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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鸣也供认说自己是秦王府埋在宫中的内线,如今秋韵又说陈善聪潜回京城,这无疑是对上了!
章晗看着秋韵,好一会儿才吩咐芳草和碧茵下去,因又问道:“也是起头救过你和碧茵的那人捎带的信息?”
“是,来人送信到府上,说是曾经救过咱们的恩人有封信要捎带给我。定远侯府的人便径直送到了我面前,我打开一看便发现是那寥寥几个字。”说到这里,秋韵便从怀中取出那封贴身藏着的信,等章晗接过之后仔仔细细看了,她方才松了一口大气。
“好,我知道了,辛苦你为了这事专程走一趟。”章晗冲着秋韵点了点头,随即沉声说道“此事切记不要告诉别人,我会立时请世子爷去追查。你只管养好了伤,若是想回到我身边,我这儿永远给你留着位置。若是厌倦了这种日子想托付良人,我也一定会给你挑个好的。你不要忙着拒绝……不论如何,我答应你的事,自然会去做。”
秋韵听到这再一次的承诺,只觉得心里滚热发烫,立时二话不说跪下磕了个头。等章晗伸手把她扶了起来,她才一字一句地说道:“要是世子妃不嫌弃……奴婢愿意一辈子服侍您。”
“那好。可既然是说一辈子的事,你可得先回去好生将养着。”
章晗笑着携了秋韵的手出去,吩咐芳草去取了两套新做的夏衫,让其捎带回去和飞huā一人一套,又另赏了好些首乌黄精之类的药材,这才使人护送秋韵从西华门出宫。等到做完这一切,她却是顾不上刚拿回来的那个张鸣,唤了一个此前审过卫东的小火者,令其去诰敕房给陈善昭传话。半个时辰之后,陈善昭竟是匆匆回了柔仪殿。
“是事情有进展了?”
又是两三天没有赵王的消息,即便陈善昭心头早有确信,也不禁熬得嘴上起了一撩红肿的水泡,无论如何用那些清火的药茶也压不下去。当看到章晗冲着自己轻轻点了点头的时候,他不禁神情一振,等听到宫里宫外的那番进展,他的眼睛里不禁闪过了一丝寒芒。
“我之前不是对你戏言说,闻到了一种熟悉的味道?如今看来还真的是一点都不错。这次的事情和之前那次所谓的皇爷爷得了第一个重孙便要改元,简直是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那个死胖子捣的鬼。好,很好,居然想要离间我们父子,天堂有路他不走,那就休怪我不客气!”
见陈善昭说完就要往外走,章晗不禁出言叫道:“你难道是想……”
“想当初九叔既然是因为陈善聪的计策而贸然发动,想必心里对二伯那一系也恼怒得很,只是因为时局的关系,再加上顾忌赵王府一系不能深究,但查探的事情决不至于没做。如今听说那死胖子潜了回来又想搅动风云,他说不定会愿意祝我一臂之力。”
听到陈善昭竟然打算去与虎谋皮,章晗尽管已经隐隐约约猜到,却也不禁咂舌于他的大胆。她知道陈善昭是明面温和实则极其执拗的脾气,知道这会儿劝也没用,只得轻声提醒道:“既如此,你总得先去一趟乾清宫请命。”
“我理会得,这种自作主张的把柄,我不会让人抓的。”
当陈善昭遽然直至乾清宫面圣,随即呈报了陈善聪极可能在京城的消息时,皇帝果然猝尔大怒。对于胆敢谋逆的太子和秦王,皇帝在痛心疾首之余,也有恼怒,但却不无后悔;但是对于陈善聪,他这一国天子却完完全全是深恶痛绝。因而,当陈善昭说是要去咸安宫见废太子时,皇帝在沉默了许久之后,最终叹了一口气。
“你不要去,让你那媳妇走一趟,只说是暑日渐近,给咸安宫添些东西,免得旁人闲话。让她对老九说,但使他能有所助益,朕他日会对老二提一提,赦了他的二子。至于你要做的事情,很简单,直接把陈善聪的影子图形贴遍整个京城。以他在勋贵大臣中间的恶名,首先安国公府就愿意挖地三尺把人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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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九章零落成泥,香如故
咸安宫位于西华门内,柔仪殿后不远,门三间,门内影壁一座,三进院子,每进正房三间,左右厢房各三间,若光说规制格局,比总共才两进的东宫反而更加宽敞。然而,这里是原本关押罪余嫔妃的冷宫,孝慈皇后在时驭下宽和,只有一位妄言国事的美人被黜落于此,顾淑妃摄六宫,惠妃敬妃协理宫务之后,这里就一直空关着,屋舍早已不像样子。
当肩舆在咸安宫前落下的时候,章晗端详了那片刻那斑驳掉漆的门院,还有那宝蓝色金字的牌匾上,黯淡无光的咸安宫三个字,这才缓缓下了地。她本就不希望陈善昭来见废太子,如今皇帝既然有了如此口谕,她稍作预备后便毫不犹豫地走了这一趟。此时此刻,扫了一眼那大门两侧跪下行礼的几个健壮内侍,她便沉声说道:“我奉旨来看九叔九婶,开门。”
见陪同过来的乾清宫管事牌子路宽出示了皇帝的金牌令箭,一个领头的内侍立时答应一声一骨碌爬起身来,却是拿着腰中的钥匙去开那铜锁。而路宽发现章晗看着那大锁眼神有异,便连忙低声解释道:“世子妃,那门上的小窗便是每隔几日送去各式菜蔬肉食以及四季衣裳的,里头自有厨子和井水,后头有小门把各式垃圾清运出来,所以这锁还没开启过。”
尽管对于东宫中人没有任何好感,但面对这种可怕的禁锢,章晗仍是觉得不寒而栗。在咸安宫两扇大门缓缓推开之后,她在路宽带着的好些精壮内侍和芳草碧茵前呼后拥下,走进了这座已经关了将近两个月的宫殿,尚未来得及打量四周,就只见一个人影从迎面第一进院子的正房冲了出来,竟是跌跌撞撞直扑自己,须臾就被路宽示意人给挡下架了起来。
当看清了那披散着的头发下那张脸,章晗便认出了人来。和此前移宫之日见过的前太子妃方氏相比。如今的人显得更加憔悴苍老消瘦,身上原本该是绫罗绸缎的衣裳已经揉得皱巴巴的,甚至瞧不出本色来,那些曾经装点鬓发和耳垂颈项手腕的首饰也不见一件。
而方氏抬着头在日头底下只是一瞧。这就认出了章晗来。她的眼神中掠过一丝仇恨,但须臾便强行压下,换成了殷勤和讨好。使劲甩了两下没能挣脱那两个内侍,她便可怜巴巴地说道:“世子妃,妾身知道从前做错了事情,只求世子妃看在孩子无辜的份上,替他们说说情吧!可怜他们还不到十岁。如今却是缺衣少食,好歹他们和世子爷一样,都是皇上的嫡亲孙子。求求你发发慈悲,求皇上还了他们的爵位……”
方氏的苦苦哀求以及刚刚那一番动静很快便惊动了其他人。东西厢〖房〗中先后有女子出来,和方氏相比,尽管她们亦是憔悴苍老,但身上衣裳瞧着却稍微整洁一些,而当见到章晗时。她们却不比方氏的激动,全都是跪伏地上不敢抬头。只有抱着手中一个瘦弱孩子的刘良媛膝行上前,却知情识趣地在章晗身前几步远处跪下。砰砰砰磕了几个响头。
“世子妃,这孩子还小,自从关进这咸安宫就断了牛乳,瘦得已经不成样子了。奴婢不敢奢求其他,只求世子妃看在同是为人母亲的份上,帮这孩子一把。只要这孩子能够平安长大,奴婢一辈子做牛做马报答您的恩德。”
同样是替儿女着想,方氏还星星念念地惦记着给儿子争回爵位,而刘良媛却聪明地只提女儿的牛乳供给,章晗不禁心头暗叹方氏时至今日仍是尚未认清形势。她并没有回答。路宽就已经努了努嘴,须臾,方氏就被人堵着嘴拖了回去,不多时,正〖房〗中便传来了孩子的哭声。而几个跪伏于地的旧日东宫侍妾却没人理会,而刘良媛那远比方氏恭顺的态度。也让路宽略一思忖就决定放过了她。
而章晗从那清出来的道路往里走了几步,随即突然停下脚步说道:“路公公,回头记着吩咐下去,咸安宫照例的那些供给之外,三个孩子的一应饮食供给,都比照从前的。”
既然只是三个孩子的饮食,行前皇帝给的名义本就是让章晗来探望废太子一家,路宽当即答应了下来。而一路进去,章晗看着两侧那年久失修显见空关着的屋子,想到废太子和旧日妃妾儿女都迁居了这儿,但下头的使唤人全都交给了三妃查问处置,只有每月轮流派四个小火者在此杂役,立时明白了方氏为何看上去那般狼狈不像样。
想必一直高高在上的方氏如今要拉扯两个孩子,又从来没做过杂务,现如今那正室身份更是压不住人,因而日子才会过得格外艰难!然而,她的心中在闪过一丝怜悯和恻然之后,便把这种情绪给压了下去。成王败寇,倘若失败的是她,十有**连命都会送了,如今既然她赢了,怜悯孩子是本分,怜悯敌人却没有必要,那不过是伪善!
第三进院子的东西厢房已经都快塌了,只有正房还完好无损。相比前头闻讯出来的那些女人,当章晗站在正房门口的时候,里头并没有任何动静。路宽本要让人进去说道一声,章晗却摆摆手制止了,随即方才开口说道:“路公公,你带两个人随我进去。”
路宽只怕章晗硬要逞强,万一磕着碰着或遇到更大的危险,他可就死定了,此刻顿时如释重负,慌忙挑了两个身怀武艺的内侍,使人先打起了门帘,这才在旁边护着章晗小心翼翼地入内。一进屋子,他就被那扑面而来的霉味熏了一跟头,一时暗自后悔不曾派人把废太子架出来问话。
在这种昏暗发霉的屋子里,章晗好半晌才看到了盘腿坐在一张罗汉床上的废太子陈桦。她和这位旧日东宫的相见次数并不多,除却大婚之后朝见东宫,便只有陈善昭的二十整寿以及此后的寥寥数次,这会儿看着胡子拉碴的废太子,她犹豫片刻便屈了屈膝道:“妾身奉皇上旨意,来探望九叔。”
罗汉床上的陈桦挪动了一下身子,当目光落在章晗身上时,他嘴角微微一动,随即才直截了当地说道:“既是你来,可是父皇已经册立了东宫,善昭和你夫妇已经住进了宫里?”
相比太子妃的歇斯底里,刘良媛的卑微求告,尽管已经是废太子了,但陈桦却仿佛还是太子似的,坐在那儿既没有动,脸上也没露出什么求饶抑或是探问的表情。见章晗并没有答话,而一旁的路宽和几个内侍虽低着头,脸上却尽显紧张,他便眉头一挑道:“看你这样子,应该是我那二哥还没有消停,外头并不太平吧?”
“九叔到底是为东宫储君多年,这点事情自然瞒不过您。”
章晗抬起头直视着陈桦的眼睛,见其面色沉静,竟是比从前是太子时更添了几分风仪,也不知道是大彻大悟,还是宁静的表面下暗藏杀机,她便索性直截了当地说道:“妾可以告诉九叔,秦藩确实已经举了反旗,而且还打下了大同,得了代王中护卫和山西行都司的兵马,只是父王已经到了河南,周藩和河南都司兵马尽落手中,武宁侯从辽东大军西进,东安郡王得了太原府和山西都司的兵权,而宛平郡王则是扼守宣府,秦藩之乱不过是时间问题。”
“哦?”
尽管如今形同坐牢,眼前也并没有什么山河地理图,但那张大齐的舆图陈桦也不知道看过多少遍,因而章晗所言的那几个地方他只是稍稍琢磨,就知道形势确实是压倒性的。更何况自己那父皇还坐在龙椅上,一时半会死不掉,那就意味着二哥秦王的破釜沉舟必定会和他一样,成为悲剧。
想到这里,他便冷笑道:“那你今日来见我所为何事?不要说只是为了衣食起居之类的琐事。倘若放在唐时,想必你也是武后韦氏这样的人物,我平生最大的错误不是别的,便是小看了你!”
路宽和几个内侍闻言遽然失色,而章晗却是面色如常地说道:“当不起九叔这谬赞,母为子则强,在妾身上不过是更多了一条为夫则强。今日妾来探望,只是为了一个人,一件事。秦王次子陈善聪又回了京城,妾只想问一句,九叔可知道他的藏身之地?”
“笑话,他是二哥的儿子,我怎会知道!”
“既如此,妾就告辞了。”
章晗礼数周到地裣衽行礼,继而便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而路宽等人尽管措手不及,却也不敢违逆,只能慌忙追上。然而,一行人才刚到了外间,就只听里头传来了陈桦沙哑的声音:“你既然来问我,莫非就只想空口说白话从我这儿套了话去?”
摆手吩咐路宽等人不要动,章晗方才隔着一层灰黑的布帘子,一字一句地说道:“妾来此之前,皇上曾经吩咐过,倘若九叔肯明言此事,他日父王得胜归来,九叔的二子兴许能得赦免。”
尽管只是兴许二字,但里头的陈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