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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云麟道:“正是一个人生不得太俊俏,我们师傅病里不知谁去告诉她,少爷在此,又说少爷长得很俊,师傅听了,想请少爷进去见一见。不知少爷可肯不肯?”
云麟听见妙珠说的话,转觉得甚是腼腆,一言不答。红珠拍掌笑道:“你为甚不去,她见一见你,死了也是甘心,我总不愁她打我手掌上将你夺了去。”说着,一把将云麟手挽住,随着那小尼曲曲折折穿了几重房屋,走至一所静室,收拾得十分洁净。房门里外,都站了好些尼僧,见云麟走来,大家伸头垫脚的张望。内有个小尼笑道:“云少爷来了。”
云麟随着红珠刚跨得进门,那灵修在床上不禁欠起身来,仔细向云麟一望,猛的怪叫起来说:“花仙饶命,花仙饶命!”喊得愈利害,声气愈接不上来,两眼翻白,手足挺直。一众尼僧惊道:“不好不好,师傅是要圆寂了。”大家也不顾云麟,忙着替灵修挑帐子,穿殓衣。红珠大惊,不知道云麟何以会把灵师傅看煞了。急急扯着云麟望外就走。出了庵门,已是黄昏光景。云麟便要进城,红珠向他一笑说:“这时候你还赶进城去,我们家里虽然龌龊,便没有一张床铺安置你少爷。”说着,便将一副娇俏面孔放得下来。云麟又羞又怕,只得委委曲曲。是夜便住在红珠家中。且说富玉鸾当晚送过云麟走后,一夜不曾好生安睡。次日闷坐室中,思量这件事,怎生发付。意欲决意进去告诉母亲,暗念母亲性气是最暴躁的,万一不以此事为然,难保不有一场责备,终是于事无济。况且花玉般的一个妻子,白白的把来让给人,恐怕日后自家还有懊悔的时候。那一天替他父亲饯行,记得两个人盈盈同坐在一张席上,看她虽是含羞不语,然那一种娇贵体态,须得要像咱们这分人家安置她,算了罢,咱更不必生这枝节了。想到此,只管隔着玻璃窗子对着那雪发呆。这个当儿,暖帘开处,走进一个丫鬟,手里捧了一碗鹿茸粥,是卜书贞吃剩的,命她送出来给玉鸾吃。玉鸾全神都贯注在雪上,一毫不曾看见。忽的直跳起来说:“不可不可,真是不可。”
丫鬟正猜不出玉鸾是说的什么,便轻轻叫了一声说:“少爷吃粥。”玉鸾更瞪着眼叫道:“咱偏不可,咱断断不可。”丫鬟见玉鸾这个模样,吓得将碗放在桌上,一溜烟跑入内室,禀报卜书贞说:“太太不好,少爷疯了,送粥给他,他也不知道吃,嘴里只管喊这也不可,那也不可,像个不省人事一般,太太快去看一看罢。”卜书贞此时刚才下床,发鬓蓬松,尚未曾梳洗。听见丫鬟说这一番话,不禁笑起来说:“不是活见鬼吗?少爷昨晚还好好的,你为何这般乱说。若是少爷不曾疯,看咱不揭你的精皮。”那丫环一吓,更不敢开口,只呆呆立着。卜书贞骂道:“怎么钉住了?还你替咱将披风取出来,咱少不得到要去看看他。”于是又走过几个丫环,忙忙的替卜书贞将一件玄色披风披好。卜书贞便拖着一双睡鞋,站起身来便走。前后簇拥着四个丫环。先前那个丫环,还站在房里。卜书贞笑道:“你不肯跟着咱出来,敢是防咱破出你的谎,可是不是?”那个丫环也只得怏怏跟着。内室离玉鸾卧房虽隔着几重庭院,所幸曲折都通着回廊,一步也不曾走雪地。卜书贞一面走,一面见那雪将庭前院角边石都遮得像玲珑白玉一般,转念看着景致不走。停了一会,已近玉鸾卧房门前。一个丫环先跑进去通报,卜书贞怒骂道:“咱们家里的奴才,都死完了,怎样影子也看不见一个?”话犹未毕,隔壁房里早跑出一个小厮,见太太清早忽然到了这里,还不知为的甚事,垂手立着,一言不发。卜书贞望他骂道:“你们还做梦呢,不在少爷那里伺候着,到跑来在这里显魂,他们呢?难不成剩你一个?”小厮也不敢答话,只答应着是。卜书贞道:“呸,甚么只管是是是,咱是问你的话,又不曾吩付你的话,你答应咱做甚?”玉鸾此时知道母亲出来,赶紧跑出几步笑道:“母亲这大冷的天气,母亲何不多睡一会儿,巴巴的跑到孩儿这里。”
卜书贞见玉鸾安然无事,却好先前那个丫环正立在身后,自家也不同玉鸾说话,先伸手掌劈拍一声向那丫环脸上打去,打得那个丫环,动也不敢动。玉鸾已知其意,笑道:“敢是她向母亲面前说孩儿怎的,这也难怪她。”
卜书贞笑道:“她说你疯了,白白的从清早上来戏弄我,可算是目无王法。”说着已走入室内。玉鸾请母亲坐在自己床边上,亲自将薰笼向床前移得一移。卜书贞道:“咱先要审问这贱人为甚事咒着你?”玉鸾笑道:“母亲须得宽恕她,孩儿适才确是出了神,不怪她大惊小怪,孩儿却有一件心事,要禀明母亲。”
卜书贞将头一扭,脸上很露着不悦颜色,说:“你生在咱这样人家,也要算是称心满意了,怎么还会有着心事,你要仔细些,不要五花肠子六花心似的。大凡一个富贵人家的孩子,别的没有不好,只是这一颗心会滴溜溜的。今日想这件事,明日想那件事,随着自己性子做去,不顾是非,不惜名誉。老实说,你若生在别人家呢,算是你的造化。你既然给我做了儿子,怕不能容你猖獗。你有什么心事,你说给咱听。”说毕,便有丫头递了一钟茶来,自家端在手里,更不言语。玉鸾心里一想,说:“这可糟了蛋了。”看母亲这样光景,这件事如何说得下去,倒反有些迟疑起来。卜书贞见他忽不开口,不由哈哈大笑说:“可是不出咱所料,咱猜准你的心事,断乎不敢禀咱,料想你有什么好事说出来呢,你自家斟酌,万不能说的话,可不许引你母亲生气,莫道责罚不得你。”
玉鸾此际万分为难,然而主意已定,却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也不顾吉凶祸福,转侃侃将昨晚如何同云麟叙谈,云麟如何说出心事,自家如何与他商酌,如何决意将淑仪嫁给他,下月廿四喜期,便让他婚娶,只是表母舅那边还须得请母亲去说一说。卜书贞听他说一句,点一点头,也不搅扰他的话,一直等他说完,忽的沉着脸道:“你这些主意,可是真的?”
玉鸾答道:“母亲面前,如何敢有半字虚妄。”卜书贞将手向床一拍,说:“孩儿你这件事做得很好,咱愿成全你这意思。至于伍宅那边,等咱拚着这副面皮替你去说,咱那里会知道云相公同仪姑娘,早有成约呢。咱们姑太太一声儿也不曾提过,老实些说,像咱家这般有钱有势,谁也不想赶着咱这边做亲。可怜云家相公,苦苦的读书还不曾有个进步,高门大户呢,也未必肯给他,低三下四呢,他又未必屈意俯就,难得仪姑娘同他又是亲戚,又是从小儿在一处的,白白的被咱家拆散开来,良心上也讲不过去。你不看他们同年同月同日同时一齐赶着出世,这便是天老爷有意替他们安排好了,咱们如何敢逆天。”
玉鸾此时那里猜得到他的母亲不责备他,居然允着成全他的意思,不禁感激到十分,转滚滚的流下泪来。卜书贞笑道:“怎么?你又好好哭了,你敢是还舍不得,又懊悔起来?好儿子,你年纪轻,不曾领略到儿女的情事,等咱来告诉你。咱记得从小儿在家里做女儿的时候,你的外祖母,一般请着先生在家教咱姊妹们读书。咱的先生将他一个儿子,也带在身边,年纪同咱差不多,约莫都有十三四岁,生得怪可爱的,咱同他最亲热,同坐在一张书桌上,除得读书写字,便交头接耳,絮絮的谈个不了。也不知那里来的这些舌头嚼,咱后来爱他不过,背地里便同他讲,要嫁给他。他也爱咱,便答应娶咱。好笑两个人鬼鬼祟祟的,还写了一张婚帖。后来咱将这意思告诉你外祖母,外祖母是个规矩不过的,听着气得半死,重重的责罚了咱一顿,不许咱到书房,又将先生辞去了。其时咱魂梦儿都是想他,几次寻死觅活的闹,好容易过了一年半截,才淡下来了。后来嫁着你父亲,咱心里总还忘不了他,那时还逼着你父亲将他访出来,亲替他捐了一个试用巡检。如今闻得他也积蓄起些宦囊来了,这便是你母亲从小儿的历史。你想咱同他还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尚且这般爱恋,况乎云相公同仪姑娘呢。”
玉鸾见母亲误会他哭的意思,反说出这些话,觉得有些惭愧,但点点头催着母亲进内室去,恐怕受了凉,等天色晴霁,母亲好向伍家说明此事罢。谁知那雪一直下了七八天,接接连连化冻化雪,卜书贞也懒得出门。其时业已交到十月初旬,玉鸾深恐延挨下去,愈难收拾。趁这一天天气半晴,便催着母亲前去。卜书贞答应了,出去之后,玉鸾心地十分畅快,觉得此事做得光明磊落,不失为英雄作用。等到黄昏时分,见母亲乘着轿子依然回来,自己怀着一个鬼胎,究竟不知这事若何结局,自己便立在廊下伺候。只见他母亲下了轿,面色铁青,不似平时样儿,心中先跳了两跳,一直等卜书贞坐定,再也忍不住了,便开口问道:“母亲,今日到伍家那里,想已将那件事议妥了。”
卜书贞恨道:“那里会妥呢。我刚才说得一二句,大嫂子还不怎样,我们那姑太太到急起来了,说什么婚姻大事,怎么这般儿戏,说要就要,说不要,还轻轻的当着礼物去送人。姑太太也罢了,偏生那个姓朱的这坏蹄子,格外挑剔得利害,还按着书本儿说了许多话,什么夫也妇也的,闹个不了。咱是气不过,跳上轿就走。儿呀,这件事若还任意做去,怕还有些棘手罢。”玉鸾听到此处,默默无言。又过了几日,卜书贞正坐在房里,猛然有家人禀报进来说:“了不得,少爷在天宁寺里削了头发,做着和尚了。”卜书贞大惊,失声长叹道:“咱早知道有这步田地。”欲知后事,且阅下文。
第三十五回重黄金啬夫槛凤疑白璧浪子杯蛇卜
书贞旋即乘着轿子,带了几名仆妇,飞也似的向天宁寺而来。早见寺里便有三三两两的闲汉,议论着这事。卜书贞一直走入方丈,那天宁寺每年都曾赶着卜书贞这边乞过布施,方丈和尚早认得卜书贞,双手套着佛珠,含笑相迎说:“太太放心,少爷是一时气愤,过一会就好了。”卜书卢沉着脸道:“好呀咱们每年也在宝寺里有点功德,到不料你们反将咱的儿子诱在这里削发。”
方丈和尚又笑道:“太太这话,小僧如何当得起。少爷是自己带着剪子来的,猛不防便将头发齐根绞了。”卜书贞道:“这畜生呢?”方丈和尚道:“此时小僧命知客陪着少爷坐在小僧静室里。”说着便在前引路到了静室,卜书贞看见玉鸾一绺的短头发,披在头上,又好气,又好笑,嚷道:“你这样儿是同谁赌气?咱不能退掉一个媳妇,还多贴着一个儿子。”
玉鸾见了母亲,不觉垂下头来,一言不发。卜书贞不由叹了一口气,说:“咱也由着你们罢。咱辛辛苦苦的养了你,咱不能跟着你过到一百岁。你有这福分呢,在咱家里也不愁一辈子锦衣玉食。你没有这福分呢,你做和尚也好,道士也好,咱也管不了许多。”方丈和尚笑道:“太太也不必生气,小僧斗胆留着少爷在这里住几天,包管完完全全还送少爷回来。”
卜书贞道:“就拜托大和尚罢。”说过了依然乘轿出了寺门,一叠连声说到伍公馆。下了轿也不待通报,拎着裙子直望里走。见了卜老太太,便将今日的事,滔滔的说了一遍。卜老太太听了,吓得正没主意。此时伍家上下人等,见卜书贞进来,气色不好,知道定有缘故。大家正围拢着观看,听见这话,各各摇头吐舌。这个当儿,只见三姑娘挺身出来,含着满眶眼泪说道:“妹妹也不必气苦,这都是我家仪儿的冤孽。在先同我姐姐那边姻事已算成局了,半空里忽跑出一个算命瞎子,被他生生冲破。鸾儿此番举动,虽说是胡闹,然而在他想着,未尝不是好意。若说是依着他,又倒转过来再同我们姐姐那边结亲,岂不是成了儿戏,这却断乎不可。好在他们年纪都轻,月里的喜期,不妨缓得一缓,等鸾儿过些时,回过味来再说。妹妹你看我这话可是不是?”
此时大家听着,都说这般很好,就照这样办罢。卜书贞也无可如何,只得怏怏而去。后来这件事传入几个道学先生耳朵里,大家便都在酒馆茶社里议论起来,说世界上的事,不久都要反了,怎么自己父母替自己聘下的妻子,都会反悔,要退起婚来。又有一个说道:“听说伍家那位小姐,生得也甚是不恶,为何未曾过门,他丈夫便把她休出来了。自古妇人家有个七出之条,怕这位姑娘还恐犯了入出呢。”说毕,捻着胡子只管摇头。座中便见一个少年歪着头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