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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说话,顾铭倒是被她这一看生出了几许不安来,一时忍不住开口叫道:“娘……”
“你五天才休沐一次,我的事情又多,咱们娘儿俩竟是好些时候没好好说说话了。”王夫人微微一笑,随即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走吧,去你的养性馆,娘也和你秉烛夜谈一回。”
情知母亲素来便是如此说一不二的性子,顾铭不敢违逆,只能慌忙答应了。二门的婆子原本等着顾铭出来就打算锁门,却不料自家夫人竟也跟了出来,一时连忙行礼不迭,王夫人却吩咐她先将门落锁,又命随行的赵妈妈打赏了半吊钱,那婆子自是连声谢恩不迭。等到母子俩回到了养性馆,王夫人进了三间正房,见四下里都井井有条,摆设家具既有文人的雅致,也有武人的精悍,她方才若有所思地在居中的暖榻上坐下了。
赵妈妈早已知机地把人都屏退了去,顾铭虽不知道母亲这会儿来是为了什么,但还是含笑在王夫人对面坐下了。然而,母亲开口说出的第一句话,就让他心头顿时咯噔一下。
“你瑜妹妹住到咱们家来,已经有大半年了。”
顾铭第一反应便是母亲知道了自己的心意,可长久在宫中当值,他的养气功夫就算不及那些老大人们,可也不是没有城府的愣头青,当即就顺势说道:“是啊,这时间一晃过得飞快,到了八月,就是二姑姑的小祥了。”
王夫人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的儿子,直到看得最初镇定的顾铭有些不自然,她这才说道:“你大哥从小就争气上进,甚至连皇上也赞口不绝,甚至把嘉兴公主许配给了他。倘若别家有这么个兄长,大多数做弟弟都会气馁,但你这个弟弟却是以他做榜样,在你们这一批选入宫的勋卫中也是顶尖的,所以,娘一直很为你骄傲。”
“娘……”
“只不过,你大哥娶了公主,那是因为他毕竟是嫡长子,日后要袭爵的。而你在名分上就差了一截,纵使再优秀,断然没有咱们家两个尚主的道理。所以,娶个贤惠能干的当家主妇,日后能够让你没有后顾之忧,这便是重中之重,之前你祖母提出给你聘下晗儿,也是因为这个道理。”见顾铭的脸色越来越白,王夫人便淡淡地说道,“此事虽说作罢,可京城里的名门淑媛多得很,我也不是一味重门第的,只要身家清白,家中父兄子弟上进,本身又是贤淑能干的便可。当然,倘若能够对你的前程有所助益的,那就更好。”
说到这里,见顾铭沉默不语,王夫人便没有继续再说话,而是问了一会儿子在宫中的近况,又略坐片刻就起身离去。等顾铭一直送到院门口,她就停步说道:“也不早了,你回去歇息吧。你每日的练武都是雷打不动,耽误了早起就不好了。”
“是,娘慢走。”
目送母亲带着几个丫头仆妇转身离去,顾铭竟是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直到小厮阴符在背后叫了好几声,他才回过神,却是面沉如水地径直回了屋子。只是,他却没有半点睡意,只顾着想之前遇到张昌邕的情形。
张昌邕并不止对他说了一句右佥都御史出缺,而且在他委婉表示此事恐难设法之后,竟冷笑说不过提一声,并不求顾家从中转圜,仿佛是有人答应可以帮他谋到这个缺,而且把握颇大似的。而他会去那儿,并不是因为什么同僚相邀,也不是巧合,而是让交好的几个部院书吏留意交好张昌邕的那几个官员的行踪,最终打探到的。所以,打探那包厢中究竟在商量些什么,他费了一些劲,但最终也办到了。可结果,他得到的那个消息竟是让他又惊又怒。
他那位二姑夫张昌邕是管着应天府学的应天府府丞,竟然甫一上任没多久,就上书以府学廪生名额不足请求礼部增扩名额,最后顺顺利利拿到了每年增加十名廪生,二十名增光生的名额,而今日,他便是以那十名廪生名额为交换,促成那景宽和工部的那个侍郎开口答应,联同别人廷推他为正四品右佥都御史。而作为另一个条件,张昌邕打算卖了自己的女儿
当然,也不能说是卖。那是一桩乍看起来门当户对的婚事。工部蔡侍郎家的嫡长子,听说年方十六便已经考中举人,去年那一科因病缺考,后年就要再试。张昌邕在席间酒酣之际甚至说什么顾家不过是一群武人,自己当年不过迫不得已娶了顾家女儿,如今最希望的便是有个进士女婿云云,他险些就按捺不住冲将出去,看看这位二姑夫看到自己会是个什么嘴脸。
母亲的话再加上张昌邕的事情,顾铭这一整夜又是辗转难眠,竟只睡了不足一个时辰。一大清早,他却是准时从不太深沉的睡梦中醒了过来,用井水擦了脸后便到了演武场中,可却怎么都没法集中精神。到最后,他索性吩咐小厮阴符去后头打听打听宁安阁太夫人起了没有,可足足一刻钟之后,连奔带跑的阴符却带来了另一个消息。
“少爷,今天晗姑娘请了太夫人允准,说是昨夜做梦有些心悸,想去朝天宫给父兄祈福,太夫人答应了,本想让顾管事陪同,可顾管事偏偏昨日紧赶着到句容的田庄上去了,听里头说要让人来问问您可有空。”
怎么没空?他当然有空,见不着张琪,就是见见章晗也好
顾铭第一时间生出了这么一个念头,但紧跟着,他又有些犹疑了起来。昨日母亲把话说到那么透了,他这个当儿子的难道真要违逆母亲?可转念一想,他一直都是发乎情止乎礼,并不曾真的做什么败坏家名的事情,转眼间便打定了主意。哪怕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越不过去的,但至少他打探来的消息要让她知道
朝天宫乃是京城最大最出名的道观,前有三清殿,后有大通明殿,殿阁楼台林立,虽不及皇宫奢华,不及权贵府邸富丽,但却别有一种出尘的逸气。朝天宫最有名的便是文武百官每逢万寿节和正旦冬至大朝前习练礼仪的习仪亭。如今距离万寿节还有一阵子,因而倒是前来为夫婿抑或是子弟祈求官运前程的人更多,其中一多半都是跟着征辽东的武将家眷。
因而,在这种地方,再加上只是章晗去给父兄祈福,武宁侯府自然不可能兴师动众让人净寺,顾铭被太夫人召去之后也说愿去为父亲祈福,太夫人自然没什么不放心的。此时,顾铭在朝东的山门前见章晗戴着帷帽款款下车,自然而然便跟了上去。
从山门进去的这一程,人又多,从人也跟得紧,顾铭一直没找到机会说话。一直到过了大通明殿,折到了飞霞阁,他才终于等到了机会,遂趁着参拜之际对章晗低声说道:“晗妹妹,之前瑜妹妹让我去查的事情,我已经查到了。”
章晗今日提出来朝天宫祈福,原本并不是为了顾铭,只是一直惦记着赵王和武宁侯顾长风分兵进击,一时担心父兄,所以想到这儿来求个宽慰,可没想到顾铭竟然跟了出来,而且还带来了这么一个消息。跪在蒲团上的她听着顾铭轻轻把自己打探来的消息都说了,一时怔忡良久才扶着膝盖起身,正想开腔,她突然只听得身后传来了芳草重重的咳嗽,紧跟着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章姑娘?”
章晗扭头一看,认出来人时,尽管她也很想说一句真巧,可见赵破军那脸上喜则有之,惊则未必,她哪里不知道这家伙多半是有意候在这里。尽管诧异他哪来这么快的耳报神,可她还是含笑点头道:“赵大哥,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我原本是想去看你的,可想想武宁侯府门头高,我也不敢贸然去打扰。”赵破军有意看了一眼显然是贵介子弟的顾铭,这才有意拱了拱手道,“不知是顾家哪位公子?”
顾铭也听说过章家昔日的这么一个邻居,此时便颔首道:“赵百户,在下顾铭。”
尽管心中早已有所猜测,可听说果然是太夫人曾经为之向章家求亲的顾铭,赵破军眼中立时厉芒一闪,随即便沉声说道:“我有几句话想对章姑娘说,不知道顾四公子可能行个方便?”
PS:昨天昏昏沉沉一整天,一早起来就又睡下了,起来又头疼,一个字没写,存稿直降为零,唉……
第一百零五章痴心不改
母亲和外祖母是怎么把章晗留下来的,即便没人敢在顾铭耳边嚼舌头,但他身在宫中,有些消息不免比外人灵通一些,再加上顾淑妃对他这个侄儿颇为喜爱,更是对他隐约提起过之前父亲武宁侯顾长风脱困的事由经过。所以,倘若赵破军只是让他少许行个方便,他也不会为难。可是,此时面对那股莫名其妙的敌意,他一时眉头大皱。
“赵百户倘若有话要对晗妹妹说,请便就是。”口中如此说,但顾铭却没有丝毫移开脚步的意思,而是淡淡地补充了一句话,“只不过,我奉家中祖母母亲之命护送晗妹妹出来,再加上此前晗妹妹出门发生过几桩事情,所以恕我不好离开她左右。”
“你……”
赵破军对顾家人一丝一毫的好感都没有,此时顿时觉得心中气恼不已。可他这一个你字才开口,就听到旁边传来了章晗的声音。
“赵大哥,你就直接说吧。四表哥不是别人,不会把话传出去的。”
章晟在赵破军面前只说过当初太夫人为了顾铭向章家提亲,并未说到顾铭心里另有别人,所以,赵破军虽知道那一桩婚事已经被章锋一口回绝,可此刻瞧着这两人竟是毫不避讳地一块出来,他仍是觉得心里大为不舒服。尤其是当章晗竟是把顾铭叫做四表哥,又道其不是别人,他顿时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才狠狠剜了顾铭一眼。
顾家人蛇鼠一窝,怎么可能有什么好东西
“赵大哥”
尽管觉得顾铭碍事,可当章晗再次叫了一声之后,脸上赫然是不容置疑的坚决,就和她小时候拽着章晟的领子把人拖走那架势似的,赵破军终于不得不顺了她的意思。
飞霞阁虽香客稀少,但终究还是大庭广众之下。所以,章晗出来叫上了跟进朝天宫来的两个丫头,等绕到了飞霞阁后头一个小暗间,她让芳草和碧茵守在了外头,赵破军沉吟片刻就开口说道:“张家大小姐身边那个叫樱草的丫头,她老子原本是你们身边那个宋妈妈男人的哥哥,在张家专管跟着主人出门,并不是什么有油水的差事,但如今她老子也不知道是走的什么门路,竟是到京城三山街上一家绸缎庄做了二掌柜,她那婆娘也跟着过去享福了,而她家里一个弟弟,则是脱了籍送了一家私塾。”
这番话若是让外人听来不免没头没脑,然而,章晗却是一下子就明白了樱草此前为何会冒险做那种事。而顾铭则是在片刻的皱眉过后,一下子回过神来,斜睨了一眼章晗就问道:“晗妹妹,之前给瑜妹妹送东西的,就是这个樱草?”
章晗微微点了点头:“不错。”
“怪不得敢背主,原来是另外攀上高枝了。”
顾铭落地就是大家嫡子,再加上父亲训诫母亲教导,对下赏罚分明,最恨的就是有人背主。此时此刻说这话的时候,他只觉得心头怒气勃然,恨不得把那个该死的丫头直接杖毙解恨。然而,他这话音刚落,赵破军便讥诮地冷哼了一声。
“背主?那倒是未必。那丫头的弟弟脱籍得要家主草拟文书,然后去官府办理户籍,而那丫头的老子能谋到这样的位置,凭自己的能耐怎么可能?”
赵破军并未明说是谁,但章晗早就明白了,见顾铭愕然之后,面上便露出了又是痛恨又是痛惜的表情,她便轻轻叹了一口气:“看来,果然是当爹的算计自己的亲生女儿。”
见顾铭面沉如水,章晗亦是面色冷峻,赵破军本以为自己打听到的是别人不知道的事情,可此时看二人表情,分明知道后头是怎么一回事,什么都不知道的反而成了自己,一时心里要多郁闷有多郁闷。然而,他虽是战场厮杀方才得了出身升上来的,可也不是一味只凭蛮力的勇汉,否则也不会让赵王派在一味重武的东安郡王身边。章晗已经说了那么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他很快就把几条线联想在了一起。
张昌邕那个狼心狗肺的混蛋,干女儿算计不了,这回竟然对亲生女儿下手了?
章晗见顾铭脸色变幻不定,知道他把赵破军说的这消息,以及他自己查证到的那些事情都联系了起来。在此之前,张琪和顾铭之间,顶多就是男女之间类似于一见钟情似的互相颇有好感,可单凭这一点想要成就姻缘却是不可能。也只有让顾铭认清张琪身后是一个怎样的爹爹,让他做出清醒的判断,如此对两个人方才是最好的。
“晗妹妹,你和赵百户说会话吧,我到外头去静一静。”
赵破军见顾铭意兴索然头也不回走了出去,心里头那一丝怀疑不知不觉更深了。还不等他吐出心里的狐疑,章晗便开口问道:“赵大哥,你怎会去查樱草的家人?”
“不是你给世子爷的信上这么说的?”赵破军本能地答了一句,见章晗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