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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音-记忆拼图-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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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去。”不像命令也绝非邀请的口吻,封不带半点温度地说道。

  “可是里面……”犹豫。

  “进去,”如同被西伯利亚的海水滤过般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你不是想知道真相么?那就进去。”

  一咬牙,秦诃举步便走进室内,待他回转身时,封早已将铁门拉起,还挂上一把似乎以巨斧也无力砸开的大锁。

  “你干什么?”秦诃慌忙叫道。

  封将双手的食指交叉在一起,做出“十”的样子来,“只要十天,你就会明白真相到底是什么。”

  “十天……么。”轰隆隆地关门声响起来,铁门被彻底合上了最后一丝缝隙,可以被人类双眼所捕获的光芒,从这间屋子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恐惧。被未知的黑暗所虏获的无边无际的恐惧。

  秦诃转过身,疯狂地敲打起门来,“开门,封,快开门!让我出去!”

  “刷”的一声,铁门上被拉开一条横着的铁片,封的视线从二十乘十五厘米的有限空间中射了进来,如同悬在井口的太阳,让人一时无法逼视。

  “想出来么?”封勾起嘴角,作了一个绝对无法让人感觉出笑意的动作。

  “嗯!”秦诃一个劲地点着头,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比全然的黑暗更恐怖,那就只能是全然的未知的空无一物的黑暗了。

  然而封并没有回应秦诃的眼神,他仍然只是用双手交叉出一个十字来,“想要知道真相的人是你自己。不过有一点你可以放心,这间屋子你只需要待十天,一天也不会多。”

  铁板被人推着,眼看又将闭合起来,秦诃连忙伸手去挡,铁锈倾斜着嵌进了他的手心,暗红色的血沿着铁门淌落下去,看不见一点踪迹。

  “放手。”封没有松手,反而更用力地推了一下铁板,秦诃吃痛,将手缩了回来。

  铁板被严丝合缝地关了起来,秦诃隐约听到铁门外传来沉闷的上锁声,待他再用手从内侧去推铁板时,已然推不开了。

  “只要十天,”封最后一次重复道,“然后我们就可以永远从对方面前消失了。” 

 
第七章
 
 
  十天。

  秦诃靠墙坐在地板上,用舌头舔了一下干裂的嘴唇,然后对着深沉的黑暗苦笑起来。

  十天这样的概念,只不过是用来告诉可以看见时间流逝的人的东西罢了。

  对于自己来说,所谓十天,和一个月、一季、乃至一年,其实也没有什么分别。

  被独自遗落在全然的黑暗中的人,看不见时间与生命变化的轨迹。

  开始的时候,秦诃还可以借着饥饿来袭的时间自嘲又熬过了半天,然而封却没有出现,他仿如早已遗忘了正似荒岛求存般的秦诃——

  封,食物,水,光明,始终都没有出现。

  再后来,秦诃的生物钟就完全被那种无止无尽的黑暗混淆了,他的胃从绞痛变成了麻痹,身体像一台被过度搁置的机器般自行停止了运作,只剩下轻微的呼吸在扰乱这间屋子中死寂的空气。

  秦诃不再沉眠,抑或者说,他无法在这片黑夜中阖上双目。

  即使睁着眼睛亦无法看见任何光亮,瞳孔的变化在此时此地全然无效,然而他只是骇于某些色彩——

  在全然的黑暗中,于他的脑际翻腾不止的色彩。

  人类超越常识的思维能力让他对于闭上双眼就会浮现出来的假想之物恐惧不已,而在切断了声响的室内,耳鸣更如同凌晨的鸣笛声般挥之不去。

  对于这样的死寂,秦诃只能苦笑。

  一边嘲讽着自己的怯懦,一边又无法从这种怯懦中被释放出来。

  电光火石间,从前读过的《Gone With the Wind》中的某个情节横亘进他的思考回路。他想起那个在黑暗中害怕的大声哭喊的小美蓝,想起慌忙为她点灯的瑞特——大声斥责斯嘉丽的瑞特,抱着美蓝安慰她的瑞特,用温暖的烛光驱散黑暗的瑞特。

  “救救我……”一声几不可闻的话音从秦诃沙哑的口中流泻出来,继而变成撕裂空气的高喊,“救救我,瑞特!救救我……救救我,封!封……”

  声音在墙壁间碰撞着,发出比原先更加零散的回声,门口的方向没有一点动静,那扇将一切希望阻隔起来的铁门,仍然纹丝不动地拒绝着连接起内外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突然,秦诃支撑起身体里残存的全部力气从地上站立起来,向着铁门的方向跑过去,手在接触到凹凸不平的铁锈后,他用力地捶打起门来。

  “开门!封,开门!”刺耳的声响震痛了秦诃的耳膜,但是他全然不顾,“快开门!让我出去!封,你这个混蛋,听见了没有!”

  粘热的液体在秦诃的手与铁门之间蜿蜒开来,伴随着每一下捶打铁门的动作,手上的疼痛也逐渐清晰起来,然而的秦诃的喊声却越来越大:“远见封!让我出去!我要离开这里,你听见没有?你想杀了我吗?!”

  “嘶”的一声,门上的铁板被瞬间抽开,白色的月光从狭小的通道争先恐后地落进室内,几乎要灼伤了秦诃的眼睛。

  秦诃举起左手挡在额前,眯起双目朝铁板外看去,封正从那里看着他,苍白的脸冰冷的眼,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他。

  “我不想杀你。”沉默半晌,他这样说道。

  “什么?”秦诃不解地偏了偏头,他的思维还没有从之前全然的孤独中恢复过来。

  封以极细小的动作皱了皱眉,看得出他并不想重复这个问题,然而在秦诃失去焦点的瞳孔的注视下,他还是缓缓地开了口:“我把你关在这间屋子里,并不是想对你怎么样。只不过是你想要知道真相,所以我把真相你告诉而已。”

  “这里有真相?”秦诃激动地放下手,迎着对他来说还过于刺目的月光吼道,“你是说我可以在这间空无一物全黑的房子里找到所谓的真相?!”

  而封,居然点了点头。

  “开什么玩笑!”秦诃一拳打在铁门上,门颤颤巍巍地摇摆了几下,但是门外的封却一动也不动,甚至连双眼都没有眨过。

  “让我出去。”秦诃深吸了一口气,面无表情地说道。现在的他只能清楚地明白一个事实,那就是如果这块铁板再一次被封合上的话,他一定会因为受不了这黑暗而发疯的。

  然而这一次,封却摇了摇头。

  “浑蛋!开门!”秦诃失去耐心地吼道。

  封交叉起十指竖在面前道,“十天。一开始我就告诉你了,你要在里面待十天。”

  “我在这里待了岂止十天!”

  “三天,”封看着带日期显示的手表,确认般地说道,“或者说现在是第四天,七十九个小时。”

  “只有……三天么……”秦诃将手支在门上叹息着,“可是我一分钟也呆不下去了。”

  封定了一定,然后对秦诃道,“你把脸靠过来。”

  “什么?”

  封用手一指抽开铁板后露出的空间,“过来,让我仔细看看你。”

  充满狐疑的,秦诃还是依言将脸移近那里。

  一刹那,封就捕获了秦诃的双唇。那是一个深得几乎让人感觉疼痛的吻,两张干裂的唇紧紧地贴在一起,没有双手的交握、没有体温的流动,就只有双唇紧密相合着。

  秦诃的喉间溢出一声低吟,转而伸出舌尖回应起封来。就在这个时候,封退开了一步。

  “你为什么不推开我?”封垂下眼睑问道,“你还爱我么?”

  “我……”秦诃发现,自己竟找不到任何语言来问答这个问题。

  还爱么?

  深爱着别人的封,杀死了深爱之人的封,将自己禁锢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的封,自己,还爱他么……?

  空气里流淌着沉寂的因子。

  封始终没有抬起眼来,他的脸倏得看起来无比落寞,似乎在等一个答案,又好似早已了然于胸。

  秦诃的胸口开始钝痛起来。停止了的身体机能,在某个瞬间突然醒觉过来,提醒着他还有些混沌的大脑——

  “爱。”

  他的口中轻微地发出一个颤音来,“我还是爱你,封。”

  封的脸终于抬了起来,凑近了他的秦诃这才发现,那也是一张疲惫地无以复加的脸,没有任何血色的暴露在苍茫月色下。

  “封……你不会一直在这里吧?”

  没有否认的,沉默。

  “为什么……?”为了什么,真相究竟是什么,秦诃逼视着封道。

  “我也有想知道的事。”

  “想知道的……事?”秦诃确认般地重复了一遍。

  封再一次点头,“也许七天以后,你就再也说不出‘爱’这个字了。”

  “不会。”秦诃坚定地摇头道。

  “会的!”封急躁地说道,“这个世界上可以凌驾于爱的东西太多了……包括黑暗,包括嫉妒……七天之后你就会明白,所谓‘爱’其实是种多么脆弱的东西。”

  秦诃突然明白了一些什么,他背对着门坐了下来,“我不走了,封。你想知道的,不就是爱究竟能否凌驾于黑暗和嫉妒这件事么?那么我就让你看看证据,我不出去了!”

  门外响起轻微的摩擦声,封似乎也坐到了地上,隔着铁门,秦诃却几乎可以感觉到封的体温,他说:“告诉我吧,封,把所有的真相,都告诉我。”

  ***

  Interlude:In the Darkness

  Soliloquist:远见封

  那个时候,我和凌瑄好得以为全世界哪怕连空气都不能阻隔在我们之间,所以我们两个人离家出走、去了湘南。我们只是想两个人可以生活在一起,仅此而已。

  开始的时候,我们两个每晚挤在一张单人床上,因为几乎没有从家里带什么钱出来,所以不得不拼命打工……我们找的最后一份工作是在机车修理店中帮忙,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凌瑄喜欢上了飙车。

  我喜欢的东西是弓道,但如果是凌瑄喜欢的事,那么一起做也无妨,我们用几个月来一起搜集的零件拼装成了第一部机车,车子开出去晃晃悠悠的,可是凌瑄当时开心极了。他飙车的时候根本不握刹车,迫得我我必须紧跟在他身边,后来身后的机车越跟越多,我们就组成了一个暴走族。

  对于可以让凌瑄高兴的事,我一件也没有后悔过,可是也许我们真的不应该跟这么多人在一起玩什么同伴游戏……我总是担心凌瑄有一天会不属于我一个人,我希望他可以只看着我,只在乎我的存在——就好像我是怎么在乎他的一样。

  可是不行。

  凌瑄有种天生的魔力,跟任何人在一起都可以笑得很开心,谁都喜欢跟他做朋友,越来越多的人加入我们的暴走族,越来越多的人靠在他身边——

  而我只能忍耐。

  我很想让他身边所有的人都消失,可是那样做他一定会难过,所以我只能忍耐。

  再后来的某一天,我就知道我的忍耐是绝对错误的了。

  我说过,那一天,我在LOVE HOTEL里看见了凌瑄和别的男人做爱。

  那个时候,我确确实实想杀了那个男人,但是比那种愿望更清晰的,是我终于明白了,只有凌瑄存在于那里,才是真正的罪恶。只要他还存在于人们的视线中,就绝不可能只属于我一个人,即使我们来到湘南这样一个原本陌生的地方,也无法规避这个事实。

  ……

  我在那天晚上让一间周围均已废弃的房间变成了地狱,然后在第二天将凌瑄亲手推了进去。

  那是没有光明、没有希望、没有时间流逝的完全死寂的地狱——

  对,就像现在的这个地狱一样。

  其实,我一直都在门外等着,听见凌瑄从开始的喊叫慢慢变成低声喘息——然而他为什么不求我饶恕他?他为什么只字不提自己的罪孽?!

  我找到了那天和凌瑄上床的男人,划伤了他的眼睛、弄坏了他的声带,将铁门上的板抽开让凌瑄看他的样子。

  我要让凌瑄知道,这个废人是绝对无法拯救他的!

  我还记得,那个时候凌瑄吃惊得无以复加,他睁大了充血的眼睛看着我,他叫我放了那个男人,说不关他的事。

  他对着我大声嘶吼,说你有什么资格随意践踏无辜的人!

  而后我笑了,我从来没有这样心痛得想要笑过,我手上那个男人是无辜的,有罪的是我,凌瑄的这个想法让我大笑不止。

  我把男人扔在地上,用蝴蝶刀挑开了他的衣服,生锈的刀尖在他胸口留下一条血痕,那个男人像虫一样地扭动起来,拼命想要逃离,然后被我一脚踩住。

  我笑着问凌瑄,你就喜欢这样的男人么?这样的男人就可以让你兴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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