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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夫人亲自带着家里的小姐们送了嘉兴公主和顾镇回去,眼看人走了,她正要吩咐赵妈妈亲自把顾抒送回东府,却不防顾抒突然摆摆手,止住了满脸殷勤的赵妈妈,却是含笑走上前来对她屈膝行了一礼。
“二婶,娘有一件事想和您商量,让我来对您提一提。如今东府那偌大的地方,只住着我和娘两个人,那么多屋子院子空着也可惜了,而且您也是知道的,但凡屋子不住人,三两个月就会不像样子,修缮更是大开销。所以娘想和您商量商量,禀明了老祖宗,从西府挪一些弟弟们过去住。五弟他们虽说各自有差事的有差事,读书的读书,可隔三差五都还要回来,都是不小的人了,窝在一个院子里也逼仄。”
原以为顾抒提出此事,是打算让章晗和张琪搬过去住,亦或是打顾铭的主意,可这会儿提到的竟是自己那些庶子们,王夫人眉头一皱,却有些不好回答。因而,她含笑答应回头去和太夫人商量,就目送着赵妈妈送顾抒上了车。等带着女儿顾钰回宁安阁的时候,她突然听到身旁传来了顾钰低低的声音。
“娘,大伯母难道是想从爹爹和您的庶子里头挑一个?”
王夫人瞥了女儿一眼,淡淡地说道:“不要说你的四哥十弟,其他哥哥弟弟随便一个拉到外头,也是被人啧啧称赞的,她有这想头也不奇怪。”
“可娘您就不想着,让四哥或是九弟……”
“这种小家子气的主意,有你大伯母一个人去想也就够了。”王夫人嗤笑一声打断了顾钰的话,却是依旧眼睛看着前方,“袭爵的事情不是她想怎样就怎样,停了的爵位是否能发还也还是个未知数,她眼下只是自己算计而已。要真的你那些哥哥弟弟谁有福分,不管是谁得了好处,那也是顾家的福分,现在没影子的事就去争去抢,你母亲从来不做这种傻事。”
说到这里,王夫人便意味深长地说道:“所以,你也记着,淄王殿下再好,他的婚事不是淑妃娘娘能做主的,也不是如今握着选妃大权的礼部能做主的,那是皇上一言决之的事情。争那种不是使劲就能争得来的东西,到头来倒霉的是自己。”
“娘,我明白了……”
尽管女儿回答是如此回答,但王夫人却无法确定顾钰究竟是听进去没有。然而,人在家里毕竟有自己管着,因而她只能按捺下了那一丝忧虑,带着女儿径直进了宁安阁穿堂,心里打点着该如何对太夫人禀报顾抒所提之事。
而张琪和章晗此刻都回到了宁安阁东厢房。之前在隆福寺,随着赵王世子和淄王先后一走,虽则张昌邕竭力想凑过来说几句话,但太夫人哪有精神理会他,敷衍了几句就嘱咐顾铭送客。张昌邕临走时瞥向她们时那恼怒和警告的眼神,两人全都看在眼里,这时候没了外人,张琪不免轻轻咬了咬嘴唇。
“之前爹送来的那些丫头,如今也一个都没到咱们身边,再加上今天他训斥你反而被大表哥堵了回来,他一定会更加怀恨在心。”
由于左一桩又一桩都是事情,没人顾得上陈善昭还在佛经里头捎带了一封章锋给章晗的信,太夫人甚至根本都没问上一句,只嘉兴公主打趣了一番,而章晗也直到现在都没工夫看信。此时她一手捏着袖子里那薄薄的信函正心不在焉,又是想着父亲会说什么,又是想着陈善昭会不会挂羊头卖狗肉,拿着自己的信假作家书,又是想着陈善昭奸猾似鬼,那受伤究竟是苦肉计,还是真的一时情急忘了其他。直到张琪推了推她,她才一下子恍然回神。
“啊?”
“发什么呆呢,真少见,我问你话你都愣愣的”张琪不解地挑了挑眉,想了想却没有再重复刚刚的问题,而是伸手探了探章晗的额头,这才皱眉说道,“怎么有些热?要不要紧,不然我去差人对老祖宗禀告一声,请个大夫来给你看看?”
“别,家里事情正多呢,何必为我惊动上下,我去和衣躺一会,你对丫头们嘱咐一声就成”
见张琪点了点头,章晗便上了床去,拉开被子朝里躺下了。直到过了许久,她翻了个身往外瞥了一眼,见屋子里果然是静悄悄一个人都没有,她方才重新翻身朝内而躺,从袖子里拿出那封信函来,小心翼翼地撕开了封口。见里头只有一张薄薄的信纸,她不免生出了几分失望,可展开一看,她就发现父亲那粗大的笔迹中间空白处,依稀有些古怪的痕迹。
愕然之下,她连忙仔仔细细看完了父亲的这封家书,见不过是说些万事都好不用惦记之类的俗话,战况如何只字不提,她不免叹了一口气。早知道父亲是这样的性子,她本就没有太多指望,只希望他们能平安归来,功劳等等她从来没想过
然而,陈善昭在父亲的这封信上用了什么花招,她却没法不去想,于是一面摩挲一面沉吟,越想越不甘心这样睡在床上干等着。终于,她一骨碌爬了起来,兴许是有了动静,下一刻,立时有人打起帘子探进了脑袋。认出是芳草而不是张琪,她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即招手把人叫了进来。
“晗姑娘有什么吩咐?”
“可还有冬天存着没用的红箩炭?”
芳草闻言一愣,皱眉想了一想便点了点头:“有,不过是手炉用的,只剩下一丁点。”
“一丁点就好。你去取了来,别让人看见。若是大小姐问起,你就说我还睡着。待会你在外头守着,千万别让人进来。”
两个丫头里,碧茵粗疏些,芳草却机灵仔细,再加上之前赵破军的事情也只有芳草知道,因而这些事情章晗也只放心嘱咐她。见其点了点头后就出了门去,她便焦躁地躺了下来,没等太久,她终于又听到了一阵脚步声进了屋子。
“晗姑娘,这可是您要的红箩炭?”
章晗听出是芳草的声音,连忙转过身去,接过红箩炭之后仔细看了看,她便点了点头,又冲着其指了指外头。等芳草蹑手蹑脚出了门去,她才快步重新摊开了信笺,将小小一颗红箩炭小心翼翼地涂抹在了那一行一行字迹中间的空白处。须臾,依稀可辨的蝇头小楷就呈现了出来,可不是陈善昭的笔迹?
“尔见字之日,想已有大风波。”
果然,这家伙是故意的章晗虽是眉头一挑,可想想他竟是对自己点明了这一点,心头不免又生出了几分异样。不管陈善昭怎么个明里书呆子暗里奸似鬼,可对她却一直多有援手,甚至可以算得上是自己一家的恩人。因而,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继续往下看。
“然风波易定,人心难平。景宽所收旧日元勋仆婢众多,且暗加熬练,所图应为不小,幸有尔告知,余已预作筹谋。然张昌邕此人志大才疏,自命不凡,近日闻其广交同乡同年,意图应在谋部院实职,而于赵王府多有不善之词。王与侯今分兵两路进击,胜败难料,望尔于顾氏门中谨观动向,勿使顾生他心。”
这话就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张昌邕因为她的父母兄弟都已经在赵王府,再加上皇帝立了储君,君臣名分已定,自然会嫌恶赵王府。而别人看中张昌邕,不过是因为其为顾家婿,为的是拉顾氏上船。最好的办法并非利诱,毕竟天子耳聪目明不好糊弄,封官许愿难以遽然实现,而挟过相逼,张昌邕这人为了功名利禄,什么事做不出来?而顾家就更不用说了,储君已立,即便不能明着靠近,可至少绝不会偏向赵王。最要命的是赵王和武宁侯顾长风兵分两路,难免分出高低上下来。倒是陈善昭竟然让她勿使顾生他心,真是太瞧得起她了
章晗苦笑一声,随即才发现末尾处竟然还有两行比之前更细小的字迹。定睛一看,她先是一阵愕然,随即便想起了自己在隆福寺对陈善昭的那番数落,一时脸上滚烫了起来。
“鸿雁如燕雀般寄人篱下,自不免心存不甘。然北地至亲翘首以盼,望卿善自珍重,不可遽然再生拼命之念。”
你还说我
章晗终于按住了脸上那股发烧之意,狠狠将手中的信笺揉成了一团,可最终在手里捏了好一会儿,她仍是将其一点点展开了。
毕竟,这是父亲的家书。而且,她今日责备他不顾自己已经受伤,还要出来唱那么一场大戏,可那时候她闭着眼睛拿刀子往自己脖子上割去的时候,对着神兵天降的陈善昭和陈善嘉兄弟仿佛不知疼痛似的微笑的时候,还不是狠狠心没有去想父母兄弟若知道了会如何伤心?寄人篱下的燕雀不得不仰人鼻息,而为了扭转最险恶的局势,他们都不得不拿着自己去做赌注对于他来说,难道做出之前那个决定的时候,也是局势到了极其糟糕的时刻?
她正思量间,就只听外头传来了一个有些陌生却又依稀有几分熟悉的声音。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把纸团塞进了怀里,随即露出了一幅才刚刚惊醒的表情。
“芳草,谁在外头?”
PS:今天……哦,对大家来说该是昨天了——去了兵马俑,很壮观,而且蹭了个好导游,于是在里头足足呆了四小时才爬出来。满怀振奋地码了字,接下来要去陕博,期待……
第一百零一章心有灵犀一点通(上)
“姑娘醒了?”
芳草打起帘子快步走了进来,见那一颗仿佛是涂抹过什么的红箩炭正摆在床前脚踏上,她连忙捡起来放在了袖子里,这才笑着说道:“是太夫人房里的晚秋,奉命过来送象牙梳子。这是家中铺子从暹罗带回来的货,其中拣选了几把上好的进了上来,太夫人觉着好,就吩咐小姐姑娘们一人一把,就是不梳头留着赏玩也好,让她送来给大小姐和晗姑娘。”
“让她进来吧。”
对于那两个险些就要到张琪和自己身边,后来却被太夫人留了下来的丫头,章晗并没有多少好感。尽管两人都是六安侯夫人吕氏身边的旧人,可太夫人把人留下了,却并没有过多的另眼看待,只是当做三等丫头,甚至连她和张琪身边的樱草凝香芳草碧茵都不如。眼下进来的晚秋栗色的衣裙,松花色比甲,收拾得干干净净,态度亦是异常的恭谦。
章晗暗自思量这送东西的事,怎会差遣了一个三等丫头出面,脸上却不动声色,收下之后说回头便去太夫人那儿拜谢,便想打发晚秋回去。谁料晚秋竟是又含笑说道:“太夫人那儿,大小姐和晗姑娘还是晚间再去拜谢吧。这会儿楚妈妈才刚回来,正在对太夫人禀报什么。奴婢临出来之前听到一声,仿佛是说,皇上亲自去看赵王世子了。”
皇帝居然亲自去看赵王世子?
章晗立时愣住了。尽管她也觉得陈善昭今次的戏演得实在是绝妙至极,而且想来那匹惊马也绝对不会与其扯上一丝一毫的关系,可她只想到这次的事情兴许会演变成一场巨大的风波,可却丝毫没料到,天子竟然会因此而亲自去探望他这个孙子
赌注下得重,回报却同样丰厚,可付出的代价同样不小。对陈善昭这个书呆子而言,一个拿捏不好,那便不是头上区区一块乌青,兴许是断胳膊断腿,甚至是生命的危险真不知道这家伙面对皇帝,又会怎样个装法
片刻失神过后,章晗毕竟反应极快,立时叹道:“皇上待赵王世子真的是恩宠深重,这祖孙情深便犹如寻常百姓家似的。”
“可不是么?”晚秋附和着答了一句,随即便又屈了屈膝说道,“话说回来,这东厢房统共才三间屋子,却住着您六个人,别说起居,平日就是出入也显得太小了。奴婢刚刚在太夫人屋子里,正好夫人来见,说起东府大小姐提到,那儿空屋子多,想将几位原本合住一个院子的少爷挪过去的事,太夫人倒是觉得不错。少爷们还是两个人合住一个院子,您和表小姐却是两个人合住这东厢房,要说逼仄,却是比他们不便多了。”
说到这里,她偷瞥了一眼章晗,见其面色纹丝不动,只是依旧如同先头那样审视着自己,她慌忙屈膝行礼道:“奴婢也就是随口说说,还请晗姑娘不要怪罪奴婢多嘴。”
“嗯,我知道了,多谢你走这么一趟。”
章晗用眼神示意芳草拿几十文钱打赏了她,等到晚秋走后,她方才沉下了脸。结合从陈善昭那儿得到的讯息,景宽是当今太子的人,这一点恐怕有七八分准。而太夫人把原本出自六安侯府,却在景家呆了数月的她们留在身边,而且说话也没有特意避着她,即便是并不算太隐秘的事,但也足可见太夫人的态度了。
而这个晚秋,特意在她面前透露皇帝去看陈善昭,以及王夫人和太夫人商量的事,又尤其提出她们住得逼仄,那又是为了什么?太夫人之前是提过若丫头们添了几个,就让她和张琪分住西厢房东厢房,可现如今此事已经按下了。虽说她也希望张琪渐渐不用再那么依赖自己,可这毕竟是不能一蹴而就的事,尤其是张昌邕正在京城的情况下。
“人可是走了”
张琪进屋子的同时就嚷嚷了一句,见章晗抬起了头来,却看不出已经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