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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更。。。。。。。。。。。。。。。
君心疑,何日是归期(四)
“我不知道那衣服……我从不管那些事。”我别无选择,只能强辩,“如果大齐真有人要救我们走,也该先救我才对。初晴对大齐来说,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郡主,哪会为了救她,而让我面临魏人的猜疑?”
“大齐,魏人。”拓跋轲将银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淡淡道,“成为朕的妃子这么久,你还是只认可,大齐才是你的根,朕和朕这宫里的上下人等,都只是生份的魏人,对不对?”
大齐,魏人,都不过是我心中习惯的称呼,脱口说出时,并未觉得有甚不妥,给拓跋轲特特地挑出一说,果然像是我真实心境的不经意流露,一时竟答不上来。
拓跋轲立起身,靴底磕在地面的声音,一下接着一下,缓慢而有力。
他低着眼眸望我,语调同样缓慢有力:“萧初晴是个可有可无的郡主,而你并不是可有可无的公主,唯一的原因,就是因为你有一个把你当成眼珠子一样宝贝着的惠王萧宝溶,是不是?”
他蹲下身,抬起我的下颔,逼视着我,冷冷道:“你知道也罢,不知道也罢,有两件事,朕现在就清楚明白地告诉你。第一件,萧宝溶已经来到了青州。朕钦佩他救护亲妹的勇气,但不得不嘲笑他感情用事的愚蠢。第二件,朕不会放过南朝这位重高权重的王爷。如果朕不趁此机会除掉他,朕就和他一样蠢。如今,九弟正亲率数千将领围堵萧宝溶。宝墨,你认为,凭藉萧宝溶暗中带入青州的数百骑,能和我们拓跋氏麾下的数千勇士为敌么?”
我的喉咙给搡住了般干燥疼痛,失了力的手足如西风下的枯枝般颤抖着。
拓跋顼……拓跋顼竟在追杀萧宝溶!
萧宝溶虽是聪明机警,可到底不会武功,又一心牵念着我,哪是那个无情无意偏有着一身绝高武艺的拓跋顼的对手?
拓跋轲似很满意我的惊惶,终于直起身来,没再喝酒,自己取了案上的茶盏,提壶倒着茶,懒懒吩咐道:“来人,将墨妃送回琼芳阁。传曼妃前来侍寝。”
算是以这种方式来羞辱我么?
可惜,我没把它当作羞辱,甚至远离这个人,正是我这些日子以来的梦想。
我只是万万放不下萧宝溶,再不敢想象他落入魏人手中,会沦到怎样不堪的境地。
心里憋屈得紧了,忍了又忍,忍了又忍,却在跨出内殿时又回过了头,哽咽着向拓跋轲道:“陛下知道为什么宝墨只认大齐是我的根么?因为只有大齐,还有个三哥是真心实意对我好。而魏……拓跋顼遗弃我,陛下猜忌我,都不曾给我半点真心,要打就打,要杀就杀,我怎敢把这里当成根?”
大约也有好多年不曾有人敢这样和拓跋轲说话了,他执紧茶盏,狠狠地盯我,眼底冒着森怖的亮光,如地底深处幽幽吞吐的火焰,阴冷的深蓝,却有着炽热的温度,一旦涌出,顷刻间能将人焚为飞灰。
以他的精明,我料他早就猜出我并无十分诚心归附于他,越性捅破这层窗纸,连他自己的心思一并挑明,甚至吸着鼻子,克制着自己的泪水,伤心而又万分不甘地冲他叫道:“若这天底下唯一真心对我好的人被陛下杀害,宝墨就是万分不愿,也必与陛下为敌!”
“与朕为敌!”拓跋轲愤怒冷笑,“萧宝墨,你有这资格么?”
“有!”我尖厉地高喝,却已泣不成声,“我……我会在心里咒骂你,日日夜夜……咒骂你……便是你把我杀了,我变成了鬼,还是要咒你……咒你早死……”
那边管密早听得骇呆了,慌忙连拉带扯将我拽出了重华殿,低斥道:“我看你是现在就想死!”
内殿,又是一声瓷盏被狠狠摔碎的裂响。
管密满头是汗,立时叫了内侍送我回琼芳阁,自己又奔入殿中查看去了。
回到琼芳阁,正见满屋子的侍女一脸惶惶,正将散落一地的衣衫玩物往箱笼中收拾。
轻罗等见我回来,如获至宝般将我扶入卧房,忙忙为我打水洗脸,又让我躺下,找伤药敷我脖子上的伤。
和拓跋轲应对交锋这么久,我也倦乏了,卧在衾被间休息了好一会儿,抬头见轻罗等虽是一脸焦急,却不敢细问,遂笑了一笑,道:“我没事……便是我有事,也不会连累着你们,放心吧!”
连翘坐在床边,握了我的手,叹道:“娘娘,我们都知道娘娘身份尴尬,细论起来,我们下人本不好多说什么。但娘娘啊,既已服侍了皇上,皇上又这般宠护着娘娘,娘娘还是一心一意的好啊!”
我便知必是她们经手清点的衣衫。也只她们和我情谊不浅,处处为我打算,所以我的所有衣饰用品的数量,才会一一牢记在心。
她们忠于我,但她们首先忠于北魏;管密有心护我,但他更想护皇帝。
所以她们还是告诉管密,我的衣衫少了一套;管密还是告诉拓跋轲,我似乎预备了出逃时穿的衣裳。
当初从萧宝溶那里为她们求下了性命,再不知是对是错。说不准什么时候,她们对北魏的誓死效忠,会成为射下我的致命毒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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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心疑,何日是归期(五)
又或许,各有各的立场,并没有对错之分。
换一拨儿服侍我的人来,难保不在其他细节上被抓住把柄。
银白的帏幔飘动之际,我隐约见到妆台前还有侍女在细细收拾,纳闷问道:“他们在妆台上搜什么?弄得那么乱?”
这一回,轻罗他们也流露出不解,“不清楚呢。奴婢们也觉得奇怪,找了三个太医陪着,看到什么香包香囊的,立即会拿过去,一一辨别,连胭脂水粉不管用过没有用过的,都会打开来细看。还有……”
我依稀明白了一点,心里跳了一下,追问道:“还有什么?”
“还有,娘娘常穿的内衣,也会很没体统地交给那些御医嗅来嗅去……娘娘,他们这是什么意思?”
“我哪知道呢?左不过看我不顺眼了,想我死吧?何必寻那许多借口来,一根白绫将我勒死了干净!”
我只作赌气,不理会他们的安慰,也不吃晚饭,侧身卧下了,心里已一阵阵的酥寒。
拓跋轲并不仅因为疑心我和萧宝溶内外相应想要逃去,更疑心我对他动了什么手脚,乃至他情绪失控,将紧急军情抛在脑后,与我纠缠于床帏之间。
从他让御医检查的细节来看,他应该怀疑我一贯在用某种手段向他下药,才让他对我如此着迷。
可我并没有机会在他食物中动手脚,他自是怀疑我的贴身之物藏有什么诱惑他的药物。但除了今天早上,我的确没刻意向他下过迷药。
想来以他的克制力,即便从我的唇舌间汲取到少量的媚药,也不该对他有太大影响,他也委实多虑了吧?
但我终于知道,方才我真的已在鬼门关打了个来回。
拓跋轲有了这种疑心,那么我对他的“感情”,以及他对我若有若无的那么点感情,都在顷刻间成为不切实际的海市蜃楼。
所以,他开始想杀我,却犹豫着没有动手,等待着管密检查的结果。
如果真的查出其中有问题,不论我有没有与萧宝溶暗中联络,我都只有死路一条。
默默按了一按鬓中那根精致却不惹眼的珊瑚珠金簪,我闭上眼,努力放匀自己的呼吸,逼自己什么也不要想,专心一意陷入沉睡,等待明天的到来。
不论明天是福是祸,我总得挣扎下去。
我过的好与坏已在一夜间变得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我希望得到萧宝溶平安离去的消息。
最多,我这辈子都得陷在这里,没完没了地继续着这种了无指望的日子。
梦里,又在哭泣,却已无人安慰。
只因,不敢再去奢求谁的安慰,唯恐我真的成了妖孽,害了我最想偎依的亲人。
总以为第二日拓跋轲必定对我有所处分,至少也会派人守住琼芳阁,不让我外出什么的。谁知一整天都平静得很,一如既往地无风无浪,连晨间虚软着脚步到外面走一圈,宫人对我也是笑脸相迎,并无一丝异样。
上午,轻罗甚至很是幸灾乐祸地告诉我,前晚被召去侍寝的曼妃,到半夜时不知因为什么触怒了拓跋轲,居然半夜三更被赶出了重华殿,哭哭啼啼地在自己房中闹着要悬梁。
到傍晚,管密特地来探我,还带了些我素常爱吃的羹汤,还向我陪笑道:“墨妃娘娘,吃点东西吧!昨天皇上不过是一时气头上起了疑,老奴瞧着他的气也该消得差不多了,娘娘还是养好精神,等着皇上召幸吧!”
召幸?
他的召幸,正是我的不幸。
我不会为昨晚他那么对我伤心难过,但对萧宝溶的担忧,的确已让我粒米难进。昨晚到今天,只喝了几口清粥,便丢开不吃了。
与其在这时候让我强作欢颜去面对拓跋轲,我宁可饿着肚子装病。他总不能将我从床上抓了去侍寝吧?我刚刚顶撞了他,他大概也抹不开面子,再让我到重华殿养病吧?
胡乱喝了两口素汤,将碗扔到一边时,我看到管密带来的内侍又在我的妆台和箱笼里翻找什么,苦笑道:“嫌昨天搜得不仔细,今天再来找补么?我这里全是皇上和宫里赐下的东西,还在疑心有什么不妥么?”
“没有没有!”管密慌忙解释,“今天午膳后,皇上心事重重的,老奴还以为正忧心国事呢,谁知皇上张口便问,墨妃房里的香料和胭脂是谁送去的?为什么会有导致不孕的药材掺在里面?吓得我们查了半天,才知行宫里临时用的东西,不少是在民间购的成品,又没经御医查过,这才混些宫妃们忌用之物在里面。皇上听说了,立时就道,还不快去换了!”
他肥肥的脸堆出极圆熟的笑意来,讨好般窥着我的脸色,道:“墨妃娘娘,你瞧着,皇上对你不是经心得很?老奴跟皇上这么久,还没见皇上理会过香料胭脂之类的小事呢!”
我自然也是无法理解。
杜蘅误,和泪折残红(一)
难不成他还指望我给他生个大魏国的皇子皇女什么的?
别说我不想为他生出个孽种来陪我遭罪,就是想生,能生得出么?
他的妃嫔并不少,除了青州行宫中的七八个,邺都还有好几十个有正式封号的,大多是身体健壮的北方女子,却到现在连个蛋都没下,可见得老天有眼,不让这个满手血腥的暴君留下血脉了。
思忖之际,我依然叫轻罗帮我厚厚赏了管密,自己只在房中静卧休养。
接下来的两日,依旧风平浪静,重华殿那边大约知道我身体不适,并没有召过我,但出乎意料地,拓跋轲也没召过其他任何已经被他冷落了两个月的宫妃们,竟连着三日独自寝处。
我对萧宝溶的处境极是担忧,也不顾拓跋轲会不会更加猜疑,悄悄命轻罗去打听皇太弟在城西的战况。萧宝溶既是皇弟之尊,又是南齐手握大权的重臣,和北魏皇太子之战,不论胜负,都该有消息传出才对。
到第四日,我问轻罗时,依旧告诉我没消息。可一转眼,我却瞧见她在向连翘悄悄打着眼色。
这两人到底还是性情中人,并不会隐藏自己情绪,略加留意,我便觉出她们有点不对劲了。
眼底隐隐有着惊慌,却不敢与我对视,彼此交换的眼神忧虑而无奈,分明有事瞒着我。
我更加不安,这时午后,我勉强吃了一碗粥,披了件翠色软罗披风,慢慢走出去散步,想借机看看宫中动静。
这次我原没什么病,脖子上被扎伤的地方也已结了疤,只是心情委实恶劣,又不想见到拓跋轲那张跟棺材板一样无情的脸,才刻意将自己作践得病恹恹的,待得在阳光下走了一会儿,倒觉恢复了不少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