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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终究是抗不过安华,被子拉开了,安华不由分说地把他的睡衣脱下来,有些地方已经被汗水湿透了,全粘在身上,安华手脚麻利地帮他把身体擦干,换上干的睡衣,放进还带着自己体温的被子里:“这下好一点没有?”
江晴垂下眼睛,不说话。
“每天夜里都这样为什么不跟我说?”安华兴师问罪地说,“怪不得没有精神,晚上这么难受怎么会睡着呢?不要再跟我说什么已经习惯了,我这就要把你的坏习惯全都改过来!”
他吼了两句又把声音放缓和:“今天就算了,睡觉吧,再有不舒服就叫我。”
他关上灯,自己睡进原来江晴的被子,一躺下就打个冷战,湿被子盖在身上的确很不舒服,难为江晴这两天是怎么过来的。
刚躺好,就感觉到江晴翻了个身冲着自己这面,安华也翻过身,注视着他:“怎么啦?”
江晴闭上眼睛又睁开,小声迟疑地说:“你……可以睡过来啊。”
安华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是没有错,江晴又说了一遍:“睡过来吧……”
“好啊!”安华的声音大得自己都吓了一跳,他兴高采烈地爬回自己被窝,把江晴搂进怀里,满足地叹了口气,在他的额上吻了一下:“这下好了,睡吧。”
他足足等了一分钟,才听到江晴从他胸前发出的极低的回答:“嗯,晚安。”
江晴过了一会儿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大概是睡着了,安华却一夜未眠,重新把江晴抱在怀里的感觉是如此之好,他很奇怪之前的那些没有江晴的日子是怎么过来的,他怎么会放江晴走的?
最后一次是在新年的夜里,他记得很清楚,那之后已经有两个月没有碰过江晴的身体了,他抱紧怀里的人,开始盘算等江晴完全病好,要多长时间。
江晴盗汗的症状很快就消失了,安华第二天就买来西洋参给他泡水当茶喝,晚上更是借口要照顾他,抱着他一起睡觉,江晴起初还反对过,但是安华死皮赖脸的工夫日益精进,最后还是没有成功,幸亏安华还考虑到他的身体,没有乘机动手动脚,只是体贴地抱着他睡觉而已。
楚凌每天下班也会过来看看,问问江晴身体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不舒服,想要什么东西没有?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叫了他二十年‘爸爸’的江晴见到他的时候竟是如此拘谨,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战战兢兢,想起小的时候他经常一把把小小的江晴举过头顶,听着他兴奋又害怕的尖叫声哈哈大笑,不禁摇头叹息,到底发生了什么,好好的一家人怎么会变成这样?
春天已经来了,办公室的秘书小姐们已经换上了春装,兴高采烈地商量着到哪里去踏青,约什么样的男孩子,江晴在楚家也已经过了一个多月,复查胸水全部吸收,症状也基本消失,在安华坚持不懈的努力下,他的气色明显好了很多,脸上病态的苍白不见了,黑宝石一般的眼睛也终于恢复了清澈美丽的神采。
有的时候,他也会对安华微笑,久违的浅浅的笑意,安华第一次看见的时候,曾经让他砰然心动,连说话都忘记了,只是呆呆地看着,江晴意识到了之后,白皙俊秀的脸上浮起了淡淡的红晕,把头转了过去,于是安华终于确立了自己下半生的目标,就是要守护住这个让他心动的笑容,让他的江晴能够永远这么笑着,象一个安闲适意的王子一样,快乐地,舒适地在他怀里笑着……
期间江洛一次都没有来过,安华怕江晴心情不好,变着办法哄他说可能是江洛太忙了,可能是被老爸拖住了,可能是这样,可能是那样,最后江晴轻声地告诉他不用再说了:“我爸爸心里有数,该什么时候过来他知道,我也知道。”
安华什么也不说了,急忙用别的话题岔开,其实他也知道,江洛再次踏入楚家,就只有一个目的了:接江晴离开。这是他连想都不愿去想的。
楚凌今天开完了一个会议之后回到办公室,发现江洛正在等他,还穿着那身黑西装,雪白的衬衫,黑色的领带,坐在等候室里,一个大概是送茶过来的秘书小姐正在和他谈天:“真的很苦恼呀,总是瘦不下来,每天看见漂亮衣服都不能买。”
江洛一如既往温柔地笑着:“何必苛求自己呢?有的吃的时候就尽量吃,难道这不是一种享受吗?”
“啊,这个您是不懂的啦,可是女孩子都想自己苗条一点啊。”她咬着手指,一派烦恼的样子,“怎样才能瘦呢?节食也是没有用的……”
“那是你的方法不对。”江洛温和地指出,“一顿吃得多一顿不吃是没有用的,要是真的想瘦下来的话,就做好准备饿一辈子吧。”
“啊!那多可怕啊!”女孩子惊叫着。
江洛微笑着摇摇头:“做起来就不可怕了,每一顿都不能吃饱的话,这样,你就根本不知道饱的滋味,自然,也不会感觉到饿的滋味,等到饿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就不可怕了。”
楚凌无心在听下去,在门口叫他:“找我吗?”
年轻的秘书小姐赶快蹑手蹑脚地溜了,江洛整理了一下西装,站起身来:“是的,有工作上的事情。”
“进来吧。”楚凌吩咐下面的时间不许有人来打扰,带着江洛走进办公室,亲自拉开椅子示意他坐下,很随意地说:“喝点什么?还是茶?”
“不了,谢谢,我要说的话很少。”
楚凌微笑着看向他:“怎么每一次见你,都穿这身衣服,本来很好看的,就是黑色太阴沉了,正好到春天了,要不要添新的?”
江洛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服:“您说这件?这是我唯一一件可以得体地穿到公司来的衣服了,而且,这对我有纪念意义,我不想忘记我过去犯的错。”
楚凌决定不就这个问题谈下去,他轻咳一声:“找我什么事?”
“公司年度的财务总结我已经做好交上来了,帐目也已经理清楚,不知董事长您过目没有?”他公事公办地问。
“我看过了,很好,和你以前做的一样出色,证明你的能力是值得信赖的。”楚凌赞赏地说。
江洛没有理睬他,继续说:“而且,我相信,江晴的病也已经差不多了,所以,我在此提出辞职,明天,我会去接他回家,谢谢董事长一家长久以来的照顾了。”
“什么……辞职?这个和小晴的病有什么联系吗?再说他的病还没有完全好,起码还要坚持半年的抗结核治疗才行,现在只是症状消失了而已。”楚凌叹着气说,“为什么我觉得我越来越跟不上你的思维了?”
江洛唇角泛起一丝冷冷的笑意:“小晴得的是慢性病,需要长期休养,我没有这个耐心再耗下去,我进公司的时候并没有签合同,应该说我可以随时离开,就这样了,我今天会把工作的移交完成,明天正式办手续,多付的半个月工资,我会如数退回。”
他不等楚凌有什么表示,直接开门离去。
楚凌愣了半天,拉开门追出去,江洛已经不见了,秘书小姐惊讶地看着他:“啊,董事长,海天律师事物所的雷主任来了,我正要请他先坐坐。”
“是天宇啊。”楚凌只好暂时放弃了追踪江洛的打算,对着面前的人打招呼,“进来吧。”
雷天宇是为了楚凌‘复活’的一些法律程序来的,在文件上签过字之后,本来就完成任务了,他站起来,犹豫了一下,开口问:“刚才……我看见江洛了。”
“是啊。”楚凌无力地说,“自从我回来,他就一直不对劲,我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作为他的私人律师,雷天宇是知道他们之间的事的,本来,他什么也不该过问,但是,这一次,他居然首次改变了主意,重新坐了下来:“你问过他了吗?”
楚凌有些惊讶,但是想一想,有个能和他谈一谈的人也不错,于是回答:“谈过了,没有任何进展。”
雷天宇斟酌着字句,慢慢地说:“刚才我看见他,他穿的还是那天在你的遗产宣布会上穿的西装,就是那一天,他离开了。”
楚凌的眼睛赫然变大,锐利的目光直盯向对面的他:“你在暗示什么?”
“我在陈述事实。”雷天宇不掺杂丝毫个人情绪地说。
“可是……并不是我的错,我当时也在生死边缘,流落在荒岛上,好几次我都认为我自己死定了,我千方百计地托一个会说英语的传教士给江洛寄了一封信,可是却石沉大海,后来也再也没有机会,直到我自己想办法回来,回来才知道这一切,安华那臭小子竟然把所有江洛的信都以查无此人给退回去了!”
“我听说了,”雷天宇不动声色地说,“荒岛漂流,简直象是冒险片,可是,那一天在府上上演的,却是一部豪门恩怨,所有的人都在攻击江洛,把他骂得不堪之极,就我个人的意见,江洛是被伤得很深,深到他无法去原谅你。”
楚凌坐直了身体:“你在指责我吗?”
“我没有。”
“伤害他的是安华!是他把他们赶走的,并不是我。”楚凌感觉是不是自己的脑子有问题,为什么连雷天宇都觉得是自己错了呢?
“不是这样的,”雷天宇揉了揉自己的眉头,“安华就自己的本分来说,并没有做错,就是他不说,江洛也会带着安晴离开的,你知道吗?那一天,等于宣布了江洛彻底的失败,他在你的生活中没有任何位置,没有任何留下的可能了。”
楚凌好象抓住了什么,但还是失败了,他用手指机械地敲着桌子:“能说得再明白一点吗?”
雷天宇也豁出去了,反正这闲事已经管了,就管到底吧:“我也参加过不少次遗嘱宣读仪式或者是遗产划分仪式了,一般来说,没有人会去怨恨得到遗产的人,大多数的怨恨都是朝向死者的……是死者不能保证他们的利益,而不是得到遗产的别人,我亲眼看见有的儿子破口大骂他死去的父亲,就只是为了几十万而已。”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楚凌一跃而起,“可是我并没有遗嘱!我没有立任何遗嘱和遗产继承人!”
“这就是问题所在。”雷天宇耐心地说,“所以,安华就成了你法定唯一的继承人。”
他的话好熟,江洛也曾经说过:“安华不是你重要的,唯一的继承人吗?”
“如果江洛是女人,那么,他起码还可以和你算得上是事实婚姻,而得到他的一份,可是他是男人,在法律上是绝对的不被承认,现在你明白了吗?如果你不能保证他的利益,那么,谁来保证?安华吗?就算他肯,江洛的脾气你还不清楚,他会留下来吗?”
“我从来没想过立什么遗嘱,我还不是那么老吧?”楚凌焦躁地说,“我根本没想过会出现这种情况。”
“这和老不老没有关系,意外是会随时出现的,你如果为江洛着想,就不会出现这种事,你间接否定了江洛对你付出的一切!就是现在也一样,因为你从来没有为他想想,如果你不在了,他怎么办?”
楚凌呆住了,雷天宇自失地一笑:“我说得太多了,这是别人的私事,并没有我插嘴的余地,那么,就这样,我告辞了。”
楚凌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不早了,来开门的保姆很高兴地说:“啊,楚先生回来了!还以为你不回来吃了呢,外面冷吧?刚下出来的热汤馄饨,快吃吧。”
“哦。今天吃馄饨啊。”楚凌把外套交给她。
“是啊,难得江晴开口说想吃馄饨,本来说就吃一碗的,反正包了也是包了,干脆多包一点,大家一起吃。”
“是吗?”楚凌很感兴趣地问,“他说了想吃?”
“可不是吗,真难得啊,我在您家也做了七年了,还是第一次听见他说想点什么东西吃呢。还不得赶快地就给包!”保姆欢天喜地走开了,楚凌向餐厅走去,在门口就听见儿子的声音:“再吃一个……最后一个了!”
然后是江晴低低的声音:“刚才你就说是最后一个了。”
“那个太小了,不算!这次保证是,最后一个了,吃完我们就走,好不好?来,张开嘴,最后一个了!”
过了一会儿,又听见安华的声音:“来,再吃一个。”
江晴的声音高了一点:“刚才就是最后一个了。”
“哎呀,刚才那个馅太少,不算!这次是最后一个!”
“不要了,我真吃不下了。”
“最后一个!我保证,真的是最后一个了!”安华不死心地继续劝。
“我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