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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州西有大槐树,震雷击之,中裂数丈,雷公为树所夹,狂吼弥日,众披靡不敢近。狄仁杰为都督,逼而问之,乃云:“树有乖龙,所由令我逐之,落势不堪,为树所夹,若相救者,当厚报德。”仁杰乃命锯匠破树,方得出。夫雷公被树夹已异矣,能与人言,尤可怪也。又叶迁招曾避雨,亦救雷公于夹树间。翌日,雷公授以墨篆,与仁杰事政同。
雷之击人,多由龙起,或因雷自地中起,偶然值之,则不幸矣。一云:“乖龙惮于行雨,往往逃于人家屋壁,及人耳、鼻,或牛角之中。所由令雷公捉之去,多致霹雳。”然亦似有知不妄击者。野史载:“柴再思当大雷时,危坐不动,忽有四人舁其床,出庭中,俄而大震,龙出,僧道宣右手小指上有小点如麻,因雷鸣不已,出手户外,一震而失半指。又有藏老僧耳中者,出而僧熟睡不觉。”余从大父廷柱,幼时,婢抱入园中,雷下击婢,婢走,雷逐之入室,安儿床上,而婢震死,儿无恙也。东郡马生尔骐言其母,一日,雷绕户外,念东室漏,趋视之,大震一声,有龙自其枕下出,穿屋而升,枕掀地上。此非人之幸,亦雷及龙之有知也。
《风俗通》云:“雷不盖酱。”雷声者,阳气之发也,收敛之物,触之辄变动。今人新死未敛者,闻雷声,尸辄涨起,是也。
《论衡》曰:“画工图雷公状,如连鼓形,一人椎之。”可见汉时相传若此。然雷之形,人常有见之者。大约似雌鸡肉翅,其响乃两翅奋扑作声也。宋儒以阴阳之理,解释雷电,此诚可笑。夫既有形有声,春而起,秋而蛰,其为物类审矣,且与云雨相挟而行。又南方多而北方少,理之不可晓者。万历戊戌六月,余在真州,避暑于天宁寺太树下,旁有浮屠,卓午方袒跣,与客对弈,忽雷震一声,起于坐隅,若天崩地裂。客惊仆地。余仰视,见火焰一派,从塔顶直入云中,塔角一砖,击碎坠地。是日,扬州相距六十里亦震死一妇人。
雷之击人也,谓其有心耶?则枯树畜产亦有震者,彼宁何罪?谓其无心耶?则古今传记,所震所击者,皆凶恶淫盗之辈,未闻有正人君子死于霹雳者。惟王始兴几罹其祸,卒亦获免,非妄击也。盖其起伏不恒,或有卒遇之者。至于击人,则非大故,不足以动天之怒耳。然而世之凶恶淫盗者,其不尽击,何也?曰:“此所以为天也。使雷公终日轰然,搜人而击之,则天之威亵矣。圣人迅雷风烈必变,不可以自反无缺,而遂不敬天怒也。
余旧居九仙山下,庖室外有柏树,每岁初春,雷必从树傍起,根枝半被焦灼,色如炭云。居此四年,雷凡四起,则雷之蛰伏,似亦有定所也。
今岭南有物,鸡形肉翅,秋冬藏山土中,掘者遇之,轰然一声而走,土人逐得,杀而食之,谓之雷公。余谓此兽也,以其似雷,故名之耳。彼天上雷公,人得而食之耶?
传记六和搭顶有月桂,因风飘落,此说不经之甚。月中岂真有桂耶?夜静风高,从山外飘来者耳。史传所载,雨粟、雨麦,及魏河内雨枣,安阳殿雨朱李者,皆此类也。盖自天而下,故通谓之雨耳。
天门九重,形容之言也。天岂真有门哉?然尝有人见天门开,中有楼台、衣冠人物往来者,何也?曰:此气之开合也。其楼台、人物,如海市蜃宫,顷刻变幻者也。考之史传,燕冯跋、北齐高洋,皆独见天开,自知必贵。羊袭吉、马浩澜皆见之。王文正公旦幼时,见天门开,中有已姓名,则又异矣。俗云:“见天开不以语人,拜之大吉。”又有时裂十余丈,人所共见者,则灾异也。
谅辅为五官掾,大旱祷雨,不获,积薪自焚,火起而雨大至。戴封在西华亦然。临武张熹为平舆令,乃卒焚死。有主簿小吏皆从焚,焚讫而澍雨至。水旱之数,圣帝明王不能也。而以身殉之,不亦过乎?谅、戴幸而获免,张熹死而效灵。前二人之雨,天所以示听卑之意也;后者之焚,天所以绝矫诬之端也。天亦巧矣。
昔人谓冗旱之时,上帝有命,封禁五渎,此诚似之,每遇旱,即千方祈祷,精诚惫竭,杳无其应也。燕、齐之地,四五月间,尝苦不雨,土人谓有魃鬼在地中,必掘出,鞭而焚之,方雨。魃既不可得,而人家有小儿新死者,辄指为魃,率众发掘,其家人极力拒敌,常有丛殴至死者。时时形之讼牍间,真可笑也!
南安王元稹为相州刺史,祷雨不效,鞭石虎像一百,未几,疽发背死。奚康生在相,亦以祷雨取西门豹舌,三儿暴丧,身亦遇疾。万历巳丑,吾郡大旱,仁和江公铎为守,与城隍约,十日不雨则暴之,既而暴又不雨,则枷之,良久,始解。无何,江至芋江,登舟,堕而伤足,病累月,几殆。人亦以为黩神之报也。
元微之诗云:“江喧过云雨,船泊打头风。”过云雨,打头风,皆俚语也。今闽人犹谓暑天小雨为过云雨。
齐地东至于海,西至于河,每盛夏狂雨,云自西而兴者,其雨甘,苗皆润泽;自东来者,雨黑而苦,亦不能滋草木,盖龙自海中出也。
俗云:“千里不同风,百里不同雨。”然雨非独百里,有咫尺之地,晴雨迥别者。余一日与徐兴公集法海寺,至暮而别。余西行数十步,即遇大雨如注,衣巾淋漓。兴公东行,点滴而已。陈后山云:“中秋,阴晴天下如一。”此语未试,然亦恐不尽然也。后山又云:“世兔皆雌,惟月中兔雄,故兔望月而孕。”此村巷小儿之谈,安所得而称之?”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古诗有之矣。使置兔室暗中,终岁不令见月,其有不孕者耶?月为群阴之宗,月望而蚌蛤实,月虚而鱼脑减,月死而蠃ζ焦,又岂月中有雄鱼蚌耶?
宋秘阁画有梁文瓒《五星二十八宿图》,形状诡异,不知其何所本,亦犹五岳真形图也。
《周书》谓天狗所止地尽倾,余光烛天为流星,长数十丈,其疾如风,其声如雷,其光如电。吴、楚七国反时,吠过梁者是也。然梁虽被围,未有陷军败将之衄。略地屠城之惨,而七国不旋踵以亡,则天狗亦恶能为祸福?俗云:“天狗所止,辄夜食人家小儿。”故妇女、婴儿多忌之。
闽中无雪,然间十余年,亦一有之,则稚子里儿,奔走狂喜,以为未始见也。余忆万历乙酉二月初旬,天气陡寒,家中集诸弟妹,构火炙蛎房啖之,俄而雪花零落如絮,逾数刻,地下深几六七寸,童儿争聚为鸟兽,置盆中戏乐。故老云:“数十年未之见也。”至岭南则绝无矣。柳子厚答韦中立书云:“二年冬,大雪窬岭,被越中数州,数州之犬皆仓皇噬吠,狂走累日。”此言当不诬也。
《山海经》曰:“由首山、小威山、空桑山,皆冬夏有雪。”《汉书·西域传》曰:“天山冬夏有雪。”今蜀蛾眉山,夏有积雪,其中有雪蛆云。
蛾眉虽六月盛寒,未必有雪,惟至绝顶,望正西一片白茫茫然,不知其几千里。土人云:“此西域雪山也。”有一年酷暑,西望不见白者,而巴江之水涨逾百倍云,是雪山水消耳。
《困学纪闻》云:“琼为赤玉,咏雪者不宜用之。”此言虽是,然终是宋人议论。古人以玉比雪,亦取其意兴耳。琼、琚、瑶、玖。皆玉之美名,非颜色也。且亦此况之词,宁堪一一著相耶?至于“白鹇失素”,白鹇,白质,黑纹,原非纯白,伯厚又不知纠其非,何也?
《诗》:“相彼雨雪,先集维霰。”霰,雪之未成花者,今俗谓之米粒雪,雨水初冻结成者也。《尔雅》注引《诗》作霓,又谓之霄雪,疏:“霄即消。”盖误以霄为霄也,失之愈远矣。霄亦音屑,从雨从肖,非从肖也,杨用修辨之甚明。
雹似是霰之大者,但雨霰寒而雨雹不寒。霰难晴而雹易晴,如骤雨然,北方常遇之。相传龙过则雹下,四时皆有。余在齐、鲁。四五月间屡见之,不必冬也。然雹下之地,禾麦经年不生,盖冷气凝结,入地未化耳。史书所载,雹有大如桃李者,如鸡子者,如斧者,如斗者,惟武帝元封中,雹大如马头,极矣。《稽神录》又载杨行自言:“天初,在鼓城,避暑于佛寺,忽闻大声震地,走视门外,乃见一雹,其高与寺楼等,入地可丈馀,经月乃消。”其言似诞。然宇宙之中,恐亦何所不有。
《春秋》书“雨水冰”。盖阴雾凝封树上,连日不开,冻而成冰,人拆取之,枝叶皆具,谓之“树介”,亦谓木“稼”。俗言“木雨稼,达官怕。”唐永徽、宋元丰中皆有此异,卒有牝鸡、新法之祸。万历丁丑,余在楚,亦一见之。时江陵不奔丧,斥逐言官,天下多故,是其应也。
风之微也,一纸之隔,则不能过;及其怒也,拔木折屋,掀海摇山,天地为之震动,日月为之蔽亏。所谓“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刚”者耶?且百物之生,非风不能长养,而及其肃杀收成之者,亦风也。人居大块之中,乘气以行,鼻息呼吸,不能顷刻去风,而及其侵肌骨,中荣卫,卒然而发,虽卢、扁无如之何。至释氏又谓业风一吹,金石皆成乌有,岂非陶铸万物,与天地相终始者哉?盖天地之中,空洞无物,须得一气鼓舞动荡其间方不至毁坏,即如人之有气息一般。《庄子》所谓“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此“息”字亦有二义:有生息之息,有休息之息。当其生息,便是薰风;及其休息,便是业风。小则为春夏秋冬,大则为元会运世,如斯而已。
常言谓:“鱼不见水,人不见气。”故人终日在气中游,未尝得见,惟于屋漏日光之中,始见尘埃滚滚奔忙,虽暗室之内,若有疾风驱之者。此等境界,可以悟道,可以阅世,可以息心,可以参禅。漆园齐物之论,首发此义,亦可谓通天人之故者矣。
《易》曰:“天地盈虚,与时消息。”而况于人乎?况于鬼神乎?可见盈虚消息,自有主宰之者,虽天地亦不能违也。然除却天地,更有何物?此处见解,难以语人,亦不得不以语人也。
圣人之所谓知天者,岂有它哉?亦不过识得盈虚消息之理而已。说天者,莫辩乎《易》。《易》之一书,千言万语,总不出此四字,但天之盈虚消息,自然者也。圣人之知存亡进退,而不失其正,亦自然者也。世之高贤,亦有惧盛满而勇退者矣,亦有薄富贵而高蹈者矣,但以出处之间,未免有心,故又多一番魔障也。
李贺诗:“门前流水江陵道,鲤鱼风起芙蓉老。”“鲤鱼风”乃九月风也,又六月中有东南风,谓之“黄雀风”。
海风谓之飓风,以其具四方之风,即石尤风“四面断行旅”者也。相传石氏女嫁为尤郎妇,尤出贾石思忆之至死曰:“吾当作大风,为天下妇人阻商旅也。”故名“石尤”云,亦作“石邮”,见李义山诗。今闽人方音谓之风,音如贝焉。者,簸也。、字相近,画容有讹,音不应差,或者误作飓,而强为之解耳。
北地之风,不减于海,而吹扬黄沙,天地晦冥,咫尺不相见,岁恒一二云。然每月风之起,多以七八之日,无者得雨则解,闽地亦然也。
闽中亦有风,但一岁不一二发,发辄拔树、掀瓦而止耳。惟岭南琼、崖之间,风三五年始一发,发则村落、屋瓦、林木,数百里如洗,舟楫漂荡,尽成齑粉。其将至数日前,土人皆知而预避之,巨室皆以铁楞木为柱,铜铁为瓦,防其患也。此亦可谓之“小业风”矣。
《周礼》以十有二风察天地之和,合乖别之妖祥,盖每岁十有二辰,皆有风吹其律,以知其和与否,此后世《风角》之始也。春秋襄十八年,楚师伐郑,师旷曰:“吾骤歌北风,又歌南风。南风不竞,楚人多死。”古人音律之微,足以察天地,辨吉凶如此,其法今不复传矣。但占卜之家,量晴较雨,一二应验,其它灾祥,即史官所占,不尽然也。
关东,西风则晴,东风则雨。关西,西风则雨,东风则晴。此《续博物志》之言,不知信否。大抵东西必雨,此理之常。《诗》云:“习习谷风,以阴以雨。”谷风,东风也。东风主发生,故阴阳和而雨泽降。西风刚燥,自能致旱。若吾闽中,西风连日,必有大灾,亦以燥能召火也。
古语云:“巢居知风,穴居知雨。”然鸠鸣鸢团,皆为雨候,则巢者亦知雨也。虎啸犭军见,皆为风征,则穴者亦知风也。至于飞蛾、蜻蜓、蝇蚁之属,皆能预知风雨,盖得气之先,不自知其所以然也。
也,舶ǹ也,石尤也,羊角也,少女也,扶摇也,孟婆也,皆风之别名也。濯枝也,隔辙也,泼火也,也,皆雨之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