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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湾作家研究丛书]第四卷吴浊流:面对新语境 作者:石一宁-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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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75年10月19日至11月11日,他出游印尼、澳大利亚、新西兰、菲律宾等国,写有《印澳纽游记》。 
  1976年,即吴浊流生命的最后一年,他又游非洲和印度。他于3月5日出发,29日回台。作《非印游记》。张良泽编《吴浊流作品集·南京杂感》(台北,远行出版社1980年2月再版)于目录和内页均作《印非游记》,误。他这次出行的目的主要是想看开罗和印度古代文明遗迹和现代文化。他认为,印度和中国自古就有文化交流,佛教来自印度;印度还有广大的国土,人口则占世界的七分之一,仅次于中国,所以应该游览探究一番。他事先没有估计到的是,非洲部分的观光按预定计划进行了,在印度却仅被允许停留二十四小时。3月24日从尼泊尔的加德满都准备搭乘泰航经曼谷往香港时,因飞机修理故障,迟了一个多钟头才至曼谷,此时已无去香港的飞机,只能等到翌日9点钟。但泰国移民局拒绝他们这个旅行团入境,因此大家在候机室的安乐椅上度过了难眠的一夜。3月27日,旅行团从香港去澳门观光。在澳门与大陆交界处,七旬老人吴浊流在浓雾中驻足凝望: 
   
  我老人家只看到距离约五十公尺的地点有二门柱而已。我们临于隔界的地方,望了望,万里迢迢,想象莫及,我展开老眼凝视一番,视线濛濛,眼睛渐渐花了。不知不觉地似乎湿润的烟雾遮盖一切,我闭着老眼,静思许久才离此地,之后作三首诗以志。 
   
  在澳门与大陆隔界地点远眺有感 
  一 
  澳门门外立多时,西望中原慨叹之。兄弟阋墙燃豆壳,釜中豆泣本同枝。 
  二 
  嚣然世事本无奇,时局纷纷将欲移。历史循环今既定,不须慨叹不须悲。 
  三 
  愁烟怨雾锁重重,望断自由却笑侬。击楫宁无千里志,雄心未已振寰中。 
   
  有观光癖的我,在此远眺之中,忽然想到我不知有无再去大陆观光的机会呢?于是我的眼帘浮上北京、南京、上海、天津、汉口、广东、苏州、西湖、大同、敦煌……等等,无限的风光频频诱我,年高喜寿感觉机会很少,不觉嗟叹一声。吴浊流:《非印游记》,张良泽编:《吴浊流作品集·南京杂感》,(台北)远行出版社1980年2月再版,第189、190页。 
  又,张氏收入的《非印游记》,略去了《在澳门与大陆隔界地点远眺有感》三首诗。今据《台湾文艺》第52期(1976年7月)将此三首诗补入。 
   
  3月29日,旅行团的飞机降落台北松山机场。吴浊流的家人来迎接,回到家后还燃放鞭炮庆祝。全程平安无恙,吴浊流又萌生豪情壮志: 
  我想今后旅行远方,谅必无问题,不知不觉眼帘浮起上海、南京、北京、天津、东北、广东等地的风光。吴浊流:《非印游记》,张良泽编《吴浊流作品集·南京杂感》,同①,第195页。 
   
  然而,吴浊流并没能等到再次领略祖国大陆无限风光的那一天。 
  就在这一年的9月11日,吴浊流患了感冒。起初他并没放在心上,以为拖一拖就会好。到了9月21日,他支持不住了。经医生检查,由感冒并发了糖尿病、肝硬化、腰酸背痛和白血球过多等症状。于是住进了台北中华开放医院。住院后,病情并无好转。9月23日上午,他竟然不能说话了。在医院照顾他的儿媳妇急忙打电话告诉亲朋好友。许多文学界的朋友接讯立即赶到医院看望。吴浊流见到文坛的朋友们,神情显得也很悲伤。 
  由于吴浊流的病情不见起色,家属将他从中华开放医院转到仁爱医院。而在仁爱医院,他的病情更加恶化了。至9月底,他的脸上和手脚都出现了黄疸,人也一直在昏睡之中。家人看到医院已无能为力,只好把他带回家治疗。10月3日,家人再次把他送进仁爱医院。在医院过了一夜,医生明白地告诉他们已经没有希望了。家人于是在10月4日当天又将他接回家。 
  10月7日下午1时50分,吴浊流告别人间,终年七十七岁。千里志存难击舟,雄心未已身先去。他再也不能重游祖国大陆,再也不能等到民族和解、兄弟团圆、中华振兴成为现实的那一天。 
  吴浊流临终没有留下任何遗言,但早在三年前他就曾留下遗嘱:万一遭到不幸,《台湾文艺》能办则办,不能办则废刊;而“吴浊流文学奖”则一定要办下去。 
  台湾《新生报》《自立晚报》《大华晚报》和《中央日报》等报道了吴浊流逝世的消息。10月14日上午,吴浊流告别式于台北市殡仪馆举行。出席的亲人和生前友好,将告别厅挤得满满的。人们在哭泣和哀伤,也在钦佩和景仰…… 
  10月15日,吴浊流葬于新竹县新埔镇的四座屋山麓。这位台湾文坛杰出的作家和诗人,又回到他生命的摇篮,回到哺育了他正直良心和嫉恶如仇品格的故乡的怀抱。 
  吴浊流生前曾写下三首七绝《五十书怀》,其二有句云“文章报国言何易,淡泊生涯荆棘多”。吴浊流虽不是在历史的风口浪尖上呐喊冲锋的风云人物,一生中并无几多大惊大险、大起大落,然而他毕竟经历了两个时代。亡国奴的屈辱,台湾光复的喜极生悲,以及家庭和个人命运的波折,使他的人生之路并不平坦顺畅,而是坑洼坎坷,歌哭萦途。“淡泊生涯荆棘多”,可谓作者归结自己一生的传神写照。    
第二章 介入精神与中国民族主义  
  如果以作品数量而论,吴浊流并不算一位高产作家。然而,他的创作却呈现着多头并进的面貌。小说、汉诗、随笔、游记是他的四大创作领域。对其创作进行整体的考察,我们将会发现它们的内容或风格存在着一种互补的关系,即写实与抒情,现实批判与理想阐发的变奏和交响。在艺术思想上,吴浊流不遗余力地同时张扬两大文学观,即介入文学与中国民族主义文学。本章将概述和探讨吴浊流的文学主张与创作风格。其中小说部分主要分析其中短篇,长篇小说《亚细亚的孤儿》《无花果》《台湾连翘》以及随笔集《黎明前的台湾》则在后面另辟专章论述。  
第一节 介入文学与中国民族主义文学  
  作家的文学观与创作实践孰先孰后其实不易也不必区分,而且并非每一位作家都有系统的文学思想。但要讨论一个作家的创作,我们只能从这样一个事实或假定出发,即作家的写作总是某种文学观念作用的过程,这种文学观念或显或隐地推动着他向艺术构思的深处走去。因此,在分析吴浊流的具体作品之前,先就其文学观念进行一番检视和梳理,也许并非多余之举。 
  吴浊流是一位作家和诗人,不是理论家和批评家,他的文学观不是以严谨的理论思维表述,而是以随笔形式发表或流露的。然而,这一类随笔却也较为详尽地阐明了他的文学主张。 
  吴浊流的文学观可归纳为以下八个部分。 
  一,文学是对历史与现实的书写: 
   
  我写的小说带有历史性的性格,所写的各篇都是社会真相的一断面,……若将此十九篇连串起来,日据时代及光复后的社会情形之投影,以及政治的影响不消说,同时,社会的歪风畸形怪相也可以窥见的,所以亦可作为本省社会之内幕来看吧。《吴浊流选集·自序》,(台北)广鸿文出版社1966年12月初版;转引自张良泽编:《吴浊流作品集·台湾文艺与我》,(台北)远行出版社1980年2月再版,第198页。 
   
  (《亚细亚的孤儿》)不是本人的自传。胡太明可以说是代表日据时代的本省智识分子,久子小姐的优越感也就是在台湾的日本女性的典型。同①。 
   
  (《亚细亚的孤儿》)是用台湾在日本统治下的一部分史实来做背景。吴浊流:《亚细亚的孤儿·日文版自序》,(台北)草根出版事业有限公司2001年8月初版第11刷,第Ⅳ页。 
   
  这本小说(《亚细亚的孤儿》),我透过胡太明的一生,把日本统治下的台湾,所有沉淀在清水下层的污泥渣滓,一一揭露出了。登场人物有教员、官吏、医师、商人、老百姓、保正、模范青年、走狗等,不问台日人、中国人的各阶层都网罗在一起。无异是一篇日本殖民统治社会的反面史话。吴浊流:《回顾日据时代的台湾文学》,张良泽编:《吴浊流作品集·黎明前的台湾》,(台北)远行出版社1980年2月再版,第62、63页。 
   
  关于写《先生妈》的动机,当时我在台湾新报做记者,台湾总督府极力推行皇民化运动,在推行皇民文学期间,软骨头的本岛人文士亦有参加,挂着文学奉公会会章,得意扬扬,阔步横行,令人侧目,我看到敢怒不敢言。吴浊流:《泥沼中的金鲤鱼·自序》,张良泽选编,(台南)大行出版社1975年9月初版;转引自张良泽编:《吴浊流作品集·台湾文艺与我》,同①,第203页。 
   
  《糖扦仔》和《先生妈》的主角钱新发一样,是日据时代御用绅士中的代表人物。 
  《陈大人》是写为虎作伥,卖族帮凶的台湾人警察。同②,第204页。 
   
  我对外省作家有一个希望,即中日战争时,有很多可歌可泣的抗战史实,如以此为背景写成小说,例如把台儿庄、大场镇、长沙、长白山、缅甸等地,我国军民英雄抵抗的血战记录起来,可留于后世。此等历史小说,要根据史实,所以要赶快着手,再过十年就无法采访,现在写还有老一辈参战的英雄可以请教。吴浊流:《泥沼中的金鲤鱼·自序》,张良泽选编,(台南)大行出版社1975年9月初版;转引自张良泽编:《吴浊流作品集·台湾文艺与我》,(台北)远行出版社1980年2月再版,第205页。 
   
  二,文学要具有教化意义: 
   
  (我)又不想永久默然站着不动,若要动,最好做些或有益于国家民族的文化事业,我想到此,才毅然再走上文学这条路。吴浊流:《疮疤集(下卷)·自序》,(台北)集文书局1963年11月初版;转引自张良泽编:《吴浊流作品集·台湾文艺与我》,同①,第194页。 
   
  一个真正爱国的作家,不仅要面对现实,把“思想没有痕迹地化入作品”,以发挥文艺的潜移默化作用,而且更应该刺激社会、领导时代,走进一个清新明朗的境界。吴浊流:《要经得起历史的批判》,张良泽编:《吴浊流作品集·台湾文艺与我》,同①,第54页。 
   
  国父(孙中山)是民主政治家,他可以常在我们国人的身边,不像圣人仰之弥高,所以要编成传记小说,借此又可以陶冶国民的情操。 
  ……编入小说来启发国人,则我们国人不知不觉中,很容易就注入了国父的精神。吴浊流:《我最景仰的伟人》,张良泽编:《吴浊流作品集·台湾文艺与我》,同①,第8页。 
   
  《疮疤集》上册,我已提出了四个主角来代表日据时代的副产物,台湾人与沦陷区中国人之丑相。光复后,这种丑相照理应该敛迹的,但事实上并不然。 
  所以下册我将继续选其具有特色的丑相,描写出来呈献给读者们,以为国人警觉。吴浊流:《疮疤集(下卷)·自序》;转引自张良泽编:《吴浊流作品集·台湾文艺与我》,(台北)远行出版社1980年2月再版,第195页。 
   
  回想我写这篇小说(《亚细亚的孤儿》)的动机,是因为我们在殖民地生存的本省知识阶级,任你如何能忍耐善处,最少限度也要遭受到像这篇小说中的主角一样的精神上的痛苦的。所以,我写这篇小说来给有心的日本人看看,并且留给我们后代的人知道。吴浊流:《亚细亚的孤儿·中文版自序》,(台北)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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