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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条半担心地叹了口气说,在这种情况下他一步也不走。
“既然这样,我独个儿去!”瘸腿蜘蛛坚决表示。
“你怎么啦,我怎么也不让你冒这种生命危险!”七条半激动地说。“我跟你
故世的爸爸是老朋友,为了纪念他,我要阻止你去找死!”只好坐下来等。由于麻
雀不知疲倦,不肯休息,整整一天就这样在令人难受的等待中过去了。直到天黑,
这位警察才算回他那个在仓库旁边柏树上面的营房。他走以后,咱们这两位旅伴就
决定重新上路。
瘸腿蜘蛛眼看浪费了整整一夭时间,心里很懊恼。
一夜工夫他们本可以补回失去的时间,走很远的路,可七条半偏偏又忽然提出,
说他累坏了,想要歇一歇。
“这不行,”瘸腿蜘蛛反对说。“绝对不行!我在路上不能再停留了。”“这
么说,你又想深更半夜的把我抛弃在半路上啦?你是这样对待你爸爸的老朋友的吗!
我真希望这位可怜的老人家活着。看到你这样冷淡地对待亲友,把你狠狠骂一顿!”
这回瘸腿蜘蛛又只好让步。两位旅伴在一座教堂的自来水管后面找了个舒服地方,
待下来休息。
不用说,瘸腿蜘蛛一夜没合眼,生气地看着自己的旅伴甜甜地打着呼噜。
“要不是碰到这个胆小鬼和多嘴多舌的家伙,我这会儿早就到了,还说不定已
经往回走啦!”他心里说。
东方天一亮,他赶紧叫醒七条半。
“走吧!”他吩咐说。
可他还得等着七条半打扮了半天。这多嘴老家伙仔仔细细地洗刷干净七条半腿
以后,才说可以走了。
上午总算没出什么事,太太平平地过去。
靠近中午时候,两位旅伴来到一个踏得很结实的宽大场子,上面横七竖八地有
许多不知是什么东西留下的脚印。
“这地方真奇怪!”七条半说。“甚至可以想象着这里走过了一支大军。”场
子尽里头有座矮矮的建筑物。里面发出一仲很响很可怕的声音。
“我不是个多事的人,”七条半又嘟嚷起来,”可为了知道咱们到底到了哪儿,
谁又住在那里面,我情愿再牺牲半条腿!”可瘸腿蜘蛛毫不东张西望,快步向前走。
他由于一夜没睡,累得要死,热得头痛。他觉得自己尽管在走,城堡却不是越走越
近,而且越走越远,像永远走不到似的。谁知道他们是不是走错道了,因为城堡的
高塔理应已经在远处出现。……对,他们一定是迷路了。他们两个都已经很老,又
没戴眼镜(还没人见过蜘蛛戴眼镜)。说不定他们一不留神,已经在城堡旁边走过
去了。
瘸腿蜘蛛正埋头想着他那些窝心事,忽然一只小青虫像箭一样在他身边跑过,
一面跑一面叫:
“快趁早逃命啊!鸡来了!”“咱们完了!”七条半吓得轻轻说了一声,关于
这种贪吃的巨鸟,他已经听说过不止一回。
他失魂落魄地撒腿就逃,很快地划动他七条又细又长的腿,还有半条腿一蹦一
跳的。
他那位瘸腿伙伴没他灵活——第一,他只顾着想心事,第二,他从未见过鸡,
连听也没听说过。可等到一只他不认识的这仲可怕飞禽把嘴伸到他头顶上时,他极
其冷静地把装着信的口袋扔给他的伙伴,叫了一声告别的话:
“送给……”可他已经来不及说把这些信送给谁了。一转眼,鸡已经把他吞下
了肚子。
可怜的瘸腿邮递员!他再不用一个牢房一个牢房地收信送信,跟囚犯们叨唠了。
没有人再会看见他瘸着腿,顺着监狱用阴暗潮湿的墙一步一步地爬了……
伙伴送命倒使七条半得了救。他趁机钻出了拦住鸡树和场子的铁丝网,等到鸡
回过头来追他,他已经到了安全地点。他接着就昏倒了。
等七条半过了好半天醒来,他怎么也弄不清自己在哪里。太阳已经在下去——
这就是说,他昏倒了已经有好几个钟头。
他看见离他两步有一只母鸡的可怕侧面,这只母鸡一直盯住他,拼命要把嘴伸
过铁丝网上的小窟窿来啄他。可是伸不出来。
一见这个可怕的鸡嘴,他马上想起了瘸腿蜘蛛的惨死。七条半一想起亡友的遭
遇,不禁叹了口气,就想离开这儿走了。可直到这时,他才发觉它那半条断腿被什
么东西夹住。这原来是个信袋,瘸腿蜘蛛死前扔给他的。
“我这勇敢的朋友关照我把信送给什么人,”七条半心想,“可是送给谁呢,
送到什么地方去呢?……看见有水沟就把这袋信扔掉,回到我的下水道里去不是更
好吗?那儿没有麻雀也没有鸡。下水道里虽然气闷,可是绝对安全。不过我还是把
袋子里看一下,也不为什么,好奇嘛。”他开始读信,读着读着,禁不住流下泪来。
为了把信读下去,他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擦眼泪。
“人家托他做的事,他对我一个字也没说过!我什么也不知道,在他十万火急
要赶路的时候,我却多嘴多舌地耽误他的时间!不行不行,现在我全明白了:瘸腿
兄弟遇害都怪我,我有责任完成他的遗嘱。就算我死,死以前也至少要做一件事来
纪念他,纪念这位忠心耿耿的朋友。”七条半觉也顾不上睡,连夜赶路,天亮时顺
利来到了城堡。他很快就找到路上阁楼,很高兴地见到了他的蜘蛛亲戚。他三言两
语地把发生的事情讲了以后,两个就去把信交给小樱桃。小樱桃由于参加造反受到
处罚,依然关在阁楼里。接着住在城堡里的蜘蛛劝七条半跟他一起过一个夏天,这
个老多嘴鬼欣然同意了,因为回去的那条路他觉得实在太可怕。
第二十六章 这一章讲一个不会计算人数的柠檬兵
一天早晨,柠檬兵给洋葱头送来土豆羹,把碗放在地上以后,认真地看看洋葱
头,轻轻对他说:
“你那位老人家情况不好。他病得很重。”关于父亲的事,洋葱头还想多知道
些,可是柠檬兵不肯讲下去,只说老洋葱身体太弱,不能走出牢房。
“小心点,对谁也别说是我告诉你的!”柠檬兵补上一句。“我会丢掉饭碗,
可我得养家活口。”洋葱头保证不讲出去。可即使不作任何保证,他也绝不愿意连
累这个穿着柠檬兵制服、要养家活口的上岁数的人。显然,他当狱卒只是因为找不
到更好的工作来养活他那些孩子。
这一天又到了放风时候。囚犯们到了外面院子,又团团转走起来。柠檬兵冬冬、
冬冬敲铜鼓:
“一二,一二!”“一二!”洋葱头心里在重复。“我那位送信人好像石沉大
海,无影无踪。他走了已经十天,一点回来的指望都没有了。他没有把我的信转到,
不然田鼠已经到这儿来了。一二!……爸爸又生病——这就是说,逃走的事现在根
本不用去想。怎么把病人带出监狱呢?怎么给他治病呢?谁知道我们在林子里或者
在沼地上得待多久啊,就那么无遮无盖,也没大夫药品什么的……
唉,洋葱头啊洋葱头,你就别想什么自由了,准备着一年又一年地在监狱蹲下
去,说不定要一直蹲到死……就是死了还得待在这里,”他瞧瞧院子围墙上那个小
窗口外面的监狱坟地,暗自补上一句。
这一天放风比平时更加凄凉。穿着一身条纹囚衣囚裤的囚犯们弓着腰,拖着腿,
绕着院子一步一步走。甚至没有一个人想要跟平时那样同难友交换一言半语。
大家向往自由,可这一天自由却是那么遥远!比雨天藏在乌云后面的太阳还远。
而且偏偏下起冰冷的细雨来,囚犯们怕冷地缩起肩膀继续走,根据监狱条例,不管
什么天气都得走。
洋葱头忽然听见——也许是听错了吧?——好像有人在叫他。
“洋葱头,”一个耳熟的暗哑声音清楚地又叫了他一次。“下一圈到这儿稍微
走慢点。”“是田鼠,”洋葱头心里说,高兴得血都涌到脸上来了。“他来了!他
在这儿!”可爸爸关在牢房里怎么办?
洋葱头只顾着赶到传来田鼠声音的地方,不知不觉地踩了前面一位囚犯的脚后
跟。前面那位囚犯回过头来埋怨说:
“瞧你把脚踩到哪儿去了!”“别生气,”洋葱头悄悄对他说。“你给一圈人
传话过去,再过一刻钟,咱们全都离狱了。”“你疯啦?”那囚犯听了大吃一惊。
“你就照我说的办吧。传话叫大家作好准备。不等放好风,咱们就都逃走了。”
这位囚犯拿定主意,就算传了话也出不了大毛病。
大伙儿一圈还没走完,他们的步子就变得更坚定,更带劲了。他们的腰板硬起
来。连敲铜鼓的柠檬兵也察觉了这一点,决定给囚犯们打气。
“这样很好!”他叫起来。“就要这样,对,对!挺起胸,收起肚子。
肩膀向后……一二,一二!……”这已经不像囚犯放风,倒像军人出操了。
等洋葱头来到田鼠叫他的地方,他放慢了脚步仔细听。
“地道挖好了,”地下传来了话。“你只要向左跳一步,脚底下的土就会陷下
去。我只在上面留下很薄的一层土……”“好,可咱们等下一圈再跳,”洋葱头轻
轻回答说。
田鼠还说了句什么,可洋葱头已经走过去了。
他又踩了一下前面那位囚犯的脚后跟,悄悄对他说:
“下一圈我一用脚顶你,你就向左一步,往下跳。就是要跳得使劲点!”囚犯
还想问什么,可这时候敲铜鼓的柠檬兵朝他们这边看。
无论如何要转移他的注意力。一圈人里很快就传过去一阵压低的沙沙声,接着
有一个囚犯大声叫:
“唉哟!”“你怎么啦?”柠檬兵向他转过脸去。
“我的鸡眼给踩了一下!”那囚犯叫苦说。
柠檬兵正凶巴巴地朝相反的方向望着,洋葱头已经走近了田鼠挖的地道口。他
用脚顶顶前面的难友。那人往左一跳,转眼就不见了。地面上只剩下一个洞,大小
足够一个人跳下去。洋葱头于是向一圈人传话说:
“每一圈我用脚顶谁谁就跳下去。”就这么办。每一圈都有一个人向左跳到洞
里没了影。为了不让柠檬乒看见,圈子另一边的人就叫:
“唉哟,唉哟!”“你那儿又怎么啦?”柠檬兵很凶地问。
“我的鸡眼给踩了一下!”老是这个回答。
“你们今天怎么搞的,净是你踩我的鸡眼我踩你的鸡眼。你们小心着点!”五
六圈走下来,柠檬兵看看那圈绕着他走的囚犯,开始不放心了。
“奇怪呀!”他心里想。“我可以发誓,人少下来了。”可他后来断定,这只
是他的幻觉,这些人能上哪儿去呢!大门锁着,墙又那么高。
“不过,”他嘟囔说,“我还是觉得他们人少了。”柠檬兵为了证实是自己看
错,开始给囚犯们点数,可因为他们是团团绕圈圈,他怎么也记不起是打哪一个人
点起的,把几个人点了两次。怎么也点不清楚,结果囚犯不是少了,而是多了。
“这怎么会呢?”他想。”他们又不能乘。算术这鬼东西!”诸位一定已经明
白,这个柠檬兵算术不怎么好。他于是一再重数。囚犯的人数一会儿少了,一会儿
多了。最后他决定不数了,省得把头搞昏。可这时候他向那圈人一看,吓得拼命揉
眼睛:这可能吗?囚犯差不离少了一半!
他抬头望天空,想看看是不是有人飞到云端里去了,可正当他抬头看时,又有
一个人跳进地洞不见了。
现在囚犯只剩了二十八个。其中包括洋葱头,他一个劲在想他的爸爸。
每一次他面前有人跳到地底下,他的心就一阵收紧:“唉,这个人是我爸爸就
好了!”可老洋葱关在他那个牢房里——怎么也想不出办法去救他。
最后洋葱头拿定主意,要帮助所有的囚犯逃走,自己却留在监狱里跟爸爸在一
起。爸爸不能跟他一起获得自由,这种自由他也不要。
现在囚犯只剩了十五个……十个……九个,八个,七个……
柠檬兵目瞪口呆,心不在焉地继续敲他的铜鼓。
“这是跟我开的什么鬼玩笑!”他心惊胆战地想。“走一圈不见一个人。
我怎么办呢?离放风结束还有七分钟——规则是规则。万一到时候他们全不见
了,那可怎么办?……现在剩几个啦?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六个……
我说到哪儿了:他们已经只有五个了!”洋葱头难过到了极点。
他叫田鼠,可听不到回音。他只想跟他这位好朋友说明,他自己为什么不逃走
……
这时候柠檬兵一下子明白过来,决定结束这场使他那些囚犯一个个神秘地失踪
的妖法。他大叫一声:
“站住!不许动!”洋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