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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酒吧里,始终既没有公告也没有任何人上来预报,除了人越来越多,到现在依然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一会儿那支叫“灯影”的乐队要来演奏。
——那么他们是怎么知道的呢?
“是我长叔告诉我的,”Joyce笑起来——罗杰介绍时,说她是个法学院的研究生,业余时间拉大提琴,但其实更喜欢Blues。
“他今年已经62岁了,她妻子病了,他出不来。”Joyce摇了摇头,有点遗憾,“不然,我叔叔一定要来的,他很久没来这里听音乐了。”
“你婶婶怎么样了?”Roger这时候插进来问道。
Joyce摇了摇头,朝Roger露出了一个有点伤感的笑容,“可能好不了了……”
Anton伸手抓酒杯时,会意地看见,桌子下,Roger握住了女孩子的手。
就在这时,有人上了台,调起了弦。
“嘘——”周围响起了热情的嘘声,人们开始跟台上打招呼。
Anton几个人一起向台上看去。
屋子里的温度高了起来。
◆·◆
后巷里,Rene看着对面的女人。
幽暗的街道,远处拐角边,俱乐部的灯火落在街口,照亮了街口的地上。
喧嚣的人声好像一下子远了。
两个人在半明半暗的灯下对视着。
“你认错人了。”Rene听见自己的声音,异常冷静。
女人听见Rene冰冷的声音,诧异地愣了一下。
Rene看着对面的女人。
他看见那女人一瞬间犹豫了,看见他冰冷陌生的眼神,尴尬地退后了半步,但是两次回头看了看身后的狗,再次疑惑地打量起眼前的人。
“不是你吗?”女人再次问道,忽然飞快地说起了一串葡萄牙语,黑色的大眼睛再次坚决地注视着她。
Rene依然平静地看着她,“你认错人了。”他再次说。
女人愣在那里。“对不起。”
“汪!汪!”狗就在那时又叫了起来。
两人一起转头。
狗扯紧了链子,跳跃起来,注视着俩人。
Rene转头看着那狗,脸上却无意中流露出了感情。
他转回头。
一道光线落在了女人的高跟鞋上,停顿了一下,接着,光线更大更亮了起来。
远处,街道上,有一辆汽车正驶过,夜色里,有人按了下喇叭,灯光从背后照亮了女人的裙子,一瞬即逝。
Rene乘着光线把这一幕记在心里,转回头,再次向黑暗里走去。
“喂!”女人忽然在背后喊住她,飞快跑了过来。后巷里响起了一阵急促踉跄的鞋跟声。
女人的高跟鞋匆忙地叩在石板上,高低起伏。
Rene诧异地回头。
“这是我的两张专辑。”女人匆忙地赶了上来,把一只扁扁的方纸盒,塞进了他手里,“这儿有一家俱乐部,我开的。”她指了下身后的霓虹,匆忙地说,“过两天我在这里有试演。”
“这是我的地址,”女人飞快地抓过Rene的手,喘息着在他手里的纸盒封套上写下地址,“我今年搬来了美国,一直住在这里。”
Rene捏着手里的纸盒惊讶地看着女人,再次摇了摇头,想把那纸盒还回去。
“就算我认错人了,我的狗也不会。”女人忽然低声飞快地说,“你拿着吧。”
她的眼圈忽然红了,不及说完飞快地转身匆忙地跑向了身后街口的光亮里,在光线下拐了弯。
剩下Rene独自一人,立在后巷里,惊讶地看着手里的CD。
汽车再次驶过,借着一闪而过的光亮,Rene看见了那上面的字母——那条街离特勤处的海滨别墅只隔了一片沙滩。
Rene想起了那个晚上,白亮亮的沙滩上,他跟Anton一起走回去,想起了沙滩上,他画了一半的心,和耳畔那若有若无的歌声。
Rene惊讶地看着它。
许久抬头看向四下,一阵秋风吹来,扫过空荡荡地街道,后巷里突然暗了许多。
Rene心里再次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
他无法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个晚上,或者不久的将来,他要遇到什么?!
◆·◆
酒吧里,Anton再次向门外看去,Jimmy没有来。
“老吉姆斯来吗?”Anton身边不远,两个六七十岁的老人正看着台上低声议论着。
“他去年去了。”说话的比他同伴年纪要大一些。
“哦,我忘记了,”另一个老人轻声说。
“老霍恩前年走的。”他的同伴看着台上,似乎自言自语,“贾斯汀也是前年……”
“嘘——”忽然全场响起了热烈地招呼声。
陆续有几个老乐手上台了。
最后一个上来的是个高个子白人,走路的时候微微有点打颤,头发胡子全白了。
“费恩——”台下有人跟他招呼,“你快拿不动琴了吧!”
那老头点了点头,“呵呵呵……老cooper!”露出了和善的笑容,“我感了个冒,刚好刚好!”他朝台下的人摆了摆手。
有一个人上来给他摆正了椅子,把琴递到了他手里,那是一只保养很好的老吉他。
Anton看向台上,两把吉他,一只贝斯,一个人坐在钢琴前,还一只萨克斯,六个人,只有两个是白人,其他都是黑人,却都已经上了年纪——可以说,他们都是耄耋的老人了。
那几个人打了打招呼,互相询问了几声,飞快地合奏了一只曲子。
非常短,也许只有一分半钟。
欢快又响亮,音调上行,最后明亮的萨克斯和吊镲响亮地收住了尾。
台上的人忽然一起大笑了起来——他们用音乐互相打了个招呼。
台下欢呼了起来,为他们又能重聚在一起。
Anton看着台上,这是他第一次看“灯影”的演出,如果不是Roger告诉他,他也许和大部分人一样,从未听说过这个乐队的名字。
但是那音乐却让他有一种奇妙的感觉。
他透过周围暗淡的桔红灯光留下的浓重暗影,看着台上那几个耄耋的老人,那欢快的音色却没缘由的让他伤感。
Anton记得前次来时,看过墙上那些老照片,那上面那么多人里,只有现在台上的三个人,其他的,显然有人已经去了,有人不在照片上。
音乐再次响了起来,另一位白人手里的贝斯,先走了一段低沉的行进。
鼓沉稳地加了进来,像一个的坚实老朋友,关切地注视着自己的朋友们,始终可以依靠。
萨克斯低徊地跟着上了路,吉他的音色却明亮又有颗粒性,那几个经过音仿佛无意中触动Anton的心弦。
那是一只熟悉的老Blues曲子,Anton听了出来,酒吧里刚才就在放,只是台上的演奏更灵活,更有味道。
几个连续婉转的推弦,让周围一下子又喧哗起来。有人吹起了口哨。
酒吧里再次沸腾了起来。
一曲完了。台上静了下来。
那个黑人吉他手,再次调了调弦。然后弹出了一串起伏的Blues音阶,随即停了下来,看向台口。
周围静了下来。
坐在台口边缘那白胡须的白人看着他完,低下头掂了掂琴颈,许久,终于按下了音阶。
那几个婉转的音阶,似乎一下子触动了Anton灵魂深处的某个角落,他吃惊向台上看去。
“呵——呵——呵呵——”老头自己先大笑了起来。
周围随即爆发出了热烈的掌声。
Anton知道,大家等待的演出,这会儿,真正开始了。
台上热烈地演奏了起来。
乐器们开始互相诉说,有人交替讲述自己的故事,有人相应相和。
Anton不由自主地跟着旋律伤感或欢快起来。有一段凄楚的旋律忽然让他想起生命里最致命的悲哀,然而不及回首去想,耳畔的音乐却又忽然欢快起来,让他想起似曾相识的欢乐时光,情不自禁的笑了出来。
他很多年没听过这么好的Blues了。
Anton向周围看去,有人热泪盈眶,有人哭了起来,嘴角边却挂着笑,连年轻人也聚精会神。
Anton无意中向大门瞥去,忽然愣住了,在人群背后,门边不远的桌子边,他看见了Rene。
Rene出乎意料地戴了只带了点颜色的近视镜,头上是只没有檐的包头帽子,遮住了头发和额头,那样子看起来跟平时完全不一样,几乎再次让他认不出来,那件灰色的拉链上衣,让Rene在人群里忽然显得十分不起眼。
此刻Rene正在周围身体的缝隙里,平静地听着音乐,没有看向台上,只是默默地注视着自己眼前手里的杯子。
Anton吃惊地看着,自己向周围和大门看了很多次,却竟然不知道Rene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但是他直觉地相信,周围从一开始到现在的情景,都落进了Rene眼里。
Anton再次察觉出Rene对视线的敏感,因为这时,Rene抬头看向了他,无声地笑了笑。
Anton吃惊地向他打招呼,却看见Rene向自己摆了摆手,表示他不过去了。
Anton于是转回身,被旋律吸引着继续看向台上,他在人丛胳膊的缝隙里,看着台口那白发的耄耋白人,脚上踏着节奏专心演奏的神情,心里却不由自主地纳闷——Rene今晚来这儿,为什么要穿这身装束?
◆·◆
一段高潮结束,酒吧完全沸腾了起来,Anton本能地转身,Rene的座位上已经没了人。
Anton随即向门口看去,刚好看见Rene浅灰色的背影,正分开门前的人群,独自走向酒吧外深沉的夜色。
酒吧里,灯醇酒酽。
“灯影”的即兴演出,比以前Anton听说的更加热烈而感人。
“Anton!Anton——”Roger再次拉扯着Anton跟他说话。
这个晚上,Roger话很多,喝了不少酒。他不停地问着老朋友的情况,对底特律的自己,却很少提起。
一个多小时后,乐队休息时,Anton和Roger几个人终于向外走去。
他们在酒吧的后巷里分手道别。
“Anton!我们可能马上结婚!”道别后,Roger忽然回来,扯住了Anton的胳膊,他一手按在Anton的肩膀上,紧贴着他的身体,在Anton耳朵边耳语道,“我们可能马上结婚!”
Anton向对面Roger的车上看去,Joyce正笑着注视着他们。
“……这么快!”Anton本能地吃了一惊,惊讶地看看眼前的人,“……你不是开玩笑吧?”
“绝对不是!”Roger认真地说,瞪圆了眼睛,兴奋的神色在夜色中熠熠闪光,“我跟Joyce商量过了,速战速决,回底特律之前就结婚!”
Roger拍了拍Anton的肩膀,匆匆朝向自己的车上走去。几步外,Anton看见他又回身朝自己眨了眨眼睛。在他身后的车上,Joyce正大笑等着他。
Anton看着Roger上了车,他们热烈地拥抱在一起。
◆·◆
周末,Anton和Rene按照地址,赶到扬克斯,见到了尼奥在孤儿院时,照看过他的老管理员。
◆终极往事Ⅲ第127章
宾州荒野上那所孤儿院的管理员,如约寄来了老管理员的电话。
几次电话联系,终于把Anton和Rene送到了老管理员家里。
“不,没有档案,只有脑子,记在脑子里。”老管理员年逾七十,颤抖着指了指自己的脑子,转向了壁橱后面,“档案上什么都没有……只有号码和特点……”她的声音从打开的壁橱门后传过来。
Anton打量向周围,这间屋子已经相当破旧,空气里有一股奇怪的味道——那是角落的霉味,放了太久的食品味,混和着老人身体的气味,在将近中午的阳光照射下一起散发开来。
老人自己已经习惯,却让突然到来的人一时喘不过气来。
“名字,名字也不重要,很多人改过名。甚至改过几次名……”老人从柜子里摸出了一只茶壶,几只茶杯,喃喃自语着,走到了两人面前,个子很矮小。
“尼奥……不不,我不知道这个名字……”她看着Anton手里的照片,那里有尼奥成年后的照片,还有Anton根据自己的资料,在电脑里复原模拟的尼奥少年时的图像。
“是的,是的,这张我见过……”老管理员抓过了那张少年的图像,布满皱褶和老年斑的手在颤抖,“小艾迪,是他……我我应该有一张他小时候的合影……”她思索着向周围看去,“比这张照得好……我……记不得在哪里了。”
“能给我们讲讲他小时候的事吗?”Anton问。
“……艾迪,调皮的孩子……很聪明,有两个好哥哥。”
Anton和Rene疑惑地对视了一眼,她说的确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