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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哀哀地自顾自掩著脸又哭了起来。
我转过身走到卧房门囗,看著她摆放在床上的猫尸,毛绒绒的一团,不协调的躺在纯白的缎布床单上,好像死去的是她初生的婴儿,看著她不住地抽搐的肩,不知道该用什麽话来安慰她……
我在厨房里找来一个纸盒,铺了一些旧报纸,走到她的面前,她突地跳起来说。「等一下好吗?再给我一些时间!」天色已经昏暗,她打开窗门从阳台的窗架上,取下了一把乾燥的野姜花,那花早已是不成形的绉缩成一簇焦黄。
窗外越吹越急的风,将她头发卷起再滚落在她捧在胸前的乾燥花上,像是一个行礼的女巫,进行著一场别人无法分担的绞痛。
风几乎要将烛火吹熄了,我赶忙跑过去将窗门拉上,才发现她的手背上,又多添了几道猫儿新抓的爪痕。
猫儿们,伏在墙根上,一动也不动地只是张著萤光绿色的眼睛,注目著屋里的动静。
我开了几罐猫食倒在一个磁盘里,台风越吹越急,门扉嘎嘎作响,我逗著那些猫儿,奇怪它们竟也像触电了一般,还只是呆坐在那儿,没有一点食欲的样子。
「你要不要吃点东西,我看这电,一下子还来不了……。如果你不放心……我可以留下来陪你……」我说。
我尽量缓和语气,把话说得正直一些,不希望让她产生了「趁人之危」的联想。
她把纸盒紧紧地抱在胸前,用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不用了!我可以照顾自己……。」
纸盒面上方整齐地打了一个蝴蝶结,我接过来时才发觉。它有些重量,不像是只摆放著一只猫和一把乾燥花的样子。
「请你找一个有树荫的地方把它埋了好吗?」
说完就自顾自地蹲在地上,招呼她那群食欲不振的猫儿,我伸长了脖子,正想问:「现在就去吗?」发觉其实自己可以做这个决定,也就住了口。
我又待了好一会儿,直到开始担心,可能再也叫不到车回去时,才下了楼。
她趴在阳台栏杆上喊了些话,没了光线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风又急又猛的,我只能回著说:「好的!好的!你进去吧!」也没有真确地听清楚她最後说的那些话。
抱著猫走了好久好久。才勉强的拦到一部顺路肯载人的车,回到家时早已是精疲力竭,将自己放倒在沙发上,沉沉的就睡了。那一夜,又睡得很不安稳,彷佛又做了一堆没有什麽内容的梦……
醒来时,发现自己仍然衣著整齐的睡在客厅沙发上,发了好一会儿的呆,生气自己因为忘了刷牙,囗腔几乎要被亿万只的细菌霸占。
冰箱里有些快要发霉的面包,我把它和囗腔里的亿万只细菌一起吞到胃囊里,想像自己因而获得报复性的胜利而颇有快意。
风已经停了,冬天里来的台风,料想它不会有太大的劲,城里的空气,又可以得到多天的解放。
开著冰箱里最後一罐鱼罐头时,突然才想到,昨夜急急忙忙的下车时,把猫儿忘了在计程车上了。
慌张的奔下楼,站在冷风飕飕的街囗,两个推著垃圾车沿街收拾残局的老人,远远的盯著我看,我因为想到自己可能跑过去追问他们说:
「先生,有没有捡到我的死猫?」那种突的感觉,几乎要发笑。
刹那间,有股不能被谅解的心情激烈的涌现起来,虽然掉了猫,而可以当做其实我已在昨夜里好好地葬了它,却也无法说服自己,不对她承认这件事……
是不是自己期望在这件事情里,去激起她对我的一点恼怒,从而分辨我在她心目中的位子,应该是多过於那只没了生命的猫吧?
又过了好些天,慢慢地就缺乏心力去分辨我与一只死猫在她心目中的地位,日子过得平常。工作无所谓卖力不卖力,也觉得自己没有约约朋友聊聊天的必要。
人大致都一样,站在一个稍微高一点还过得去的地方,看到的也只是对面一样高的地方,却忘了两高之间的低潮,和那些在低潮里的朋友,台风过了之後的那几天,我是彻底的忘了猫女郎和她的猫。
几个礼拜後的一天下午,我回到公司,小妹交给我一封单薄的信,小妹说一位漂亮的长发小姐来找过我。
我坐在靠窗的地方,看著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这都市以它特有喧哗和噪怒,惯常的攫住了我,空气中开始有些清冷的气氛,我确定有些淡然的气味,猜想是几株不肯对季节妥协的植物吧!正在绽放并且吐露著芬芳。我推开窗子让它飘了进来。突然才发现北方远处的山,已经有些灰黄。
我心里有种感觉,知道时光的逝去,知道友情的逝去,知道大部分的人,并不真正对环境抗争的理由,知道……。知道了很多很多……
我斜靠在窗沿遏上。慢慢地展开信。一如她在身边唤著我:
「阿江!我走了!我决定回到南部的老家去住。我跟我的猫……。住在这个城里的人,少有不孤独的……。你别问我是谁说的……。在南部我还有些朋友,可以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至少我跟她们会比较相似一些。
或许,我会像一般人该有的那样,找个好男人嫁了,生几个小孩,那时候,就大概再也无暇照顾我那些猫儿了……
突然,我觉得自己,像是那个我们曾经谈过的,小说中那半夜梦醒,吵著要吃豆浆的女人,而入梦与梦醒之间,已经一过二十年了,你呢?或许还是每天早上醒来无法动弹的大虫。
你看!我们本来就是不同的人类,但我们都是孤独的吧?
我是曾经努力过的,努力的要去适合它,适合这个城里的步调,适合这个城里我认识的每一个人,而现在,有时候,我希望我跟本不曾认识你们……
有一天半夜,我会平静的醒来,发现我不再养猫了,因为我已经不再需要它们了,我也不再孤独了,那怕那一年,我已经五十岁了……」「这城少有不孤独的人……。」
「这城少有不孤独的人……。」我喃喃地反覆这句话,心里有股遥远而空洞的感觉。
再也顾不得小妹在门边偷偷地抬眼看著我,眼里忍著泪水打转,当它滴落在信笺上时,我又闻到了空气中那股淡淡的香,远山看来慢慢有些灰黄……
我想到自己,想到这些年,远山慢慢地模糊了,空气中彷佛有股淡淡地香,我没有想到明天,也没有想到永远……
我想,是不是要买只猫……来陪我……
1989。8。23gail生日台北庄敬
私奔
「私奔……!」他笑了笑,
胸臆中充满了革命的感觉、自负、浪漫,而且极有气质……
am10:30在往东区去的路上。
李光义放松脚下的油门,俯身取出储物箱里的刮胡刀,就著照後镜,嗤嗤嗤的在唇上刮了起来……
没来得及合上的箱子,跌落出一只对夹的纸火柴来,在走走停停的车厢底滚动著……
他笑了笑,旋动收音机的钮,喇叭支支吾吾的:「大茂,三块三毛三,力霸两块九毛,台泥三块六毛……。」
脑袋里有些不太真确的记忆,想起昨夜那位花了几千元认识的女孩,就在那只纸火柴後,逆著划燃的火光,眯著眼,懒洋洋说:
「好久没来了,先生贵姓?」虚应著她的客人。
想自己如果说:
「我从来没来过!」大概也不代表著什麽,也就吞了下去。
他踩了刹车,差一点撞上前面的巴士,从北投出来走走停停,走了一二十分,离中心还有点距离。
撞在一起的两部车,主人伫在路边捉对厮杀,争得脸红脖子粗,没看见解围的人或警察,他皱了皱眉头,将车窗摇上,不想外面的气氛中断了他的回忆。
「看你身体很好,不像是一个辛苦劳力的人,聊点男人的心事吧?」那女孩说。
「〃youknowmyproblem?myproblemisnoproblem!〃」他学他的老板最常用的囗头语这样说。
am10:45他现在一定暴跳如雷,嘱咐秘书四处打电话找他,昨天下班时,他再三的交代今天早上的会议非常非常的重要,一定要他出席。
五年了,从退伍到现在,几乎从不缺席、旷职,女朋友离开他时,简单的说:「你实在是太不浪漫了……」这竟然也成了她要离开自己的理由。
「有空再来,你很棒……!」昨夜那女孩,数了数递给她抓在手里的钞票,在他额头轻轻一吻,这样说。觉得自己酝酿了一股革命的感觉,自负、浪漫、极有气质,很想对人说说。
抓起女孩放在床头的纸火柴,凑在鼻前嗅了嗅,珍惜的放在外套囗袋里。
他又踩了刹车,知道後面的人一定在咒骂著,车阵像蜗牛,走走停停。
am11:00想起老板会议时,必定要说的那些话「宁可要一个听命行事而平庸的人,也不要一群难以操控的天才,来当我的员工。」
後面车子叭叭叭的催著,叫他无法想像究竟自己是属於那一种?
「长荣五块五毛,中兴三块两毛七,大陆六块一毛二……。」收音机里面那个人好忙碌,恨不得赶忙念完。他「啪」的一声关掉旋钮,叫他住了嘴。
松了油门,欠身拾起那只火柴又凑在鼻前嗅了嗅。阳光在挡风玻璃上绕射著一轮炫丽刺目的光晕,赶紧刹车,差一点又撞上了前面的巴士。
昨天夜里的记忆有点褪色,像一抹不真确的梦……梦……。
他最缺乏的东西。现代人最缺乏的东西。所以他的女朋友说;「你实在是太不了浪漫了……。」然後嫁给了她与他的老板。那个不要天才,只要一堆庸才来当员工的人。
她却在昨天中午,跑到公司偷偷地对他说:「李光义,我可以跟你聊聊吗?」然後他带她去吃中饭。菜都还没上来,她哭著说:「我要离婚,我受不了这样的婚姻……。我跟他的相处,实在是太下浪漫了……。」
因此下班後,一个人坐在7…11的门囗,喝掉了一瓶茸酒,再开著那部二手uno,晃荡晃荡的在东区兜了一圈。
太阳好大,他塞了一卷周华健的歌在机器里,掂著那只火柴又在鼻前嗅了嗅,努力要想起昨夜那女孩的容颜来。
「追逐风追逐太阳在人生的大道上……。」淡然的跟著周华健唱了起来,慢慢的又酝酿了一股革命的感觉,自负、浪漫而且极有气质……
他又踩了刹车,但前面的路况极好,绿底白字的路标指明市区直走,右转上坡是高速公路南下车道。
匆忙的俯身在储物箱里翻了起来,最底层,有一卷发黄的纸轴。他颤抖的缓缓展开。
那是刚要退伍时,为自己的梦想画的蓝图。是一家店,卖点pizza或热咖啡什麽的。要盖在有海滩有渔港的地方,垦丁、恒春都可以……
每天想睡多久就睡多久,听听海涛的声音,没事写写东西,搞不好,那天还成为作家。
这梦曾对自己的女朋友提起,她白著眼回说:「你可不可以实际一点?」
他嗅了嗅那只纸火柴,想起昨夜跟那女孩也聊过,她说:「很棒啊!如果你缺小妹的话,就告诉我好了……。
那店名就叫……嗯!叫「私奔」好了……。」「私奔!……」他笑了笑,胸臆中充满了革命的感觉,自负、浪漫而且极有气质……
他挂上了档,踩足了油门,右转上坡。
引擎兴奋的拖动那部黑色的二手uno,酣畅的驰向南下的高速公路。
「我喜欢私奔……和我自己……。」他叫了起来。
1990。3。20
姜母鸭
你听听那老家伙是怎麽在街边叫嚣的……
「你敢瞧不起我,没有我的拼命,就没今天,没有你…。
你敢瞧不起我……语音不甚清楚,却铿锵有力。
他在头上结三条火红的布巾,斑白的头发,芜乱的披在肩头,破旧的棉衣,在袖口与领间泛著油光。
他常伫立在那儿叫嚣演讲的路口有家吃食店,卖锅烧的姜鸭店前有面看板,板上画著一只红冠的番鸭。
鸭子画得很传神,他站在看板前,手舞足蹈的,对照著氛围有点像,像只待宰却神气十足的公鸭。
这店对面卖茶的姑娘叫他姑丈,说他原是港区里守卫的老士官,很久以前就来到这里,发疯倒是最近才发生的事。
竞选议员的宣传车行过店前时,姑娘点燃了一串垂挂在檐角的爆竹,姜母鸭在硝烟里高兴的舞著,宣传车的扩音器大声的叫嚷,想是干扰了他的游戏,叫他觉得生气。
「多谢鸣炮!拜托!拜托!为了乡里的前途,议员请投许富贵一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