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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足冰冷之际,薛冰源等还要再劝,外面通传,说禁卫军统领唐寂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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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请不要为难微臣!”
唐寂见我的第一句话居然如是。
我冷笑,“我几时为难过唐大人了?”
唐寂苦恼道:“长公主,皇上对长公主极是珍爱,想来长公主也不会不知。如今皇上一意振兴大齐,公主又何必让萧构去向魏人通风报信?”
我顿时明白过来。
萧构原来必定希望由我出面主持大局,好让原梁萧势力重新振足起来;待派人通知我后,又发现我病重,立刻向萧宝溶出卖了我,指证我“通敌卖国”了。
也难为萧宝溶,明知我这样做了,刚才在宫中依然对我温言抚慰,连派兵监视,也只在暗中进行,并不明着和我为难。
他不但是个兄长,好情人,好夫婿,同样,也是个好帝王。
而我,我当真会成为所谓的祸国妖孽么?
“唐大人,请转告皇上,让他放心吧,阿墨不挡他的道。”
我静静地回答完毕,立起身来,正要往内室走去时,腹部一阵狠厉的绞痛,大口鲜血,忽然便喷涌而出。
“长公主,公主……怎么了?”
唐寂失声高叫。
堵着的血终于吐尽,我轻松了一大段,虚白着脸向他回眸微笑,“便是我想挡他的道,也挡不着了!请他……为我积些阴德吧!”
小落跪倒在地,失声哭了起来:“公主,保重,保重!”
唐寂还在打听我的病情,我已懒得听了,强撑着让人扶了我回到我的闺房,把从人都遣了出去,关上了门。
我的书宜院,还和当年萧宝溶在惠王府时差不多的布置,只是帷幔陈设,后来都换上了萧宝溶喜欢的清淡颜色,清清爽爽,散着杜蘅的香气。
其实活在他的身边,真的会很幸福。
如果,如果那一年,我没有遇到那个叫阿顼的少年剑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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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燃一对龙凤烛,跳跃的火焰将过于清淡的陈设映出了几分喜气。
母亲,我和你一样,总是找不到可以依托终身的好男子,从少年到白头,相扶相携,一生一世。
或许,也不是找不到,只是命中注定,我们有缘无份的惨淡收场。
握住其中一支凤烛,我慢慢在屋中走着,咳着,一一点燃那些云过天青色的帷幔帘幕。
火光很亮,竟将那些清淡的帷幔燃烧出天空一样的颜色。
那是春日的天空。
蓝天,白云,青山,翠竹。
少年少女无拘无束地笑着,相互拥抱,亲吻。
少年说,你根本就是个没长大的小丫头片子。
少女说,你才是嘴上没毛的半大小子。
少年说,你不许和别的男子在一起,连拉手都不许。
少女说,你也不许和别的女子在一起,连拉手都不许。
屋外传来了救火救人的喧嚣声,打断了少年和少女的笑语以及誓约。
少年和少女,其实本可以很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他吹箫,她跳舞,舞一曲,《倦寻芳》。
我倦倦地坐回床榻,将凤烛扔到衾被上,在那明亮闪耀的腾腾烈火中,微微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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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还有最后一章。
不过,一直想看悲剧的亲,下一章就不用看了。就这样吧,阿墨心力交瘁绝望自尽;溶得南方天下,却不得不面对无意将最心爱的女人逼上绝路的现实;顼得北方天下,在得到阿墨那个蕴了今生所有情意的绝望表白后,将听到阿墨自焚而死的消息。
还真有点小虐了。
受不了这个结局的亲,请等待下一章峰回路转。
醉今朝:莫问卿来处
齐延兴元年暮春,齐有辅政大权的安平长公主突然重病。
延兴帝萧宝溶闻讯带御医匆匆赶往公主府时,长公主所住的书宜院失火。
据称当时火势极猛,长公主的侍女小落、小惜、侍从薛冰源等先后赶入火中救人,但冲进去后都没能出来。
因公主爱好旁门左术,房中颇有些火药暗器之物,后来书宜院发生了剧烈爆炸,偌大房屋,竟在延兴帝萧宝溶赶到之际化为平地,消失于他的眼前。
延兴帝为之大恸,令大赦天下,原梁昭帝一系被贬旧臣因此幸免,大多得以善终。
又,延兴帝原与魏人有约,欲发兵助魏帝拓跋顼宗兄夺位。
至此,延兴帝也以公主丧葬期间不可动兵为由撤兵。
但奇怪的事,北魏拓跋顼并未因此便立稳脚跟,甚至立了欲夺位的宗兄之子为太子。
齐延兴二年初春,魏帝拓跋顼南巡定水,失足落江。江流湍急,左右救之不及,竟让其被江水卷走。
拓跋顼出事后,太子继位为帝,北魏政权和平地落到其宗兄手中,继续与萧宝溶南北对峙,两分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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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在那一年的春天。
远离宁都的一个江南小村里,一个容貌清秀的女子正坐在草地上,教一群幼童摇头晃脑地读着《三字经》。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
昔孟母,择邻处,子不学,断机杼……”
“小落,小落!”
又有一名女子从一间竹楼中走出,倚着门闾唤着,“小姐哪去了?”
小落转头,疑惑地四处张望一下,惊讶道:“咦,刚才还在这里看着我们读书呢,一忽儿工夫,到哪里去了?”
一名幼童指了指村头的小竹林,笑道:“宝姑姑往那边去了!”
小惜急道:“有没有叫人跟着?前年病了好几个月,这才刚刚有些恢复过来呢!”
小落歪着头想了想,道:“薛大哥他们早上出门采办东西了,都不在家,不过这里安静得很,小姐又走惯了的,应该没事吧?”
她虽这样说着,小惜还是不放心,提了裙子直奔向那处竹林。
小落散了众幼童各自回家,掸了掸裙边的灰尘,也要赶到竹林去找一找时,小惜已飞奔了回来。
小落讶异道:“不在竹林么?”
小惜涨红着脸,鼻子上沁出细细的汗来,却笑道:“在呢,不过……从今后咱们得多做一个人的饭菜了!”
小落远远望向那静静的竹林,眼圈顿时红了,唇边却绽出了笑意,喃喃道:“总算……总算……我们公主不必自苦一世了……也不枉我们从密道中将她悄悄带出来。”
小惜却有点纳闷:“不过,他怎么知道我们公主安然逃出来了?”
小落嘿嘿一笑,“你忘了?公主受制于他时,曾从床下的密道中逃走,他自然清楚那屋里有通往外界的密道吧?”
“嗯,那你说,皇上知不知道有这么一条密道?”
“不会……不知道吧?可他知道公主病重,哪里还会再逼她?你没瞧见,我们搬过来不久,一些很难找的药材,常常会出现在我们平时买药的小药铺里?”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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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萧宝墨默念着幼童自幼便教的几句三字经,恍然觉出,自己小时候竟连这些最启蒙的东西都没好好学过。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从最纯净的质地,到满是污秽的复杂心地,到底有多远?
“回不去了,我们都回不去了……”
她轻轻地叹息,抬起苍白的面颊,望着沙沙轻响的竹梢,和竹梢外缈远蔚蓝的天空。有一个名字,似乎又要在不知觉间脱口而出。
到底是雄心壮志还是爱恨情仇,一点点污蚀了彼此最本原的真心?
只剩了阴谋,算计,仇恨,和伤害。
给对方一刀的同时,也让自己流着血,疼不可耐。
唇边的笑意淡了,杏仁般的眼眸中有莹亮在流动。
这时,又听见有人在低低叹息,“可你不试试,又怎么知道我们回不去呢?”
萧宝墨给雷击了般有片刻不能动弹,而身后的男子已有温温的气息扑到她的脖颈,“就算我们都回不去了,如今都可算得上是再世为人,可不可以别等到来世?”
萧宝墨眼底的水光忽然倾溢,瘦削的肩膀颤动着,却被另一双过于强硬的臂膀揽住,以很小心的动作,将她扳过身,为她拭去泪水,和他静静相对。
散乱的栗色长发自在地在风中飞舞,近乎透明的瞳仁里,飘着温柔的蓝,却也是满溢着晶莹的液体,堪堪快要倾出。
但他到底没哭,反而微微地笑了,“阿墨,你就是我山野间什么也不懂的小丫头。”
多少恨,多少怨,在听到她派使者来说了那句话后,忽然间烟消云散,又被另一种巨大的不安和不祥压过。
他从来便知道,想这个骄傲的丫头向人低头,说一两句温软的话语,到底有多么艰难。
何况,是那样绝望的来世的希望。
他甚至还来不及同样温软地告诉她,他想夺得天下,只为天下有她。
他始终无法置信,多少个日夜刻心蚀骨的相思,会在一场大火中化为灰烬。
所以,他一直在寻找着,寻找着。
直到,发现了这个小小的山村,发现这里有个久病着的姑娘,叫阿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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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宝墨不敢看眼前男子的眼睛,别过脸去,低哑着嗓子道:“公子,你认错人了罢?我叫阿宝,不叫阿墨。”
这烟黄衣衫的男子唇角便有了极好看极明朗的笑意,“嗯,我也不叫阿顼,我叫阿页。”
他慢慢收拢双臂,将这女子珍惜地拢到自己怀中,低声道:“丢掉牵绊我们的另一半,我们总该能好好相守在一起了罢?”
萧宝墨挣扎着想跑开时,哪里挣得开那钢铁铸就般的臂膀?
“你会后悔的。”她无奈地说道,“我丢了的,不过是随处可见的墨,你丢了的,却是王。”
“有舍才有得。”拓跋顼低沉地说道,“我们都花了太久的时间,才权衡出自己想要的。我不会再放手,相信你也不会。”
他说着,唇已经凑了过去,迅速将她衔住,强盗一般霸道地侵袭着,似要将她连着魂魄一起吞噬到自己腹中。
萧宝墨呜呜出声,泪水极快地掉落下来,手脚却是越来越软,直往拓跋顼的怀中坠去。
拓跋顼望着怀中女子憋红了的脸,徘徊了不知多少年的心,似乎忽然便找到了着落之处,顿时宁妥了下来,眼角缓缓漾起的温柔笑意和透明泪光,如春风般轻轻漾开。
“阿墨,听……”
“听什么?”
“听,有人在那边竹林里发誓。”
“哦……”
“有个少年在说,我会一直和你在一起。我会一辈子对你好。”
“是……我会一直和你在一起。我会一辈子对你好。”
天阔云高,溪横水远,竹林青葱滴翠。
正是春日好风光。
这个春天,他们终于没再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