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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陵潮 (晚清民国小说研究丛书)作者:李涵秋-第1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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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十二回黑吃黑乔家运欺人冤报冤田福恩丧父

  却说上回书中,说到田福恩逼着绣春来家,求着云麟一件事。云麟也不问皂白,就满口回绝,说得绣春默默无言,大有嗔怪之意。云麟老大不过意,说:“姊姊像是生气了,我不过说着玩呢。其实姊姊的事,就是我的事。姊夫既然逼着姊姊,只要我力量做得到的,岂有不承认之理。”绣春听了,才回嗔作喜说:“你说的话奇了,我何常怪你来。这是他平常作事太不成人,也难怪人家不信任他。不过这一回托你的,也算是件正经公事,所以我才肯回来和你说呢。”云麟道:“姊姊说了许多话,全是空文,究竟他要托我的是什么一回事呢?”

  绣春道:“现在还是闲着,这里又没有外人,我把今日一番奇形怪状的说话,告诉你们,真是又可恼又可笑咧。今日午后,他从厂里回来,没头没脑的向着我道:你知道我们扬州的乔家运这个人吗?我还是幼年时候,在家听见你说过乔家运在书房里的笑话,知道不是个好人物,便嗔着他道:你问的也太稀奇了,我是个女人,那里会知道外面的事。他说我因为知道他和你兄弟很好,所以我问你一声,你要知道现在我虽在工厂里办着事,每月收款不多,那外面的用项着实不小,已闹下许多亏空来了。我那死人老子,他偏不肯死。白搁着银钱,不许我用,我怎样混得过去。好了,现在赚钱的机会来了,你不见我前回忙着选举,那白花花的银圆,都望我衣袋里滚进来的时候吗?那时我何等精神。我记得曾经替你做过一件蓝布外褂的呢。我道这些从前的事,又说他做甚,有什么关系呢?他道:现在又要办选举了。我道:原来你又得着选举的什么职务,所以这样高兴。他说职务虽没有得着,已经有些意思了,但是还要借重你的大驾咧。我自从去了到今年,这许多时候,从来没有听过他这种客套话,也很奇怪,就说你要我替你做什么事?你也该说个明白呀。他说,只回办选举,我原想借着前次初选当选人的名义,托着人向县里运动个调查主任,那人去了一趟,竟不成功。今日我听见乔家运正去找你兄弟,请他代求你们贵亲戚姓伍的,向县里去说,这事是不成功的。我想他既托着你兄弟去谋的事,在他面上荐个把调查员,他必定不好推却,所以要叫你赶快回去,向你兄弟去运动,迟了恐怕给人家抢了去。我前回曾经听见你说议员的权势很大,当他是件正经事,就答应了他,他就逼着我换了衣服,替我叫了一部车子,还向衣袋内拿出十个铜子给我做车钱呢。”

  云麟笑道:“姊姊今日到可谓得着异数了。他们的消息,真是灵通。今日下午的事,他预先就会知道。人家说他们有耳报神,我语他们都藏着个樟柳神呢。好在老乔的事,果然是托我的。只要他成功,姊夫的事没有不成功的。姊姊明天回去,就叫他安心等着罢。但是有一句话,姊姊听了不要多心,姊夫的事成功了,也不过做个轿夫,姊姊不要又同那年怪着兄弟,那真是冤枉呢。”说着哈哈大笑。绣春说:“好兄弟,你不要刻薄我了,我哪里情愿有你怎样一个姊夫呢。”

  秦氏道:“麟儿你的话愈说愈不像了,姊姊难得托你一件事,你答应也好,不答应也好,又何苦当着你姊姊编派姊夫呢。”云麟道:“母亲不要认真,我和姊姊多时不见了,不是这样取笑取笑,叙些天伦乐趣,到像是生分咧。”说了又和绣春谈些家常,见黄大妈来说,玉姑娘醒了,柳氏听见也就回房。秦氏见天时已经不早,命红珠也去。云麟先到柳氏房中,和玉凤儿调弄一回,仍回红珠房内安歇。次日绣春回去,田福恩已在家里等的正不耐烦。见她回来,赶忙问他事情怎样?绣春见他急得什么似的,故意呕他道:“这事恐成画饼了。”田福恩急得跳起来道:“他是我的小舅子,你是他的姊姊,难道求他这一点事,他都不肯答应么?若是他不肯帮我的忙,让自己和他闹去。”

  绣春道:“你又要错怪人了,他哪里会不肯呢。你这件事,第一要姓乔的做了个调查主任,他才可以给你推荐。姓乔的主任,又要姓伍的肯替他去说呀。现在姓伍的不肯到县里去说,叫他有什么法子好想呢。”几句话说的田福恩默默无言,一面鼓着嘴,一面只顾拿着手搔他的癞头,坐着发呆。绣春见他这种情形,不觉噗哧一笑。田福恩听见绣春笑了,就恶狠狠地指着绣春骂道:“你这人真麻木呀,我的事情不成功,你也该替我打算打算。我正急着,你到笑了,你难道不是我的妻子吗?”绣春急忙拦住他道:“外面的事,我如何能彀替你打算呢。这是你求人的事,你还和我这样汹汹的,你还想我替你帮忙呢!”

  田福恩忙笑着说道:“好人,你果能代我想法,我就替你倒洗脚水都甘心咧。”说着就趴下去磕头。绣春道:“呸,你这样丑相,若给外人看见,岂不闹成笑话。我索性告诉你,免得你悬心。”就将昨夜云麟答应的话,一一说了,喜得田福恩连连向绣春作揖说:“我的娘,你原来和我取笑,你何不早说,我也不至于得罪你了。”说着又向绣春作了一个揖,弄得绣春只顾抿着嘴笑。田福恩道:“这时我厂里还有事,暂时别过你,夜里我再来陪你的罪。”说毕,头也不回,竟自去了。过了两天,乔家运的调查主任,居然到手。云麟就去找他,介绍田福恩做调查员,乔家运听了,心里一动,忙笑道:“老哥介绍的人,兄弟敢不尊命。况且田先生又是上一届办过选举的人,自是熟手,我正可以借重着他呢。”

  云麟听了,自是欢喜,忙到绣春那里报告了。后来扬州五段调查员发表出来,田福恩居然也在其内,他就兴高采烈,忙着他的选举,连工厂里也不大有工夫去。后来因此工厂里就出了一种毛病,几乎不把萧盐商几万银钱的捐款化为乌有,这是后话,暂且不题。且说扬州的办理选举,自从第一届的时候,就发生了许多弊病,以后便牢不可破,虽则上回书中,乔家运曾将各种弊窦,略述一二,究竟如何,读者尚不甚明了。我就趁这时期和读者谈谈,到也是揭破地方黑幕灌输常识的一个好法子。

  原来扬州这一班办理选举的人,也和在衙门里当差役的收着徒弟一样,正经由县里委任他做调查员的人,本来没有几个,那一种要想替他们做走狗的,却不知凡几。不问那一届选举,都是他们帮着去做,并且成了世袭的职务。十个之中,难得有一个生人加入。即便有了生人加入,他们也要来运动着和他们一起。你若不是见机而作,必定给他们排挤而去。这是什么缘故呢?他们认这选举的事,是一种固有的营业,多一个人加入,就少分了一种利益,所以固结团体,不容他人插足。即如我这回书中所说的田福恩,他从前也是调查员之一,讲到调查的手续,除了着他们手下的这班走狗,胡乱拿着查验选举的条子,在各家门首贴着敷衍面子外,余馀的名姓职业,都从百家姓里面去翻着造出来的,所以一部选民册上,要想去证明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无论何人,也不能详细考察得出来。就是县里当了选举监督的责任,虽则明知其弊,也不能揭穿其隐。咳,国家视选举为要政,若辈反以选举为生涯,言之岂不可丑。

  即以田福恩而论,他上次因为得了一个调查员,就弄着许多选票。后来又弄到一个初选的当选人,不但成全了他一个小绅士的资格,就是他东奔西走,替人抬轿子的轿钱,也不知赚了几百元。利益既厚,自然格外关心。这一次得了选举的消息,他就早已托人在县里打听,才知道委的筹备主任,是许道权,赶快托人介绍,要想谋一个调查主任。那知许道权认定这个差使是金银的窟弄,不肯徇情,回他说我的目的和别人不同,别人多以选票为目的,我却以金钱为标准,只要他能报效我大银圆若干,我就可以承认。在田福恩心想,这件事情,就和写个八字,第一撇尚未见面,我就拿着钱去报效,我又不呆,我不会拿这钱去嫖花姑娘去呢。那知后来居然会碰到一个乔家运,许道权的目的既不能达,田福恩要想做的事业,到给他成功了。

  且说乔家运既然得着了调查主任,那一班调查员,都由他一手包办。许道权做人虽则厉害,究竟敌不过他的手段,有权反变做无权了。那调查手续,还不是仍照前面所讲的老例,等到册子填写成功,田福恩居然住了几百张选举票。他想如现在就把这许多票子卖出去,得款既属零星,究竟拿不到大好处。不如仍照从前一样,用点小小本钱,把别人的票子买得来,自己做了当选人。那时我只善价而待,等着有好的主顾,不怕他不拿着一千八百来孝敬我。就是做轿夫的时候,跑跑上海,也得出几回风头。因此就四面拉拢。说也奇怪,在上一次,他要选票,都一说就成。这一次却不然,问问这个,就说我的票子,已经有人接洽去了。问问那个,又说我的票子,连自己还不彀呢,接连碰了好几处,都是一样,弄得田福恩急的没法,想了许多时候,居然被他想出个方法来了,说:“这件事除非去和乔先生商量,我曾经答应他报效选票的,托他去说合,要他手里的票子让给我,想他也不好意思当面回却。”就立即坐着一辆车子,到乔家运家里来。事有凑巧,这日乔家运尚未出去,碰个正着。不过尚有许多调查员,在他这里谈的正热闹。田福恩捏着一把汗说:“不好了,这是我的绝计,如果被他们走了先着,我可失败了。”

  乔家运见他来了,就很和气的招呼他。田福恩也就和众人都招呼了,然后坐下,听他们继续所谈的,都是些赌局。有的说我昨天盈着几多。有的说我昨天输了,只怪我手运不好。田福恩见他们并不谈起选举,以为我这一着,尚未给人窥破,自是高兴。不多时,这班人都散去了。乔家运就和他说道:“田兄难得光降,我们有好些时不会了。”田福恩道:“我是今天专诚来拜访乔先生的。”乔家运道:“我们何必客套,先生先生的,怪不好听,你就喊我声哥哥,我就喊你声老弟罢。”又说道:“老弟此来不是为选票的事,和我有接洽罢。”田福恩道:“哥哥猜个正着,莫非你是神仙,预先知道我心里的事。”

  乔家运道:“不是在老弟面前夸口,你我吃的是什么饭?干的是什么事?如果在我这选举范围里的事,消息不灵通,我还当什么调查主任呢!老弟,我知道你的主义,你想初选当选是吗?你现在究竟已经弄到了多少票子呢?”田福恩绉着眉头说道:“哥哥既然知道,我也不必瞒了,我只我自己的几张,另外跑了好几处,费了好几日,间绝是没有一点眉目。”乔家运拍着手道:“老弟,你错了。你虽则和我第一回办事,你难道连我哥哥的顶顶大名都不知道吗?放着我哥哥不托,偏去找寻别人,有什么屁用!你看我只要弄点小小手段,不怕你不成功。”田福恩道:“我原是来求哥哥的,这事总求哥哥作成,将来到上海和南京的时候,堂子里的花酒,总是做兄弟的来孝敬咧。”

  乔家运故意想了一想道:“老弟的事,还怕做哥哥的不帮你的忙。不过仔细算起来,老弟自己也不过一二百票,我呢,已经有好些票子答应人家了,所剩的有限,情愿奉送老弟,也说不得什么酬谢,到是要和各调查员去商量让来的票子,他们是和老弟一样,有个目的,这到不得不叫老弟破费着几个小本儿。好在到复选的时候,不但拿得回来,并且总有一笔大大的钱好赚的。”田福恩道:“这事做兄弟的也想到,必须要花几文,但是仍要请哥哥替我计算计算,要筹划多少款子,才能办得到呢?”

  乔家运拿着手指一五一十的算着道“阿呀,老弟你要买的票子多着呢。在别人去接洽,恐怕非五六百金不能买到,好在做哥哥的神通广大。只要说一声儿,不怕他们不把票子来奉送,但茶钱酒钱,是不可少的,至少算起来,也须得二百块银圆。好在你们宝号里,拿一二百元,也不算什么事,我明天听你的信罢。”田福恩起先听见要二百块大洋,已是吓了一跳,后来想到如若成功,至少也可得到一千八百,除了本儿,还有多数可赚,也不嫌价贵了,说:“款子呢,我准筹二百块钱来,交给哥哥,不过限定明天,日期太速。因为我那死人老子不管你什么地方要用钱,他总死住不放,我也要另外去筹划。限我三天期限罢。”

  乔家运故意替他着急道:“老弟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选举的日期已近,外面竞争的人很多,你迟一点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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