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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青时代-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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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夜里恰巧王德基上夜班,而天平正在别人家里玩扑克牌,香椿树街的人认为这是一个蓄意的巧合,否则那天夜里的事情是不会就此平息的,6月的石灰厂之祸也许就在当天发生了。
            
  男孩小拐对他哥哥天平充满了崇拜之情,他总是像一个影子似的尾随着天平,天平走到哪里小拐就跟到哪里,但自从天平加入野猪帮以后这种情形就难以为继了,天平开始厌恶小拐影子般的追随,别跟着我,他用一种不耐顺的语言驱逐小拐,你不能跟着秋红玩吗?有时候天平干脆利用小拐的行动不便,在路上加快步子伺机甩掉他弟弟小拐。即使这样小拐也能准确地捕捉到天平的踪影,有时候天平刚刚在骆驼家系上练功的皮带,小拐就像一个幽灵闪进了院门,他悄然缩在墙角,静静地审视着天平的一举一动。天平就变得烦躁起来,操,他一边击打着沙袋一边发泄着对小拐的恼恨,为什么要跟着我?谁要是欺负你你来告诉我,好端端的为什么老是跟着我?
            
  红旗打了我。男孩小拐抠了抠鼻孔,他用单拐的端部在地上划着圈说,红旗家的人还打了秋红和锦红。
            
  这事我知道了,我答应你们找红旗算帐的。
            
  红旗打了我,他还打了秋红和锦红。小拐重复了一遍他已说过的话。
            
  我知道了。天平皱着眉头说,这些事你不懂,是我们野猪帮和他们白狼帮的事,别着急,收拾他们的日子快要到了。
            
  男孩小拐不知道他哥哥的允诺就是几天后发生的石灰厂之战。那场大规模的血殴后来轰动了整个古城,成为血性少年们孜孜不倦的话题。而男孩小拐在他的少年时代常常向别人提及著名的石灰厂之战和他哥哥天平的名字,信不信由你,小拐对别人说,野猪帮的人是为了我去石灰厂的,那封生死帖是我哥哥送给白狼帮的,信不信由你,我哥哥是为了给我报一箭之仇。
            
  事实上除了石灰厂砖窑上的几个工人之外,几乎没人有机会目击51名少年在垃圾瓦砾堆上的浴血之战。他们选择的地点是香椿树街以北三里的石灰厂后面的空地,时间则是天色乍亮的清晨5点钟,砖窑上的工人看见两拨人从不同的方向朝空地上集结而来,有人把铁链挂在脖子上,有人边走边转动手里的古巴刀,白狼帮的人甚至扛着一面用窗帘布制成的大旗,旗上有墨汁绘成的似狼似狗的动物图案。在仅仅几分钟的对峙后,两支队伍就乱成一堆了,从刀器和人的嘴里发出的呼啸声很快覆盖了石灰厂那台巨大的粉碎机运转的噪声。
            
  砖窑上的那几个工人对那堆血战不堪回首,他们心有余悸地描摹当时的情景,疯了,那帮孩子都疯了,他们拼红了眼睛,谁也不怕死。他们说听见了尖刀刺进皮肉的类似水泡翻滚的声音,他们还听见那群发疯的少年几乎都有着流行的滑稽的绰号,诸如汤司令、松井、座山雕、王连举、鼻涕、黑X、一撮毛、杀胚。那帮孩子真的发疯了,几个目击者摇着头,举起手夸张地比划了一下,拿着刀子你捅我,我劈你的,血珠子差点就溅到我们砖窑上了。
            
  男孩小拐记得那天早晨他是被街上杂沓的脚步声和救护车的喇叭惊醒的。街上有人尖声喊着:石灰厂,出人命啦。锦红和秋红已经穿好了衣裳准备去看热闹,小拐心急慌忙地摸不到他的拐杖,就一把摸住了锦红的长辫子。带我去,小拐叫道,带我去看死人。
            
  锦红背着弟弟小拐,秋红边跑边用木梳梳着头发,姐弟三人也汇聚在街上的人流里朝北涌动,他们不知道石灰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秋红边跑边问旁边的人,怎么回事?是谁死了?那人气喘吁吁地说,打架,听说死了好几个。姐弟三人不知道天平就是其中之一,所以后来他们看见几个警察把天平从瓦砾堆里拖出来时都吓呆了,天平的衣服被撕割成布条在晨风中飘动,半尺长的刀口处露出了肠子,从他的身体各处涌出的血像泉眼沿途滴淌。天平的眼睛怒视着天空,但是他被人拖拽的情形就像一根圆木了无生气,看样子他已经死了,男孩小拐记得两个姐姐同时失声狂叫起来,然后他就从大姐锦红的背上摔了下来。
            
  男孩小拐坐在瓦砾上环顾四周,石灰厂附近笼罩着一种杂乱的节日般的气氛。小拐看见他们把天平抬上一辆平板车,锦红和秋红哭叫着拉住一个车把,快送他去医院,秋红跺着脚对警察喊,快点吧,快去医院。板车另一侧的一个警察说,还去什么医院,他已经咽气了。另一个却阴沉着脸说,他要没咽气还得去拘留所。小拐看见那辆平板车在工业垃圾和杂草间颠动着,慢慢地朝他这边拖来,现在他知道板车上的那具死尸就是他哥哥天平,他觉得天平就像一根圆木被人装在板车上,就像一根圆木在车上颠动着,一切都显得高奇而古怪。小拐迎着板车站起来,他怀着惶惑的心情朝天平的手臂猛地一触,触及的是天平饱满发达的肱二头肌,但那是近乎瞬间的一次触碰,男孩小拐的手像是被火烫了一下,或者是被冰刺了一下,他惊惶地缩回了他的手,曾经与他胼手胝足的那个身体突然变得如此恐怖如此遥远,男孩小拐第一次发现天平的手臂上刺了图纹,那是一只简单而丑陋的猪头。
            
  他有刺青。男孩小拐突然叫道,他的手臂上有一只猪头,他是野猪帮的大哥了。
            
  6月初王德基家的天平死了,天平的丧事办得很简单,这是因为那些日子天气异常炎热,王德基没有钱去冰厂定购那种大冰砖,死者在家里只停放了一天一夜就送出门了。王德基在悲伤而忙碌的日子里精疲力尽,他对那些前来吊唁的邻居说,早知道这样,不如我自己动手结果他的性命。
            
  租用火葬场的白色灵车也是要花钱的,王德基舍不得掏钱,就去邻近的石码头借了辆三轮车,然后用塑料布为天平制作了一个简易凉棚。这样,6月灼热的阳光被遮挡住了,天平盖着白被单躺在车上,看上去就像一个苍白的患了急病的少年。王德基自制的灵车从容地经过香椿树街,有不知详情的路人在街口问他,老王,送谁上医院?王德基闷闷地说,儿子。低着头骑了一程,王德基看见天平就读的红旗中学的铁门从身边一掠而过,操场上有一群男孩正在踢足球。王德基突然悲从中来,一边骑着车一边哽咽起来,操,别人家的孩子都活蹦乱跳的,偏偏就轮到我家,废了一个不够,现在又死了一个。王德基就这样骑着灵车涕泗满面地经过城北的街道,他不知道小拐早悄悄地钻到了车上,他毫无畏惧地坐在天平的尸体旁边向往着火葬场新鲜的不为人知的风景。后来灵车经过北门的瓜果集市,王德基想起天平一直是贪吃西瓜的,小时候曾经为了抢夺秋红的那块,王德基扬手打掉了天平的一颗门牙。王德基犹豫了一会儿停下车,就近买了半只切开的红瓤瓜放到天平身旁,猛地就发现了小拐,小拐直直地瞪着西瓜,说,我要吃西瓜。王德基的手下意识扇过去,但最后只滞留在小拐的头顶上,过了一会儿他说,你吃吧,反正天平也不会吃瓜了。
            
  男孩小拐后来就坐在天平的灵车上吃西瓜,那是一只南方罕见的又甜又脆的西瓜,直至几年以后小拐还记得嘴里残留的那股美妙的滋味。除此以外占据小拐记忆的依然是天平手臂上的刺青,在去火葬场的途中,男孩小拐多次撩起死者的衣袖,察看他左手臂上的猪头刺青,它在死者薄脆的皮肤上放射着神奇的光芒。
            
  警车呼啸着驶进狭窄的香椿树街,警察们带走了松井、鼻涕、汤司令这帮少年,而白狼帮的红旗却突然从他家里消失不见了,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女孩子穿过围观的人群,用一种冷静的语调向警察报告了红旗的踪迹,他在河里,女孩指着河的方向说,他泡在水里,头上顶了半只西瓜皮,她后面跟着一个跛脚的男孩,男孩则尖声指出头顶西瓜皮是从电影里学来的把戏,男孩说,我知道他是从《小兵张嘎》里学来的,是我先看见他的。
            
  所以红旗被推上警车的时候是光着脚的,身上只有一条湿漉漉的短裤头。一个警察从红旗的头顶上摘下那半只西瓜皮,扔出去很远,围观的人群里就发出一片哄笑声。有人将惊诧的目光转向王德基家的两个孩子,秋红和小拐、秋红像一个成熟的妇女那样撇了撇嘴,然后她拍了拍她弟弟的脑袋,小拐,我们回家。
            
  夏天的大搜捕使城市北端变得安静萧条起来,那些三五成群招摇过市的少年像草堆被大风吹散,不再有尖厉的唿哨刺破清晨或黄昏的空气,凭窗而站的香椿树街的居民莫名地有点烦躁,他们觉得过于清净的街道并非一种平安的迹象,似乎更大的灾祸就要降临香椿树街了。
            
  男孩小拐穿着他哥哥天平遗留的白衬衫在街上游逛,有一天他在码头的垃圾里看见一面残破的绘有狼形图案的旗帜,旗上可见暗红色的疏淡不一的干血。小拐认出那是白狼帮的旗帜,他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把旗帜扔在这里,也许那帮人在大搜捕后已经吓破了胆,也许伤亡和被捕使强大的白狼帮形如匆匆一掠的流星,小拐拾起了那面旗帜,小心地把它折起来掖在裤腰里,他想把它带回家藏好。石码头上有装卸工在卸一船油桶,油桶就在水泥地上骨碌碌地滚向街道另一侧的工厂大门,男孩小拐灵活地绕开油桶往家里走,他相信装卸工们没有发现他藏起了一面白狼帮的旗帜。从此以后男孩小拐拥有了一个真正的秘密。
            
  作为男孩小拐唯一的朋友,我曾经见过精心藏匿的白狼帮的旗帜,他打开一只木条钉成的工具箱说,这就是我的百宝箱。箱子里装满了过时的铜片、烟壳、玻璃弹子和破损了的连环画,那面神秘的令人浮想联翩的旗帜放在箱子的最底层,上面还铺盖了几张报纸。
            
  这是白狼帮的旗,男孩小拐的眼睛在阁楼黯淡的光线里闪闪烁烁,他把那面旗快疾地摊开,然后又快疾地叠好。我哥哥他们的野猪帮大旗我还没找到,小拐说,他们也有一面旗,比这面旗大多了,我看见过野猪帮的大旗。
            
  你藏着它想干什么?
            
  小拐没有回答我的疑问,或许他根本没听见我的疑问,我看见他把百室箱用挂锁锁好了,推到阁楼的角落里,然后用一种坚定的语气说,我会找到那面旗的,我要复兴野猪帮。
            
  那是红鸡冠花盛开的晚夏的一天,在小拐家闷热肮脏的阁楼上,我清晰地听见男孩小拐说,我要复兴野猪帮。
            
  9月孩子们重归学校,假期发生的石灰厂之战仍然使高年级的男孩津津乐道,他们坐在双杠和矮墙上谈论着白狼帮和野猪帮孰优孰劣,各执一词难以统一意见。后来校工老董的儿子董彪说,你们别争了,白狼帮和野猪帮算什么人物,真正厉害的是城西的梅花帮,梅花帮的人胸前都刺一朵梅花。
            
  董彪在胡说。男孩小拐当着许多人的面戳穿了董彪的谎言,他说,城西没有什么梅花帮,只有龙虎八兄弟,他们和野猪帮是盟友,左臂刺龙,右臂刺虎,根本不刺梅花。
            
  男孩小拐因此招来了董彪日复一日的追逐和报复。我看见男孩小拐像一只袋鼠在泡桐树林里绕行奔跑,因过早发育而成为学校一霸的董彪快乐地追逐着小拐,董彪最后把小拐按在树干上,用膝盖猛力地顶击小拐完好的那条左腿,这样男孩小拐总是应声倒在董彪的脚下,有一次董彪忽发异想地解开裤扣,对着手下败将撒了泡尿,董彪说,去叫你哥哥来,你哥哥算什么?就是他活着我也敢揍你。
            
  我知道那是小拐童年时代最灰暗的日子,几乎每一个男孩都敢欺负王德基的儿子小拐,他姐姐秋红和锦红对他的保护无法与天平活着时相比,在香椿树街的生活中叽叽喳喳的女孩子一向是微不足道的。除我之外大概没有人知道小拐心里那个古怪而庞大的梦想,关于那面传说中的野猪帮的旗帜,关于复兴野猪帮的计划。小拐曾经邀我同去寻访那面旗帜的踪迹,被我拒绝了。在我看来小拐已经成为一种赢弱无力倍受欺辱的象征,他的那个梦想因此显得可笑而荒诞。
            
  曾经有人效仿董彪在学校沙坑那儿追打小拐,体育教师上去把他们拉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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