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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脑袋是干什么用的?”胡利奥·列阿德基先生说道,“您怎么没想到应该叫他把身份证拿出来看看呢,法毕奥先生。”
我问他要来着,他的护照很新,但谁知道是不是伪造的呢,胡利奥先生。再说他的穿着打扮又有气派,说话也令人信服,我甚至还想等您列阿德基先生从圣玛丽亚德聂瓦回来把他介绍给您呢,两个人可以大干一番。我太不谨慎了,胡利奥先生。
“当时你那箱子里装的是什么,伏屋?”阿基里诺问道。
“亚马孙地区的地图,列阿德基先生。”法毕奥先生说道,“地图有军营里用的那么大,他把地图挂在房间里,说是为了了解从什么地方可以把木材运出来;他还用巴西文巴西用葡萄牙文,说话人没有文化,故有巴西文一说。在上面画线、加注呢,事情真稀奇。”
“没什么稀奇的,法毕奥先生。”伏屋说道,“除木材外,我还想搞点买卖,同土人接触接触有时也是有好处的,所以我把部落的位置都标上了。”
“他连玛腊尼昂河沿岸和乌卡雅里地区的部落都标上了,胡利奥先生。”法毕奥先生说道,“我想他是个很有事业心的人,跟您列阿德基先生倒可以凑成一对。”
“你还记得我们是怎么把你的那些地图烧掉的吗?”阿基里诺说道,“一塌糊涂,绘地图的人根本不知道亚马孙这地区就像个热情的女人,一刻也安静不下来。一切都在动,河流、动物、树木都在动,瞧我们摊上的这块疯狂的土地,伏屋。”
“列阿德基先生对森林地区了解得很清楚,”法毕奥先生说道,“等他从玛腊尼昂河上游回来,我就把您介绍给他,先生。你们会成为好朋友的。”
“在依基托斯大家都对我说这个人很了不起,”伏屋说道,“我非常想认识他,他什么时候从圣玛丽亚德聂瓦回来,您知道吗?”
“他在那边有点生意,外加行政事务也占去他不少时间,不过总是能抽空来一趟的。”法毕奥先生说道,“胡利奥先生有着钢铁般的意志,先生,是他父亲遗传给他的,他父亲也是个好样的,在依基托斯繁荣时期他在橡胶生意方面是个叱咤风云的人物,后来破了产就开枪自杀了,那次连衬衣都赔光了。但是胡利奥先生东山再起,单枪匹马地又干起来了,所以我说他有着钢铁般的意志。”
“有一次他到了圣玛丽亚德聂瓦镇,人们举行了午宴欢迎他,我还听到他的演说了呢。”阿基里诺说道,“演说里提到他的父亲,骄傲着呢,伏屋。”
“他的父亲就是他的一个话题,”伏屋说道,“我们一起做生意的时候,一张口就提他的父亲,唉,列阿德基这狗东西真他妈的交了好运,我一直很羡慕他,老头。”
“他很像个富翁,举止和蔼可亲,”法毕奥先生说道,“您想我还不赶快奉承拍马。他住进旅馆来,连耶稣基督猫名。都高兴得翘尾巴呢,可没想到这个人真坏,胡利奥先生。”
“在坎波格兰德你脚踢看守,在依基托斯又弄死一只猫,”阿基里诺说道,“瞧你是怎么离开这些地方的,伏屋。”
“法毕奥先生,”胡利奥·列阿德基说道,“说真的,弄死猫这件事我倒觉得没什么,我最恨的是他偷走了我的钱。”
但是我却感到很可惜,胡利奥先生,他把猫用一条被单吊在蚊帐上,我一进屋突然看到猫僵硬地在空中晃荡,眼睛都突出来了,我不懂他干嘛要干这种缺德事,列阿德基先生。
“一个人为了生活,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所以你偷钱我理解,”阿基里诺说道,“但是你为什么要把一只猫吊死呢?是不是你因为没有本钱做生意,一怒之下干的?”
“这也是个原因。”伏屋说道,“另外,那猫太讨厌了,在我床上撒尿撒了好几次。”
这只有亚洲人才干得出来,胡利奥先生,亚洲人的习惯很恶劣,谁也不晓得,可我作过调查,就拿依基托斯的华人来说吧,他们把猫养在笼子里,用牛奶喂肥,为的是放进锅里煮了吃掉,列阿德基先生。不过我现在想跟您谈谈进货的事,法毕奥先生,我就是为了这事才从圣玛丽亚德聂瓦赶来的,把这不愉快的事忘掉吧。您买进了吗?
“凡是您订的货都买进了,胡利奥先生。”法毕奥先生说道,“小镜子、刀子、布匹、小珠子都买好了,还打了折扣。您什么时候回玛腊尼昂河上游去?”
“我那时不能单独进山做买卖,我需要一个伙伴,”伏屋说道,“但是出了那件事以后我不得不到离依基托斯远一点的地方去找。”
“因此你就来到了莫约潘巴。”阿基里诺说道,“为了让我陪你到部落中间去,你就跟我交上了朋友。就这样,你还没见到列阿德基,还没有成为他的雇员就开始学他的样子。你那时跟我说的都是如何发财致富的话:阿基里诺,跟我去吧,一年之后管保你发财,你那老一套都快把我搞疯了。”
“那也是一时心血来潮。”伏屋说道,“我比任何人牺牲都大,没有人像我冒这么多的险,老头。难道就这么完了吗?这太不公平了,阿基里诺。”
“这是上帝的事,伏屋,”阿基里诺说道,“判断不应由我们下。”
十二月一个炎热的清晨,皮乌拉来了一个外乡人。这个人骑着一头疲惫不堪迤逦而行的驴子出人意料地出现在城南的沙丘堆上。从侧面望去,这个人戴着宽檐帽,披着一件薄薄的斗篷。当太阳的火舌开始折射在荒漠上的时候,这个外来人透过黎明微红的光线第一眼就发现了仙人掌丛,烤焦了的稻豆,还有卡斯提亚区那些离河越近就越是挤在一起的众多的白色房屋。他高兴了。他穿过浓雾向着城里前进。他早已从远处望见了河对岸婉如一面镜子在反光折射的城市。他穿过卡斯提亚区唯一的一条当时尚无人迹的街道,到了老桥就下了驴。他观察了一下对岸的建筑、石子铺的街道和带有凉台的住宅,空中充满了徐徐落下的沙尘,教堂的坚固塔楼上挂着烟垢色的圆钟。在北面,田野像是一片片绿色的斑点,沿河向卡达卡奥斯伸展开去。他手提缰绳,牵驴过了老桥。他一面不时地用鞭子抽打自己的裤腿,一面在城里一条主要的街道上行走,这条街道笔直漂亮,从河边一直通到阿玛斯广场。到了阿玛斯广场,他止住脚步,把驴子拴在罗望子树上,就在地上坐了下来。他把帽檐往下拉了拉,抵挡那袭击眼睛的无情沙尘。这个人准是经历了长途跋涉,因为他现在的动作迟缓而疲乏。尘雨下过之后,当首批居民出现在被阳光照得耀眼的阿玛斯广场上的时候,这外来人睡着了。驴子也在他身边倒了下来,满嘴绿沫,双眼翻白。谁也不敢唤醒他。消息在周围传开了,阿玛斯广场登时充满了好奇的人。他们在外来人的附近低声传话,互相推搡着挤到他的身边。有人爬上凉亭的顶部,也有人攀在棕榈树上观望。这个人年轻,健壮,宽宽的肩膀,蜷曲的胡子遮盖了面孔,衬衣没扣,露出肌肉结实的满是细毛的胸部。他张着嘴在酣睡,发出轻微的鼾声。干裂的双唇间露出猛犬般的牙齿,又黄又大又尖利。他那肮脏的长裤、靴子和褪了色的斗篷都撕成了条条,帽子也是如此。他倒是没有带武器。
他一觉醒来就一跃而起,摆出一副自卫的架势。他那红肿的眼皮下,一双充满惶惑的眼睛打量着众人的面孔。人们露出了笑容,从四面八方自发地向他伸出手来。一个老年人连推带搡地挤到他的身旁,递给他一瓢清凉的水。这时陌生人笑了。他喝得很慢,贪婪地品尝着,眼神也放松了。周围的低语声越来越高了,人们争着要同这个新来的人谈话,询问他的旅途情况,惋惜他那头驴子的死去。他这时也笑出了声,同许多人握手,接着他从驴背上一下子拖下褡裢,打听有没有旅馆。他在殷勤的居民簇拥下穿过阿玛斯广场,走进了北方星旅馆,但是客满了,居民们安慰他,许多人表示愿意接待他,于是他就在梅尔乔·埃斯宾诺沙的家里住了下来。这个老人单身住在老桥附近的堤岸上,在契腊河岸有一小块土地,离家很远,所以每月只去两次。那一年梅尔乔·埃斯宾诺沙打破了纪录,接待了五个外地人。通常这些客人在皮乌拉只是逗留一段时间,购买棉花收成,卖掉牲口,寄卖一些别的产品等等,也就是说几天,最多几个星期也就够了。
而这位外来人却留了下来。居民们对他的事情知道得极少,而且几乎都是否定的:他不是牲口贩子,不是收税官员,也不是旅行推销员。他叫安塞尔莫,自称是秘鲁人,然而没有人能从他的口音里听出他到底是什么地方的人。他没有利马人那种女里女气、爱用疑问句的口气,也没有契柯拉约人那种类似歌唱的声调;不像特鲁希略人讲话时那样讲究发音,也不像山区人在发“rr”和“s”音时那样总是把舌头咂得噼噼作响。他的口音与众不同,懒洋洋的,很富于音乐感。他用的短句和成语也是闻所未闻的。他跟人争论起来时那种激烈的声调令人想起那位骑兵队队长。构成他唯一行装的那个褡裢大概装满了钱财,但他怎么能穿过荒沙地带而未遭到匪徒的袭击呢?居民们对他从哪里来,为什么选择皮乌拉作为其目的地,都不得而知。
他到达的第二天就在阿玛斯广场露面了。脸上刮得光光的,人们对他那满脸的朝气感到惊讶。他在西班牙人欧塞比奥·罗梅罗开的百货店里买了一条新裤子、一双靴子,而且是现钱付款。两个星期之后,又在卡达卡奥斯有名的女编织工萨杜妮娜那里定做了一顶白色草帽,这种草帽可以放在衣袋里,而拿出来时没有一个折皱。每天早晨,安塞尔莫都来到阿玛斯广场,坐在北方星旅馆院里平台上邀请过往的行人喝一杯,就这样交上了许多朋友。他既健谈,又善于插科打诨;他也博得了当地居民的欢心,因为他对城市的迷人之处大加赞扬:男人们和蔼可亲,妇女们美丽可爱,夕阳明亮耀眼。他很快学会了本地话,以及那懒洋洋的炽热的声调。几个星期之后,他就用“瓜”字来表示惊奇,称孩子们为“丘列”,把驴子叫做“代脚”,在形容词最高级上再加最高级。他还学会了区分玉米酒和泡沫酒,区别各种不同的辣味菜。每个人的名字和街道名称他都记得清清楚楚。他跳起当德罗舞来就和曼加切利亚区人一模一样。
他的好奇心也是无休无止的。他贪婪地对城市的风俗习惯表现出极为浓厚的兴趣,哪家生了孩子,哪家死了人都打听得详详细细。他什么都想知道,谁人富有,为什么,从何时开始等等。警察局长、市长和主教是否清正廉明,是否受到爱戴。人们的娱乐是什么,有些什么样的通奸或丑闻足以震动那些虔诚的女教徒和神父,居民们怎样履行教规和对待道德问题,在这个城市里采取什么形式谈情说爱等等。
每星期日他都到圆形露天剧场去看斗鸡,情绪激昂得就像是个老练的行家。每晚他都是最后一个离开北方星旅馆的酒吧。他玩牌时风度优雅,下注极狠,输赢不动声色,这就赢得了商人和老财们的友谊,很快就出了名。当地的权贵们邀请他到丘鲁卡纳斯去打猎,他枪法极准,令人折服。农民们在街上遇见他都亲热地直呼他的名字,而他也亲切地重重地用手拍拍这些人。人们很欣赏他性格活泼,办事爽快,慷慨大方,但对他的钱财的来源,他本人的身世却都一直抱着怀疑的态度。于是有关他的一些小小的神话就传开了,传到了他耳朵里,他听了只是哈哈大笑,既不加以肯定也不加以否定。有时他带着朋友走遍了曼加切利亚区的每个小酒馆,而最后总是留在安赫利卡·梅塞德斯开的那家,因为那家酒店里有一架三角琴,而他又是个娴熟的演奏者,别人简直是可望而不可及。在人们踏地而舞,举杯痛饮的时候,他则坐在一个角落里得心应手地弹拨着琴弦。这架三角琴在他手里既能低声软语,开怀欢笑,又能呜咽啜泣。
居民们唯一不满的是他那粗俗的性格。他喝醉了酒就肆无忌惮地盯着女人看。不管是经过阿玛斯广场去市场买东西的赤脚女仆,头顶泥盆瓦罐沿街叫卖李子汁、芒果汁和山上做的新鲜干酪的女贩子,还是戴着手套、脸蒙面纱、手执念珠依次走进教堂的太太们,他都扯着脖子向她们提出某种建议,要么就即兴编些污秽的打油诗。他的朋友对他说:“小心,安塞尔莫,皮乌拉人可是喜欢嫉妒的人。一个尊严受到伤害的丈夫,一个毫无风趣感的父亲,早晚有一天会向你提出决斗。你还是对女人尊重些吧。”但是安塞尔莫对此话只是报以哈哈大笑,举起酒杯为皮乌拉干杯。
安塞尔莫来到皮乌拉城市的第一个月,一切都相安无事。
第六节
阳光在胡利奥·列阿德基的眼睛里闪闪发光,一只装满水的桶里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