没有吃里扒外”
“世子妃怎么能因为旁人一句闲话就治我等之罪,证据何在”
前两句哀求章晗听得脸色纹丝不动,直到最后一句与其说是求饶,还不如是威胁的话传到她耳中,她才眉头一挑,随即嗤笑一声道:“闲话?证据?若是你等觉得冤枉,那就看看有谁觉得你们是受了冤屈,出来给你们辩解辩解你们全都听好了,若是有觉得他们冤枉的人,眼下就站出来,我容你们举出他们不曾吃里扒外的证据”
尽管章晗这话引来下头一阵阵微微骚动,但很快就安静了下来,竟是不曾有一个人站出来给这三人辩解,哪怕平日里和他们称兄道弟,亦是走动殷勤的人也不例外。正当那语带威胁的周海大感不妙又要开口嚷嚷的时候,章晗却突然又疾喝一声道:“堵上他们的嘴”
听到这声音,章晟立时毫不迟疑地冲押了那三个人的亲卫打了个手势,眼见得他们利索地封堵了那三个人的嘴,他才再次抬头往章晗的方向看去。
“每人打四十大板,记住,别把人打死了”章晗一字一句地吐出了这句话,却是停顿了一会儿,这才不紧不慢地接着说道,“打完了就给我架出府去,直接扔在了大街上,就说是赵王府处置勾结外头奸人卖主的家奴,看看谁会把他们抬回去”
四十大板有轻有重,若是重些,决计能送了人的性命,因而,听到章晗竟然说不要把人打死,章晟忍不住愣了一愣,待听到最后方才恍然大悟。而院子里跪着的一干人等,亦是因为章晗这最后一句补充而簌簌发抖。可以想见,就算这背后三个人的主子,也决计是不会因为三个微不足道的人而和赵王府过不去,他们仨必然死定了
随着下头端了刑凳上来在院子西边摆好了,亲卫们二话不说就把人架在了上头捆好,继而便是举得高高的板子重重落了下来,尽管三人全都被堵上了嘴,但惨哼声仍然咿咿呜呜地传了出来,听得那些存着异心的人心惊胆战,但也听得那些忠心耿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