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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陵潮 (晚清民国小说研究丛书)作者:李涵秋-第1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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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别过你了,你也不要悲伤,须知人生朝露,如幻如电,哪一件是真的呢。”

  云麟此刻恐其再去,忙说:“仪妹妹,富大哥专诚和我来接你回去的,怎么你说别过我了。”这句话没有说完,只听见后面金甲神如霹雳的一声喊嚷,说:“哪里来男女,敢到这里来说这些哥哥妹妹的野话,须知这是清净世界,哪里容得你们混迹在此。”说罢就将钢鞭向池中一指,那池里的水,忽然涌起,如银涛雪浪般滚将过来。这云麟自己要逃已来不及,又见淑仪已被池水卷了过去,不觉惊惶失措,大喊一声,把个红珠在梦中惊醒,忙问云麟说:“怎样了?”云麟这时觉得出了一身冷汗,忙忙的坐起来着衣服,听红珠醒来问他,就说:“你不知道仪妹妹已经死了。”红珠道:“你怎样知道?”云麟道:“我刚才已经见她过了。”红珠道:“这是你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何苦来枉口白舌的咒人。”正在说话,忽听得外面人来报说:“伍升来了,说是他们小姐去世,伍老爷太太哭得悲伤了不得,要请这里少爷早些过去,可以劝劝。”云麟对红珠道:“你看我的话灵不灵呢?”

  红珠也自纳罕。云麟忙忙的整理衣服,喝了口茶嗽了口出去。伍升还在门口等着,就同了到伍家,见晋芳和三姑娘已哭得和泪人儿相似。虽有朱二小姐解劝,如何有效。幸亏云麟到了竭力劝慰,方始略住悲声。当议办理丧事,奈一层是他为富家的人,不过寄在母家。第二究竟是一个小辈,不能大举。只得将衣衾棺椁,格外从丰。因晋芳心绪不宁,三姑娘只知哭女,两人均不能办事外面一切,统统托了云麟。里面的事,就由朱二小姐主持。这几天里,虽则无甚外客,但是洛钟夫人、秦老太太、绣春、何师母等一班女眷均伤淑仪遭逢不偶,齐来痛哭。还有伍晋芳的一班朋友,知道此事,前来慰问的。来来往往,到也络绎不绝。直等到出殡之日为止,他内外二人,虽忙个不了,一切也办得井井有条,并未落人褒贬。事了之后,伍晋芳因为这事,多亏朱二小姐,深爱其才,也和她常常谈天,不多几时,就和好如初,与三姑娘一律看待。在朱二小姐虽则冷淡多年,尚能苦尽回甘,也非初愿所及哩。欲知后事,且阅下文。

  第一百回秦太君考终团圆宴华登云归结

  且说红珠自知淑仪去世,云麟赶到伍家去后,细想云麟是个情性中人,和淑仪实系密切相关,见她死后,不知若何悲痛。既而又想到淑仪的为人,真教人可敬可怜,要想亲自去痛哭她一场,又因自己身体怀孕,将届足月。只得暗自伤感。哪知云麟到了那边,不但视淑仪之死,像是已经预先知道,并且也有了觉悟,并不十分痛哭,帮同料理一切,尤复井井有条。不但红珠意料不到,就是朱二小姐,也为暗暗纳罕。直到事情办了,云麟回来,红珠见他无事,方才放心。不过这件事情,自始至尾,却少了一个人,未免书中缺漏。此人是谁?就是晋芳的妻舅秦洛钟。曾记得伍家的事,都有他来帮忙,这次却未见面,是何原故?不知此人素在公门中吃饭,百事操心,以致鞠躬尽瘁。自秦老太故后,也就一病不起,幸亏龙儿能彀办事,继了他父亲之业,那银儿也能勤俭持家,所以一家和睦,安安闲闲的过日子。此话前文未曾题及,合于此时敬告读书,免得说我漏笔。光阴荏苒。不觉又是几天。这日清早起来,红珠觉得腹痛知是将次临盆,但也不预先说明,只暗暗将各种物品预备妥当。因为这时秦老太太年纪已高,柳氏又复多病,红珠不肯惊动,以为只须到了临期,知照云麟,唤稳婆来收生,即可了事。哪知事由天定,断不能彀由你红珠自由作主。红珠自己睡了一回,觉得腹中疼痛愈甚,云麟听了,非常着急,赶忙唤了稳婆到家,试了一试说:“时候尚早。”

  就到柳氏房中走走。那时柳氏、秦老太太都已知道,赶到房里看视。只见红珠愁眉双锁,泪珠盈盈,嘴里哼声不绝,觉得痛阵很是厉害,低声问道:“妹妹觉得怎样?”红珠摇摇头说:“今日觉得不大好。在前次生产的时候,觉得一阵一阵的痛起来,胞水就要破了,现在只觉疼痛异常,并且不是一阵一阵的。”说着又见她香汗直淋,痛得说不出话。云麟见了,非常着急。问问稳婆,又在红珠中指上面试了一试,说:“奇了,依到痛到这样,当然就要临盆。看看指脉,又觉得尚有时期,或者因为什怎做事不慎,伤了胎气,所以如此。”说得秦老太太急起来说:“阿弥陀佛,麟儿快去点香烛,求求祖先保佑她快生快养。”

  云麟未及答应,又道:“你快到我房里,香篮子里,有一道催生符儿,取来给她贴在床上,可以保得安全的。”云麟听了,不敢违拗,忙去取了来,心想此事若不惊动医生,专靠稳婆,是不妥当的了。但是请教西医,母亲决计不赞成的,不如请教中医,前日诊治仪妹妹的那个医僧不知肯来不肯来,就也不告知他人,奔到朋友家里,邀他去请医僧,去了好久,方才回来,据说医僧因为年事已高,皈依佛门,产室是不进去的,如尊嫂尚能起床,到外室诊视,方可答应。云麟心想这事没法,只得先骗他到我家里,就是请他进去看视,他也没法回绝了。忙说:“这事可以办到,请你赶快请他来罢。”朋友答应去了。云麟就赶回家里等候,一面和母亲说知,请了医僧的话。秦老太太说:“好在红姑娘这时尚只有腹痛,并未见红,可以搀住她到外房间诊治。若说请他进房,他是个有道高僧,你骗了他,菩萨也是不依,还望保全病人吗。”

  云麟答应了,不一时,医僧果然到来,云麟陪了到红珠卧室的外房坐定,珍儿等才了出来。这时红珠腹痛,一时紧似一时,医僧诊脉之后,就说:“外面谈罢。”就和云麟出来,说:“这是孕后血不养胎,肾水枯涸,以致如此。在他人或者不治,幸遇老僧,尚有些须希望。”因在袖里取出药囊,从磁瓶里取出一丸红药,交给云麟说:“此丸下去之后,必能止痛,可使安睡,等到瓜熟,自然蒂落,切勿性急。至于服药,似可不必。因为催生之药,服之尚早。安胎之药,服之已迟。不如勿药,听其自然,可保无事。”云麟接了,深深道谢,即送和尚去了。就拿了药交给柳氏,用开水冲给红珠吃了。果然不到多少时候,腹痛已经停止。静了一回,就睡着了。云麟劝秦氏回房,这里留柳氏同着稳婆在此照料。过了二点多钟,方才醒来,已觉精神稍稍回复。但腹中仍觉一阵一阵的痛,稳婆又试了一试说:“已是时候了。”就忙忙预备汤水,搀她起来坐在盆里。坐了一小时之久,还未产出,腹中又格外的痛起来。忙搀到床上睡下。直到晚上,方才产下一女,事前虽稍稍痛苦,幸产下之后,母子平安,自是合家欢喜。

  秦老太太正因有了孙子,一个孙女儿,要想再得一个,以伴寂寞,乃今竟如其愿,格外欢喜。一面预备产后各事,一面即去顾用乳母。等到洗三弥月,自有一番热闹,暂且不表。光阴迅速,不知不觉,又过残冬。到了新正十五日,这日天气清朗,惠风和暖,秦老太太看着两个媳妇贤孝,孙儿孙女,绕膝盈庭,心里非常愉快,就命云麟即晚预备一席团圆家晏,一叙天伦之乐。云麟自然遵命去办。到了这天晚上,适值洗月当中,清天一碧。云麟便命人将四面挂的琉璃灯,点将起来。一时灯月辉映,格外朗澈。这时柳氏生的玉凤、寿鸾,红珠生的桂鸾,都有膝前承欢取乐。云麟即命设席庭中。秦老太太中座,左右寿鸾、桂鸾,下面玉凤,柳氏、红珠又复对坐。云麟坐了主席,这时虽不能称怎样丰盛筵席,也具有山珍海味,十分可口。秦老太太道:“家常酒菜,何必这样,未免太费事了。”

  云麟笑道:“母亲,人生难得几团圆,做儿子的得能常叨福荫,上侍母亲,下训儿女,过此一生,比那政客官僚军阀,历落终身,受人吐骂,好得多哩。比如今夕,家人团叙一堂,何等清闲自在,虽则多费几文,心中也是快活的。”秦老太太道:“做官么?我倒也不希罕。换了别人,儿子做了官,娘像有什么风光似的。在我想起来,做了官,反多一番心事。你看那做官的哪一个不是朝三暮四,临了还要得着一个通缉的处分,只又何苦呢。就是像你在南京的一件事,使我吓得心肝碎裂。田福恩做了议员,以为可以发迹了,哪知临了,到坐了三年监狱。这真是古人所说爬得高,跌得低哩。如今我们一家儿都在眼前,两个媳妇,也都和和气气,不似人家乌鸡狗眼似的。看看孙儿们,又个个能彀接得香火。我少年虽则受过许多磨折,但到现在能彀如此,我虽死也可对得住你父亲了。”云麟道:“母亲,我们今日应该尽兴,我们情愿终身伏侍老太太呢。”

  柳氏道:“母亲之训,正是居安思危,言浅意深,我们自当紧记勿忘。”云麟道:“这又是女博士的谈吐了。”秦老太太道:“我正喜她是个女博士,想你应记得我从前还命你拜她做老师哩。”云麟道:“母亲又要宠她了,不知宠了媳妇,儿子就要做跪池的陈季常了。”说得大家都笑起来。红珠趁大家说得开心,就立起身敬了老太太一巡酒。寿鸾忙在红珠手内拿了酒壶说:“我敬老太太一杯。”就在老太太酒杯内斟满了,说:“今天灯月双明,就是老太太寿星高照的预兆,老太太请饮这杯福寿酒。”说得云麟等都笑了。老太太道:“好孩子,你的吉祥语,真说的不错。你须再敬你老子娘一杯,但也要你说一句吉语。”玉凤忙拿了酒壶把云麟、柳氏、红珠三人面前的酒,都斟满了说:“今天人月双圆,愿爹娘等共饮这杯团圆酒。”

  红珠道:“好个团圆酒,我还要拿这句话做小姐团圆的预贺哩。”说得玉凤脸上一红说:“我来敬酒,姨娘倒寻我开心来了。”寿鸾、桂鸾都笑道:“姊姊,姨娘说的是好意呀。”秦老太太道:“她是女孩儿家,你们一递一个取笑她,到好意思。玉凤儿,我要代你打个抱不平哩。”说着,就举起杯来喝了。云麟忙执壶过来说:“这酒冷了,母亲换一杯罢。”这时红珠又趁势敬了一块山鸡翅过来,秦老太太道:“这山鸡想还是去年春儿那里送来的,又壮又好看,煮起来,味道很好。”一面说,一面用筷子夹起来吃,说:“味儿颇好,盐的,留点儿,明早过粥吃,到是可口。”柳氏说:“母亲,尽着吃,预备多着呢。”秦老太太道:“少吃多滋味,多吃害肚皮。我们年老的人,格外要小心些。稍不留意,就容易生病哩。”正说着只见绣春和田福恩从外面进来。云麟笑道:“山鸡的主人来了。”忙站起来说:“快请入席罢。”绣春笑道:“你们好乐呀,这样团圆家晏,我也不是外人,不预先来邀我一声,我来了,你们到说现成话,你也太便宜了。”柳氏忙走过来拉着绣春说:“姊姊且过来坐。”

  云麟也拉了田福恩坐了下来。原来田福恩如今已和从前两个样儿,竟是非礼不行,非礼不视,非礼不言。故坐下来,竟默默无言。反是绣春咭咭咯咯的说个不住,秦老太太道:“大姑娘,你们半夜三更,尚会出门玩耍,兴致真真不浅哩。”绣春道:“原来兄弟没有告诉过母亲么?今晚何家花园大放花灯,里里外外,装满了几千万盏,说富贵,琉璃、玛瑙、明珠、碧玉,镶嵌的件件皆精;说精致,鱼、龙、虾、蟹、人物、花卉,装制的品品出色;说奇怪,有大鲸鱼,有大鳌山,有大葡萄架,上面各有像生人物,各能行动,有凤凰,有孔雀,有各种飞禽,自会飞翔。母亲你看有这许多好看景象,如何不去观看。所以我们走过来的时候,去看灯的人,人挨人挤,几乎水泄不通。我们等了好容易,才走到这里,吃好了饭,还想请母亲和嫂子去看灯哩。”

  秦老太太道:“人多的地方去玩,最是危险。”又指着绣春说:“曾记得你小的时候,我哩、我妹妹哩、何家师母哩、汪老太太哩,约齐了一班人去看盂兰盆会,正看得热闹,忽然遇着一班什么调胡常的,扮作什么么魔鬼神,手里拿着叉,专往年轻妇女身边扑来,那时四面的人都挤的满满的,要逃也没处逃,正在心慌意乱,幸亏得离你们店里相近,才得走了进去,后来又闹什么小广鸡,跌死了一个人,又吓得索索的抖。自从这次去过之后,就再不敢出门混热闹场了。今日既然有这许多人,我虽年纪老了,也觉寒心,你是我的女儿,两个媳妇,到也不大欢喜出门,决不嫌我阻拦,我们还是家常谈谈,比去看热闹多着哩。”

  绣春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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