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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死后,母亲去娘家小住,在那儿她见到两位年轻人,一位姓周,一位姓郑,才貌相当,都是姑表姨表亲。母亲觉得这两个年轻人都不错,便私下里和女儿商量。宪英叹息道:“文武兼备的人太罕见了。郑生致力于举业,成就不会太大;周生专习武功,为人也厚道,他还可以。”母亲说:“现在黄河决口,田地荒芜,盗贼四起,习武的确更好些。”于是便托人与周家交换了生辰八字,不久,就结为伉俪。婚后,两人感情日益亲密,别人都称他们是天造地合的一对。
第二年,粤贼向北进犯开封,以大部队攻城,而一些小股部队则四处掳掠,闹得开封城内城外人心惶惶,不得安宁。见此情形,宪英夫妇聚集了远近村落二百多强壮村民,分为二队,每人率领一队。这一队中又分为二队,共是二正二奇。粤贼来后,见只有几十个人在抵抗他们,以为不足为敌,便直冲女阵。
女阵假装败退,退到丛林中。周生突然率领人马从树林东侧大呼而出,贼兵猝不及防,慌忙后退。而西侧又冲出一队人马,喊杀声,火炮轰响声,交织在一起,山谷树梢旗帜飞扬,不可数计。贼兵惊慌拼命溃逃。距丛林四里左右的地方,有一座破庙,宪英断定敌人兵退时一定会向破庙撤退,便先在庙里设下埋伏,等敌兵来时,给他个突然袭击。果然不出所料,慌不择路的敌兵向庙中撤来。刚到庙门口,就听到一片喊杀声,贼兵无力抵挡,村民们像杀鸡宰鹅一样叫贼兵脑袋搬了家。
贼兵的头目见自己的部队溃不成军,也择路而逃,宪英紧迫不舍。交战数回合,分不出胜负。头目回过头来瞅着宪英嘿嘿大笑,宪英也笑了起来,并乘其松懈之机,拿起长枪向他的腰部刺去,刺伤了他的肋骨,他翻身落马。头目见自己被个女子败下阵来,极为恼怒,大吼道:“我左山虎三十年骁勇,不料竟死于一个女流之手,岂不惹兄弟们笑话!”此时,贼兵已经远逃,太阳将要落山,宪英便下令鸣金收兵。而周生却穷追不舍,最后坐骑陷入泥潭中。他有力使不上,被敌兵捉去了。
去侦察的村民把情况报告了宪英,一检查,共少了四人。宪英大怒,率领二十个骑手飞驰而去救人,但已来不及了,贼兵已把周生押回兵营。宪英见丈夫被抓,非常痛心,便设下一计搭救丈夫。返回住地后,她便去查看左山虎的伤情,见伤得不重,还可支持,就让人急取创伤药为他治疗,并亲自为他包扎伤口。
随后,又安排下酒席请左山虎赴宴,而暗地里却在酒中放了慢性毒药。席间,宪英殷勤劝酒,并说:“我原来以为你就是个寻常的蟊贼,现在才知道你其实是位英雄豪杰,阵上不能相让,请你谅解我。”宴后,亲自扶他上马,让人把他送到离贼营几里的地方然后返回。左山虎回营后,极力赞叹杜宪英贤良能干,对她不但不恨,反而还感激她,并因此而释放了周生,让他掌管花名册。第二天,左山虎毒性发作而死。村人去请教宪英:“你既然要放他走,干吗又投毒?”宪英说:“先吃了我一刀,我又假言安慰他,这种感激之心不会长久,时间一长,他又生怨恨,一定会杀了我的丈夫,让他正在感激之时死去,其他的贼也不会再改变他的决定了。”众人听了她的话,都很叹服。
赞扬道:“我们这些人的确不如!”
宪英等了周生三年,周生也没归来,而母亲这时也亡故了,宪英便拿出几万钱买了位身强力壮的婢女,教以武艺,跟随她云游阜城连镇,暗中寻访周生的下落。可是找了好久,也没有消息。于是两人又由皖北间道至江南。一天,她们将船停泊在江港。在她们的小船边还停泊着一艘大船。船主是位有钱人,他与商人合伙贩运货物,为了逃避关税,他们冒充读书人去杭州赶考。船刚停泊不久,岸上便来了位僧人,穿着宽衣大袍,戴着遮面的斗笠,走到泊船的对面,便坐下敲木鱼,将衣钵短杖放在身旁。老僧看了看宪英,又盯住了那些商人,看了好久,叹息着走了。这时,只听远处传来笳管声,接着岸上便来了几个书生模样的人,在那散步徘徊。商人们正想结交书生,来帮助自己混过关卡偷漏关税,便登岸把他们请到了船上,煮茶倒水与他们闲聊。彼此互通了姓名籍贯后,“书生”们就开始纵论天下大事,其间也杂以文字科名语、农商语、兵语、青楼妓院谐谑语。商人们除了买卖经纪外,别的一窍不通,只能目瞪口呆地听那些“书生”神侃。“书生”说:“我们一见如故,意气相投,你们真是去杭州赴试的吗?”一位商人说:“实不相瞒,我们是贩运一点货物,前面关卡很多,想拜托你们帮帮忙,让我们逃脱税金,等到杭州时,一定重谢。”书生说:“是否安居乐业,是否生活闲适,前生已经有了一定之规,我们萍水相逢,说明是有缘份,这区区小事,还说什么报答呢!”
于是拱手告辞,临走时看了一眼宪英乘坐的小船。
商人们回到船上,都很高兴,便尽说一些下流话逗乐,还不时地拿眼偷看宪英。此时,婢女在后舱假装睡觉,宪英生气地说:“身死财丧还不知,竟有心窥视人家的妻女!”商人闻听此言,甚为惊讶,密语了好久,猜不出会遇到什么灾难,最后怀疑宪英的船是盗船,于是大家纷纷跪下,请宪英饶命。宪英哂笑他们说:“我的船上没有盗贼,刚才和你们坐在船上闲聊的,和坐在岸上敲木鱼的僧人才是真正的盗贼。你们家拥巨资,每日醉生梦死,岂知世路艰险凶恶呢?”商人们都点头称是。宪英又说:“处世需要才能,即使是兵戈扰攘中带钱货远行,也非大有才能不可。如果自己没有那份能耐,宁愿坐在闺房中哄孩子玩,也别拿买命钱往虎狼的口中填。现在就要身死财丧,而自己还不晓得,竟有心偷看人家的妻女!”商人越听越怕,忙问她怎样办才好?宪英把婢女叫出来对商人们说:“这是我的前锋燕支将军。你们要是害怕的话,都到岸上躲避,否则,就老老实实躲在船舱里等着,千万别露出声影,我两人尽力抵挡他们,至于能否抵挡的了,就看你们的运气如何了。”
到了夜晚,又听到笳管声,而且声音越来越近。宪英说:“没错,是盗贼们行动的信号。”商人们一听,吓得不敢动窝。
既不敢上岸,又不敢躺下,只好紧闭舱门,吹灭灯火屏息静气,在床上缩成一团。此时,下弦残月初出,繁星闪烁在空中,略辨人影,两岸芦苇被风吹得瑟瑟作响。宪英想:如果迎战,彼众我寡,不易制服,不如等他们来到,出其不意刺杀他们。于是,与婢女约定说:“昏夜行动不便,彼此以发髻上的明珠映月光为记,免得误伤自己人。”不久,盗贼们果然先登上商船,前边的两个人不知道是谁,第三个人显然是那位坐在岸边敲木鱼的僧人。这些人昂着头四处看了看,便去夺商船门。宪英手持利剑冲上前去刺杀,应手将盗贼杀倒在地。其他的两位见同伙被杀,大叫着“上”,就竞相奔往宪英的船。宪英挥舞着利剑,银光闪耀,就像在耍着一条白色绸带;女仆手持双铁椎,从宪英后面跃出,光辉上下如球。贼方避开利剑,不料婢女铁椎又打来,左右开弓将两个盗贼全打入水中。鏖战方急,商船后舱又大喊盗贼上了后舱顶。婢女跃身登上船舱篷顶,左臂被盗贼刺中,她忍痛扔下铁椎换了一把刀连连劈下,贼也受了伤,忍痛狂奔而去。等点灯一照,见船头篷顶都是血。商人们见盗贼走了,才战战兢兢地出来致谢,人人面如土色。宪英训斥了他们一顿,让他们回舱去了。
宪英和婢女回到自己的船上,为婢女裹好伤口,让她躺下休息,而自己独坐着等待天亮,以防备不测。第二天,正想解缆启航,突然逆风大作,宪英只好继续停泊,等风顺了再走。
中午时分,有几十艘楼船从上游乘风而来,也停泊在港外。商人们又大吃一惊,以为是盗贼们来复仇。派人一打探,才知原来是某营王总督率领部下巡游缉拿盗贼。军士先来盘问商船,商人们说“去赴试。”“赴试为什么载着货物,莫不是盗贼吧?”商人说:“我们不是盗贼,而是遇盗贼幸免的人。”军士见在商船这儿没问出个名堂,又去问宪英的船。宪英还没来得及回答,商人说:“这就是杀死盗贼救我们命的恩人。”军士见两位女子而没有一位男人,商人们又不像读书人的模样,便开始怀疑他们的踪迹,没完没了地盘问。宪英大怒,说:“别费话,我就是杀死左山虎的中州杜宪英,你们问我干什么?
“话语未落,忽然有一人从楼船跃出登上宪英的船,以急促的声音问道:“杜家英娘在哪里?”宪英茫然不知所答。那人又问:“英娘不认识我啦?”宪英一看,眼前站着一位四方大脸,身材魁梧的军官。好像有点像她的周生,但周生没他那么多的胡须。正猜测间,那人又说:“我就是河南的周生,与你是夫妻呀!今天率军队缉拿盗匪路过此地,不曾想遇到了你。”宪英还是不敢答应。周生便说:“你不记得嵩山射虎时吗?”宪英说:“弓衣金弹在哪儿?”周生说:“放在洛水犀腹中。”
旁边的人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但是他们俩人明白,这是当初闺中隐语。问答既合,宪英不觉流下泪来,抽泣着说:“我为您,已经尽到力了,幸亏神明保佑,让我们在此相见,可是你怎么不姓周而改姓王了呢?”周生便简略地叙说了他被俘改姓的经过。原来,他被左山虎的部下抓获后,左山虎因宪英的关系,放了他一条生路,左山虎死后,他便劝说左山虎的残余部队投降了。主将王公见他聪明能干,很赏识他,就让他跟随己姓,并任命他为守备,跟着王公征伐江皖一带。后来又保荐他做了总督,还赏赐给他花翎,封赐勇号。周生说了他的经历后,又问宪英什么时候渡的江?婢女是什么人?宪英还没说完,商人们便在船头叩首请求拜见总督。说是为了感谢宪英的救命之恩,愿意送给宪英五百两黄金为她祝寿,宪英坚决不收,只是嘱咐他们以后多加小心,如果再遇到麻烦,她也没办法帮忙了。商人们都被她的豪侠之气感动得哭了,连连拜谢而去。
周生结了巡查缉盗的事,当日便称病辞官,与宪英一起隐居嵩山,每日读书种菜以为乐。婢女回家后,嫁给了某千总,她的勇力比丈夫不知大多少倍。先前提到的那位郑生,一辈子也就作了个秀才。
岂有弃夫而能久安于吾者
《山斋客谭》:康熙甲寅年间,浙东发生叛乱,盗贼兵匪蜂起,官军前去征伐,胜利凯旋。征伐的官军中有一位蒙古士兵,他住在钱江一户百姓家,趁兵荒马乱之机劫掠了一位妇人。
这妇人稍有姿色,蒙古兵十分宠爱她。后来妇人的丈夫多方寻找,才打听到妻子的下落。于是,便哀求蒙古兵把妻子还给他。
蒙古兵很同情他,两人便商量好价钱由丈夫把妇人赎走。等蒙古兵让那妇人走时,她竟不同意。蒙古兵很生气,把钱扔给了那位寻妻的丈夫。丈夫没办法,只好哭着走了。那妇人见丈夫已走,便在屋里破口大骂。蒙古兵走进屋去,对妇人说:“你何不跟我到熟人家中去住几天,免得你丈夫再来找你。”妇人欣然从之。两人登上高山,又转弯抹角地来到一个山谷,此地极为荒凉。蒙古兵拔出剑来数落她说:“你这不仁不义的女人,哪能抛弃了丈夫还会一辈子跟我安心过日子呢!”说完,不顾妇人哀求,一剑把她杀死,将她的尸体扔进乱石中,转身回去了。
云娘
《秋灯录》:密云的汪参将,是广陵人,他有位仆人叫王忠。王忠闲来无事,常去镇里的李家酒馆。酒馆主人见王忠老实厚道,便把十八岁的女儿云娘嫁给了他。不久,汪参将任职期满,要返回维扬。临走前,他叫王忠去准备车马,还让为云娘配置一辆。云娘听说后,对汪参将说:“大人您行李物品甚多,取道河北,征途不靖,请让我身穿军人服装,拿着弓箭以防意外可以吗?”汪参将听了云娘的话,很是惊异,便授给她五石弓。云娘把弓拿在手中,像折草梗一样把它折断了,连换了几个弓,都不称意。云娘回头对王忠说:“这些弓都不行,还是取我家的弓来吧!”待王忠把弓取来后,云娘便腰别箭袋,身挎大弓,骑着骏马,跟在行李车后向前走去。
此时,为乙卯年。那年头,天下不安,群盗塞路。队伍走到一处荒原,云娘纵马向前,远远望见有十几个人骑着马奔驰而来。转眼间,一支飞箭射过来。云娘一挥衣袖,弓箭应声落地,接着又一箭射来,云娘伸手把它接在手里。随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