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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装着事情的顾弘毅起得很早,他蹑手蹑脚地洗漱完毕,又去后院清了鸡舍,才开始打扫前院。
顾家的后院倒也不小,不仅养了鸡,还种了些蔬菜瓜果,一家人倒是总能吃上应季的菜来。
他正漫不经心扫着地,就听父亲悦耳的声音响起:“毅哥,怎么起的这么早。”
顾弘毅回头,见父亲正慢慢撑着墙往厨房走,他并没有过去帮忙,只继续扫着地:“屋里有些闷,醒得早了些。”
顾长生朝他看了一眼,没说什么就进了厨房,很快他便端着洗漱的盆子出来,坐在水槽旁慢慢净起面来。
随着他的动作,晶莹的水珠顺着他脸庞滑落,顾弘毅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心中高大的父亲鬓发间也已有了星点的白痕。
顾长生十八岁时迎娶的章安晴,次年就有了女儿,如今顾昕慈已经是二九之年,这样算来,顾长生也已将近不惑之年。
虽说不惑,可这般早就白了头,顾弘毅也到底知道父亲实在操心劳累。
想到这个,顾弘毅不由得频频向父亲那边张望,顾长生一直没说什么,他净面之后把水泼掉,才慢腾腾挪到前院他每日编筐的地方坐下:“说吧,什么事。”
顾长生的声音很低沉醇厚,让人听了是极为舒服的。
顾弘毅知道自己肯定会被父亲看出一二,可他犹豫片刻,又看了看还很安静的偏房,才凑到父亲身边低声把昨天在李家发生的事情简单讲了些。
说完之后,顾弘毅没有看父亲的表情,只低声说:“爹,我是同意的,如果能成,我觉得是好事。”
他一夜里想了许多话,想了成套的说辞,可面对父亲严肃的脸庞时,那些话语到了嘴边,却也只化成这简单的一句话。
他心底最想说的话。
这会儿天刚微亮,昨日忙碌了一天的顾昕慈还未起来,章安晴也正还浅眠,顾长生抬头看了看天色,手里反复摩挲着用来劈竹子的刻刀。
一日一日,他反复用着这刀,刀柄的木纹都似被岁月磨平。
“倒是个好天气呢,毅哥,帮你娘把水温上,她快起了。”顾长生沉默良久,却说了这样一句话出来。
顾弘毅到底年少,听到父亲的话他片刻间慌了神,马上又有些急了:“爹……”
“去吧,爹知道的。”顾长生伸手拍了拍顾弘毅的肩膀,阻止他接下去的话,“你娘快醒了。”
果然,听到这个顾弘毅立刻闭了嘴,他有些费解地看了父亲很久,见他一直没有看向自己,才有些烦闷地去给母亲准备温水。
当院中只剩下顾长生一个人后,他脸上才露出满满的苦涩与恼恨。
这一刻,他最恨的是他自己。
女儿的辛苦,儿子的懂事,还都是因为他这个做父亲的无法撑起家。说到底,是他没用。
顾长生伸手摸了摸小腿上的伤处,那里已经抹上了顾昕慈给买的药。
虽说他无数次怨恨自己那天为何要赶着去县里,可事情已经发生,再恼恨也无计可施,还不如努力让自己好起来,让女儿不至于总是操心劳力。
顾长生揉了一会儿腿,见儿子从厨房出来,才停下手开始编筐。
他们现在编的这些都是等下一次开窑装点用的,编的十分细致讲究,虽说竹筐单卖并不值钱,但顾昕慈头脑灵活,用这个摆好瓷器成套卖,倒是比单独一个个卖好多了。
在顾长生看来,他聪明伶俐漂亮可爱的女儿样样都好,就连做生意的手段,也比他这个父亲强。
所以这些年来,他很少自怨自艾,只想着尽自己所能,同女儿一起撑起这个家,让妻子身体好起来,让儿子好好长大。
他是顾家人,顾家人从来不会为过去的事情懊悔蹉跎虚度光阴,当下要做的,就是把需要做的事情稳稳做好,那便够了。
这会儿天色已经大亮,顾长生长舒一口气,脸色也随之好了起来。
不多时顾昕慈和章安晴也醒了过来,一时间安静的村庄又变得喧嚣热闹,新的一天再次到来。
这一日的早饭仍旧很简单,有些稀薄的糙米粥配着两合面的麦饼,就着顾昕慈腌好的萝卜干,一家人吃得都很起劲。
顾长生也在吃饭前逮着机会,劝慰了一番有些钻进死胡同的小儿子:“爹知道你的意思,也认为这法子不错,可如果我们真想给你姐姐结个好亲事,那除了李家这件事不能让旁人知道,再一个,爹出门也不方便,不如这事情交给你办吧。”
顾弘毅有些被父亲惊住,好半响没说出话来,顾长生轻轻拍了拍儿子稚嫩的肩膀,柔声说:“反正你姐姐如今已经算是村里的大姑娘了,爹不急着找个人随便招来家里,你不如每日多出去跟其他孩子玩玩,等你摸清了村里的事情,再来告诉爹有没有合适的人选,我们再说别的不迟。”
作为父亲,涉及到儿女的事情顾长生总是想得深远。
虽说张氏说的这个主意他听了都觉很好,可到底是女儿一辈子的事情,找的这个人旁的不说,第一件就是要对女儿好,这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这事情顾长生是真的不着急,景梁县不说是徽州最大的县,但也是极为富足繁荣的,就算青叶村没有好人选,那慢慢来,总能找到最适合女儿的人。
好姻缘不怕晚,这话不假。
章安晴嫁给他的时候也十八了,说起来跟顾昕慈现在一般大,他们两个如今也还不是和和美美?
顾长生的意思很清楚,顾弘毅也渐渐安下心来,打定主意以后好好办这件事,小脸上又回复了往日笑容。
正当一家人开开心心吃着朝食,一把有些尖细的嗓子在屋外想起:“哎呦,姐姐姐夫,这大清早的怎么都坐在屋里。”
听到这个声音,顾昕慈一家人的脸色登时阴沉了下来。
章安晴反应最大,她索性放下碗筷,重新靠坐回床上不再言语。
顾弘毅想说些什么,却被顾昕慈按住了肩膀:“爹娘,你们先吃着,我出去看看。”
说完也不等其他人反映,顾昕慈直接打了门帘出去。
只见一个高瘦的妇人站在她家院中,正提溜着一双杏眼上下打量。
有什么可打量的,一年到头来几十次,瞧她那样子。
顾昕慈心中有些不快,却还是撑起笑脸:“舅母,您怎么来了,快请屋里坐。”
作者有话要说: 昂,下次更新是周三=V=捂脸说,评论多点我写起来更有动力,咳咳~~
☆、014旧年事
这妇人正是顾昕慈的舅母,是章安晴唯一的弟弟章安荣之妻王氏桂芳。
顾昕慈虽说着快请屋里坐坐,但她却把那妇人往她自己的偏房里领。
王氏面上有些不大高兴,念叨一句:“哪里有请客人进偏房的道理。”
她惯不是个喜欢忍事的人,见顾昕慈此番作为登时有些不高兴了,不过想想今日来的目的,她又把后半句话收住,没有说出来继续得罪这个在她眼里十分泼辣的外甥女。
顾昕慈面上仍带着笑,她迎了王氏进屋,又赶忙跑去倒了杯热水过来,才低声道:“舅母也知道我娘身体不好,那屋子实在不好迎客进去,怕您嫌弃呢,再说舅母怎么成客人了,我们可是自家人。”
王桂芳听了这话,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心思更活络起来。
要说这外甥女哪里都好,就是一张嘴忒厉害,白的都能说成黑的,就连她听了这话都觉得极妥帖,更何况是不熟的人。
顾昕慈见她那样子,就知道今日没什么好事登门,她心里厌烦,面上却半分都不显。
王桂芳进来就开始打量她这屋子,跟上次来没什么区别,还是就只有那一个小炕,除了放在窗下的木箱子,屋里别说梳妆台了,连把椅子都无,怎么看都不像是二九姑娘的闺房。
还真是穷酸,王桂芳心中这样念叨,却半点怜悯心思都无。
在她看来,别人家过得好不好跟她半点关系都没有,就算这家人是自己大姑子家,也是一样的。
“这大过年的,舅母怎么来了?”顾昕慈把热水捧到王桂芳手边,一字一顿问着。
顾昕慈之所以会这么问,是因为初二时她还带着弟弟顾昕毅去青杏村看望外婆,章安晴家里人丁单薄,只有一个弟弟,她出嫁之后,父母自然是跟着弟弟过活的,后来她父亲病逝,弟弟家里就只剩下年迈的母亲。
因章安晴的身体实在不好,青杏村的老太太岁数也是大了,所以这些年来每逢年节只要家里情况允许,顾昕慈都会带着顾弘毅去青杏村看望外婆和舅舅,这个年节也自然是一样的。
初二正是女儿回门的日子,顾昕慈还特地准备了些点心吃食带过去给外婆。
说起来,她舅舅倒是个极孝顺的老实人,守着家里农田勤勤恳恳干活,不仅侍奉父母,下面还养育了五个孩子,倒是十分辛苦。
可这个舅母,顾昕慈是实在喜欢不来。
她知道舅舅家也艰难,最小的幺儿身体不好常年吃药,外婆又年岁大了需得好吃好喝供着,王桂芳心气高,非得让最聪明的三儿子去县学读书,这一年下来束脩和书本费就贵得很,就算舅舅再辛苦,家里情况也是一日不如一日。
因此王桂芳便开始打起了大姑姐家的注意。
这一年到头,她隔三差五就来讲一回老太太病了,家里怎么怎么困难,说她和舅舅吃不上饭,就为了给老太太花钱吃药等等。
章安晴许多年没见过母亲,自是不知老太太身体比她还强上一些,因着当时她出嫁家里几乎陪嫁了大半的家产,前些年病了也找弟弟借过钱,就算家里那时再困难,顾昕慈也拿了钱给王桂芳。
顾昕慈自是知道外婆身体尚可,只岁数大了需要养着,她当时不戳破王桂芳,也是想还舅舅当年借来的那些钱,可王桂芳似乎看到了甜头,自此以后再也没停歇过要钱,顾昕慈本就为了父母身体常年奔波,那铜板都是她们全家一个子一个子攒起来的,在还够了舅舅当年借的钱之后,顾昕慈就怎么也不肯给了。
可王桂芳到底比她多吃那么多年米,知道这外甥女精明着呢,后来专挑她不在的时候来。
人的贪念总是这样,一开始尝到了甜头,就再也不肯收手。
在王桂芳看来,顾家还能住着砖瓦房没卖地,就说明他们还过得去,既然他们家过得去,那怎么也得支援下弟弟家的生活不是?
顾长生是个男人,又是姐夫,自然不好接待她,而顾弘毅年纪又小,他说的话是根本不顶用的,王桂芳就是瞅准这一点,每次来都把好话赖话说尽,从章安晴那里要钱。
章安晴作为妻子母亲,自然知道丈夫女儿赚钱多么不容易,可她也到底是女儿姐姐,因为常年无法回家看望母亲弟弟,她心里着实愧疚,就算已经明白王桂芳是故意来要钱,她也没办法不给。
于是这样隔三差五的,从一钱到半两,总归让她要走不少的钱。
这事都被顾长生压着,顾昕慈并不知道。
直到有一天,当顾昕慈发现不仅给母亲买药的钱不够,就连家里吃饭都成问题时,才终于从早就憋不住的顾弘毅口中知道了整件事情。
知道的那一刻,顾昕慈彻底爆发出来,她一个人跑到自己家的窑坊里,坐在里面狠狠哭了半宿。
那些钱都是她和父亲弟弟辛辛苦苦赞起来给母亲买药的,这些年她在外面受了多少苦,挨了村人多少冷言冷语,她都不觉得什么,可是舅舅舅母毕竟是他们的至亲,被至亲这样压榨于此,顾昕慈也终于忍受不住了。
她知道舅舅家的情况,在顾昕慈当然明白舅舅家的情况,三表弟读书好要去县学,小表弟身体不好药不得停,还有年迈的母亲需要奉养,她能理解舅舅的这些难处,可这也不能断了他们一家人的活路。
这一刻,十六岁的顾昕慈是相当愤怒而伤心的,她最不能理解的是自己的父母。
她不能接受他们就把这些辛苦钱白白给了王桂芳,而把自己家里逼上这样一条绝路来。
就算她知道这钱一分都没花在王桂芳自己身上,她也不能接受。可她再不能接受,她也不能去指责自己的父母。
因为他们帮助了自己的弟弟,不仅敬老且也扶幼,如果家里不是困难成这样,就算王桂芳不来要钱,顾昕慈自己都会主动过去送。
可难就难在两家都不如意,既然都不如意,为何又要来让别人更难捱?
顾昕慈恨王桂芳,就恨在这一点上。
因为他们把舅舅一家当成了亲人,而在王桂芳看来,他们不过是能白白要到钱的随便一户人家。
总不能为了孝道亲缘,饿死自己一家人吧?这一个夜里,顾昕慈突然长大了,她想到了许多事情,懂得了很多道理,她知道无论如何这钱他们家不能不给,但到底要怎么给,就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