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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杂俎-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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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思虑多则心火上炎,火炎则肾水下涸,心肾不交,人理绝矣。故文人多无子,亦多不寿,职是故也。然而不能自克,何也?彼其所重有甚于子与寿也。
  昔人有言:“生而富贵,穷奢极欲,无功无德,而享官爵,又求长寿。当如贫贱者何若又使之永年,造物亦太不均矣。”许公言谓王子涛:“上帝所甚恶者贪,所甚靳者寿。人能不犯其所甚恶,未有不得其所靳者。”故人之享福不可太过,贪得不可太甚也。
  余见高寿之人多能养精神,不妄用之,其心澹然,无所营求,故能培寿命之源。然世间名利色欲之类,澹而不求可也,读书穷理,老当不倦,若徒贸贸玩玩忄曷,寿若彭聃,何益之有?
  人有被杀而无血者,高僧示化,往往有之。唐周朴为黄巢所杀,涌起白膏数尺。元搏捕霄为贼所刺,惟见白气一道冲天。可谓异矣。晋司马睿斩令史淳于伯,血逆流,上柱二丈三尺。齐杀斛律光,其血在地,去之不灭。此冤气也。苌弘血化为碧,亦是类耳。相传清风岭及永新城妇人血痕至今犹存。国朝靖难时,方孝孺所书血,天阴愈明。贯日飞霜,盖从古有之矣。
  人死而复生者,多有物凭焉。道家有换胎之法,盖炼形驻世者,易故为新,或因屋宅破坏,而借它人躯壳耳。此事晋、唐时最多,《太平广记》所载,或涉怪诞,至史书《五行志》所言,恐不尽诬也。其最异者,周时冢,至魏明帝时,开得殉葬女子犹活。计不下五六百年,骨肉能不腐烂耶?温韬、黄巢发坟墓遍天下,不闻有更生者。史之纪载,亦恐未必实矣。
  人化为虎者,牛哀、封邵、李微、兰庭雍之妹也;化为鼋者,丹杨宣赛母也;化为狼者,太原王含母也;化为夜叉者,吴生妾刘氏也;化为蛾者,楚庄王宫人也;化为蛇者,李势宫人也。若郗氏之化蟒,则死后轮回,以示罚耳。
  黔筑有变鬼人,能魅人至死。有游僧至山寺中,与数人宿,夜深闻羊声,顷便入室就睡者,连嗅之。僧觉,以禅杖痛击之,踣地,乃一裸体妇人也,将以送官,其家人奔至,罗拜乞命,遂舍之。他日僧出,见土官方执人生瘗之,问其从者曰:“捉得变鬼人也。”
  僬侥氏三尺,短之至也,长者不过十之,数之极也。然防风之骨专车,长狄身横九亩,似已逾三十尺矣。近代之所睹记,若翁仲、巨母霸、符秦、乞活、夏默等,长不能过二丈。至於今日,有逾一丈者,共骇以为异矣。短至三尺,时时有之,即衣冠中间,或一遇。余在闽中,见一人,年三十余,首如常人,自项以下,才如数月婴儿,弱不能行立,髡首作僧,坐竹笼中,舁之,能敲木鱼诵经,然此乃奇疾,不可谓之成人也,(万历甲戌,甘肃掘地得小棺千余,皆长尺许,其中人颜色如生,不知何种人也?)
  岳珂《程史》载:“姑苏民唐姓者,兄妹俱长一丈二尺。国朝口西人,长一丈一尺,腰腹十围,其妹亦长丈许。”余亲见文书房徐内使者,长可九尺许。余时初登第,同诸部郎接本,徐自内出,望之如金刚神焉。一刑曹陡见之而悸,溺下不禁。目中所见长人,此为之最。其短三尺者,盖常见之也。
  京师多乞丐,五城坊司所辖,不啻万人,大抵游手赌博之辈,不事生产,得一钱即踞地共掷,钱尽继以襦裤,不数掷,倮呼道侧矣。荒年饥岁,则自北而南,至于景州,数百里间,连臂相枕,盖无恒产之所致也。
  京师谓乞儿为花子,不知何取义。严寒之夜,五坊有铺居之,内积草秸,及禽兽茸毛,然每夜须纳一钱于守者,不则冻死矣。其饥寒之极者,至窖干粪土而处其中,或吞砒一铢,然至春月,粪砒毒发必死。计一年冻死、毒死不下数千,而丐之多如故也。
  胎十月而子生,精气足也。然亦有七月而生者,亦有过期至十四五月者,所感异也。世传尧十四月而产。又云:“尧以前皆十四月而产。”盖因《庄子》有“舜治天下,民始十月生子”之说,宁知庄生之寓言乎?世又言老子八十一年而产,此固不足信。余所见大同中翰马呈德,其内人孕八岁而生子,以癸卯孕,庚戍免身。子亦不甚大,但发长尺许,今才三岁,即能诵诗书如流,对客揖让,无异成人。甚奇事也!
  孟贲生拔牛角,乌获举移千钧,力之至也,而将略不显。夏育、太史嗷叱咤骇三军,而身死庸夫,不善用其力也。项王拔山扛鼎,意气雄豪,自是古今第一人物,然鸿门宴上,樊将军拔剑啖肉,目眦尽裂,主人按剑而不敢动,几于勇而能怯矣。业虽不遂,未失为千古英雄也。汉季关、张称万人敌,岂独以勇力胜,忠肝义烈,盖有国士之风焉;不然,彼典韦、许褚、马超、曹彰等,非不并驱中原,碌碌何足比数也?南北纷争,虎辈出,高敖曹、羊侃、奚康生、卢曹、彭乐、张蚝、邓羌、麦铁杖之徒,史不绝书,而位不过偏裨,地未越尺寸,惜其未逢英主以驾驭之,宜其成就止此。唐初秦叔宝、尉迟恭、薜仁贵等,皆樊、彭之流,非绝世之具,宋令文、彭博通徒斗气力,而不闲韬钤,其与冥然无支祈又何间哉?邓伯翊铜筋铁肋,不立勋万里外,而弃家入道,可谓善藏其用矣。大凡勇力盖世者,当本之以忠义,济之以智术。忠义不明,徒一剧贼尔。智术不足,即如关、张,吾不能无遗憾焉,况其它乎?
  张蚝本张平养子,通于平妾,自割其势。后仕符坚,至大将军,封侯,骁勇绝伦,称万人敌。宦者以勇闻,古今一人而已。
  羊侃于尧庙蹋壁行,直上五寻,横行七迹,泗桥石人长八尺,大十围,执以相击,悉皆破碎。侃非徒有力,盖亦し捷绝伦者。其守台城,却侯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国士之风,至于侃,近之矣。
  卢曹以海神胫骨为枪,时人莫能举,而惟彭乐举之。宋令文撮碓嘴书四十字,以一手讲挟堂柱起,可谓震世神力矣,而不能夺彭博通之卧枕。陈安刀矛并发,十伤五六,一时目为壮士,而平先搏战,三交,夺其蛇矛,悬头涧曲,易若探囊。王彦章铁枪驰突,勇冠三军,而与夏鲁奇一战而踬。虽有绝艺,困于敌也。
  斩蛟者,子羽、欣飞、丘诉、周处、邓遐、赵昱,而许真君不论也。刺虎则多矣,任城王曳虎尾以绕背,虎弭耳无声;桓石虔径拔虎箭,虎伏不敢动,杨忠左挟虎腰,右拔其舌;元,石明三,一日而杀五虎。可谓盖代神力也已!若徒搏之,世不乏人也。
  韩延寿超逾羽林亭楼,捷之至也;羊侃蹋壁五寻,权武投井跃出,沈光拍竿系绳,手足皆放,透空而下;柴绍之弟着吉莫靴,直上砖城,手无攀援,壁龙之号,不减肉飞仙矣。近来行绳走竿,多出女子小人之戏,而武弁之中,未之有闻。
  近代穿窬之雄,其し捷轻亻票,有不可以人理论者。如小说所载黄铁脚及明时坊偷儿着皂靴,缘上六石碑者,亦飞仙之亚也。嘉靖末年,有盗魁劫大金吾陆炳家,取其宝珠以去,陆气慑不敢言,一日与巡按御史语,偶及之,其夜即至,怒曰:“嘱公勿语,何故不能忘情?”既而嬉笑曰:“虽百御史,其如我何?我不杀公也。”一跃而去,不知所之。此殆古之剑侠者耶?又万历间,金陵有飞贼,出入王侯家,如履平地。其人冠带驺从,出入呵殿甚都,与缙绅交,人不疑也。后以盗魏国公玉带,为家人所告,伏法。惜其有技而妄用之也。
  《剧谈录》载:“张季弘所遇逆旅妇人,以指画石,深入数寸。”恐亦言过其实。即不然,亦木客野叉,非人类也。德宗时,三原王大娘以首戴十八人而舞,恐扛鼎之力不雄于此。汪节对御,俯身负一石碾,碾上置二丈方木,又置一床,床上坐龟兹乐人一部,时称神力矣,而王氏以妇人能之,尤亘古所无也。
  太原民程十四者,勇冠一时,身长八尺,筋骨皮肉,殆非人类。祖本徽州军也,至歙收装,里恶少有力者,狎而侮之,程怒,奋拳挺之於墙,去地尺许,手足无所施,群少操而击之,至于铁尺挝其胫百数,程若不闻也,垂死乃放之。尝随人出猎,遇猎犬,皆贴耳依人,众恐有虎散归,程问故,大笑曰:“虎何足畏,独持一巨挺,入深林中伺之。日瞑,虎不至,乃还。程尝自言:“在其乡搏一虎,生挟之,欲归,又一虎突至。仓卒中,以所挟虎击之,两碎其首焉。”斯亦卞庄、周处之俦与?此皆万历初人也。
  小说载:国初有吴斋公者,力逾千斤,尝遇巨舰,怒帆顺风,吴在下流,以手逆拓之,舰为开丈许。有剧盗闻之,将甘心焉,往谒之。吴知,微服应门曰:“客欲访吾斋公耶?少出,寻至矣。”留客坐烹茶,取巨竹本,碗大者,掖之,砉然碎为数片。盗心惊,问何人,曰:“斋公之仆也。”盗默辞去,每遇力作时,取巨ㄌ如指者,寸寸断之,始解此。其骁犷岂在宋令文下?而没世无闻,良可叹也!
  彭博通宴客,遇瞑,独持两床,降阶就月,酒肴尊俎,略无倾泻。近代如刘都督显亦能为之。余在福宁,见戎幕选力士,以五百斤石提而绕辕门三匝者为合式。时浙营中有十数人。又其翘者,以石立两人于上,用右手挈之,殊有余任。乃知千斤之力,世未尝乏也。
  人有千斤之力,始能于马上运三十斤之器。余在白门亲试之。其有五百斤力者,但能举动而已,不能运转如飞也。乃知关、张、秦叔宝、王彦章之流,兵器皆重百斤,非万斤之力不至,是可易得哉?
  武艺十八般,而白打居一焉。今人小厮扑无对者,如小虎梁兴甫亦足以雄里矣。但用之战场,未必皆利。河南少林寺拳法,天下所无,其僧游方者皆敌数十人。流贼乱时,有建议以厚赏募之,得精壮五百余。贼闻,初亦甚惮之,与战佯北,伺其夜,袭击,尽歼焉,则亦用之不得其宜也。故练兵不若选将也。
  正统己巳之变,招募天下勇士。山西李通者,行教京师,试其技艺,十八般皆能,无人可与为敌,遂应首选。然通后卒不以勋业显,何也?十八般:一,弓;二,弩;三,枪;四,刀;五,剑;六,矛;七,盾;八,斧;九,钺;十,戟;十一,鞭;十二,简;十三,槁;十四,殳;十五,叉;十六,杷头;十七,绵绳套孛;十八,白打。
  人有头断而不死者,神识未散耳,非关勇也。传记所载,若花敬定丧元之后,犹下马盥手;闻浣纱女无头之言,乃作贾雍至营问:“将佐有头佳乎?无头佳乎?”咸泣言有头佳。答曰:“无头亦佳。”乃死。盖其英气不乱故尔。若淳安潘翁遭方腊乱,斩首,尚能编草履如飞,汤粥从头灌入。崔广宗为张守ず所杀,形体不死,饮食情欲,无异于人,更生一男,五年乃死,则近于妖矣。
  璇玑玉衡,以齐七政,万世巧艺之祖,无出历山老农矣。黄帝之指南车,周公之欹器,其次也。公输之云梯,武侯之木牛流马,又其次也。棘猴玉楮,非不绝人伦,侔化工,几于淫矣,然亦聪慧天纵,非可以智力学而至者。大约百工技艺,俱有至极,造其极者谓之圣,不可知者谓之神。虽曰无益,不犹愈于“饱食终日,无所用心”者哉?
  北齐胡太后使沙门灵昭造七宝镜台三十六户,各有妇人,手各执钅巢,才下一关,三十六户一时自闭;若抽此关,诸门皆启,妇人皆出户前。唐马登封为皇后制妆台,进退开合,皆不须人,巾栉香粉,次第迭进,见者以为鬼工,诚绝代之技也。然运机发纵,可以意推,葭浑仪,递相祖述,在能扩而演之耳。元顺帝自制宫漏,藏壶匮中,运水上下。匮上设三圣殿。腰立玉女,按时捧筹。二金甲神,击鼓撞钟,分亳无爽。钟鼓鸣时,狮凤在侧,飞舞应节。匮两旁有日月宫,宫前飞仙六人,子午之交,仙自耦进,度桥进三圣殿,已复退立如常。神工巧思,千古一人而已。近代外国利玛窦有自鸣钟,亦其遗意也。
  今人语工程之巧者,必曰鲁班所造。然鲁班之后世固未乏巧工,而班之制造传于世者未数见也。汉之胡宽、丁缓、李菊,唐之毛顺,俱载史册。宋时木工喻皓,以工巧盖一时,为都料匠,著有《木经》三卷,识者谓宋三百年一人而已。国朝徐杲以木匠起家,官至大司空,其巧侔前代而不动声色。常为内殿易一栋,审视良久,于外另作一栋,至日断,旧易新,分亳不差,都不闻斧凿声也。又魏国公大第倾斜,欲正之,计非数百金不可。徐令人囊沙千余石,置两旁,而自与主人对饮,酒阑而出,则第已正矣,亦近代之公输也。以伎俩致位九列,固不偶然。
  喻皓最工制塔。在汴起开宝寺塔,极高且精,而颇倾西北,人多惑之,不百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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