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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陵潮 (晚清民国小说研究丛书)作者:李涵秋-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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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极多,阿三的铺面又是浅窄,霎时间围了一群看闲的人,便有好事的挤得进去。阿三见这光景不妙,才把乔大姑娘放下,乔大姑娘哭哭啼啼,带骂带说。众人见乔大姑娘生得颇有几分姿色,便有些不平。那阿三反雄纠纠的骂着他娘,不会照应店面,将人放得进去。乔大姑娘匆匆走出店门,忽的东头飞也似跑来一个老头儿,花白胡子,已听见这个消息,大踏步来揪阿三厮打。乔大姑娘认得是她姨父王衡兴,接连她姨母也骂得来了,见乔大姑娘无恙,先带着乔大姑娘回去,此处王衡兴想来揪阿三,早被阿三摆翻在地上拳脚交下。众人益发鼓噪。有几个老成的,见阿三门上钉着教民字样,暗暗的指点给众人看,众人遂也缩缩头,顿时散去大半。

  王衡兴吃了这一场大亏,愤愤不平,便将地方上坊保寻得来,告诉他如此长短,要告阿三一个强奸姨侄女的罪名。坊保冷笑道:“你老人家息一息气,论我不该阻拦你,但是顾阿三这厮,我们却没本事看管他,你到衙门里告准他再说。像他这种事情,也不止今日一次了。你的令姨女,不曾被他糟蹋,就算是大大的造化,你还去老虎头上扑苍蝇呢?你有多大的势力能强过他呢?”

  王衡兴道:“教士难道不讲理?我家姨女儿,是有了婆婆家的。他父亲也是有名望的堂堂乔滨。谁人不知道,府县衙门他也走出走进。便是他兄弟乔家运,也曾出来应考,考中了在五个圈儿上第十三名,难道怕他一个卖饼的不成?”仿保道:“好好,但凭你老人家,我们是官身人,有事来招呼我们一声就是。”说着扬长而去。王衡兴见坊保都畏惧阿三,也就冷了半截。他妻子又劝着他,就不必提他了。横竖大姑娘也不曾被他欺负,况且今年下半年,饶家也有了喜期。把这事传扬出去,也不很好看。便连我姐姐那里,都不必告诉。我那姐夫,又不是省油灯。弄得打官司告状,到反闹开花了。说着,又望着乔大姑娘道:“你也不必哭坏了罢,只当是过见鬼的。都是我不好,要带你到那牢地方去做甚?”

  乔大姑娘饮泣无语,回家之后,果然不曾将此语告诉父母。阿三淫心未死,后来打听得乔大姑娘婆家姓饶,家中只有兄弟三人,乔大姑娘便嫁给饶大,他名字叫饶大雄,喜期已定八月十五这一天过门,心里很为失望。无事之时,便同几个酒肉朋友,谈起此事,便有人替他出了个主意,他听了十分欢喜。次日便跑到他丈人卞先生处,说要娶玉贞。卞先生这向时见阿三同他家很为疏远,父女心里都怀着鬼胎,深恐阿三有悔婚之意。今日听见要娶他女儿,心中甚是欢喜,却故意推说道:“你预备甚么日期做这件事,我们陪奁不曾检点,怕一时赶办不及。”

  阿三笑道:“你老不必客气,我知你老光景甚窘,提甚么陪奁不陪奁,只要一个大澡盆,将来你的女儿赤条条坐在里面,抬到我家里吃饭睡觉就是了。”说着哈哈大笑。卞先生脸上被他嘲得通红道:“你也不必这样说法,你在先也不见得比我好。闲话休提,既是如此,必替你推算推算,择个良辰。”顾阿三道:“我心里想就是八月十五,月宫娘娘也团圆,我们也团圆。”

  卞先生道:“也要仔细,不可过于忽略。”说着便检阅一本罗传烈通书,看了一会,又在嘴里叽咕几句,失惊道:“不好不好,八月十五与我家女儿星宿上很有冲犯。”阿三道:“我是不相信这些话的。”卞先生道:“也要仔细。”

  阿三道:“你若不依,我也不勉强。我老实对你说,除得这一天不做喜事,我便将你的女儿搁到一百岁上,再择喜期。”说着立起身便要望外走。卞先生忙拦着道:“你且勿忙,我们从长计议。你定要八月十五这一天成亲,我也不能说不依。但是我女儿这一天,却有三重恶煞来犯,一重亡神,二重天哭,三重伏尸。却喜这天是个太阴星,化解必得寻一座女神庙,用些茶叶白米,在女神面前香炉底下镇压镇压。我想西门外有座露筋祠,究算是位女神,到这一天,你多费几文,将喜轿抬去走一躺,可保平安大吉。”阿三听毕,沉吟一会,笑得跳起来,说:“就是这样办法,就是这样办法。”

  光阴飞快,将近喜期,阿三便在自己铺子旁边租了一间新屋,也挂了几张红灯。先一夕请了同教的朋友,十五这一天,反不惊动一人。先打听饶家花轿,是甚么颜色,自家也用了一样的花轿,抬至卞先生馆里。午后暗暗嘱咐四个轿夫几句话,便如飞的将卞玉贞抬至西门城内露筋祠内。乔大姑娘家是住在城外,早见饶家的喜轿抬过去。日落之后,又见饶家的喜轿抬过来。阿三大喜,望着自家轿夫丢了个眼色,一路上不前不后,紧紧傍着饶家喜轿而行。走近城门,天色曛黑,众人一声吆喝,大家停步,早听呀的一声,城门关得铁桶一般,将两家喜轿截在城口。规矩是喜轿进城,看管城门的兵役,必须关城吵索喜钱,不满其欲,终不开放。此时乔家送亲人等齐齐挤在城口,做好做歹,互相争闹。两家抬喜轿的轿夫,也便将喜轿歇在大道上,来城门口闹看热闹。好容易发了许多喜钱,将城开了。其时天色越发黑了,大家心慌意乱,阿三的轿夫是有意的趁吵闹之中,早将乔大姑娘抬起飞跑。乔家轿夫那里详察,也就将卞玉贞喜轿抬起来飞跑。

  顾阿三今日妆束,是假扮着仆从模样,此时押着乔大姑娘喜轿,如飞的赶到家中,命他娘将乔大姑娘搀入房里。乔大姑娘眼睛闭得紧紧的,做梦也不知道会被当日强奸的强盗,当真奸着了。阿三嘱咐他娘,今夜无论谁来打门,你回他说我今夜同新人成亲,有话总待明日再说。可怜这一夜中,那乔大姑娘已不知被阿三蹂躏到甚么田地。且表饶大雄这一天,请得诸亲六眷,十分热闹,喜轿进门,有伴娘将新人搀进房里,见新人只穿了一件青布衫儿,头带了一顶半新不旧的凤冠,当时亲友已觉得诧异。饶大雄早骂起来,说我们送过去的簇新衫子,到那里去了。为何妆着这鬼模样儿。旁边走过伴娘,替新人挑起面盖,大家这一笑,可是惊天动地,虽然玉贞闭着眼睛,然而那只瞎眼,终究瞒不起来,右边嘴唇被瞎眼高高吊起,十分难看。头发纵有凤冠掩着,那鬓脚下已露几处处疮疤。饶大雄这一闹闹得利害。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七回劣弟恃蛮奸嫂嫂顽儿装势做哥哥

  此时饶家亲友也有曾见过乔大姑娘的,见已换了一个人,知道内中显有别情,顾不得许多,大家便聚齐了盘问卞玉贞。卞玉贞耳中却隐隐听见有人说话,却猜不出是顾阿三弄这狡猾。后来被逼不过,遂睁开一只眼东瞧西瞧,也不见阿三踪迹,那打扮新郎模样的,到是一个紫膛面皮,高高身材,一个壮汉。心中亦吃得一吓,忍不住说道:“你们这里可是姓顾,我是卞家的女儿,是嫁给姓顾人家的,谁人将我抬到此处?”此时众人已经会悟,还猜是路上无意抬错了喜轿,便追问他顾家住在那里?卞玉贞说明了地落,饶家也没有别法。饶二饶三赶紧带了人,跑到顾阿三家里查看。此处赴喜筵的客人,吹鼓乐的宾相,大家弄得交头接耳,议论纷纾不到半个时辰,饶二饶三均已回来,跑得气急败坏,说:“不好了,嫂子被姓顾那个囚娘养的顽够了。我们打门,有个老奶奶问我们打那里来的?我们便问他你们这里可是有人娶新妇子?老奶奶答应说:是不错,我的儿子今夜娶新妇子。我们又说你家新妇子,是娶错了,你家新妇子在我家里,我家新妇子在你家里,快快拿出来换一换。那老妇却只管冷笑说:我家新妇子丝毫不错,我的儿子此时正同新妇子睡得快活,就是换不换,也要等到明天再商量。大哥,你想我们嫂子已同那厮睡起来,如何是好?在兄弟们看,大哥也须快快同这瞎妇子去睡一睡,就是明天交换,也落得公公道道,不至被那厮占了便宜去。”

  饶大雄听了这话,气得暴跳如雷,说这个姓顾的,为何不管青红皂白,便就睡起来,他难不成不知道他的女人是瞎子,我为甚将不瞎的人让给他睡,我反来睡这个瞎子,这是断断不能。”饶大雄话才说毕,早恼了他兄弟饶三。饶三性最卤莽,气得须发倒竖,走上前将饶大雄推翻在地,举拳就打。众人吓得上前拦护,饶三气轰轰道:“你们让我将这脓包打杀罢,甚么瞎子不瞎子,你再不去睡,过一会儿夜已深了,天又亮了,嫂子再也不得整了,瞎子是再也不得破了,便是换得来,已被人家占了便宜了。脓包,……你还敢道三个不字?”饶大雄此时仰在地上气喘,亦大怒道:“这事与你甚么相干!睡不睡干你鸟事!莫说三个不字,就是三千三万。……”

  饶三不待他说毕,吼叫道:“罢了罢了,气杀我也。你不睡由你,我却饶不过那厮,我来替你睡。”说到此,大踏步跳入房里,不由分说,将卞玉贞一交翻跌在床上,拾起两只小腿。卞玉贞不知为甚事情,吓得怪哭怪叫。此时亲友又翻入来扯饶三。饶大雄又只管跳上跳下,将屋里挂的灯彩打得落花流水,直着喉咙喊不干了不干了。饶三经人扯住,放下卞玉贞,又出来寻饶大雄,一定要逼他上床,方始干休。正难分解,这亲友中有几位年纪长的,拦着他们弟兄说:“这件事须赶紧商议个如何办法,不应该你们先闹得翻江搅海。第一要紧须急急报信给乔亲家,奈何乔亲家又远住城外,事已如此,料想不经官断不能了结,天一发亮,须急急命人到乔府去报信。乔亲家长于词讼,就请他写好状子去告一告。饶氏弟兄听了,彼此方始息怒。果然等到天亮,便给信与乔家。乔滨听见这样奇事,又惊又气,一面赶进城,同饶大雄带领了卞玉贞一干人向衙门去告状。且说乔大姑娘当夜也不知嫁到谁家。清早睁开眼一瞧,见是阿三,羞惧交并,不禁问了一声:“你是谁?”

  阿三笑道:“就是我。”乔大姑娘知已中了奸人之计,急得掩面痛哭。阿三笑道:“哭甚么呢,生米已成熟饭,你也不用埋怨我,我实是爱你不过,才用这条计。我知道你夫家未必肯与我干休,大约不在今晚便在明早,还要同你到公堂去走一趟呢。你愿意嫁我,你也少不得一碗饭吃。你若是不愿意。……”忽的他老娘引进两个公人模样,笑嘻嘻的望阿三唱喏道:“恭喜恭喜。小弟们失贺,罪该万死。”

  阿三笑道:“弟兄们来了,俺现成陪弟兄们走一趟。”阿三遂命老娘雇了一乘小轿,将乔大姑娘抬着,又低低向他老娘说了几句话,便一路向县衙而来。这县官却是个少年纨绔公子官儿,初登仕版,十分锋厉。听见这一种案情,焦怒已极。及至将一干人带至案下,看见阿三獐头鼠目,一望而知是个痞徒。再瞧瞧乔大姑娘宿睡初醒,粉脂犹污,一上堂跪下,便泪落如雨。此时两造各执一词,饶家说他是有意劫亲,阿三只说无心遇美。县官留心察看情事,便问乔大姑娘道:“昨夜可曾受污不曾?”

  乔大姑娘听见县官问到此处,只管饮泣,低着头一言不答。县官又问卞玉贞道:“你呢?”卞玉贞说:“并不曾受污。”县官又问乔大姑娘道:“你的隐情我已尽知,此时我将你仍断归饶家,你意下如何?”乔大姑娘羞答答哭道:“小妇人只恨前生冤孽,实无颜再事二人,悉听青天公断。”县官解得她此意,又回头向饶大雄道:“你的妻子已非完璧,我替你重办阿三,你不如将错就错,就将卞家女子领回去为妻。”

  饶大雄道:“小人不要瞎妇。”卞玉贞到此已知顾阿三负心卖己,不禁放声大哭。他父亲卞先生已经闻信赶至,亦痛诉阿三当日如何受自己照顾之恩,今日作此伤天害理的事。只有乔滨虽然怒着阿三,然见女儿已愿意嫁他,算起来便是子婿,却在旁一言不发。县官见饶大雄不肯领卞玉贞,便勃然拍案大骂顾阿三道:“你这混帐东西,刁恶已极,不重办你,如何服得别人的心。既你占了饶大雄妻子,便罚你三百元交给饶大雄另娶,卞玉贞发堂择配,你快具甘结来。”

  阿三遵命具了甘结,又跪上堂来。县官又问:“重罪已恕,轻罪难饶。左右何在,将这厮扯下去重责一千小板子。”旁边的人重重吆喝了一声,却不见上来扯他。阿三叫道:“小人是教民,老爷须打不得。”县官益发大怒,说:“甚么叫做教民,本县只知道办案,不知道教民,快打快打。”左右无法,只得上前将阿三扯翻在地,正待行刑,乔大姑娘不由跪进阿三身旁,拦着行刑的人哀哀求告。县官命人将乔家姑娘扯过一旁,决意要打。忽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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