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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你给世子爷的信上这么说的?”赵破军本能地答了一句,见章晗为之错愕,他这才有些尴尬地原原本本解释说,“单妈妈从楚妈妈那儿接到你送来的家书,正好我就在那儿,后来世子爷回来了,便叫了我去书房。他二话不说就拆了你写给章大叔的信,又发现了你的暗笔,所以就吩咐我去做这件事。”
章晗本以为就算是陈善昭让赵破军去做这件事,也顶多是高深莫测吩咐一声,谁料到这个家伙竟然再次不按常理出牌,还把她那封煞费苦心用蜡笔加料的信给赵破军看了所幸她不像这个惫懒家伙似的,常常在信中夹带些私话,否则她还怎么见人?
赵破军见章晗一贯沉静的脸上竟是一阵青一阵白,愕然的同时,却更有些不是滋味。他自诩应该是章家人之外和章晗最亲近的人了,可竟是不知道从几时开始,章晗竟是和赵王世子有了这样的联系,用这种旁人很难猜到的方式书信往来,商量事情。他留在京城,可不就是为了她万一有事,可以找自己求援?可结果却是……
“赵大哥,谢谢你,这些天又辛苦你了。”
等到乍然听见这句话,他才一下子从恍惚难受中回过了神。见章晗裣衽施礼,他连忙侧身避过,讪讪地说:“我又没做什么,就冲章大叔和你大哥对我的照应,这也是我应该做的。再说……要不是世子爷的吩咐,我也还什么都不知道。”
“不是我不对你说,而是你此前都是在明刀明枪的战场上,而京城里的冷枪暗箭却比战场上更凶险,我不想连累了你。”章晗见赵破军张了张嘴要解释,她却倏然背过身去,“你不知道那些明面上道貌岸然的人,背地里是怎样男盗女娼卑鄙无耻。而就算知道,你如今的权势能力也没法对付得了他们。”
“所以,你才和赵王世子……”
不等赵破军这句话说完,章晗倏然又转过身来,急匆匆地说道:“不过是各取其利罢了。况且爹和大哥都在赵王府麾下,从那一层来说,我本就该尽力助他。”
章晗说得冠冕堂皇,可赵破军想到自己听说之前陈善昭在隆福寺为了救护淄王而磕破了头,还吃了章晗一顿教训,此时更是觉得章晗这解释有些此地无银才百两的意味。可是,见她说完这话就低下了头去,面色晦暗,分明又是在为什么难题揪心,他不知不觉就突出了一句话。
“既然如此,你有什么难事便对世子说,让他吩咐我去做”他顷刻之间就下定了决心,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有今天,一半是章大叔和章大哥这些年来照拂咱们这些同乡,我侥幸连场大战都活了下来,另一半却是因为你当年给我取的这个大名,赵王殿下以为吉利,所以才能以当初那功劳调入了赵王中护卫,更不用说当年在家的时候,你母亲也帮了我许多。我欠你们一家人的一辈子都还不清,所以,你不要再说什么这份情没法还之类的话了”
章晗闻言一愣,有心再提醒一两句,可是,对着那炙热却不容置疑的眼神,她只觉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也不知道默然站了多久,她才轻轻说道:“我知道了……只是,赵大哥你一定要小心,否则……”
“没什么否则,我命大着呢”
一句听似微不足道的嘱咐,却让赵破军心里滚烫,异常高兴,高兴到甚至没注意到外头传来了芳草的咳嗽。直到顾铭从身侧走过,他才陡然之间惊醒了过来,知道这少有的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时光,就如此简短地结束了。
“晗妹妹,我们回去吧。”
和出去时的脸色阴沉不同,此时顾铭的脸色虽然谈不上好,可却多出了几分决然。章晗当着赵破军的面不好多问什么,可辞了赵破军,一路出了山门,眼看那边厢武宁侯府的家人急忙跟着马车过来,她就听到耳畔传来了顾铭的话。
“晗妹妹回去之后劳烦对瑜妹妹说一声。他爹的事情先不要多想,一切有我。还有,日后任何以我的名义送给她的东西,都不要接下来,我做事从不会留把柄给人这簪子我已经打造好了,式样等等都差不多,一式四支,回头我会托三妹妹给你们各送一支。”
明明知道未来岳父是那样的人,可他竟然不愿意丢下前情就连这新造簪子的来历,他也不想让张琪到时候难以解释
章晗深深吸了一口气,原本就因为赵破军那番话而炙热的心,一时更加滚烫了起来。她轻轻点了点头,看了一眼隔着七八步远的芳草和碧茵,这才轻声说道:“四表哥这番心意,我一定会转达给瑜姐姐知晓。”
顾铭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母亲有母亲的考量,可他也有他的坚持。可是,他不能因为祖母疼爱张琪就贸然去求祖母成全,更不能去求姑母顾淑妃,既如此,他便只有证明,自己并不需要靠什么姻亲,就能有所作为
第一百零六章图穷匕见
章晗和顾铭从朝天宫平平安安回来,这也让太夫人松了一口大气,心里也明白,近来并不是逢寺观必有事,而是若早就定好的行程,消息就免不了走漏,如此一来别人有心便容易出事。可知道归知道,大家子里出门总免不了要各色预备,治家再严明,家里下人也免不了有人吃里扒外——毕竟,孙子都养不住,更何况区区下人?
因而,章晗和顾铭在朝天宫中见到赵破军的事,也就顺理成章地隐瞒了下来。张琪听到顾铭让章晗捎带的话,想到自己这个素来微不足道的庶女,竟能收获这样一片真心,固然心中又是喜欢又是伤心。而章晗想起赵破军那一片真心,心里却是惘然难明。
赵破军毕竟是旧日邻舍,知根知底,对她也好,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她对其并不是没有好感的。然而,寄居朱门的燕雀,连巢儿是否牢固都没法确保,如今谈这些却是太过奢侈了。
一连几日平安无事,章晗便静下心来做陈善昭丢过来的那些针线活,只是一边穿针引线,她不免心中把那个想出这馊主意的家伙骂了千遍万遍。顾钰原本还常来找她说话,可见她活计多得做不完,渐渐也就不再来叨扰。至于张琪则是被章晗布置的那一大堆功课任务给弄得一点空儿都没有,几个丫头倒也空闲了出来,樱草便常常连影子都不见。
这一天,章晗终于把赵王府那些护心甲全都给交了——当然,她促狭地把顾铭查出的消息分成五段夹带在其中一并送了过去,暗想由得陈善昭设法找寻忙活两日——自忖接下来可以松乏一阵子,她便打算按照从前顾夫人的喜好做些百花露,一来这百花露香而不腻,适合女子饮用,送出去也能做人情,而且秉性温和,对张琪的身体也好。
然而,她只在太夫人面前提了一句,太夫人就若有所思地笑道:“再过没几日就是皇上万寿节,虽然这与你们这些闺阁千金并不相干,可要做就索性多做一些,宫里各位娘娘多数要忙上一阵,再有就是十二娘这些公主,送一些让大家尝尝鲜。瑜儿最近听说老是看书写字,也不妨松一松,我让抒儿钰儿也给你打下手。”
“这哪里敢。”章晗本待要拒绝,可思量东西要送宫中贵人,这种功劳她不占也罢,见顾钰笑吟吟看着自己,她便开口说道,“三姐姐一向最懂这些,还是三姐姐挑大梁才是。我跟着干娘总共也就做过两三次百花露,如今手法也都有些生疏了,要说也是跟着三姐姐学。”
“你客气什么。”顾钰嫣然一笑,随即立时便站起身到太夫人身边,拉着太夫人的手人撒娇似的说道,“老祖宗,若是单送淑妃娘娘和嘉兴公主也就罢了,可既然还要分送其他娘娘公主,总不能拉下太子妃和几位王妃,如此一来便显得咱们顾家兴师动众了。要不,就直接送去大嫂那儿,让她分送别人做做人情?横竖大嫂是顾家人,她有脸面就是我们有脸面。”
顾钰平时什么事都是自己争先,这一次却破天荒地愿意把风头让给别人,太夫人一愣之下,却不禁觉得心头高兴,当即点点头道:“好,好,你这主意很好,就依着你。”
如此一来,有顾钰前后张罗,下人们自然少不了忙活,四月原本就是百花盛开的时节,上上下下都忙着在花园花房采摘新鲜的花瓣,而各式各样最好的药材也都送到了悦心斋。而章晗起初还带着章晗去帮了一两回忙,之后见东府大小姐顾抒亦是成日里往这儿跑,她如愿拿到两瓶半成品之后,就索性借故避开了去。张琪倒是对顾钰横插一手有些不高兴,可被章晗一番话一说,顿时就释然了。
“她们都是侯门千金,从小就算再受宠,可也比不上结一门贵亲,将来姊妹亲朋往来扬眉吐气,可咱们又不想当王妃,和她们去争这个干什么?我要做百花露,原本就是因为里头要好几味名贵药材,给你调养身体最好,明着要别人兴许说我们寄居这里却要这个要那个不识好歹,所以想这个办法,如今既然有了,她们忙她们的,我们享用我们的,生什么闲气?”
“姐姐……”尽管如今已经几乎很少再露出旧日称呼,但张琪听章晗如此说,仍是忍不住开口叫了一声,老半晌才脸色复杂地说道,“每次都是,每次你都是为了我的事情殚精竭虑……你对我的好,对我的情分,我这辈子都还不清……”
听着这似曾相识的话,章晗先是一愣,紧跟着笑了起来,轻轻摩挲了一下张琪如今渐渐丰茂光润的头发,这才含笑说道:“傻丫头,为了你可不是为了我?咱们姊妹作为一体进了京城,你如果被人算计,难道我就能独善其身?你好就是我好,我好便是你好,分什么彼此”
这种最简单也是最朴素的道理听在张琪耳中,却让她愣愣失神了许久。直到外间传来了丫头说话的声音,她才恍然回神。下一刻,芳草带着樱草挑了帘子进来,当樱草屈膝行礼说出那么一句话时,她一时面色陡变。
“大小姐,晗姑娘,老爷来了,正和太夫人说话,太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就是我?还是和晗妹妹一块?”
樱草看了一眼章晗,随即低下头恭恭敬敬地说道:“太夫人就请大小姐去。”
张琪想到要独个面对张昌邕,只觉得整个人都有些僵硬。还是章晗点点头说道:“你出去禀报一声,就说大小姐换一身衣裳立时就来。”
等到樱草行礼退下,章晗方才看着张琪说道:“他不让我去,多半便是如果顾忌我在你身边,兴许会提点你一二,接下来就得看你自己的了。随机应变本来就不是一两天练成的,可你别忘了,你之前也曾经三言两语说退了李姨娘,这次也是一样该未雨绸缪的我们都已经预备了,你用不着再怕他”
尽管心头仍是一丁点底都没有,可听着章晗说这些,张琪沉默良久,终于重重点了点头。等到换了一身素淡的衣裳出了东厢房,早有太夫人身边最得力的绿萍和白芷双双迎了上来,因笑道:“表小姐来了?太夫人在宁安阁穿堂前头的小会客厅见客。”
张昌邕前后来了三次,太夫人每次见他地方都不一样,而且一次比一次地方更私密,这一点纵使是张琪也能察觉到。而太夫人那小会客厅她更是知道的,一贯用来见那些通家之好的女眷,毕竟不是亲戚,在宁安阁正房见太托大,而且自家情形被人窥去也不好。此时此刻,她一踏进那间屋子,就察觉到父亲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那一瞬间,她竟有一种打寒噤的冲动。
“瑜儿来了。”见张琪先给自己行过礼,又对张昌邕裣衽施礼,太夫人便招手示意其坐到自己身边来,随即方才看着张昌邕道,“听说,你搬去应天府衙的官廨了?”
“是,皇上登基之后便下过诏令,地方官不得擅自在官廨之外设宅居住,但如今阳奉阴违者众多,我如今既是天子脚下的应天府府丞,自然要以身作则。”张昌邕义正词严地说出这一番话,见张琪坐在太夫人身侧低垂着头,他便欣慰地说道,“说起来,到底是岳母大人这儿人口众多,瑜儿有了伴,身体竟是比从前好多了,瞧着也丰润了些许。瑜儿,过来让爹看看你。”
从小到大,张琪何尝从张昌邕这儿听到过什么温情的话?此时听到张昌邕最后这温情脉脉的言语,她只觉得恶心反胃。好半晌,她才深深吸了一口气,竭力忍住那种不甘不愿,缓步走到了张昌邕身前。
“果然是身量也高了些许。”张昌邕突然一把抓住了张琪的手,把人拖近了些许,一直到看清了她头上的那根银簪,他才满意地微微一笑,随即轻叹了一声,“她打娘胎里头出来就体弱多病,我也好,她娘亲也罢,都怕她有什么闪失,所以那时候几个同年文会的时候,工部蔡侍郎那会儿还是给事中,还曾经说过想要讨她做儿媳妇,倒是我怕耽误了人家的孩子。”
张昌邕仿佛没有察觉到屋子里那陡然紧张下来的气氛似的,叹了一口气便开口说道:“当年蔡侍郎名次只在二甲靠后,没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