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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好多了……”姬任好看了他一眼,忽而淡淡道,“不过也确实有些累,想一夜之间,追兵还找不到。”
解姻缘
理了理衣袂,两人缓步下山,向小庙走去。
一条石路蜿蜒向下,许多香客络绎下山。姬任好缓步踏上石阶,跨入山门。
瑄分尘随后,低声道:“这里好热闹。”
梁木都漆成的红色,门外摆着募化箱,时不时有人丢几个钱进去。姬任好走进殿堂,见房屋古老,没有繁丽,只是头顶挂着两盏油灯,神像前又点了一盏。
一个老庙祝坐在一旁,半眯着眼,仿佛很茫然,又仿佛是太空闲。
“人的确太多……”
姬任好淡淡道。
他走到神龛前,上面供的是尊娘娘像,金身倒是塑的十分美丽,并不知哪路神佛。
原本想借宿一晚,现在倒打消了念头,只是站着歇息了一会。那边庙祝看到他们,便合了合老朽的眼,道:“两位要求什么……慧娘娘一向灵验的紧。”
瑄分尘看了他一眼,姬任好忽然举步上前,点了三根香,微一动,插入夔纹香炉中。白烟袅袅起来了,他躬身拿起签筒,摇了一会,倾的用力了,所有竹签都滑出来。他又倒回去,重新轻摇,就是一根都不出来。姬任好倒愿意承认自己没摇签的天赋,回首道:“你替我摇一支。”
瑄分尘接了,叹道:“现在摇这个做什么。”
姬任好淡淡道:“有意思。”
瑄分尘默然,还是轻轻摇起,听响声齐律有节,便有一根,神奇的缓缓从中冒出,最后跌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
他俯身拾了,便同姬任好一起,走到老庙祝前。庙祝接在手里看着,眯起老花眼,道:“求什么?”
“姻缘。”
“姻缘。”
瑄分尘虽清心修道,对巫卜占爻这等事,并不如何挂心。他怕两人正逢困顿,连贴身双剑也一起去了。若求功名前程,得个不好,姬任好心里有结。但那人又非要摇签,只好大事化小,求姻缘这小事结果,遥遥无期,求出什么,都无甚关系。
而姬任好说出姻缘,倒出乎他意料之外。
老庙祝点了点头,忽然又道:“是哪一位求?”
“你解就是。”
姬任好似有不耐。
“咳咳……两位有所不知,要求娘娘显圣,必得自己动手,凡是旁人替摇签,或是所求之物不对,解的签便不对,测出的姻缘混杂了。”
姬任好神情仍是淡淡的——
淡淡的回转了什么,道:“不要紧。”
老庙祝无奈,便仔细看了,吃了一惊,道:“好奇怪。”
“这签……前路茫茫,时断时续,后验更是绝途……”他看了两人一眼,续道,“只是绝中又有生机,签文说不分明,似孤老一生之相,又另有蹊跷,实在……实在太奇异了,老朽解签数十年,头一次见如此签意,两位必有大波折,还是多行善事,总有善果。”
瑄分尘抢先谢过,摸出些铜钱给他。姬任好一边不语,半晌默默转身,道:“这里不可久呆,伏青主搜查村镇,必然找到庙里,还是快走罢。”
瑄分尘随上,挽住他手道:“听他说,那姻缘多半是我的。”
“为何?”
那人笑道:“瑄某必定是一生孤老的,若拣个女子放在屋里,才会被吓跑。”
姬任好忍不住一笑,随即又淡下来。
两人匆匆转出庙宇,插入林子去,天色转黑,乌鸦夜啼,甚是可怖。又行数里,方停了下来,找了一棵大树下歇息。
两人不敢生火,也无物可烤,只等明天出林再吃东西。姬任好有些口渴,听见左边林中潺潺水声,便起了身寻过去,拨开长草,果然是小溪。
一时为难,身边没有水囊,左手又伤,如何喝入口中?
沙沙一响,瑄分尘擦身蹲下,卷袖洗了洗手,将水泼开些,然后双手掬了捧水,送到他唇边。
姬任好缓缓低首,埋入对方手中,喝了几口。
瑄分尘又掬一捧,他喝过两次,道不要了,那人便自己蹲下捧水喝。姬任好轻拭唇角,想几次肌肤相亲,他喝之处宛然是自己唇碰之处,又想起方才不祥之签文,一时怅然了。
忽然远处一阵擦动枝叶声,火光闪过!
姬任好猛然起身,避到了一颗树后。瑄分尘擦在一边,伏身在下,两人皆不言语。那一行人散布开来,无人说话,急急寻找,渐渐冲向这边来了。忽然一声枯枝踩碎,有人道:“这树下有过人!”
“立刻四处搜查!”
听声音愈来愈近,瑄分尘气劲已凝聚掌中。姬任好被他一手按住,知是暗示毒在体内,不可运功。
他高傲一世,此刻功力全失,师尊传下贴身天阙也落入敌手,竟要心仪者保护,落魄至此,心里谈何滋味。负背后手掌微屈,暗里凝了功力。
许多脚步声急奔而至!
瑄分尘急挥长袖,剑气从指尖迸出!忽闻一声惊呼:“阁主!”
树后急转而出,绿衣黄衫,却是若颦。
隐者生生刹住招式,少女却未看他,张着大眼,汪汪溢出泪来,忽然猛的跪下落叶之上,沾满了泥尘。
“阁主……阁主……”
若颦抖抖颤颤,爬伏在姬任好脚下,抱住他膝盖,泣不成声。
“颦儿…颦儿担心……阁主无事,呜呜……”
见是怀天阁人,如同大难还生,一颗心松开来。姬任好平素也爱惜若颦,心中忽而柔软,抬手扶起她,道:“我无事,你起来罢。”
若颦哭了一会,渐止轻泣,以袖拭目,退后行礼道:“颦儿唐突了,阁主,琴棋掌部在此。”
身后几十人一同拜下,九霄与谈弈秋上前拜见,眉目皆由忧转喜,九霄叹道:“自从阁主出门,颦姑娘一醒,连发令唤回我们,打探下长生楼竟烧尽,属下慌了神,再探得阁主与瑄隐者不在其中,立即命人寻找,最近得知青竹搜索这附近,又有手下报信说看见怀天记号,属下便亲自前来,总算……”
姬任好温言道:“亏你们辛苦,如今伏青主如何?”
九霄闻言变色:“他已经窥探过怀天阁数次,幸书画两部防守严密。又恐阁主尚在,因此不敢妄动,但如今武林,几已是他天下了!”
两人同时色变,九霄续道:“武林经雪参一役,已极伤元气,而这次,各大门派山庄十之有九,中了牵雨飞花!”
“不可能。”
姬任好冷冷道:“各大门派虽然尸位者有,但不乏高手,牵雨飞花也要贴身才能奏效,何况人人都已知道毒药出自青竹,雪参同是阴谋,青竹已成为天下公敌,哪有不防范之理。更何况,若如此容易,伏青主何必弄这一串事情出来,早下毒不是大好?”
九霄叹道:“属下也觉奇怪,但……江南苏家,太湖和家,月然宫,红叶山庄都因为此毒,已经伏首称臣。属下怀疑另有蹊跷,或许伏青主暗中有别的手段。”
姬任好默然良久。
“先回去罢。”
他迈出一步,忽被石头硌了下,一个踉跄。瑄分尘吓了一跳,一把将人捞住,定了定,低声道:“还好么?”
姬任好贴在他胸前,缓缓垂下袖子,挺身起来,淡淡道:“无事。”
九霄与谈弈秋两人都看出端倪,也知姬任好必然有损,否则不会如此狼狈。心里暗暗担忧着,纷纷上来服侍人回阁。瑄分尘看情况已定,想了一想,道:“你们先走,我尚有事要办,一旦结束,再来阁中。”
若颦欲言又止,姬任好看了他一眼,颔首道:“你去吧。”
瑄分尘回头走之时,又看到了谈弈秋的眼神,这人似乎从头到尾,就没给过他好脸色。
人已经走远了。
姬任好手一抖,从袖子里抖出张纸来,宛然是那张当票。
“九霄。”
秀气男子上前,道:“属下在。”
那张纸垂下来,出现在他面前。
“去把和光剑赎出来,给他的时候,不要让他知道。”
九霄轻飘一眼,垂首应了,把当票纳入袖中,岚然远去。姬任好却望着林中,望的久了,听一声枭鸣掠过,分外凄惶。
瑄分尘向回飞掠时,心里仍然担忧着姬任好。
这是武林中帮派之斗,本与他无关,却又不可能与他无关。就凭两点,一是伏青主的行为早脱出正常争斗,倾入魔道,二因为姬任好是他的好友。他足迹很广,交的朋友也很多,但姬任好是特殊的。
像他这样的人,也仍然逃不过那份特殊。
青竹已经搜过镇上,一路过来,与瑄分尘擦肩而过,而他们万万抓不到孤身的他,别说抓,连看都看不到。他回去是想打探一下青竹情况,收留他们的农户被抓,很可能连命也去了。
另外,和光剑是天玄道祖师传下,放在他手上,绝对不能失落的。至于银子怎么凑,他还在思考。
伸手摸进怀里,忽然一惊,那张当票居然没了!
瑄分尘呆了半晌,只好苦笑。
这会他就是有一千万两银子,也赎不出和光了。
转步进了小城,他缓缓踏在青石板上,最担心的是当票被人拾去,抢先赎走,不过……还是立刻去问问罢。
当铺门是开的,里面仍然坐着伙计,他跨进去,道:“请问……”
身边一阵轻风,青衣白袖擦身而过,走到柜台前,低声道:“我要赎东西。”
瑄分尘看见伙计接过当票和银子,随后拿出来的,蓦然是和光剑。
青衣人戴着帷帽,面目遮的严实。瑄分尘随之而出,行到青石板街上:“这位公子,可否停步一叙?”
青衣人回了头,淡淡道:“什么事?”
瑄分尘轻咳一声:“这柄剑是家传之物,本是在下所当,当票却不慎遗失,如今被阁下得到……还望阁下物归原主。”
“剑是你的?”
“是。”
青衣人点了点头,道:“但当票在我手里。”
“所以它现在是我的。”
瑄分尘头很痛,他疾步追上这人,叹道:“拾物归主,本就理所当然,这剑的确十分重要,还望阁下归还。”
青衣人回身,声音漂亮的挑起来:“还么,也可以,我替你赎了剑,你先拿一百两银子来。”
他连十两也拿不出,只好再次苦笑。青衣人又道:“欠债还钱,也是天经地义,你欠了我一百两,就先抵押着剑,什么时候有了,什么时候再找我罢。”
他转身又走,现出秀长的身材来,瑄分尘哪能答应,急转身将对方拦住,叹道:“这位公子……在下身上虽然没有银子,但稍待时日,一定可以付出,还望公子宽宏罢。”
青衣人淡淡道:“我就不高兴宽宏,钱是我的,剑就是我的,你难道要来抢?告辞。”
他一旋已使出轻功,瑄分尘情急之下反手,扣住对方手腕。那人大恼,用力一摔,喝道:“你再动手,我就叫唤有强盗!”
他转身急奔,瑄分尘追上前,扯住他衣袖。青衣人垂指下叩,他转腕上啄,交手三四招,对方便被擒住。那人用力一挣,郁郁道:“给你就给你……”忽然恰巧一阵大风,帷帽呼的翻了个倒儿,飘落在地上,露出的脸,蓦然是琴部之主,那位秀气的美人九霄。
瑄分尘愣了,九霄也吃了一惊,暗道刁难瑄分尘,姬任好知道之后,自己必遭训谏,奈何悔之晚矣,慌慌张张拿袖一遮脸,道:“接住!”
他下意识接住抛起的和光,望见九霄脚尖一点,飞也似的远去了。
姬任好正要离开,若颦紧紧随在身边,低声道:“阁主,还有一件事,恐怕十分着急。”
“何事?”
若颦秀眉深锁,道:“除了称臣的四家之外,还有一些帮派躲闪观望,一些不肯低头,吞云庄首当其冲,伏青主将一庄上下男女老少全部擒住,在江湖上发出通告,不日即将开杀,一日杀一位,要他罢手,只有一个方法。”
“要瑄隐者娶青竹的小姐!”
姬任好猛的刹住脚步。
“这个方法不但不流血,更十分容易,所以武林上人人自危时,也人人都如此希望。颦儿不敢让瑄隐者得知,所以未说,谁知他离开……”
姬任好厉声道:“立刻派出人去,不论瑄分尘要做什么,不论用什么方法,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他带回来!”
逼婚事
若颦的举动,可谓极其正确,因为瑄分尘一旦知道,少不得立即前去的,只要前去,伏青主多半就能得逞。而以瑄分尘的性格,一旦娶了,必定责任全担上肩去。到那时,姬任好就是怒火烧上九重天,也没用了。
奈何人算不如天算,待怀天阁人找到他时,瑄分尘已经全打听到了,其实根本不用打听,因为到处都有人说着。
暖暖的火盆生起来了。
朦朦胧胧的宫灯亮满了一路,灯上绘着散花的飞天。
檀木书桌,梨花圆凳,软软暖暖的白狐裘垫在身下,姬任好端起一边几上的热茶,轻啜了口。
他的左手仍不能动,他坐的很稳,但心中如煎滚油。
这事横插出来,打乱他的思路。伏青主如果只为了钓他们,完全不用推韶破雪顶缸。他对她有意,而韶破雪却喜欢瑄分尘!莫非伏青主真是为师妹好,还可牵制瑄分尘?
瑄分尘可以拒绝他,可以单身,但如果娶了一个女人,这女人还是韶破雪……
凤眼闭了又开,难忍杀气透出。
茶盏一顿,当啷一声,身后若颦吓的跪下,道:“阁主……”
“传我的令,立即派专人探察伏青主,务必要知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