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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利亚特-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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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当洪亮的声音冲出他的丹田,词句像冬天的 
  雪片一样纷纷扬扬地飘来时,凡人中就不会有他的对手; 
  谁也不能匹敌俄底修斯的口才!(3·221—23) 文武双全的奈斯托耳,虽说年纪轻轻(在他年轻时代),却已能征战掳掠,欢悦父亲的心胸(11·682—84);用他的如簧之舌,大江奔水般的辩才,争得同僚们的慕爱,使他们倾听他的意见,尊重他的言论(1·273)。年轻的狄俄墨得斯既是战场上的主将,又是会场上的精英,他的才华博得了老英雄奈斯托耳的称赞: 
  图丢斯之子,论战斗,你勇冠全军; 
  论谋辩,你亦是同龄人中的佼杰。 
  阿开亚人中,谁也不能轻视你的意见, 
  反驳你的言论…… 
  ……你,面对阿耳吉维人的 
  王者,说话头头是道,条理分明。(9·53—59) 不过,狄俄墨得斯的辩才还没有臻达登峰造极的水平,因为他还年轻——论年龄,可做奈斯托耳的儿子,“最小的儿子”。 
  英雄世界的价值观的中心内容是time(荣誉、声誉、面子)。他们把个人的荣誉和尊严看作是比生命更重要,因而是更可贵的东西。损害壮士的time,夺走应该属于他的所有,意味着莫大的刺激和冒犯。维护自己的time亦即维护自己的人格、家族的名誉和人际关系的公正,即dike。显然,如果发展不当,误入歧途,time是把英雄推向at6和hubris(见下文)的一个重要的价值观方面的因素。勇力和辩才是英雄手中的两种武器;通过它们,壮土为自己和家族争得土地、财富和尊荣,维持、巩固和捍卫已有的社会地位、分配格局和既得利益。 
  毋庸置疑,英雄不是完人的同义词。他们(至少他们中的许多人)困于人生的局限,受欲念的支配和time的催激,有着秉性或性格上的弱点或缺点。由于阿伽门农的狂暴,夺走阿基琉斯的女伴,从而导致这位联军中最杰出的壮勇挟怒罢战,使希腊人遭受惨重的伤亡。当帕拉丝·雅典娜从天上下凡,试图阻止阿基琉斯和阿伽门农火并时,裴琉斯之子开口责问道: 
  带埃吉斯的宙斯的孩子,为何现时降临?想看看 
  阿特柔斯之子,看看阿伽门农的骄横跋扈(hubris)吗? 
  (l·202-3) 奈斯托耳批评阿伽门农被高傲和狂怒蒙住了双眼,屈辱了全军最好的战勇;阿伽门农接受他的指责,承认“我是疯了……瞎了眼,听任恶怒的驱使”(9·116—19),并愿拿出丰厚的偿礼,弥补过失。他感叹道,是克罗诺斯之子把他推入了狂盲(ate)的陷阱(9·18)。同样,阿基琉斯的悲剧也有他自身方面的原因。他固执、刚愎、狂蛮,连身边最亲密的伴友对他亦不无微言,说他“刚烈、粗暴,甚至可对一个无辜之人动怒发火”(11·654)。“此人全然不顾礼面”——阿波罗骂道——“心胸狂蛮,偏顽执拗,像一头狮子,沉溺于自己的勇力和高傲”(24·40—42)。面对阿基琉斯重新出战的严酷局面,头脑冷静的普鲁达马斯劝说赫克托耳退兵城堡,以便在城内抗击阿开亚人的进攻,但赫克托耳不但不听忠告,反而“恶狠狠地盯着他”,把他骂得狗血喷头。赫克托耳的蛮横和暴虐造成了严重的后果;他葬毁了军队的前程,断送了自己的性命。 

                  神 

  荷马描述了一个好斗的、擅于辞令而不会或很少进行道德说教的神的群体。荷马史诗里的众神,不是普渡众生的菩萨,也不是作为道德楷模的基督,亦不是作为凡人的精神寄托的穆罕默德。古希腊诗人以人的形象、性情、心态和行为方式为原型,创造或塑造了一个神的群体。在荷马史诗里,神们按人的心理动机思考和行动,有着人的七情六欲,沿用人的社群特点,人的交际模式。神们分享人的弱点和道德方面的不完善——神是不死的凡人。在那个时代,神和人的交往是直接而具体的。神的参与贯穿着整部《伊利亚特》的进程。神可以在他或她需要的任何时候(除非受到宙斯的阻止)下到凡间,寻找任何一个要找的凡人,谈论任何想要谈论的事情。作为一种沟通的方式,凡人可以通过祈祷求得神的帮助。 
  和凡人一样,神以家庭或家族的形式存在,而宙斯是神界的家长或旅长。神界的权威甚至比人间更明显地取决于单纯的、不加掩饰的力或体力。凭藉无与伦比的神力,宙斯推翻了父亲克罗诺斯的统治,夺得神界的王位。俄林波斯众神中谁也不敢和他抗衡,梦想和他争霸,因为宙斯的勇力远非其他诸神所能企及。他兽警告多管闲事的赫拉,用词相当粗暴、严厉: 
  闭上你的嘴,静静地坐到一边去。按我说的办—— 
  否则,当我走过去,对你甩开我的双臂,展示不可抵御的 
  神力时, 
  俄林波斯山上的众神,就是全部出动,也帮不了你的忙! 
  (1·565—67) 
  这是个赤裸裸的力的世界。当然,宙斯不是个有勇无谋的莽汉。他是“工于心计的”克罗诺斯的儿子,以“能谋善辩”著称。俄林波斯众神分作两派,一派支持阿开亚人,以赫拉和雅典娜为骨干;另一派帮助特洛伊人,以阿波罗和埃阿斯为核心。宙斯时而偏袒这一方,时而放纵那一方,从中享受权势带来的喜悦。他曾严厉警告赫拉,也曾一本正经地威胁波塞冬,俨然一副凌驾于两派之上的神主模样。然而,他从来不想认真解决两派之间的争端。他喜欢远离众神,静静地坐在俄林波斯或伊达的峰脊,以此表示自己的独特和超群——不是吗,宇宙的孤主,既不同污于凡人,也不合流于他所统管的神群。“他远远地坐在那里,既不关心我们,也不把我们放在眼里”(15·105—6)。兴致上来时,他甚至可以就着某件事由,指令神界的两派大打出手,搅个天昏地暗,愉悦他的心怀(20·22—25)。这,或许就是神界的政治,而《伊利亚特》中的宙斯是个懂得如何运用权术和擅搞政治平衡的行家。 
  同幸福的神祗相比,凡人是“可怜的”或“可悲的”。人的一个程式化用语是deiloisibrotoisi(悲苦的众生)。神的生活,由于超越了死的禁限,因而既没有人生的艰难,也缺少人生的严肃和厚重。按照诗人的观点,神们理所当然地拥有几人想要而又不那么容易得获的东西,并把它们赠送给可怜的、在体力、心力和智力方面都受到极大局限的凡人。对这些不幸的苍生,神是勇力、智慧和权威的赐造者。阿基琉斯凭着神的赐助而勇冠群雄,阿伽门农则凭藉神赋的权杖得以王统阿耳吉维人。如果说某人特别聪明,那是因为神给了他智慧;相反,倘若有人干出傻事,那就可能是因为神们夺走了他的睿智。神给了赫尔卡斯卜占的奇术(1·71),给了菲瑞克洛斯制作的绝艺(5·59—61),使菲弥俄斯获得唱诗的灵感(《奥德赛》22·347)。好猎手的技艺得之于阿耳忒弥丝的教诲,好射手的强弓得之于阿波罗的馈赠。 
  荷马的史诗世界里不存在“盲目”、“偶然”或和事态的正常及一般状态对比而言的“偶发现象”。自然界和人世间的一切事端和现象,如果不是人为的,便是神的手笔。雷电是宙斯送来的,地震是波塞冬制导的,性爱是阿芙罗底忒驱怂的。《伊利亚特》里没有什么不能解释的事情。对人物作出的重大决定,荷马一般采用“双重动因”的解法(从中我们亦可看到人的作用;在荷马史诗里,人,尽管多灾多难,但决不是无足轻重的)。阿基琉斯作出夺取阿基琉斯女伴的决定,一则因为自己生性刚蛮,二则也因为受到神力的驱使(19·86—90)。同样,雅典娜的劝阻和阿基琉斯的抉择使他避免了和阿伽门农的火并(1·188—218)。在第九卷里,狄俄墨得斯预言阿基琉斯将重返战场,受(他自己)心灵的驱使,神明的催督(703)。对一些重大战事(和赛事)的处理,荷马亦常常沿用这一方法。帕特罗克洛斯死于神力和凡人战力的混合;同样,赫克托耳的死亡归之于阿基琉斯的骁勇和雅典娜的帮忙。 
  按照荷马的神学观,除了神以外,人生还受到另一种超自然的力量,即命运或命限(moira,aisa)的制约和摆布。对命运,荷马一般不作人格化的描述;此外,moira亦没有家谱,不像一般神祗和神灵那样,可以找出祖宗三代。Moira的力量主要在于限定人生的长度或限度;凡人在出生的那一刻即已带上死亡的阴影(20·127—28,23·78—79,24·209—10)。凡人一般不能通过祈祷解脱命运的束缚。至少从理论上来说,命运是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被冲破或超越的。在第二十卷里,宙斯对众神说道,挟着由帕特罗克洛斯之死引发的暴怒,阿基琉斯可能冲破命运的制约,攻破城堡(29—30)。作为“神和人的父亲”,无所不能随宙斯自然握有冲破命运的神力。在爱子萨耳裴冬死前,宙斯曾考虑把他救离战场,只是因为遭到赫拉的强烈反对而作罢: 
  你打算把他救出悲惨的死亡,一个凡人, 
  一个命里注定要死的凡人? 
  做去吧,宙斯,但我等众神绝不会一致赞同。(16·441—43)可见,如果愿意,宙斯可以救出萨耳裴冬,但这么做可能会引起众神的反感,带出一系列连锁反应,破坏天体的和谐,产生难以预期的结果。 

                城堡及兵民 

  荷马史诗里的核心社区单位是城堡或城镇(polis,astu,Ptoliethron)。Polis既是兵民的集会地点,又是抗御敌人进犯的堡垒;既是社会活动的中心,又是进行贸易和举行宗教仪式的场所。阿基琉斯的战盾上铸着两座城市,集中反映了兵民们在战争及和平时期的两种不同的生活景状。城堡的外围有一片农野或乡村地区,即agros或erga;城市和乡村一起组成“区域”或“地域”(demos,gaia)。广义上的polis往往包括城镇、郊区和城里城外的人民——由此组成荷马史诗中的一个基本的政治实体。 
  城堡的统治者是basileus(国王、王者);某些王者或统治者(如阿伽门农等)拥有一个以上的城镇,而以王者居住的城堡为政治、军事和文化的中心。战时,basileus是本部兵民的统帅,下设若干分队,由头领们管带(1·171—72)。重要的社会行当包括信使、祭司等。在荷马史诗里,先知、医者、木匠和诗人同属“工作者”(demiourgoi)的范畴(《奥德赛》17·383—85),即用自己的手艺或本领为民众服务的人。荷马用laos、laoi、plethus、demos表示一般民众(或兵丁),即来自城堡的“公民”。来自外邦的定居者叫metanastes或xeinos(客民)。无业游民(thetes)似乎亦属自由人阶层,没有自己的土地,以帮工为生。此外,在一个以军事民主制为特征的古代社会里,当然不会没有奴隶(dmoes,dmoai)。如同分得的其他战礼(战利品)一样,奴隶一般归属个人所有。 

              王者、辩议会、集会 

  作为贵族的子弟和代表,王者是城邦或属地内的最高军政首长。在《伊利亚特》里,阿伽门农以希腊联军统帅的身份雄居众王之上,比后者更具决策的权威。“你统领着浩浩荡荡的大军”——奈斯托耳说道——“宙斯把王杖交在你的手里,使你有了决断的权力,得以训导麾下的兵丁”(998—99)。狄俄墨得斯承认,阿伽门农拥有“别人不可企及的尊荣”(9·37)。奈斯托耳劝慰盛怒中的阿基琉斯不要和阿伽门农争吵,“在荣誉的占有上,别人得不到他的份子”(1·278)。俄底修斯更是直截了当地警告遑遑奔跑的兵勇:阿开亚人不能个个都是王者,“王者众多不是一件好事——这里只应有一个统治者,一个大王”(2·203—5)。王者拥有上好的份地(temenos),享有率先挑取战礼(geraas)的特权,接受属民的礼物和贡奉。在宴会上,他们享坐尊位,吃用特份的肉食,喝饮满杯的醇酒。作为对权力的平衡,王者有义务宴请共事的首领和权贵。在第九卷里,奈斯托耳——在作过一番明智的劝议后——对阿伽门农说道:现在 
  应由你,阿伽门农,作为最高贵的王者,行使统帅的职权。 
  摆开宴席,招待各位首领;这是你的义务,和你的 
  身份相符。……(9·69—71) 
  荷马史诗里的王者尽管刚傲不羁、粗莽狂烈,但却不是典型意义上的暴君。事实上,在政治、司法,甚至在军事方面,最高统帅的权力都受到辩议会(Boule geronton)的掣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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