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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完了!完了!他死了!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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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柱香后。
胤玄未张眼,就知博尔济踏进小屋之内。
“姐夫?”拈心揉揉困盹的双眸。
博尔济对上他的眼。良久,才不吭一声地转向拈心,强压下心里的怒气,柔声说道:“我来带你回家了。”
“哦……”她爬下床,胤玄直觉要抚平她袄上褶痕,博尔济立刻将她收进臂膊之中。
“郡王,请自重。”他的脸色未变,但额上青筋在暴跳。
胤玄的嘴勾勒笑弧。
“自重这两个字,本王还知道怎么写。”他不将博尔济放在眼底,转向拈心笑言“改明儿个,我想法子请南怀仁出宫,让你瞧瞧除了尸体外,世上还有更好玩的东西。”
她对南怀仁一点兴趣也没有,认真问道:“你睡饱了吗?”
他的神色柔了,轻轻应一声:“嗯。”
博尔济没有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行礼之后便带住拈心离开。
杨承文眨巴眨巴地望着他半坐在床上,眼里充满惊奇。“我的床到这一刻才显得有价值,一个郡王与都统的小姨子曾睡在上头……”早知这男人的身份比都统还尊贵,方才他就不会去都统府告密了。
郡王呢!来教会的皇亲贵族是有,却从没有比贝勒还高等的贵人来过,不知道将这张床的价钱抬高几倍,会不会有人来买?
“咦?若是他知道您是郡王,应该趁这机会将小姐推给您,要您无论如何负起责任来。”就算是偷偷养在外头,也有郡王当靠山,好过嫁不出去啊。
“他不会这么做。”胤玄笑道,摇喃哺道:“他巴不得封住你我的嘴,巴不得销毁所有的证据,当没这回事发生过呢,怎么还会将拈心送到我嘴里来?”
杨承文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望着他制作精美的摺扇。
“我可不懂。”
“是啊,你怎会懂呢?这世上能够洞悉一切的怕只有我了。”他神色复杂地说,暗叹了口气,直接将扇递出去。“你喜欢就赏你吧,不必眼巴巴地瞪着它,活像一个讨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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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名声不怎么好。”
“不懂。”她仰起脸,看着撑伞的博尔济。
他换上一身平日穿的长袍马褂,修长的身躯给人十足的安全感。
大街两旁的店铺已悬挂灯笼,在摇曳的灯火间,街道显得有些阴森。他没有坐轿,怕轿夫嘴不紧,将瞧见的事加油添醋地说出去。
“你是在金大夫那里遇见他的吧?”博尔济猜测道,见她点头,心里微恼早知如此,当初就该让她待在家中,别再在尸体上学些什么鬼东西了。
他是知道金大夫京师里首屈一指的诊尸医者,若遇有难解的尸具,立刻送往那里,往往能在第一时间里判别出尸体生前真正的死法,而破了许多冤案。多罗会到金大夫那里不稀奇,但他从来没料过多罗会对她起兴趣。
“他的名声不怎么好。”他再度强调,却将语气放柔。
“想必你从金大夫那里听到他的一些传闻,死而复生、万岁爷跟前的宠儿,你却不知他死而复生后,性子大变。原则宫里的太监私下喊他多罗笑贝勒,因为他笑口常开,算是宫里的开心宝;后来万岁爷让他随大将军出征,回来之后性情变得反复无常,有时连他阿玛都感陌生。”
“那是因为他从地府逃出来的关系。”
博尔济怔了一下。难得听见她为谁说话过,心里泛起的痛……难以言喻。
“那是因为战争使人如此。”他温和说道:“当战争里包括了国仇家恨,人不变几乎是不可能的了。”
拈心闻言,不由自主地望着他和气的脸庞。
“怎么了?”他也停下脚步,双目柔和地凝视她。
“姐……姐夫,尸体的眼睛是闭住的,他们看不到将来了,但人的眼睛是张开的,能够看着未来。”她尝试着表达心里的想法。“有得必有失,就像拈心失去左眼的视力,却因此而受到姐姐跟姐夫的疼爱,所以拈心不回头。”
博尔济盯着她。“你……”短短一天,多罗究竟对她做了什么?让她开始懂得关心周遭的人,让她敏感的注意到他话中之意。
“你喜欢他吗?”他困难地问道。
暗色的空荡大街起了淡雾,细雨直下,浸湿了他的厚肩;伞微偏,罩住她这副瘦弱的身子。
她沉默良久,到他几乎绝望的时候,才道:“我不知道。”
高悬的心放下了,却放得不太安稳。“不知道?”
她点头,认真回答:“他是个好人,可是过得很苦。”
苦?他才是吃尽苦头啊。一个郡王能苦到哪里去?
博尔济心知她还不会分男女情爱,说没有松口气是假的。
只是……那个多罗竟然能引她注意,开启她的某一扇窗,难保不会堂而皇之地爬进窗内,占据她的心。
“他……不算是个好人。”他脱口道,顿觉自己把自私养得好巨大。
“拈心不懂。”
他的心黑了,他知道。“你该知道他被封为郡王,乃因他打了胜仗。战争就是屠杀,他在战场上杀的人不在少数。”
拈心看着他,看得他几乎要心虚了,也懂了她的眼神,仿佛在说——那么连姐夫也不是好人了。他身为大清都统,在他手下也曾死过人,而他必须承认他是毫无怜悯之心的。
他别开脸,继续低声说道:“他是郡王,婚配必由圣上作主,跟着他,你会受委屈的。”
她皱起眉头,答道:“姐夫,你今天好怪。”
“我知道,是我失态了。”他暗叹。
又静默地走了一段,她的注意力转向,不由自主地跨出伞外;等他回过神时,瞧见她在淋雨,吓了一跳,连忙步上前遮住她。
“你这是在做什么?若是着凉了,那可怎么办?”他微斥道。
“姐夫。”她仰脸笑着,试着说出心里的感觉:“雨在跳舞,我……好怜惜。”
她没受凉,他的心倒凉了。她也开始一点一滴地懂得去体会外界的事物了。
接下来,她还会懂什么?男女情爱吗?
他没有吭声。都统府在望,他几乎希望这一条路永无止境,没有到达的时候。他愈走愈慢。平日的拈心倒不会注意这些,今天她频频看着他,小心问道:“是不是姐夫有心事?”
他已经不再惊愕她的主动关心,柔声说道:“拈心……我可曾告诉讨你,我跟你一样,在三年前几乎每隔数日便会作一个奇异的梦?”
“是同一个梦吗?”她好奇问道。
他点头,似水柔情地望着她。“我一直梦见一个女人,模糊不清,但心里明白有朝一日我若遇见她,她将会影响我甚巨。”
“那么,姐夫遇见了吗?”她略显兴奋地:“是姐姐。吗?”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不是呢?”
“那可不好,你已经有姐姐了。”她皱住眉。
在她心中,他已经丧失资格了吗?
他停在都统府前,及时拉着拈心敲门的手臂,又立刻放开。
“拈心,你当我是什么?”
“姐夫啊。”她笑道。
他垂下眸。“那么,多罗郡王呢?在你心眼,他又占了什么地位?”
她闻言,认真地思考,半晌还是摇头。
“我不知道。”
“不知道”表示多罗的地位未定,仍有机会窜上她身边当任何的角色;而姐夫永远是姐夫,难以更改。
他确实已经丧失与她相偕白首的资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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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大隋
眉间微微发烫,他手持斧头的动作停下,眼前看的不再是木柴,新的影像从脑海里模糊成形。
他丢了斧头,迟疑了一下,将粗衫塞进精瘦结实的身体,随即往院外走去。
“哎,独孤兄,你去哪儿啊?不正在听我说话吗?”
院外有些喧闹,他隐身在暗处,注视迎面而来的少女。
“爹,我没事。”她的微笑和煦如春风,脸色却苍白许多。“女儿只是有些累了,需要睡一下而已。”
“好好。”王辅贤担忧地说道:“我让手底下去炖些补品。兰儿,还不快扶小姐回房?”
“不用了,女儿想要清静一下。”芸娘婉拒道。
王辅贤张嘴想说什么,但及时收口,斥退左右,便跟着离开了。
他微微眯着眼,望着她住这方向走来。她的双颊涂了淡淡的胭脂,素白的衣裙虽然绣着灿烂金线,但总觉得她随时会飘向天际,归回仙界。
不由自主地握紧拳头,瞧见她停在茂盛的枝叶前,知她发现了他的存在。
彼此心有灵犀,不是出于她的神之眼,只是血缘的呼唤罢了,他忿怨地想道。
“哎……哎呀,是……是……是传说中的那……那个护国天女吗?我……我的天啊……”结结巴巴的,身子却利落地跳出来,卡在她与独孤玄之间,双眼略嫌失神,迷恋地锁住她的美颜。“王小姐,你真美……不,不!我的意思是,在下阴煌子,今年二十有八,家中无妻无女无高堂,在大兴城里开业,我……我可有荣幸请你……请你坐下来聊一聊?你知道,在下对你……你的事迹很有兴趣……”拼命扇住羽扇,力持潇洒,声音却微颤。
独孤玄力道极大,一把推开他。“你别理他。”
“你朋友?”她微笑。
“不是。”
“不是?独孤兄,你这句话未免过狠……”阴煌子回过神,正要再抢步上去,突然有人一拐,他差点跌个四脚朝天,只得急忙拉着手边的盆栽;盆栽过轻,不及拖住他的重量,“咚”地一声,他宝贝的头撞上地。
“他……”
“没事。”独孤玄答道,没有回头,轻轻扶着她些微摇坠的身体,跟着她走向湖面的小楼阁。
厚实掌下的纤肩几乎一捏就碎,他垂下眼,心头仿如刀割。
“你跟他,是怎么相识的?”她问道。知道他性子使然,朋友几乎没有一个。
“不记得了。”
“你不是不记得,而是不想说。也合该是时候了,你的年纪不小了,不再会事事向我吐露——”
他立刻截断她的话,微恼道:
“每天日落时,我在司天监外等你,他路过数次,在最后一次自动缠上来,不过是个扰人的苍蝇。”就此缠上了他。若不是确定阴煌子家中衣食不缺,甚至家财万贯,几乎要以为他有心搭上他进入太史府。
她的笑颜漾深。“你们有缘。”
谁跟他有缘了?独孤玄正要脱口,见她雾蒙的水眸露出安心来,便勉强自己笑道:
“是啊,我跟他有缘,一辈子的朋友。”她该担心的事太多了,不必让他再成为她纤肩上的一付重担。他望着她的身子,强压下想用力抱着她的冲动,低声说道:“你早该躺在床上好好休养,若不是那个人,你何必进司天监……”
“那是你爹。”她温和说道。
几不可闻的呼斥声让她抬起眼眸。“阿爹不知道你的身份,自然无法认你,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去向阿爹说。”
“不!”他咬牙道:“血缘对我并无任何意义。”
她的情爱一向淡薄,他话中的意喻深远,她却听不出来,只当他仍在恼怒阿爹对他们母子的冷情。
从他进太史府已有五年光景,当年略嫌瘦弱的孩子如今已高过她许多。若是阿爹知道他膝下尚有一儿,她知道他会有多高兴。
这个儿子生得多健康,没有如她的多病、也没有她太多时候的无能为力,就算有一天她走了,他仍能代她完成在这人世间的责任……
他仿佛看穿她的思想,嗤声道:“什么责任我可一点也不懂,我只知道在这世上……我唯一在乎的、心头最重要的就只有你。”
莲步走上曲桥,她摇头轻笑。“不,你明白的,你心头最重要的不会是我。”
就如同你心中最重要的人也不会是我吗?话含在嘴里,从来没有说出来的打算,因为知道她的天性、知道在她心里最重要的是黎民百姓。
所以,她也以为他心里最割舍不下的不是她,而是天下百姓。她当他是同伴,当他是弟弟,当他是“护国天女”的知心人,因为她一直以为王辅贤十八年前的一场错事,造就了她天女的另一面镜子,而那个镜子就是他!
他从未反抗过,就这样让她误以为她对天下百姓有太沉重的责任感了,没有人与她分摊,他怕她承受不了的日子提早来临,所以不曾说出过任何嗤之以鼻的话来。
就算大隋国运将亡,又与他何关?百姓受苦是他们的业障,何须一个无辜的女人来承受?
他心里明白一旦向王辅贤说出他们之间的血缘关系后,王辅贤必会引他进司天监与她为百姓祈福。但他不愿意啊,不愿意向世人昭告他与她只是姐弟,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