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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这东西我收下了,你回去只管告诉大家,我定不会负了他们!”
“是,卑职遵命!”杜中立时单膝跪了下来,毕恭毕敬地说道,“殿下能得众之助,他日必当功成名就!”
“什么功成名就?”
听到外头那个熟悉的声音,杜中一弹起身,又慌忙整理了一下衣裳上的褶皱,而陈善睿下意识地迅速将那一张纸随手一叠揣进了怀里,这才看向了门口。须臾,一只素手倏然揭开了门帘,赫然是王凌进了屋子。如今的天已经是一天天热了,她身上一件大红斜襟宝相花的纱衫,下头是一条石榴红的挑线裙子,头上却没用那些繁复的分心挑心金头面,而是用玉簪子为底,绾了一支赤金凤钗,肤白如雪,皓腕如玉,看上去凛然贵气中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英气。骤然被这么一位燕王妃撞进来,杜中的脸色一瞬间就变得忐忑不已。
“没什么,只是和杜指挥说起从前打仗时候的艰辛,如今大家都功成名就了而已。”陈善睿打了个哈哈,这才岔开话题道,“王妃怎么来了?”
“妾身料理了家务事,闲来就四处转转,听说殿下来了客人,自然要来问问是不是留饭,或者要添些什么东西。”王凌说着便斜睨了杜中一眼,眸子中流露出了几许审视,“毕竟天气越来越热了,总难免有些人燥热难当脑袋发昏,却是要些清热消暑的东西镇一镇。妾身看厨房里正好有冰镇的绿豆百合汤,还有酸梅饮,就送了些过来。”
随着她的话,外头方才立时有两个丫头进了屋子,却是璇玑和天衡。她们各自把手中的东西搁在高几上,旋即垂手退到了王凌身后。面对这一幕,再加上那些字字敲打的话,杜中哪里还敢多呆,慌忙拱了拱手后赔笑说道:“王妃好意卑职感念得很,只是衙门里还有些事情,这就先告退了。”
眼见杜中逃也似走得飞快,王凌微微一笑,摆摆手吩咐璇玑和天衡退下,她这才走到陈善睿跟前,仿佛漫不经心地说道:“这些天,这个杜中似乎殷勤得很,没事就上门求见。”
“他也算是我的旧部,如今父皇宠信他,他却不忘旧情常常来看我,算是个有良心的人了。”陈善睿若无其事地耸了耸肩,见妻子仍有些狐疑不信,他便按着她的肩膀让其坐下,却是笑着解释说道,“好了,你别多心了。实话告诉你,因为皇爷爷废了锦衣卫,父皇又不好改他老人家的政令复建锦衣卫,所以,杜中其实就是没那个名头而已,没见起头那孩子的事情也是他去查的?他和我走得近,有些动向我就能多知道一些,不至于有什么事又闹得措手不及。”
尽管陈善睿解释得振振有词,但王凌盯着丈夫的脸又看了好一会儿,最终轻声说道:“不管你做什么,只要你记着,夫妻是一体,我都在你后头。我没大嫂那么能谋善断,但却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别人拱你出头,未必怀着好意,更未必是对你忠心耿耿!”
“是是是,贤妻所言极是。”陈善睿自然连连点头答应。然而,杜中点破的那一茬,却让他的心情极其矛盾。陈善昭和祖父太上皇的情分,是他拍马都及不上的;倘若再让其继续依靠这一手拉回了父皇的心,他还靠什么与其相争?
第三百一十三章最难消受美人恩
在文华殿读书,大概是陈善昭这辈子最拿手的一件事;而在文华殿监督宗室世子郡王们读书,在别人看来完全不是该让太子担当的清闲差事,他却做得甘之如饴。若是说从前他只能勉强凭着自己年纪较长,由是常常摆事实讲道理让那些宗室叫苦不迭,那么如今他的身份成了东宫太子,自然而然就有了另一样法宝。
皇帝为了让他监督宗室读书,而授给他一把戒尺!
这一日,直接给了偷懒耍滑的周王世子陈善睦十下戒尺之后,又拎着人耳提面命地说了整整半个时辰的圣人之道,他才把整个人都几乎变麻木了的陈善睦给放了回去。
他也知道,宗室成婚之后论理就不用继续到文华殿读书了,没有实权的他们按理可以在家里想干什么干什么,只要不离开京城。然而,父皇显然不希望这些人太过清闲而生出旁的主意来,于是把此事交给了他,他自然得尽心竭力把事情做好。想着陈善睦离开时分撂下给他的那句话,踏入丽正殿的时候,他忍不住有微微失神。
“昭哥,咱们现在的样子就是你那些兄弟们的榜样,你说他们会不会甘心!”
“太子殿下。”
看到一众内侍宫人有的屈膝行礼,有的伏跪在地,陈善昭微微颔首便径直进了东暖阁。见章晗正在临窗的大案前扶着袖子写着什么,他不禁有些好奇,转到人身后扫了一眼,他便挑了挑眉说道:“你这是在抄琴谱?”
“描了些花样子,又让人去太上敬妃那儿借了几本琴谱来抄一抄,日后无事的时候可以习练习练。”章晗看着陈善昭一笑,随即便放下笔说道,“今天似乎回来得早了些?”
陈善昭却没有回答这话。想着妻子虽是女子,但见识深远,而且在外时需得管束一府上下内务,时而出门拜客。时而在家见人。如今看似贵为东宫妃,可整个东宫上下人等加在一块也不超过三十,太子妃不能随意出宫,顶多去见见皇后和三位太上皇妃,而外头能够入东宫拜见的命妇也极少,这日子竟是比在文华殿的他更加寂寞。他忍不住抓住了那皓腕。
“晗儿……”
“嗯?”察觉到陈善昭那眼眸中的一丝愧疚,章晗便笑着说道,“从前想这清闲的日子都盼不到,如今终于能够安安心心侍弄花草弹琴写字作画。我高兴都来不及呢。我让他们沏了好茶,殿下且稍待片刻!”
见章晗抽出手腕往外走,不消一会儿就亲自捧了茶送进来,陈善昭怔怔接过之后,便坐下来叹了一口气。章晗见状陪坐了下来,却是一句话都没说。只是片刻,她就只听陈善昭低声说道:“宗室世子郡王此次留京太多。而且如今都拘在文华殿读书,怨言不少。”
这是外朝大事,章晗知道陈善昭并不是真的想要自己出主意,想了想突然心中一动,便若有所思地说道:“那他们之中可有好学爱书者?”
“有自然是有的。可是文华殿读书……你大约不知道,就是四书五经翻来覆去的念,先生那些讲义也不知道说过多少遍了,别说他们,就连我也听得耳朵起老茧。除非是我这种心里藏了众多书籍。可以没事默念解乏的人,其他人怎么受得了?”
见陈善昭捧着茶盏连连摇头,好一会儿后竟是如同牛饮似的,将微凉的茶水一口气都倒入了嘴中,章晗知道他是真的忧心忡忡。想了想后,她就接过陈善昭手中的茶盏,站起身出去递给了外头伺候的秋韵,又嘱咐了她几句,随即重新回到陈善昭身旁坐下。
“说起这事。有一件事我起头不曾对你说。”
陈善昭闻言一愣。等到章晗将此前嘉兴公主所说的那件事原原本本道来,他顿时眉头一蹙。眼神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寒芒。而章晗仿佛是没看到他这震怒似的,温言说道:“十二姑姑本可以当场拦下此事,但想着如此不能杜绝根本,所以就只是让人盯着那个姓韦的主事,而后入宫告诉了我。”
“这种事情你该对我先说的。”陈善昭本能地说了一句,见章晗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他哪里不知道是因为自己瞒下了赵破军入京之事,当下轻咳一声振振有词地说道,“更何况这是冲着我来的,我总有办法解决。”
“殿下这话说错了,既是夫妻一体,而此事又是因我而起,没有推给你的道理。就好比从前刚过门的时候送父皇出太平门,遇人咆哮刑场,也是我出的面。你如今是众矢之的,也不知道多少人等着抓你的错处,所以,我便趁着母亲带昶儿入宫拜见的机会,交待了昶儿。”
“章昶?他虽是聪明孩子,可终究还小……”
“只是让他居中传个话,又不是真的让他出面去做事,殿下不用担心。至于主意,我原本只是有个大概的想法,今天听见殿下说宗室不分长幼,都拘在文华殿读书,所以有了个想头。”章晗顿了一顿,见陈善昭露出了颇为好奇的表情,她少不得低声说了。果然,陈善昭听着听着便击节赞叹道,“好,这主意倒是一举两得!既如此,回头我就叫三弟去办。你不知道,立东宫斋戒前那天他找我喝酒,酩酊大醉的时候抱着我又哭又笑……”
“虽是殿下和三弟素来兄弟情深,但此等事情非同一般,殿下若是自己去见三弟,到时候万一闹大了,难免沾染一个兄弟私相求告的名头。所以,我的意思是,禀告了母后!”见陈善昭怔了一怔便踌躇了起来,章晗便诚恳地说道,“殿下能入主东宫,都是母后一片慈心。如今殿下不能结交大臣,东宫官属甚至至今未立,若不能全心全意信赖母后倚靠母后,则纵使能靠巧计度过一时,却不能奏效一世!”
陈善昭想到如今詹事府未建,甚至连之前废太子陈桦时,詹事府的格局也是詹事缺位,其他的大猫小猫三两只,知道这东宫的班底是得看父皇的决断才能慢慢建立起来,而祖父太上皇已经彻底不问朝政,帮不上自己,也不会贸贸然帮自己,群臣固然有心向嫡长的,可除却投机的,诸如夏守义这些人不会明面表露招忌,因而,章晗所言是唯一堂堂正正别人无可指摘之法。
那是生他养他,一直最关切他的母后!
“我知道了,就依你吧。”
夫妻二人用过晚膳之后,章晗做着小孩子的衣裳,陈善昭看着书,气氛显得静谧而祥和,就连进进出出的芳草等人,也都放轻了脚步。突然,章晗只听门外传来了低低说话的声音,见陈善昭没在意,她却放下针线抬起了头。见芳草有些不自然地进了屋子,她的目光里少不得多了几许审视。好一会儿,芳草才犹犹豫豫地说道:“太子殿下,太子妃殿下,后头的陆姑娘说是给王妃做了一双鞋,让随侍的宫人送了来。”
要不是正好撞见了也是出自中宫的金姑姑,这种事她怎会拿来惊动了太子和太子妃!
搬入东宫大半个月,日子既然清闲,陈善昭自然就仿佛是对蔡亮所言似的,也去后头两人处分别坐了一坐,过后宿在了前院书房。此时此刻,听到芳草说这话,他忍不住蹙了蹙眉,随即才开口说道:“把东西拿进来我瞧瞧。”
须臾,碧茵就捧了一双绣鞋进来。只见那是一双宽口石青缎绣凤头鞋,那缎面上金线织就的凤纹和凤头栩栩如生,针线繁复而华丽。见陈善昭盯着看了好一会儿,章晗便笑着说道:“果然好针线。昨日母后才赏了四匹云锦给我,拿一匹赏了她。”
芳草面上虽有些不得劲,但还是答应一声去了。陈善昭却仍是看着碧茵手中的鞋,好一阵子方才开口说道:“收到柜子里去吧,你什么时候见太子妃穿过这样华丽的鞋?”
碧茵虽不如芳草那样常常把事情放在脸上,此刻却也忍不住高兴地笑了起来,连声答应之后就捧了鞋出去。而等到她们出去了,章晗只字不提此事,却对陈善昭笑道:“秋韵是一心一意跟着我,不想出去,但芳草和碧茵的年纪都很不小了,我从前提过给她们找个好人家,她们却总拿这个那个拖延到了现在,只是放了身契。如今咱们毕竟是安定了下来,所以我想请殿下对三弟说一声,若他那有合适的人,且自己愿意,就给她们说和说和。”
“这事容易。”
陈善昭随口答应了一句,见章晗又拿过针线仔仔细细做了起来,看着她那柔和的侧脸,他踌躇许久,最终开口说道:“当初章晟去榆林卫上任之前,我答应过他一件事。”
章晗被这突兀的一句话说得为之一愣,旋即抬起了头来,却只见陈善昭起身走到她面前,按着她的肩膀,身子微微前倾,一字一句地低声说道:“我们是患难夫妻,彼此知心知意,本该相守一辈子。她二人只是母后为了一视同仁送来的,无关紧要,但今后兴许还会有比这更加不得已的时候,但唯有一件事我是能做到的。那就是这一生一世,我绝不会让别的女人诞下子女!”
;PS:这里用的最难消受美人恩,是受了就应该不负的意思,所以标注一句。另外撒花一下,奸臣的繁体月底就会出到第八册了,和本书是一个社,不过本书还没开始出O(∩_∩)O
第三百一十四章见中宫婆媳交心
多了一个孩子,坤宁宫中这些天自然是热闹多了。陈曦虽然已经会说几句话了,但有时候一个不对,仍然是扯开喉咙大哭,那惊天动地的样儿让皇后傅氏深深领会到了当初陈善昭所言掀翻屋顶并不是夸大。然而,小家伙安静乖巧的时候,却也煞是惹人疼爱,至少让她有好些年没亲手抱过孩子的她又体会到了当年迎来儿女降生时的喜悦。
这会儿,她便坐在软榻上,看着宫人追着满地乱走的陈曦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