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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房子_马里奥·巴尔加斯·略萨_完整版-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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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塞尔莫先生的兴旺还表现在绿房子向周围和高处扩展。绿房子就像一个有生命的有机体一样不断在生长、成熟。第一个改进就是造了一道石头围墙,为了吓退小偷,围墙上种了蓟草,插满了瓦片、芒刺和荆棘,这样也就把底楼围住,掩盖了起来。围墙和房子之间的这块空地,开初只是个小院子,地面格棱不平,后来成了一个摆仙人掌花盆的前厅,地上也搞平了。继而又改建为一个圆形大厅,地面和屋顶铺上了席子。最后草席撤掉,代以木料,大厅又砌上了石板,屋顶铺上了瓦片。二楼之上又加了一层,这一层是圆形的,较小,像是一个岗楼。自然,这后来添上去的每一块石头,每一片瓦片,每一根木料,也都刷上了绿色。到头来,安塞尔莫先生所选择的这种颜色给周围的景色增添了一种清凉的感觉,既像草木,又像流水。旅行者们老远就能望见这座围有绿墙的房子,仿佛一半溶解在沙尘所反射的黄色强光之中。他们感到正在走进一片绿洲,那里长着殷勤好客的棕榈,淌着潺潺不绝的流水。这遥远的景色仿佛在许下诺言,使他们疲惫的身体会得到报偿,这种报偿对于那些被炙热的荒漠搞得情绪低落的人们,有着无穷的诱惑力。
据说安塞尔莫先生住在最高一层,那个狭窄的顶楼里。任何人,就连他那些最要好的嫖客——恰皮罗·塞米纳里奥警察局长,堂欧塞比奥·罗梅罗和彼德罗·塞瓦约斯医生——都不能进入这个地方。毫无疑问,安塞尔莫先生在顶楼上可以观察那些穿过荒漠列队而至的客人,可以看到他们那被沙尘遮得模糊不清的身影;这些饥饿的畜生早在太阳刚一落山的时候就在城市的周围游荡起来了。
除了妓女之外,绿房子在其全盛时期还住着一个曼加切利亚区的年轻姑娘,那就是安赫利卡·梅塞德斯。她从她母亲那里继承了智慧和烹调辣味菜的手艺。安塞尔莫先生同她一起到市场和商店去订购食品、饮料。商人们和女店主们每逢他们一到,就像风中芦苇那样一躬到地。安赫利卡·梅塞德斯用那种神秘的药草和香料烹制的山羊肉、兔肉、猪肉,还有绵羊肉,成了绿房子招引嫖客的手段之一。有的老年人指天发誓地说:“我们到那里去只是为了尝尝美味。”
绿房子周围车水马龙,流浪汉、乞丐、杂货贩、水果贩纷纭而至,围着进进出出的嫖客纠缠不休。城里的小孩也在夜间逃出家门,躲在灌木丛中窥视嫖客,偷听音乐和笑声。有的则抓手抓脚地攀墙而上,贪婪地向屋里张望。有一天是教堂的休息日,加西亚神父来到离绿房子不远的地方,站在荒沙中逐个斥骂嫖客,劝说他们返回城里,悔过自新,但是他们提出好多借口,什么要商谈一桩买卖啦,什么去解解闷,不然灵魂就会烂掉啦,什么这是事关名誉的一次打赌啦等等。有的人则恶作剧地邀请加西亚神父陪他们一同前往,有的人甚至大发雷霆,掏出手枪。
又有一些关于安塞尔莫先生的神话在皮乌拉出现了。有人说他曾秘密前往利马去存款或是买地。也有人说安塞尔莫先生只不过是包括警察局长、市长以及若干财主在内的一个合伙企业的代理人而已。在人民的想象中,关于安塞尔莫先生的身世的说法愈来愈多了,每天都有一些不是高尚就是血淋淋的事实加添在他一生的经历中。曼加切利亚区的老人们硬说他就是那个几年前在该区行劫的小伙子。也有人坚持说:“他是一个逃犯,是个老骑兵,是个落魄的政客。”但是只有加西亚神父有勇气说出“他浑身都是硫磺味”指安塞尔莫是个诱人堕落的魔鬼。。

翌日清晨,三人起身继续赶路。从崖边下来一看,小船不见了,阿德连·聂威斯到一处,罗伯托·德尔加多班长和用人到另一处,开始寻找。突然,杀声大作,石块乱飞,班长被一群赤身裸体的阿瓜鲁纳人包围了,棍棒雨点般落在他身上,也落在用人身上。这时琼丘人又看见了阿德连·聂威斯,朝他奔去。他:他妈的,阿德连啊,你的机会到了。他一头扎入又冷又急的浑水里:别露头,往下钻,让水流托住,上面有飞箭吗?水流把他向下游冲去,上面有子弹、石块吗?妈的,肺里缺乏空气,脑袋感到陀螺似的在旋转,当心,可别抽筋。他伸出头一看,还能看到乌腊库萨村和崖边上班长的那身绿军装,琼丘人正在揍他。这都怪他,我早就警告过他了,那用人呢?逃跑了?被打死了?他抓住一根树干,任凭河水把他向下游冲去。后来他爬上河岸,全身疼痛,就在河滩上睡了一觉。醒来时气力都还没有恢复,却有一只蝎子在随心所欲地蜇他。必须点上篝火把手烤烤,虽说很烫,也得让手出点汗。接着他用嘴吮吸伤口,吐了出来又漱漱口。我还从来没有被蝎子蜇过呢,他妈的。随后,他沿山走去,虽说没有碰到一个琼丘人,不过最好还是离开此地,到圣地亚哥河一带去,可要是让巡逻队抓住送回博尔哈警备队怎么办呢?但是又不能回到自己村里去,士兵们早晚会发现的。眼下倒是需要先做个木筏。做木筏要耽搁很长时间,唉!阿德连啊,要是有把砍刀多好啊。两只手累了,要想推倒一棵粗树干是没有力气了,他挑了三棵被虫蛀过的白色枯树,手一推就倒了。他把三棵树用藤条绑在一起,又做了两枝桨,一枝是备用的。此时此刻不能到大河里去,要寻找水洼和河汊穿行,这倒是不难,这个地区全是水道,只是要辨清方向。这片高地和他的故乡可不一样,河水上升了许多,这样走能到圣地亚哥河吗?还得一个星期。阿德连,你是个有经验的领水员了,竖起鼻子闻闻,气味是不会骗人的,噢,这个方向是对的,那是鸟蛋,伙计,有许多鸟蛋。但是,我现在是在什么地方? 河汊似乎在打转,我是在摸黑航行。森林密得阳光和空气都几乎透不进来,一股朽木、泥沼的气味,空中蝙蝠成群,为了赶跑这些蝙蝠,手臂挥痛了,嗓子喊哑了。还要走一个星期!他此时进退两难,退向玛腊尼昂河,进向圣地亚哥河都不成,只得随波逐流,身体累得不行了,最糟的是又下起雨来,日夜不停地下。最后终于驶出了河汊,一片湖泊出现在他面前,这是一片小水洼,岸上长满了刺藤。天正在黑下来,他在一个小岛上睡着了。醒来后吃了几口苦味的野草,继续航行。只是在两天之后才用木棍打死一只瘦弱的类似牛的动物,肉烤得半生不熟的就吃掉了。手臂的肌肉再也划不动木桨了,蚊子肆无忌惮地叮咬他,皮肤痛得要命,两条腿肿得像班长所讲的基罗加上尉一样。班长现在怎么样了?乌腊库萨人会不会放掉他?他们都被激怒了,也许索性把他干掉了?阿德连啊,也许回博尔哈警备队反而好些,当兵总比化为尸体强,饿死,病死在山里可不是件开心的事。他伏卧在木筏里,就这样漂流了许多天。走完一个河汊,又进入一片大水洼,这是什么地方?这片水洼大得像里玛奇湖,这是什么地方?大概就是里玛奇湖吧?不可能,怎么能上行到了这么远的地方呢。湖中央有一个岛,悬崖顶上有一排墙一样的鲁布纳树。他也不起身就划起桨来,终于在粗糙的树干间隙中看到了一些赤身裸体的人影。他妈的,大概又是阿瓜鲁纳人吧:过来,帮帮忙。这些人容易打交道吗?他举起双手向他们致意。他们鼓噪起来,尖声叫着。帮帮忙吧。他们跳着过来了,朝他指指点点。木筏靠岸后,他看到一男一女正在等候他。他懵住了:老板,看到自己人真高兴,您救了我的命,老板,我还以为活不成了呢。他笑了,人们又给他一杯酒,是又甜又辣的茴香酒。老板身后站着一个年轻女人,漂亮的脸蛋,美丽的长发。我像是在做梦,老板娘,你也救了我一命,老天,我真得感谢你们。他一觉醒来,他们还守在他的身边。老板:喂,伙计,该醒醒了,你睡了整整一天了。他终于睁开了眼睛。你感觉还好吧?阿德连·聂威斯:好,很好,老板,这儿有军队吗?没有,你问这个干什么?你干了坏事了?阿德连·聂威斯:我根本没干坏事,老板,也没杀人,只是个逃兵,关在军营里简直活不下去;我只想呼吸自由的空气,我叫阿德连·聂威斯,我被抓丁以前当过领水员。领水员?这么说你很熟悉这山区,能领船在任何时候航行到任何地方去了?他:当然可以,老板,我生下来就会领水这一行,我刚才迷了路是因为水涨了,不过我不愿意被士兵发现,这行吗,老板?老板:行,你可以在岛上住下来,我给你活干,这地方保险,军队和警察都从来不到这儿来,这是我老婆,叫拉丽达,我叫伏屋。

“伙计,你怎么了?”何塞费诺说道,“你别发抖啊。”
“我要到琼加那儿去。”利杜马说道,“你们跟我去不?不去?用不着你们,我自己去。”
雷昂兄弟抓住他的臂膀;利杜马呆在原地不动,面孔涨得通红,满头大汗,一对小眼睛痛苦地在房间里东张西望。
“你干嘛要去呢,兄弟,”何塞费诺说道,“我们在这儿不是很好吗;冷静点。”
“我要去听听那位巧手琴师的演奏。”利杜马泣声说道,“二流子们,仅此而已,我们去喝两杯就回来,我发誓。”
“伙计,你一直是个硬汉子,这次可别出丑啊。”
“我比任何人都男子汉气十足,”利杜马含混地说道,“但我的心肠是软的。”
“哭出来吧,”猴子柔声说道,“哭出来就舒服了,老兄,别不好意思。”
利杜马望着空中发呆,李子色的上衣沾满了尘土和涎水。四个人沉默了许久,各人自顾自地喝着酒,也不碰杯。这时传来当德罗舞和圆舞曲的音乐,空气中充满了玉米酒和煎炒的气味。油灯不停地摇摆,把四个照射在席子上的影子有节奏地弄得忽大忽小。壁龛中的蜡烛已经燃短,冒出一股卷曲的黑烟,像是一缕黑发笼罩在石膏制的圣母像上。利杜马吃力地站起来,掸掸衣服,神色迷惘地向周围环视了一眼,忽然把手指伸进嘴里抠起喉咙来。另外三个人注视着他,看到他脸色发白,最后大声吐了起来,呕吐得全身震颤。接着他又坐下来,用手揩了揩脸,上气不接下气,眼圈发黑。他用发抖的手点了一支香烟。
“我好了,伙计。接着说吧,不要紧了。”
“利杜马,我们知道的也不多,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了解得很少。你被关进去以后,我们也就搬家了,因为当时我们都在场,他们完全可能把我们也关进去,你知道塞米纳里奥是有钱人家,很有影响。我到苏伊亚那去了,你的两位老弟搬到丘鲁卡纳斯去了。等我们回来时她早就离开了卡斯提亚区的那间小房子,谁也不知道她当时在什么地方。”
“这可怜的女人当时孤身一人,”利杜马咕哝着说道,“一文不名,又怀着身孕。”
“这倒用不着担心,兄弟。”何塞费诺说道,“孩子没生下来。不久我们得知她在一些酒馆里鬼混。有一天我们在里奥酒吧间碰到了她和一个男人呆在一起,那时已经没有身孕了。”
“看到你们的时候,她在干什么?”
“没干什么,伙计。她毫不在乎地向我们问好。以后我们总是到处遇到她,而且总是有人陪伴着她,最后有一天我们在绿房子里看见了她。”
利杜马用手帕抹了抹脸,用力吸了一口烟,喷出一大口浓烟。
“你们为什么不给我写信?”他的声音越来越嘶哑。
“你被关在远离故乡的地方已经够受的了,我们干嘛还要给你的生活增添烦恼呢?不能再给你愁上加愁了。”
“好了,老兄。你似乎很喜欢苦恼。”何塞说道,“你们换个话题谈吧。”
一股亮晶晶的口水从利杜马嘴里流出,一直流到脖子上。他的头随着席子上影子的晃动机械而沉重地慢慢摇着。何塞费诺斟满杯,四个人继续喝着,一言不发。这时壁龛中的蜡烛灭了。
“我们在这儿呆了有两个小时了,”何塞指了指烛台说道,“一支蜡烛正好点两个小时。”
“老兄,我很高兴你又回来了。”猴子说道,“不要哭丧着脸,笑笑吧。所有的曼加切利亚人都会为了重新看到你而感到高兴的。老兄,笑笑吧。”
他凑近利杜马,搂住他,用他那活泼而火辣辣的大眼睛盯住他看,这时利杜马在他头上拍了一下,笑了起来。
“我就喜欢这样,老兄。”何塞说道,“曼加切利亚万岁!我们唱队歌吧。”
这三个人一下子又谈起往事来。那时他们还是孩子,他们不是跳过财政学校的土坯墙到河里去洗澡,就是骑着别人的驴子,在尘土仆仆的小路上穿过田畦和棉花地朝着纳里瓦拉墓地走去,那里一片狂欢节式的嘈杂声,果皮和气球雨点般地落在发怒的行人的头上。他们用水把警察泼得浑身精湿,而警察却不敢把他们从屋檐下或树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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