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姬任好感到了,果然,她道:“杜阿婆前天死了……”
她一直很穷,很早阿公就死了,只有一个女儿——
女婿不肯入赘,女儿嫁的很远,嫁到外村去了,所以只能孤独的一个人。她置办嫁妆,才欠了那些钱。她已经很老了,满脸皱纹,双眼浑浊,老坐在村口,一坐就是一整天。她很喜欢吃鱼,但吃不起,只能拣那种丢剩下的小黄鱼,半条半条的煎。她一直在等,等女儿什么时候回来看她,好给她买鱼吃,但一直到死,也没有等到她回来。
女孩的声音忽然消失,糕饼盒哐的滚在地上。姬任好把按她在怀里,一口鲜血喷的四溅淋漓!
他的手抖的几乎发颤,头垂下去,血滴滴答答的落下。女孩吓傻了缩在怀里,不知道这个美丽的人,究竟怎么了。她看见那个秀气的一直在帘间窥视的大姐姐一脸惊惶的扑进车来,跪在地上。若颦扯着姬任好的衣角,失声痛哭道:“阁主不要担心,颦儿虽没有资格为女,只要阁主愿意,颦儿一辈子不嫁人,侍侯阁主一辈子……阁主……”
她知道姬任好胸口旧创发作,她知道!她知道姬任好的心病!
姬任好最大的心病,就是没有子嗣!
姬任好痴痴的想,他不像梅袖手,梅袖手永远也不会老。他不像柳吹笛,柳吹笛死在所有人之前。他也不像姬流光,姬流光还有他,至死陪在身边。
他无妻无子,无亲无戚。姬天凤不是他亲生,他的母亲死了,唯一的兄弟已被亲手埋下。
瑄分尘是他唯一的亲人,唯一的友人,唯一的情人,没有瑄分尘,他还有谁。
他拍着女孩的头,道:“你觉得他是仙人,他是好人吗,哈哈。”
好坏的人啊……真是心肝黑到底,坏透十八层地狱。
明明一直让着他,为什么要和他争?为什么要让他一个人。
等到他年华老去,神采不再。等他满脸皱纹,神情痴呆。等他没有力气动武,已经放手任何权力。他老的与一个村妇没有分别,再也不是天下第一,怀天之冠,再也不敢揽镜自照,不是昔日的姬美人。没有人会再关心他,他只能呆在自己屋里,想年轻时那长亭煮酒,怀袖青梅。
“然后那雨一直下……”
姬任好慢慢道,随即笑了。笑声像机械转动,咯咯有声。
“我死在屋里,不,我随便死在哪里,会有人知道么?”
瑄分尘……你何其狠心?
让他靠在床上,看着蜡烛流泪,看雨一直滴滴答答落到天黑。
看未来的一切,瞬间化为飞灰。 魂魄不曾来入梦
足印深进白雪,姬任好走向前。
雪谷挖开了一大片,深深的坑下去,像无底洞。许多木架子搭着,梯子摆着。在忙碌的人见他来了,不由都停下来。若颦一抬袖子,道:“这十来天你们都在干什么?东西呢?”
负责人只认得若颦,但为人机灵,立刻见了礼,道:“都在一边,但没什么东西,其实……”
也没什么东西。
除了一堆夹着布片的碎肉碎骨,还有梅袖手的长针。
姬任好低头看着那堆冻肉,许久道:“够两个人的分量吗?”
那人道:“不够,不够,属下用铁秤过了……不过似乎又……阁主知道的,冻过以后,重量会有变化,还是等属下挖掘完毕。”
“……看骨头呢?有两份么。”
“阁主,实在太碎了。”
……这些人做的够好,做的太好了……
他盯着那堆肉,一直盯着,直到确认分辨不出是几个人的,才慢慢走开。
他在大坑里过了一圈,这时又有人发现了一块落石下有齐刷刷切断的灰白发,因为洒的比较散,又和雪色交相辉映,所以错过了。姬任好站在那里看,有人禀告他那一大段裂缝在哪里,他就挪了脚步。地裂了,掉下去也不是不可能。缝深的看不见底,黑黝黝冒凉气。他弯下腰,伸手探了下,被边缘的碎石划出一道血痕。
与其说掉下去以后爬上来,不如说埋在雪里可活性更大。
若颦跟在后面,她觉得这里越来越凉,越来越冷。
她捧着狐裘,想给姬任好披上,还是却步了。
“若颦。”
姬任好忽然道。
若颦快步转上,姬任好微声道:“你再问一遍,他是不是已经到家了?”
其实传令的人时时刻刻都来,本来消息是一天传一次,随着时间的过去,传令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快,越来越频繁,就在一柱香前,还有人来到,报阁中一切如常。
她回头派了人,叮嘱他路上遇到传信的,立刻接了回来。不要多久人回来了,可是没有新鲜事发生。
姬任好又道:“我们现在回去,会不会到家后,就发现他回来了?”
或许现在需要一个人,大声的说,你别做梦了!!!!!!!
若颦没有说话。
姬任好似乎回过味了,道:“他家在附近吧?”
若颦怔了下,抢先道:“是的,也许瑄隐者在家里。”
姬任好立刻离开了,马车驶入另一条雪道。瑄分尘这里是有个窝,但他长年漂泊在外,回来的少。
过了段时间,隐隐看见了一片小树林。这里向阳,地势不错,树稀疏的长起来了,树下面有几间小木屋。姬任好赶到屋前,见门没锁,只是搭着扣。他啪的把门推开闯进去,前前后后上上下下找了一圈,然后站在灰尘和蜘蛛网中间。就连储好的木柴都湿了,可见很久没人住过。
姬任好终于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在凳子上坐下来,摆了摆手道:“你出去吧,我出来快十天了吧?阁内也等不了了,我在这里等他一天,如果他还不回来,我就回去。”
若颦默默点了头,却从袖子里摸出一样东西,道:“阁主。”
“这是瑄隐者在营帐里掉的,颦儿没来的及还,还是交给阁主。”
是个简单的木盒,抽拉式的,没封条。
姬任好面色一变,接在手里,道:“三个月了,为何现在才给我?”
若颦低头道:“颦儿是想还给隐者也就罢了,所以一放放了很久,昨天才想起来。已经三个月了,隐者又不知去了哪里,颦儿拿着就不合适了,所以还是给阁主。”
这个回答无懈可击。
姬任好让她出去,自己一个人坐在空寂的房内,光线从窗口洒进来,落在盒子上。
不知道是什么,但依瑄分尘的性格,这样弄一个木盒来装的东西,一定是重要的。他仔细的看着它,每一个边角都看过,他一动手就能打开,却又停住了。好似里面是个未知的宝物,抱在手里就满足,一旦打开,那忽的一下没有了。
他已经找了他够久,也等了他够久。他就再等一天,在那人的小窝里等一天。
姬任好把盒子放在桌上,手压着它。他坐的是小厅,厅后是卧室,厅左是小厨房。阳光在渐渐的变暗,屋里也渐渐的变暗——天黑了。
他觉得厅里有些冷,便走到卧室里,从抽屉里摸了火石。桌上有蜡烛,他点燃了,把手烤了下。为了防灰,被子卷起放在柜里,他一起找了出来,在木板床上铺开。床上有帐子,但实在太灰蒙蒙。他不想再整理,直接把帐子卷起来勾在床顶上。这时他又有些饿了。
举着蜡烛走到厨房里,空的连个老鼠都没有。早该想到,这老道怕浪费东西,一定出门前把会坏的会烂的全吃光拿走,根本不会有食物。
“穷光蛋。”
姬任好道。
这样的评价并不能泄愤,他把水缸揭开,居然也没有水。
他叹了口气,忽然看见一条长尾巴从缝里窜过去。不是老鼠,大概是大貂之类。他回到床边,解了件外衣,坐到被子里,卷起一本翻出来的杂书看。
荡寇志——哦,原来这家伙还会看这书啊。
这蜡烛真亮……
他看着蜡烛,把木盒垫着当枕头,慢慢的书垂到一边。
黑暗中空气流动的缓慢,蜡烛已经烧尽,晃了几晃,终于灭了。床上人偎在被子里,这被子放了太久,满是潮气,睡了很久,还没睡暖。
屋里很安静,屋外偶尔有风声。
姬任好朦胧间听到门似乎响了,激灵一下。过了会,门又响了,好似有人推它。悉索悉索,忽然一声撞击,哒哒敲门。
朦胧……
朦胧……
姬任好忽然坐了起来!
他急着要穿鞋,半只脚踩到地上,冷的刺了一下。鞋被踢歪了,套来套去老在后跟套。他索性一脚踢开,光着一只抢到门前,猛的拉开。
一阵寒风扑进来!初春的风比冬天的更冷,吹在他脸上。外面一片黑暗,只能看见稀薄的白雪和摇动的树桠。姬任好直看着眼前,一直看着,却什么也没有。
难道是鬼敲门吗?
他忍不住想笑。
脚下啪的一声,他低头,一只白鼬抬着爪子看他,全身雪白,只有尾巴尖是黑的。一人一鼬对视,白鼬眼珠子黝亮。
它忽然全身一缩,转头就跑!姬任好中邪了般伸手去抓,那东西身体又小,纵跳又快,眨眼窜进了林子里。姬任好一路追进去,叫道:“你等等,你停下,我叫你停下!立即停下!瑄分尘!”
瑄分尘!
他深一脚浅一脚闯进去,一直追到一从灌木前,白鼬眨眼钻进去没了踪影。姬任好用力推开枝条,密密麻麻,很难才挤进去一点。直到再也挤不进去,周围都是黑漆漆的灌木。他站在那里,慢慢明白了,知道自己干的事有多傻,根本是梦里想象呢。
忽然感到了冷和疼,脚似乎划破了。一旦意识到,伤口就疼的难忍。他慢慢拨开树枝出来,滑下山坡,走回小屋。
屋门仍然是出来时半开的状态,姬任好推开门进入。屋里很黑,还遗着蜡烛的烟气,比外面稍微温暖一点。他走到床边,坐进被子里,却坐进了一个无比温暖的所在。
谁敢抱住我。
姬任好不敢回头,他觉得这一切都无比虚幻,好似梦中。
但这个重量,这个温度又是?
那人道:“任好……”
姬任好紧紧按着抱住自己的手,安静了很久,却呐呐的道:“我的脚很疼……”
那人把头埋到他肩窝里,柔声道:“给我看看。”
姬任好直直的看着床板,一点,一点把目光转过去,看见熟悉的白眉斜飞入鬓。他心里又轻又伤,好像塞了把清甜的刀在胸口,竟不知什么滋味。转过去呢,还是不转过去?他见到了他,是不是见到了他,竟然又见到了他?
紧绷的全身逐渐放松,一直到很松很松,落到瑄分尘怀里。
这老道没死,果然没死,他就知道他不会辜负他再等一天!你最近在哪里。你怎么样。你有没有受伤。你怎么回来的。为什么不早点回来?
这些话千旋万转,还是没有说出口。姬任好只是抬起手,微颤着去摸他的脸。指尖向前,再向前,碰着了皮肤——
滚烫!
他蓦然惊醒!
他的头发被烧着了,被子已经着火,床也燃起来。积满灰的帐子很容易着,呼的一下就窜起来。桌子已经在熊熊燃烧着,上面的蜡烛自然无法幸免。因为东西都阴了,所以烧得比较缓慢,但火焰渐渐烤干了一切,蔓延开来。
若颦一直守在谷外。姬任好会干什么,她倒是不担心,因为怀天阁主就是怀天阁主。但让姬任好一个人呆在破小屋里,她又惴惴不安。在马车里蜷着,也一直没睡着,索性出来站,然后就看到了冲天的火光。
姬任好从怀里摸出一个小木盒,打开,里面是三根手指。
他把它掷入火中。
然后俯身折了一条桌腿,举着火把出门,点着了屋檐。屋檐积着冰雪,应该很难着,但屋里已经熊熊。
一圈点完,整个屋子里里外外,都已经烧的通透。姬任好手一扬,喀嚓一声,把火把也投进了门里。
而这时,天已经亮了。
姬任好对着被火围绕的小屋,道:“我曾说过,如果你死,我必为你墓前挂剑,绝不欺骗。”
天阙和光双剑都负在他背后。姬任好扬手,天阙应声而出。
屋后是千顷崖壁,一平山石。
衣袂迎风,有人腾空而起。利剑反转,插入石壁,深深深没入。
话别兮深秋,萧萧兮花落。
人影兮独坐,空月圆兮寂寞。
一段路兮分两方,昨执手兮今错过。
戏分茶兮晏饮,共执伞兮如昨。
长剑走偏锋,石屑忽然喷飞。胸中悲啸气冲天,一笔划向天外!
泪欲坠兮江中,唱离别兮长风!
上碧落兮下黄泉,两茫茫兮太匆匆!
——无人相送,何乃太匆匆!
姬任好长发横飞,心中悲怆,握剑不慎,嚓的一道划歪,直割过前先诗句。笔锋至此而断,再无借力之处,索性翻身落回,右手一掷,天阙不偏不倚,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