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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离玦只是淡然地看着撩雾,再望向他身边紧黏着他不放的钟离沁婀,撩雾便心有领会,将钟离沁婀哄着替他把药材摆好,才随钟离玦到院子中央。
“公子可是有事要与撩雾说?”
“撩雾,你们伺候我这样的人,也该够了。”钟离玦抬头望着湛蓝的苍穹,幽幽道。
撩雾一怔,“公子,怎突然说这些?”
继而浅笑着摇头,“伺候公子,是我们的福。”
“撩雾,日后,无需你再伺候我了。”琥珀色的眸子染上苍穹的颜色,十年的感情,不是主仆,只为弟兄,这份情,他是不舍的。
“公子为何突然这样说?”撩雾不解,语气里尽是慌张的急切,“公子可是要将撩雾逐出府?”
“在这王府里,你终究不会有你想要的幸福,”钟离玦收回目光,注落到撩雾带有伤痛的眸子,“不是吗?”
“公子何故要赶逐撩雾?撩雾自九岁起便跟在公子身边,若无公子,便无撩雾,王府,便是撩雾的家。”撩雾还是不解的,不知为何钟离玦要突然将他逐出府。
双肩微微颤抖的,他抑制不住内心的哀伤,从来,对于钟离玦的话,他们都会无异于地遵从,即便这次,他真要他走,真要他离开,即便他无处可去,他也会走。
“撩雾,在这儿,你不会好过,钟离沁婀亦不会好过。”钟离玦眼神掠过撩雾瞟到他身后远处的钟离沁婀身上,“这一年多,我看得出,你不快活。”
“如此,还何苦强求自己。”既然不快活,又何苦强求自己,他自己又何尝不是?
撩雾也顺着钟离玦的目光,转身望着钟离沁婀,正巧钟离沁婀抬头也望向他,对着他绽开一记纯真的笑,复又低下头整理着手上的药材。
“可,我没有能力让自己快活。”只有钟离沁婀这样一天,他见不到她,他都不会快活。
“走吧,撩雾,离开王府,离开钟离城,带着钟离沁婀,去你想去的地方。”
钟离玦淡淡地说着,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是撩雾从未见过的笑,一瞬间怔忡,想着钟离玦的话,一时无法反应过来,只定定看着钟离玦。
“公子?”
“明日,齐良羽雅公主暴毙的消息就会自宫中传出,届时,世上便再无钟离沁婀这个人,你明白吗,撩雾?”
你明白吗?撩雾,至此,你便可以带着你爱的人,去你想去的地方,不必再受折磨,不必再让自己苦痛。这是作为公子的我,唯一能替你做的。
“公子!?你入宫这三日,可是为了撩雾这事!?”感动胜过震惊,撩雾的身形有些摇晃,他已不知道如何来表达他内心的汹涌澎湃,“公子,撩雾怎担得起公子这样对待撩雾……”
“是,也不全是,”钟离玦抬手拍拍撩雾摇晃的肩,“有何担不起,你们,我从未当过是仆,只为弟兄。”
“走吧,明日便走,去过你想要的生活。”
“公子——”七尺男儿在钟离玦面前跪下,将头埋低,撩雾不想让钟离玦看见他的泪,只余肩膀的颤动在宣示着他此刻内心的情感。
“记住你自己想要说过的话,你愿意担起钟离沁婀的一生,愿意护她一生。”一向冰冷的瞳孔里驻进了几分温情。
“是,公子,撩雾记得,纵是这世间塌了,撩雾也会先护着公主。”笃定,坚决,双肩颤动得更为厉害。
“撩雾以为——”
还未等撩雾把话说完,钟离玦便打断他接着道:“你以为,我会恨钟离沁婀。”
撩雾缄默,钟离玦才又抬头望着逐渐布上白云的天空,淡淡的语气似有一丝惆怅,“她终究是我的皇妹,是瑞皇兄最疼爱的皇妹。”
“公子——”撩雾在钟离玦面前磕下重重一记响头,却久久不能将背直起。
钟离玦从未把他们当仆,从未让他们在他面前下跪,如今这一跪,这一记响头,饱含了他的敬,他的爱,他的感恩,他道不尽的情。
“今日収整行装,明日便走,马车我已备好。”钟离玦再次拍拍撩雾的肩,“走了,便不要再回来。”
不再言语,也不等撩雾抬头,钟离玦便已离去。
钟离沁婀远远地看着钟离玦,呆在石桌旁不敢靠近,待钟离玦离得她远些,她才急忙跑到撩雾身旁,蹲下身,扯扯他的衣袖。
撩雾忽的转过身,将她紧紧搂在怀里,钟离沁婀先是羞赧地惊讶,才也缓缓抬起手,轻轻拥上撩雾,甜甜地笑着。
湛蓝的天,柔和的光,将相拥在一起的两人,也衬得那般幸福、温暖。
却也衬得钟离玦愈来愈远的身影,那般寂寥。
是夜,阳落,月升。
又有萧声起,婉转,却又似幽鸣。
一茉小步走在王府蜿蜒的小道上,听着钟离玦混在夜色里的箫声,慢慢往烟园走去。
心,痛得她无法呼吸,白日被瓷片割破的伤口,此刻也在隐隐作痛,就像在提醒着她,她就如那碎掉的瓷片一般,在他身边,总会伤了他。
她不想这么做的,可是她必须这么做……
她已害了叶习未,她不想再害他……
因为他之于她,永远比她自己还重要。
况且,他说,为何她不去死。
是啊,她为何不去死,她若早就死了,叶习未也不会死,他也不会被人那般议论……
她是要死的……
可,一想到大婚当日,他对她温柔的笑,他亲手替她绾发,她就会觉得幸福,既幸福,又痛心……
白冷的月,将一茉瘦小的身影,朦胧得哀伤。
正文 从他的生命中消失
撩雾走了,带着他的不舍,跪在王府的大门前,磕下三个响头。
那日,钟离玦没有出门相送,撩雾与听烟四人紧紧相拥一番,才踏上马车。
“公子每日所服的药,我都已写好放在药房里,日后,只能你们好好照顾公子了。”
这是撩雾对听烟四人所说的最后一句话,说完,再深深凝望收留了他十年的王府一眼,随车而去。
这一走,想必,再无再见之日,即便他期待着重逢。
执紧坐在身侧的钟离沁婀的柔荑,将她轻轻拥在怀里——从此,她是他的一切。
时过半日,马车已远远驶出了钟离城,撩雾才急忙打开一痛放在马车里的一方木箱。
“委屈夫人了,现已离开钟离城一段距离,夫人可以出来了。”
在钟离沁婀惊惶的目光下,弓着身子藏在木箱中的一茉缓缓站起身,自木箱中踏了出来,手里,捧着一个青瓷瓮。
钟离沁婀正欲喊叫,撩雾在她的额际轻轻落下一吻,轻抚着她的长发示意她不必惊慌,才又一脸担忧地看着一茉道:“夫人当真要去?”
一茉低头看着抱在怀中的青瓷瓮,眼神坚决地点点头。
“夫人可曾想过,若是公子知道,会怎样?”若是发现她从府中消失,撩雾不知,钟离玦会作何反应。
瘦弱的双肩微微一颤,一茉紧紧咬着下唇,摇头。
“夫人,那您可知您这一去的后果吗?”说实话,他是不忍的,纵使如此能换得公子的身体无忧,可,代价也太大。
一茉抬头望向撩雾流露出不忍与担忧的双眼,仍旧是毅然点头。
她知道后果,她知道代价,也正式因为如此,她才更要去。
因为,他对于她,太过重要,重要得她不想看到他受到一丝伤害,哪怕一句流言,一句蜚语。
“如此,便让撩雾送您一程吧。”这是他唯一能做的。
一茉还是摇头,她所要去的地方,是撩雾与钟离沁婀一生都无法愈合的伤,她怎忍心,让他们再去哪苦痛的地方。
撩雾也不再说话,只紧紧握着钟离沁婀的柔荑,让她靠着他的肩睡去。
璋王府里,找寻一茉三日未果的钟离玦,支手撑额坐在书桌前,忽而将手垂下,猛地将桌面上的东西全全扫落在地。
砚台打翻到地面上,浓黑的浓汁将书页染黑,迸溅的墨汁也将钟离玦厚底蓝缎的长靴染脏。
听烟、拢寒、望天与凝风分立在说桌两侧,低头,不语。
“找遍了?”五指紧握,沉冷的眸子里迸发出难以克制的寒意。
“是。”望天应话,“城西已寻遍,未见夫人行踪。”
“城东也已寻遍,未果。”
“城北与城南亦然。”
眸中寒意更甚,“宫中钟离玦情况如何?”
“回公子,宫中无动向,五殿下那儿亦没有查到夫人行踪。”听烟微微垂首答道,无人看见他眼里闪逝的异样。
眸微蹙,心口传来窒息的疼痛。
钟离城已寻遍,宫中亦已寻过,仍没有她的消息,她,去了哪儿!?以她那毫无身手的人,能去哪儿!?为何在他的大肆搜寻下,仍是寻不到她!?
除非——她已不在这钟离城内。
呵……
她终是走了,他不顾一切娶她为妻,想要将他从未给过任何人的温柔全全给予她,想要她像所有平凡的女子一般,觉得幸福。
而她,却不再相信他,选择带着他人毫无温度的尸骨,离开他,离开他为她撑起的温柔。
叶习未达到了他的目的,他纵是死,也不会让他好好活着,他要让他活在她给他的苦痛中,他做到了。
呵……
可笑,可笑之极,他钟离玦竟沦得这般……
“噗——”又是一口抑在胸口的鲜血自喉间喷出,眼前最后的景象是听烟四人慌乱的神情。
***
半月后,钟离城内流言更甚,无一不是关于钟离玦的种种。
齐良战神璋王新纳的婢女妃子,在婚后四日人间蒸发,璋王一病不起。
而原本人人以为要嫁与璋王为妃的夏丞相的千金,在月底将嫁与五皇子为妻。
各种流言,纷飞不止。
钟离玦坐在紫藤花架下,半昂起头,闭目假寐,日光穿透已无一丝紫意的花藤,懒懒地洒在钟离玦海蓝的衣衫上。
“三皇兄好雅兴,称病不上朝,却有闲情逸致看这花已落的紫藤。”
慵懒的声音由远而近传进耳里,钟离玦微微侧目,便是钟离琭轻摇着折扇缓缓踱步而来的身姿映入眼帘。
“四皇弟不也是好兴致,竟也有闲情来陪本王赏这已无一朵花儿的紫藤。”
十日前,钟离琭初次到访王府,钟离玦还是不解其意,却不过十日相交,他似也能知晓这个一向不问政事的皇弟为何突然向他表明立场。
只是,如此,倒也好。
“难道三皇兄不不知晓外面的流言蜚语?”钟离琭将折扇合起,撩起衣摆在钟离玦身旁的石凳坐下,脸上依旧是饶有兴味的笑。
“嘴是他们的,爱怎样传,便怎样传,与本王无关。”冷漠,淡然,仿佛那些漫天而飞的流言,都与他无关一般。
“哈……我就喜欢三皇兄这性子。”钟离琭笑着道,末了,才幽幽地补了一句,“我就做不到像三皇兄这般。”
“对了,三皇兄可知为何夏丞相突然要把他那宝贝女儿嫁给琰皇弟?”虽然百姓口中传为是夏丞相想巴结钟离琰,可却也只有少数人知道这其中内情。
钟离玦冷笑一声,“夏楼那个老狐狸,不过是从我这食不到好果,转而改变目标罢了,至于钟离琰,想也是急不可耐了,拢得夏楼的支持,他自是乐得其所。”
“夏楼是三代老臣,在父王面前说话一向中听,琰皇弟攀得这门亲事,自也是拢得了夏楼的人脉,怕是三皇兄要到那一步,又要难上几分了,三皇兄何故还笑得出?”钟离琭收敛了面上随意的笑,转为严肃正经的神情。
“万事太急,终难成大事,四皇弟勿忧,”钟离玦顿了顿,“既他认为本王这般无用,便由着他,且看他能掀起甚么风浪。”
“本王自会向父王告病不上朝,朝中动向还需四皇弟多加上心。”
他就是要给钟离琰制造这样的假象,让他觉得他不过是个将死之人而已,且待他覆手之时……
“好,那我先行回宫,若朝中有异,定会告知三皇兄。”钟离琭起身,朝钟离琰轻轻作揖,正欲转身离去,又补充道,“王妃嫂嫂一事小弟也有听闻,自也会叫人留意,皇兄尽可宽心修养。”
说完,未待钟离玦回应,便已离去。
已是半月已过,还是未有她的任何消息。
她是真的打算,从他的生命中消失……
月底,钟离琰大婚,门庭若市。
夏丞相立场明显,朝堂上呼吁圣上立储君的呼声愈来愈烈,犹以支持钟离琰的朝臣居多,钟离玦依旧称病不上朝,而钟离墨阳的病,也未见好转,反是日日而衰。
正文 血魄代价
夏来,秋离,冬去,春近,夏又至。
如今,朝中政局明显,朝臣以支持钟离琰为储君居多,钟离玦依旧称病不朝,钟离琭还是一贯的闲散作风,钟离墨阳近月来,病情愈加严重,现已半月未曾早朝。
有传言,齐良帝王将薨。
钟离玦虽是称病不朝,却也只有王府中人知道,这病,非假称,而是真的。
静谧的玦箫苑,每日都弥漫满药材的浓郁气息,而钟离玦,毒发的次数也愈来愈频繁,每月总有几日,他将自己反锁在房里,不让任何人靠近,便是听烟他们,他也拒之门外。
而这半月来,钟离玦每次喝完听烟送来的药,更觉体内血液翻腾,似要冲破肌肤爆破而出一般,又似有万千虫蚁在嗜咬着他,难耐,却又在一觉醒来之后,又无不适之感,询问听烟,听烟都只道是撩雾所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