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响。云麟忙辞了玉鸾说:“夜深了,怕天色不好,我须得赶紧回去。”
玉鸾便着人护送云麟,临行又叮咛道:“大哥,适才的话,千万不要忘却。”云麟无语,一径回家,秦氏已经睡了。次日清晨,谁知便降下一天大雪来,地下已积得五六寸深浅。云麟便也不曾到书房读书,日间无事,便将昨夜玉鸾所说的话,一一告诉了秦氏。秦氏不禁笑起来说:“亏你们这些孩子会想得到,说得出。婚姻大事,是由你们孩子们当做儿戏么?快不要张扬出去,被人家笑话,还是小事,万一被卜老太太知道了,还要议论我们做母亲的没有教训呢。好儿子,你一心一意放在书本上,这些不要紧的事,没的把来扰乱自家的神志。”
云麟一团高兴,忽然被秦氏兜头淋了一杓冷水,老羞成怒,不禁跳起来嚷道:“这话又不是我想出来的,是他自家情愿,你懂得甚么,我为甚把心放在书本子上,我读书成名,好让你享福,我不是个呆子,我拿定主意了,要讨饭大家一齐讨。老实说,你也休想我这儿子长进罢。”说着,怒的咬牙切齿,把手敲得桌子震天价响。秦氏见他这种猖獗情形,不由也怒起来说:“好呀,我是养出反叛来了。你该向我这样挺撞,你还是读书进学的人呢,一些道理不懂得。”
云麟听了越发焦怒,说就算我不懂道理,就算我是反叛,你拿刀杀了我罢,我从今便不读书……。”一面说着,一面跑入房里,将架上的书,一捧一捧的掼在地上,用脚践踏。依他性子,还要觅一个火种,将他烧得干净。秦氏只气得手足发冷,口里尽嚷:“畜生!畜生!”
黄大妈忽然听得内里母子吵闹,忙飞奔进来解劝。把将云麟扯住说:“我的少爷快不要如此,把太太气出事来,少爷怎么对得住过去的老爷。老爷半路上将太太撇了,九泉底下,未尝不含恨,若是知道少爷今天待太太这个样儿,岂不要累他老人家在阴曹地府也不安。……”
秦氏听见黄大妈这一番话,不由触起半生伤感,想着云锦便呀的哭起来。云麟到此,也渐渐有些懊悔,又一时不肯认错,挣脱了黄大妈,一径跑得出去。走出大街,只见道途上被雪压得通白,也辨不出路径。各店铺都冷清清的,那雪还是搓绵扯絮,顺着大北风卷得像柳花一般飞舞。云麟东磕西撞,跑了好一会,也不知向那里去才好。猛一想起,昨天那个红珠,曾约我到她那里去坐坐,我左右没有去处,便去走一回也好。主意已定,一转身便向北门而来。出了城,那寒威愈严,衰柳枯芦,淅淅作响。冻溪小犬,遥遥的赶着云麟乱吠。云麟踉踉跄跄,高一脚,低一脚,只管望前走,风雪模糊,也辨不出那一处是送子观音庵,远远的见有一丛松竹,虽在隆冬天气,尚是青翠交加。云麟屏着气,跑至其处,果见庙门上面右额,露着观音庵三个蓝字,铜环双掩,寂静无声。便沿着庵前,走了一会。越走越荒僻了,虽有几处村庄,都是炊烟不起,绝无人踪。便是想寻觅一个走路的人问一问,都不容易。觉那红珠说的甚么竹篱,以及门前的橘树,全然没有捉摸。迟疑了半晌,好容易看见有一家庄子门底下坐着一个老者,场上也有些树木,一半被雪压得倒垂下来,也不知是橘树不是,大着胆走到那老者面前问道:“红珠在家么?”
老者皱着满脸冻皮正自没精打采,见身边忽然走出一个美貌少年来,浑身雪都遮白了,笑道:“相公问谁?”云麟道:“我问的是红珠。”老者笑道:“在家呢,在家呢,请相公稍待片刻,我去将她唤得出来。”此时两人正在门首谈话,惊动门里及左怜右舍的妇女,都跑出来观看,指指点点,大家交头接耳的议论,似乎说这样大雪,这相公还巴巴跑到这荒村所在,煞是奇怪。云麟也不理会,总觉得已经寻出红珠居址,终是不负此行。正在鹄立伺候,果然见先前老者,一步一步的从庄子后面赶着一物,绕到场上来,嘴里不住的唤着呶呶呶,云麟大是奇讶,见那物浑身涂着红土,四蹄在雪地上,一印一个小洞,惊问道:“这是甚么?”
老者道:“这是红猪呀,这畜生浑身花白毛片,孩子们嫌他素净,便替他用红土染上,至今颜色越发鲜活,别人家却是没有,时常总有些人闹着来看。相公没事,着实赏鉴赏鉴不妨。”云麟方才知道老者是错听了他的话,不由暗暗发笑,掉转身子就走,还隐隐听得那老者埋怨说:“巴巴的叫人将红猪唤出来,也不瞧一瞧便跑了。”
云麟十分懊悔骂道:“红珠荒唐,她分明是谎我,她那里有甚么住家,累我白跑这一趟,可不是冤枉。由他去罢,我也不访她了。幸此时雪已渐止,不如快快回去。于是匆匆仍向原路走回。走至吊桥旁边,猛一抬头,忽见城里飞也似的抬出一乘轿子来轿帘底下,尖削削的露着两瓣红棱,映衬着满山瑞雪,分外娇艳。触入云麟眼里,不觉心中一动。正待向轿帘里偷看,忽然轿帘一揭,内里女郎笑喊道:“你不是云少爷。”说着便命轿夫将轿子歇下,自家倏的跳下了轿,一把扯着云麟,笑得花枝招展。说:“你是不是到我那里去的?为甚不坐一会等着我?我猜准你一定不失约的,我所以冒着这样大雪,也赶得回来。见你衣服都被雪打湿了,快点同我坐着轿子,地下这样深的雪,如何走得。”
云麟见是红珠见她这伶俐身段虽是穿着皮衣,紧紧的束缚得好像没有多穿衣服一般,腮颊上染着薄薄胭脂,钏影珠光,炫耀眼目,早迷糊起来,也不知道该同她说甚么话,低下头看见她两只小脚踏着雪地,不禁连声催着说:“快上轿罢!快上轿罢!须防冻着。”
红珠一笑,便扯着云麟并肩坐入轿里。此时两旁已围了一大堆蓬头赤脚的男女,看这模样,煞是惊怪,疑惑一个闺女,怎么把一个少年孩子,硬抢入轿中,跑回去了。大家笑着议论,见轿子抬起,他们才一哄而散。云麟坐入轿里,觉得这轿子温香馥郁,把刚才冰天雪窖的惨象,消融得无形无影。又软绵绵靠着一个女郎,他是初开色界,不禁浑身有些瘫化起来,不由也将自己的腮颊,紧紧贴到红珠脸上,将适才访她不遇的话说了一遍。又说到那个老者,如何赶着一个红猪来戏他,引得红珠笑得颠头播脑。又把手在云麟身上乱掐说:“我只是恨你,你为甚这般糊涂,弄出这些笑话,我是不许你再告诉别人。别人知道,又该拿红猪两字来戏弄我了。”
云麟点点头,见红珠如此风狂,不禁有些春心荡漾,悄悄的将手伸至红珠胸口抚摩。红珠一笑,用手指刮在脸上,羞他道:“你想甚么。”说着便将外面一件皮袄钮子解开来笑道:“天怪冷的,把手来在我怀里温着也好。”
云麟果然伸进手去,觉得和暖异常,只是里面还隔着一件紧身小袄。云麟此时十分快活,但愿由城口到红珠家里便走得一年也不妨事,惟恐轿子走得快。偏生走了一会,已离红珠家不远。红珠将云麟的手拖出来笑道:“放老诚些罢,被我家父母捉住你,将你吊在树上。”云麟听此语,果然吓得有些变色,说:“阿呀,同你这个样儿,怕你父亲不要生气。”
红珠笑道:“呸,有我呢,总舍不得教你吃亏。”正说着,那轿子已经落地,红珠一把拖着云麟,直望屋里走。云麟留神瞧着,全不是适才走的道路。只见茅屋五椽,收拾得却甚是洁净。檐前冰柱拖得有一二尺来长。屋里也安着火盆。一个白发婆子,笑嘻嘻迎得出来,说:“红儿回来了,你姐姐昨晚还提着你,说你今天定该回来,果不其然。这一位少爷面生得很,到不曾来过。”红珠笑道:“这位云少爷是我约他来的。娘呀,爹爹呢?”
婆子笑道:“他老早赶进城买肉去了,知道你回来,保不定没有客,清汤寡水,像个甚么样儿。”说着便让他两人在一座土炕上坐了,又在房里捧出一个白铜小手炉儿揭起盖子,放了些芸香,递到云麟手里。云麟含笑不肯去接,红珠一把夺过来,笑道:“让我把手温一温,他这双手忍点冻也不妨事。”说着,将个粉颈缩入高皮领里吃吃的笑。云麟斯斯文文坐着,一言不发。婆子扯三话四,说了些没要紧的话。过一会,又取出些瓜子、花生碟儿,纵横放着。又笑道:“这位少爷面嫩得很,简直同那一年那个贺少爷差不多,模样儿也仿佛。”红珠把头一扭说道:“娘提这些事做甚,使人听得怪难受的。姐姐近来在庵里还好?”
婆子道:“有甚么好不好呢,自从出了那件事,外面也有些风声,府县门口的大爷,也很向灵师太骚扰过几次,如今灵师太也不敢大做了,除得走几个熟客,外人也不招引。红珠点点头说道:“爹爹回来了。”云麟向外面一望,只见篱门外走进一个老翁,白发婆娑,皮肤枯黑,肩上背着一把破伞,左手提酒壶,右手一个竹篮儿,盛着盐酱葱蒜,有斤把肉挂在篮子外面,冲风冒雪而来。红珠望那老翁笑道:“爹歇着罢。大雪里跑来跑去做甚?”
那老翁笑道:“孩子回来了。这位少爷是谁?”红珠替云麟说了名姓,那老翁恭恭敬敬请叫了一声少爷,他自理会弄菜去了。老婆子坐了一歇,也去帮着老翁。屋里只剩着他们二人。红珠一把将云麟拖入房里,黄土白茅,虽然不甚华丽,然那张床榻,却还是雪白帐子大红帐额,床上也叠着两幅绸被。红珠笑道:“这床便是我姐姐回家睡的,我们且先来坐一坐。”红珠此时更将自己一条伶伶俐俐的腿,跷来搭在云麟身上。低问道:“你爱我不爱?”
云麟盈盈一笑,正待回答,忽见门帘一闪,蹑手蹑脚的走进一个人来,红珠眼快,早已看见笑骂道:“看这臭货,敢是来捉你的孤老了。”云麟见那人约有二十馀岁,身穿一件浅蓝水田衣,外加元色缀背心,松松的拢了一支高髻,手中只少了一柄云帚,便宛然那戏上做的思凡尼僧,见着云麟,猛觉得吃了一吓,不由失声说道:“阿呀,这少爷不是活脱像花仙。”说了这句,似乎觉得造次,又忍住了笑道:“好好我的干净床,可不许你们干把戏。”红珠笑道:“呸,我同云少爷还是第二次会面,值得你嚼这些舌头。好姐姐,雪也住了,我们停一歇,你引我们到你那庵里去耍一会子可好不好?”
云麟此时已猜出这人便是红珠说的她姐姐妙珠了。只见妙珠蹙着双眉说:“我们庵里不比往时了,弄得七横八竖,我们师傅病了有两三个月没有人照应,好笑钟也不响了,鼓也不鸣了,长明灯也灭了。佛龛神几,积得灰尘有一尺来深浅,便是去也没有大味儿。妹妹还是陪云少爷在这里顽罢。”红珠跳下了床,扯着妙珠笑道:“我不依,我偏要去。”
妙珠笑道:“去就去,怎么装出这小孩子形状儿,我须不得乳喂你。”姊妹正在房里调笑,外面婆子已唤他们出来吃饭。大家胡乱吃了饭,雪已一些儿不落,只见篱内篱外,冻得一色白玉似的,天半已漾出些晴云来,寒气越发逼得人战兢兢的。红珠下炕嚷道:“大家快走,我们踏着这冻雪,甚是有趣。”于是妙珠同云麟也便跟出来,一直望送子观音庵行去。走不了多远,已到门首。云麟却不曾来过,见横额也是蓝字,却又多着送子两上字,不是先前遇的那个观音庵。刚走进门,劈面撞着一个人匆匆的向外走,把云麟大大吓了一跳,想待藏身,已是不及,只得垂手立在一旁。那人见了妙珠,笑喊道:“阿呀,我特特的来访你。”一语未完,忽见了云麟,顿时面上露出诚敬颜色,望着云麟道:“这个地方,你怎么会跑得来?”
云麟羞得无言可答。那人转不同他们姊妹兜搭,一径走了。云麟望着红珠跺脚急道:“都是你要闹到这里来,偏生遇着他,又该去告诉我的先生了,少不得又有一番气受。”云麟说到此,几乎要哭出来。红珠笑道:“你怕他做甚!他说在这里遇着你,请问他到这里来干什么呢?”云麟急道:“不是这样讲,我们中国的事,他位分尊些,便杀了人也不妨,位分卑些,同是做的一件坏事,他会有嘴来议论你。”
妙珠道:“云少爷也不必计较这些罢,快点向里面逛逛,天色太短,怕云少爷还要赶进城。”于是妙珠便将云麟同红珠引着在四处周览了一回,便连那个密室所在,也同他去窥探了一窥探,云麟终是怏怏,觉得没有什么意味儿。刚待要辞了妙珠回转去,忽有一个光头小尼跑得来,向妙珠耳边说了几句,妙珠笑对云麟道:“正是一个人生不得太俊俏,我们师傅病里不知谁去告诉她,少爷在此,又说少爷长得很俊,师傅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