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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袖 下 by楚国-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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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哈……服了,真是……」 



  「是血的问题吧?咱们汉室天子,哪个不好男色?从高皇帝就是这样了……」 



  「张良、陈平,不都是绝色吗?」 



  众人一阵窃笑,夹著啧啧之声,也有人不悦地喃喃说道:「想歪了,想歪了……」「差劲,张良是修道的人哪……」 



  「反正哪,现在的年轻人也不对,长得俊俏的就不用说了,稍微端正点的,就施朱傅粉地招摇,比女人还重视外表,不肯好好的做人!」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皇帝喜欢漂亮的人呀!」 



  「生出这种儿子,我就把他掐死!」 



  「可以封侯的,你要掐死的话,就送给我当义子吧!哈哈哈……」 



  说到这里,有人不由得瞟了瞟坐在扬雄对面的人。他是新来不久的,大概不知道:自己坐的位置,就是以前董贤常坐的,而且董贤也是一拿到该抄的公文就抄,一句废话也不讲;也是老是愁眉不展。难怪众人私下会议论,这个人越看越俊美优雅,搞不好是万岁的下一个宠臣。扬雄面前老是坐这种人,总有一天会被薰烂掉。 



  天色暗了,左署内只剩下丁玄和扬雄。 



  扬雄收卷起布帛,微笑著,抬手制止了正要起身相送的丁玄,顺便把灯火挑亮一点,移向丁玄几边,二人互相拱了拱手,扬雄便走了出去。丁玄低下头,继续抄著公文。这几个月来,两人已习惯这样的相处方式了。 



  手好酸,一停下来,罪恶的回忆就潮浪般冲上来,淹没了一切。 



  丁玄总会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中山国的地牢内,穿著华贵的锦缎绮罗而死去的贵族们,腐烂的血水,浸污了翡翠刚卯;价值连城的珠玉,衬托著断鼻剜眼的脸;不全的贵族五官,涂满了恐惧和忧伤。黯澹的灯火下,闪著光辉的残破金绣,爬过一只只蛆虫,皇家的血涂抹在墙上、地上,已经泛出死黑色,正在一具具臭皮囊内等著发出恶臭。 



  这就是自己的软弱与疏失,所造成的後果!如果违抗史立,会怎样?如果大胆地把史立赶走,或是,至少强硬地制止他办案,那又会怎样?不管怎样,可以确定的是结果一定不会这麽凄惨!丁玄只恨自己太不经事,当史立来接手中山国的案子时,自己还抱著合作的态度,对他说明一切还要再深入调察,并且热心地把所有的调察资料都对他一一说明。作梦也没想到,下午还口口声声:「对,你说得对,案子还要查好……」的人,当晚就下令杀了所有不翻供的皇亲国戚…… 

自己疯了似地驰马回京,一心要向所有能主持大局的官长们报告这样惨无人道的事,大汉不是个没有王法地方,自己和皇上自幼生长在一起,他知道皇上不会容许这样的事!然而宫门不放他进去,就连丞相府也紧闭著大门,长安的街道上,丁玄策马狂奔,却没有一处显宦的门肯打开,听他说封国的惨事!最後他想起毋将隆的面孔,不顾一切地奔到执金吾邸,终於见到第一个和自己一样,为此事震惊的人。 



  毋将隆召集的正义之士们,或面圣,或是上书禀报,都要求翻案,随著日子的过去,皇宫没有任何动静,皇上又病倒了,事情更不乐观。不久,案子确定不是冤狱,至少该斩首的史立,甚至升了官。这就是自己所信赖的朝廷?不管是不是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丁玄决定辞官,三十多条人命被自己断送,还不该辞官吗? 



  已经不知道该对朝政说什麽,丁玄只想躲在左署,隐藏令他感到羞辱的皇亲国戚身份。 



  轻微的脚步声,丁玄转过头去,阴暗的光芒中,毋将隆和解光昂藏的身影走了进来,丁玄欠了欠身子相迎,并不说什麽。毋将隆和解光都兼有大夫之职,因此才能自由进出左署。 

毋将隆对丁玄一拱手,便径自坐在刚才扬雄坐的位置,笑道: 



  「我说你果然在左署,难怪宫里见不到你的人!」 



  丁玄微微一笑:「你们怎麽会知道我还在这里?」 



  「听说你迁为侍中,却一直没在宫里遇见你,跟傅迁那种家伙同事,难怪你不想踏进未央宫。」 



  「我对傅迁,没什麽成见啦……」 



  解光讪笑道:「一家人嘛!」 



  毋将隆不满地看了解光一眼,这种说法太失礼了。丁玄却不以为意,慢吞吞地说道:「大概吧?比起我来……傅迁并没有值得指责的错。」丁玄像是在喃喃自语。 



  毋将隆注视丁玄,那冰清的光芒已被掩抑。这些年来外戚横行,毋将隆一直在看,丁氏确实深自养晦,丁明、丁满偶尔视政之外,正年轻的丁玄反而没有任何作为。 



  即使如此退让,朝野指责外戚,还是同时包括傅、丁二姓。 



  丁玄那敏锐的神经,也许已经承受不了了。 



  「还在为中山国的事挂怀吗?」 



  丁玄一怔,呆呆地看著毋将隆略带无奈的脸,「这样说,也许你会不能谅解:身为执金吾,我双手染的血,比你更多。」 



  「毋将大人!人人都知道,您是为了伸张正义……」呐然的疑问下,毋将隆已道:「中山太后的判决书,我也签署了。」 



  丁玄不敢相信地看看毋将隆,又看看解光,解光正漠不关心地把脸转向别处。连毋将隆都签署同意中山国的判决?自己可以辞官,表示负责,为什麽毋将隆做不到?他也为了保住身家而共犯? 



  「……我对您,太失望了……」 



  「喂!你说话客气点,是非是这麽单纯的东西吗?」解光忍不住怒道,「你有外戚的身份撑腰,当然可以堂堂皇皇地说大道理,君房若为了已成定局的事,脑袋搬家,就别想做别的事了!」 



  丁玄缓缓摇头,凄凉地笑道:「……是这样吗?『只有我能主持正义,所以别人要为我牺牲……』在这种想法下,允许自己退缩,甚至帮凶吧?」 



  毋将隆宛如雷殛,全身一阵战栗。解光更加气愤,冷笑道:「人不可能一尘不染,除非像乌龟一样拼命隐藏自己,让豺狼横行!所以你会一事无成!」 



  「唔,我很想看看你们到底做了些什麽事情……」 



  「你!」解光还要和他争辩,却被毋将隆拉住。 



  丁玄并没有生气,那懒得多费唇舌的态度,才引起了冲突。本想好好和他叙话,看样子是时机不对了。毋将隆也不知该从何说起,每个人的想法都不一样,即使立场相同,也会互相伤害。错的又是谁呢……? 



  朝廷如今的事,都怪罪一个人,是不公平的。孙宝只这样提醒过他,不肯多说,也许是不想太影响毋将隆。 



  解光的作风,是自己崇敬的,为何和丁玄格格不入?在做那件事之前,一定要明白,否则……毋将隆的心口无比沉重,该怎样判决朱诩?和董侍中,不,如今是高安侯了,两人的事激怒了皇上,为了保住官职而判朱诩死刑,对一切都不会有影响,但是,自己能做出和傅家的爪牙一样的事吗? 

他是冤枉的!」毋将隆突然吼叫道,「他没有劫持人,禁军也不是他杀的!真相是……」 



  「住口!」解光及时打断毋将隆,「君房,你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些什麽!」 



  「我知道,我通通知道,」毋将隆颤声道,「我知道这是冤狱,我更知道凶手在什麽地方,一切的主宰者是宫中的那些人……再问已没有意义,少卿,我们所奉的命令,不就只是要他死而已?而你的自尊逼你以法律途迳执行,这是自欺欺人的……」 



  解光脸色变了,幸好狱卒都奉命退出,没有旁人听到这些话。 



  解光按住毋将隆的肩:「你说的没错。」 



  毋将隆急切地点头,正要开口,解光已一拳猛然击中他的腹部,毋将隆闷哼了一声,软倒在解光怀里。 



  「但是,我不是为了自尊,而是为了保护你,你的正义感会害死自己。」解光扶抱住晕厥的毋将隆,喃喃道:「肮脏的朝廷里,你也在这趟混水中了。你为了那些人渣而死,太不值得。邪恶的法律,就由我来执行吧!你还是清白的。」 



  把毋将隆放回席上,解光注视了一会儿那渗著冷汗的昏迷的脸,自从奉命找回董贤之後,毋将隆就变了。如常地饮酒谈笑,高谈抱负之际,毋将隆的飞扬变得内敛深沉,浓重地压抑著忧郁。为何不对我说出来?除非是见不得人的心事!毋将隆已经不是推心置腹的朋友了,他无权把自己变成那种人! 



  你不是克服不了浊世的人,解光握紧了佩剑,令你痛苦的是你自己的心,发觉此心被屏除於五常之外。这丑陋的诱惑,如果你挣不脱,那麽我来帮你,只要董贤,这株含毒的奇花被诛除,还有这个不惜为董贤而受煎熬的朱诩死去,君房,你就能获新生,像以前一样了。 



  解光转头,几乎是仇恨地瞪视朱诩,下流可耻的娈童癖好者! 



 在丁玄的引荐下面圣,扬雄依然木讷得一句话也说不清楚,刘欣只得嘉勉一番上书的卓见,并加以赏赐,便命他退下。这就是圣卿说过的人,只要是圣卿说过的事,刘欣都想知道,都想看看。连扬雄写的赋,刘欣也全部看过了。 



  圣卿喜欢的人都要擢升,就是因为圣卿从来没有向他要求过任何爵位、官禄,所以刘欣格外用心。在众人交相指责之刻,只有息夫躬倾向董贤,不但在朝中以卓越的口才帮圣卿说话,还对那些顽固老臣表示不满,如果让他立功,成为重臣,就更加可以帮助圣卿了。 



  息夫躬虽能,毕竟孤掌难鸣呀…… 



  望向侍从在旁的丁玄,刘欣突然问道: 



  「丁玄,舅父近来身子好吗?」 



  丁玄没有感觉到皇上此问的意义,直觉地奏道:「托圣上洪福,阳安侯清健如昔。」 



  「嗯,」刘欣微应了一声,心中早已琢磨多日,丁玄的父亲丁明,才德兼备,由他出任大司马,是不二人选,只是碍於傅太后这一关。然而傅太后忧心成疾,恐怕也来日不多了,等傅太后一死,刘欣心中的朝廷就要整个改组!并不是一心期待著祖母崩殂,而是傅太后操持国政,患得患失,难免积郁成疾,会有今日,也早在同是病身的刘欣料想之中。相比之下,淡泊的丁明,不以权势为念,才能心平气和地维持著身心的健全。刘欣想用此人帮助自己,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刘欣又道:「丁玄,你在左署的时间太多了,这不是朕召你为侍中的意思,你要多待在宫里,那些案牍之职,是刀笔吏的事。」 



  「臣微能不足以侍中……」 



  还没说完就被刘欣打断:「好了,好了,我们自幼一起读书,朕还不知卿吗?」 



  丁玄微退奏道:「万岁也知道:微臣习章句初,最大的愿望就是当小小的博士弟子,读尽金匮石室之书呀!」 



  刘欣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你要看什麽,迳可到太史、少府处说一声。」 



  「谢万岁隆恩。」丁玄只得接受,刘欣叹道: 



  「子曰:『材难!不其然与?』越是有用之材,就越藏贤,让野心勃勃者称心!」 



  丁玄考虑了一下,大著胆子奏道:「禀皇上,臣闻『治大国如烹小鲜』,又闻:『逆尊卑之序,乱阴阳之道,而害及王者,其国极危。』臣鄙陋所见,我圣朝之危明矣。」 

「你认为该怎麽做才是不逆尊卑,不乱阴阳?」刘欣冷笑著问。 



  丁玄不语,刘欣淡淡地命他退下之後,颓然倒入座中。宋弘心痛地看著皇上消沉的表情,宛如被遗弃般黯澹。 



  「万岁?」宋弘轻声问道:「是否要召见董侍中?」 



  刘欣摇摇头,声音有点乾涩,像是自言自语般问:「为什麽世人……都厌恶朕和圣卿在一起?」 



  宋弘无法回答,刘欣长长太息,亦不能稍解郁结。喜欢圣卿有何不对?不曾喜欢过谁,曾经看过有倾国之价的赵飞燕姐妹,也不觉得哪里动人;然而,清凉殿,阶廊边,高高下下的馆阁,锦锦绣绣的丘壑,在那个人影下,都黯然失色。乍见董贤的震憾,至今未减。除了圣卿,每一个人的脸孔都好模糊…… 



  一怒之下,诏董玲入宫,以为圣卿会屈服,现在後悔已太迟了。必须对圣卿有所交代,就把董玲当作另一个圣卿吧!刘欣硬著头皮,下令摆驾。   



  未央宫和左署所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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