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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顾] 踏歌行-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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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惜朝牵着戚少商的马悄悄地出了小村。他不想找铁手,更不想去毁诺城,三年前在毁诺城,他是一路踩着鲜血淌过去。如果成功了,还可以用一将功成万骨枯安慰自己,只可惜,连老天爷都不帮他,杀戮就成了一种不可谅解的罪孽。于是他在茶里加了一点料,应该是足够戚少商一觉睡到大天亮了。 

只是顾惜朝算漏了一件事,戚少商已不是三年前土匪头子,而是六扇门的独挡一面的名捕。顾惜朝一直觉得自己跟六扇门犯冲,他的这个感觉很对。 

“这位书生行色匆匆,想是要进京赶考吗? ”那个原本在昏睡的人,就在站在土堆旁,锐利的眼睛如薄薄的刀锋:“只是这大半夜的更深露重,还是留在家里秉烛夜读的好。” 

死死的挖了戚少商几眼。顾惜朝反唇相讥:“你还知道这是大半夜啊,大半夜的你不睡觉,充什么夜游神。以前见你还有点英雄气概。现如今在六扇门里呆了几天,越活越回去了。尽学了些偷偷摸摸。” 

“咣当”一声,戚少商扔出一副手镣,口舌之争,他铁定是输的那一人,不如扬长避短:“随你怎么说吧。你是自个回去,还是我锁你回去。” 

顾惜朝武功本就不如他,再加上现在还有伤在身,没法动手。如是真的让他锁了一路上毁诺城,实在是奇耻大辱。 

三年来,任他再怎么胡闹,只要不触及铁手的底线,铁手对他都是包容的,包容得就如同面对一座精美得必须小心轻放的瓷器,这也无形中给了他一种权力。任性的权力。而这个戚少商却似乎没有那种耐性。他可以任他挖苦得无言与对,却不会轻易的改变自己的主意。 

认命的把缰绳丢给戚少商,顾惜朝一言不发的转身就走。 

戚少商上了马,伸手去拉顾惜朝,顾惜朝赌气似的躲开他的手。奈何戚少商气力大,揪住他背心,稍一用力就把顾惜朝拉上了马。顾惜朝身高与他相仿,但比他想像在轻得多。这让戚少商有些意外。 

顾惜朝绝不是一个肯乖乖就范的人,此刻却紧抿着薄唇,一言不发。 

“怎么不说话?” 

“说什么。有什么好说的,以正我打不过你。”冰冷的腔调,哪怕是背对着,戚少商也想像得到他那种鄙薄不屑的眼神。 

“我带你去毁诺城,无非是要把你交还给铁手,你放心好了,有我和铁手在,红泪不会伤害你的。更何况,红泪对晚晴也一直是心存感激的,她也不会拂逆晚晴最后的遗愿。” 

“看来我不应该告诉你,铁手在毁诺城。”悄无声息的,一根针出现在顾惜朝的手指缝里。 

手腕刚刚抬起来,半边身子都麻掉了。戚少商已抢先一步,扣住了他的脉门。针掉到地上。本来就气息不顺的顾惜朝直觉得胸口阵阵发闷。 

“那些东西,你趁早收起来吧,我做了三年捕快了,你还是收敛一些的好。别逼我绑了你。” 

胸口已开始痛。顾惜朝苍白的额头已有细密的汗渗出来,却兀自倔强地说道:“我还真不懂什么是收敛,三年前,你就应该明白。” 

顾惜朝虽然硬气,尾音依然带了一丝颤栗。戚少商这才发现他的原本无色的唇已开始发紫,修长的冰凉的手也在微抖。连忙松开紧扣顾惜朝脉门的手,转而抵上他的后背。一股绵长淳和的内力源源不断输入顾惜朝体内,他逆转的气血渐渐归顺,胸口的疼痛也慢慢的减退了。 

感觉顾惜朝呼吸顺畅,体温回升,戚少商这才撤了掌。 

顾惜朝根本不领情,道:“大当家的好侠义啊,怎么不继续了。” 

“我累了。”一天到晚跟这种人斗智斗勇,不累才怪。 

“那你还是省着力气吧。听说最近一段时间上毁诺城求亲的武林人还真的很不少,到时候,息城主要是来个比武招亲,啧啧,你可惨了。铁手,小妖。。。。随便来一个,你就死定了。” 

“铁手,他到底上毁诺城做什么去?” 

“求亲啊,不是告诉过你了吗,武林第一美人呢,你戚少商不当回事,还不允许别人当宝啊。我现在还真的有几分去想去毁诺城了,听说息城主路踢过你的屁股,只可惜,没亲眼见过,这一次算是可以一饱眼福了。不过,也说不定息城主一箭直接射穿你的脑袋。到时候,你可以记得离我远点,别把血溅我身上。” 

戚少商听他絮絮叨叨说个没完没了,用意明显得就是想激怒自己,乱了方寸,他好有机可趁。想到铁手居然跟这么一个尖酸刻薄却又计谋百出的人在一起呆了三年了,而且还要无休无止的呆下去,对铁手,钦佩之余不由得也多了几分同情。 

回了李家,顾惜朝脸色愈发的惨白了,也不知是累的还是在马上颠簸的。打坐运气了一会,就睡了。这一觉一直睡到午时过了。 

戚少商心里有些发急,顾惜朝却故意慢腾腾的收拾东西。本来他的东西就不多,几本医书,四五件衣裳,昨天就收拾好了。这会儿又拿出来检查看有没有遗漏。 

村里的人知道顾惜朝要走,都过来送行。他跟这个说两句,跟那个说两句,一面说,一面还斜眼看着戚少商。连掩饰的意思都没有。 

初九夹在人群中,眼泪汪汪的看着顾惜朝,对这个孩子,顾惜朝却是有些真情的。他弯下腰吩咐初九了几句。 

初九流着泪问道:“你什么时候会来看我。” 

顾惜朝淡然一笑,这种小村落,重回这里的可能性真不大,他也不愿意撒谎骗这个孩子,“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才有机会再来这里。也许将来等你长大了,出去闯世界,我们还有机会再见吧。” 

初九哇地一声大哭起来。顾惜朝也有些心酸,摸了摸他的头以示安慰。初九反手揪住顾惜朝的衣袖,不肯放开。最终还是李婶过来拉开了初九。戚少商这才带着顾惜朝上马出了村子。 

顾惜朝身上有伤,经不起颠簸,戚少商再怎么心急,也不敢催马快奔。本来从小村到毁诺城,快马加鞭的话,一天就可以到。但是现在这个速度只怕怎么也得三五天了。那还得顾大公子路上不给他生事端。静下心来一想,反正八年时间都耽搁了,也不差这几天了。



6


万里黄沙中,一垅篝火孤独地闪亮在这蓝夜中。万籁俱寂,唯有一天一地的黄沙,一天一地的琴声,一天一地的月色。 

顾惜朝修长的手指舞动在七弦琴上。像秋天狂风中的落叶飘落于潺潺的流水中,又像秋天细雨密密的洒落于长满青苔的深巷。 

“我就为你奏一曲,以谢知音。”三年前的这句话突然穿过时空,从戚少商记忆里的最深处钻了出来。三年前,这个人处心积虑的想杀他来换取一个功成名就的机会是真的,但是,戚少商更相信,他说这一句话也是真的。那一刻飞扬在眼底和笑里的热切与感动也是真的,只是两个人都做不到义无返顾。真的也好,假的也罢,三年前的往事倒更像一场开头与结局南辕北辙的惨烈闹剧。 

篝火的照映下,顾惜朝秀气的手半明半暗的在琴弦上起伏跳跃。恍惚中,戚少商好像又闻到了炮打灯浓烈的醇香,一滴露珠从红叶上滴落,嫩白的光如清亮的眼眸含着的泪。那个魄单魂孤的青衣书生指点江山的梦在琴弦上飞,两只小白羊,温顺的半伏在地上喁喁私语,夜风中轻幔起舞,烛光摇曳,醉鱼飘香。。。。。 
多年来浮躁而琐碎的心情,“咔嚓”一声断了这里。 
这样的夜,沉睡又如何?戚少商渐渐地有些眼皮发涩。 

“噼啪”,火堆里的木柴爆裂。寂静地夜里,格外的刺耳。戚少商猛然惊醒。这里不是三年前的旗亭酒肆。他也不是三年前的戚少商。 

顾惜朝双手合拢,琴声骤然停止。这人还真的不是一般的走运,眼看他就要成功的被琴音催眠了,就连没有生命的木柴,都能来横插一手。天不从我愿,执意孤行又如何? 

一击不中,顾惜朝冷冷的盯着戚少商。他以为戚少商会大动肝火,时刻被人算计的滋味很难隐忍。等他动了气,顾惜朝会有把握激得他七窍生烟怒火攻心,然后大动干戈。 

篝火的木柴里,顾惜朝加了一种名为“将军归”的药。无色无味,也没有任何作用。唯有燃烧地时候,在上面喷洒一定量的鲜血才能真为一种极厉害的迷|药。将军百战归来,本就是无数士兵的鲜血来成全的。 

“你为什么就是不信我,我能带你去毁诺城,就能让你毫发无损的和铁手一起离开。为什么你总是不信我?”对着顾惜朝的眼睛,戚少商没有动怒,只是无奈地苦笑。 

蓦然间,顾惜朝想起了那场千里追杀,一开始他就那凶残那么绝情,而他还是傻傻地以为他的追杀只是因为他以为他是汉奸。泣血的痛不在于冤屈,而在于他不相信他。

“你要怎么样才能相信我?”戚少商柔声问道。 

一种隐藏在哀怨与委屈里的温柔一点一滴的撕咬着顾惜朝的坚持与固执。三年前,是这个人读懂了他以万丈雄心写就的那本《七略》。三年后,天已不是那方天,这个天的下面没有他温婉的妻;地也不是那块地,累累白骨垫不起通往庙堂的路,而血却是实实在在的污了这方地;那么这个人还是不是那个“我就为你奏一曲,以谢知音”的朋友?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顾惜朝不想去求证,习惯地想拒绝一切,留给自己一个遗世独立的空间:“我——” 

“嘘——”戚少商冲他做了噤声的手势,拦住了他的话头。 

顾惜朝一凝神,就听到了隐隐约约的脚步,脚步声越来越近,竟是直奔二人而来的。月光下,一个小小的身影的在慢慢地移动。竟是初九。 

走得近了,初九看见顾惜朝,直扑到他怀里,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 

“初九,你怎么来了?”顾惜朝大吃一惊。初九脚下一双鞋子早已是破破烂烂,夜凉如水,裸露在外面的肉已经在发红了,有的地方已经磨破了皮,血迹斑斑的。

顾惜朝忙抱了初九到火堆旁,让他取暖。 

初九也不说话,只是一阵一阵哽咽,哭了一阵,声音虽不高,但戚少商和顾惜朝都听得出来他极力隐忍的悲伤,过了一会,初九才说:“叔叔,你可不可带我一起走?” 

“。。。。。。”顾惜朝一阵苦笑,他现在去哪里自己都做不了主。然而这个半大的孩子,偷偷地跟过来,他们骑马他走路,如没有深深的执念,他是坚持不了的。逼着他回那个小村子,真的是一种残忍。 

“叔叔,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我还可以帮你做事情,洗衣服,采药,我都可以做。我不再呆在村子里。” 初九抱着顾惜朝的胳膊,企求着道。

“你是一个人偷跑出来的吧,你爹娘知道了还不得急死?”一个顾惜朝就让他头大了,现在还多了个小初九。戚少商皱起了眉头问道。 

“我没有爹。我娘。。。。。。” 

“初九!”顾惜朝突然一声暴喝,打断初九的话。初九明显被吓到了,瞪大了眼睛,半张着嘴望着顾惜朝,不知所措。 

“别跟人说你爹娘的事,跟任何人都别说。”顾惜朝一字一句清楚地说道:“把自己包裹得越严实,别人才越不敢看轻你。” 

初九似懂非懂,却还是点点头,记在了心里。 

换了平和一点的口气,顾惜朝问道:“你出来李叔知道吗?” 

初九摇摇头,道:“李叔要是知道了,肯定要带我回去的。我听隔壁的婆婆说,过了年,他们要送我去很远的地方,婆婆说去了就回不来了。” 

“什么地方回不来了。”戚少商好奇地问道。 

“我不知道在哪里,婆婆说很远,她的一个亲戚家的孩子送到那里了,是被打死的。” 

初九说得不清不楚,戚少商和顾惜朝却心如明镜,小村太穷了。李叔李婶养不活初九,只有送他去别处。多半是卖给别人做童工,换点口粮。命好的,做一辈子奴役求个温饱,命不好的,遇着的心肠狠毒的买主,一两年就会被折磨得送了命。 

这种事,在清平年代都是屡见不鲜,更何况这种兵荒马乱的日子,所谓太平世界,所谓安居乐业,也就是只有雕梁画栋的宫墙里的那个人才愿意相信。 

顾惜朝微微叹息了一声,初九的出现就当是一个契机吧,那个“将军归”就当从来没有过。“大当家的,我答应你跟你去毁诺城找铁手。作为交换条件,我们现在带上初九,等你将来在毁诺城的事一了,你带着他去京城六扇门吧。” 

六扇门?戚少商不置可否的耸耸肩,好似这三年来,他还没有过清清净净地呆在六扇门过日子里的时候,带着个初九,麻烦得可只是他一个。还不如送去连云寨,至少穆鸠平不会饿着这个孩子。 

“别想着送他去连云寨,我不想将来多个土匪。”仿佛看穿了戚少商的心里所想,顾惜朝毫不掩饰他对连云寨的那帮人的不屑。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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