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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杂俎-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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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传黄杨无火,入水不沉,此未之试,或不尽然也。物皆易长,而此木最难长,故有厄闰之说,言闰年则缩入土。此说亦未必然,但状其不长耳。金陵僧寺斋前多植为玩,往往游处三十余年而不能高咫尺者,柔嫩如故,不但不长,亦不老也。
  白{艹咎}可以血玉。嘉荣之草,服者不霆。血玉者,染玉使作血色也。不霆者,令人不畏雷霆也。此二语甚奇。
  《拾遗记》载:“紫泥菱茎如乱丝,一花千叶,根浮水上,实沉泥中,食之不老。”今赵州宁晋县有石莲子,皆埋土中,不知年代,居民掘土,往往得之,有数斛者,其状如铁石,而肉芳香不枯,投水中即生莲叶,食之令人轻身延年,愈泻痢诸疾。今医家不察,乃以番莲子代之,苦涩腥气,嚼之令人呕逆,岂能补益乎?
  古人重口实,故梅被横差调羹,芍药、杏、桂屈作酱酪。自唐而后,稍稍为花神吐气矣,然徒赏其华,而不知究其用。古人所以忘秋实之叹也。传记所载卢怀慎作竹粉汤,蔺先生作兰香粥,刘禹锡作菊苗荠,今人有以玫瑰、茶薇、牡丹诸花片蜜渍而啖之者。芙蓉可作粥,亦可作汤。闽建阳人多取兰花,以少盐水渍三四宿,取出洗之,以点茶,绝不俗。又菊蕊将绽时,以蜡涂其口,俟过时,摘以入汤,则蜡化而花茁,馨香酷烈,尤奇品也。但兰根,食之能杀人,不可不慎。
  司马温公有晚食菊羹诗:“采撷授厨人,烹沦调甘酸。毋令姜桂多失彼真味完。”古今餐菊者多生咀之,或以点茶耳,未闻有为羹者。亦不知公之所羹者,花耶?叶耶?今人有采菊叶煎面饼食之者,其味香,尤胜枸杞饼也。
  《月令》曰:“菊有黄华。”黄者,天地之正色也。凡香,皆不以色名,而独菊以黄花名,亦以其当摇落之候而独得造化之正也。然世人好奇,每以绯者、墨者、白者、紫者为贵,至于黄,则寻常视之矣。菊种类最多,其知名者,不下三十余种。其栽培之方,亦甚费力。余在复州,见好事家,菊花有长八尺者,花巨如碗,后为吴兴司理偶得佳种,自课植之,芟其繁枝,去其旁蕊,只留三四头,洎秋亦高七尺许,大亦如之。过此不能常在宅中,即有其种,不复长矣。庚戌秋,在京师始习见以为常,盖贵戚之家善于培植故也。
  人生看花,情景和畅,穷极耳目,百年之中,能有几时?余忆司理东郡时,在曹南一诸生家观牡丹,园可五十余亩,花遍其中,亭榭之外,几无尺寸隙地,一望云锦,五色夺目。主人雅歌投壶,任客所适,不复以宾主俗礼相恩。夜复皓月,照耀如同白昼,欢呼谑浪,达旦始归。衣上余香,经数日犹不散也。又十余年,在长安一戚家看菊,勋高堂五楹,主客几筵之外,盆盎密砌,间色成列,凡数百本,末皆齐正如一,无复高下参差。左右顾盼,若一幅霞笺然。既而移觞中堂,以及曲房夹室,回廊耳舍,无不若是者。变童歌舞,委蛇其中,兼以名画古器,琴瑟图书,纵横错陈,不行觞政,不谈俗事。虽在画栏朱拱之内,萧然有东篱南山之致。盖生平看花极乐境界,不过此二席耳。居诸如流,每一念之,恍如梦寐中也。
  得胜花者,未必有胜地;得胜地者,未必有胜时;得胜时者,未必有胜情;得胜情者,未必有胜友。雕栏画栋,委巷村尘,非地也;凄风苦雨,炎昼晦夜,非时也;宦情生计,愁怀病体,非情也;高官富室,村妓俗人,非友也。具花情,然后择花友;偕花友,然后谋花地;定花地,然后候花时;庶几岁一遇过之矣,然而不可必得也。淳熙《如皋志》所谓“李嵩者,自八十看花,至一百九岁而终,无一岁不预焉”,可谓厚幸矣,而吾犹窃有恨也,彼蹉跎于壮年,而徒■■于末景也。
  欧阳文忠在滁州,命属吏治花,所谓“我欲四时携酒去,莫教一日不花开”者,可谓得种花之妙谛矣。滁为江北,花视南方较少,若吾闽、广则四时不绝之花,人人力可办,不待教也。今姑毋论其他,只兰、桂二种,已可贯四时矣。闽中桂尝以七月开花,直到四月而止,五六二月长芽之候,芽成叶则复花矣。兰则自春徂冬,无不花者。故有四季兰之名,其它相踵而发者,固不可一二数也。
  今朝廷进御,常有不时之花,然皆藏土窖中,四周以火逼之,故隆冬时即有牡丹花。计其工力,一本至十数金,此以难得为贵耳。其实不时之物,非天地之正也。大率北方花木,过九月霜降后,即掘坑堑深四尺,花其中,周以草秸而密瘗之,春分乃发,不然即槁死矣。南方携入北者,如梅、桂、栀子之属,尤难过腊,至茉莉,则百无一存矣。
  凡花少六出者,独栀子花六出,其色香亦皆殊绝,故段成式谓即エ葡花,杨用修谓即杨州琼花,然皆非也。此花在闽中,极多且贱,与素馨、茉莉皆不择地而生者,北至吴、楚始渐贵重耳。茉莉在三吴,一本千钱,入齐辄三倍酬直。而闽、广家家植地编篱,与木槿不殊。至于蔷薇、玫瑰、荼蘼、山茶之属,皆以编篱,以语西北之人,未必信也。
  蜀孟泉僭拟宫阙,于成都四十里,尽种木芙蓉,每至秋时,铺以锦绣,高下相照,谓左右曰:“真锦城也。然木芙蓉极易长,离披散漫,至不可耐;及其衰也,残花败叶,委藉狼狈,萧索之状,无与为此。此与朝菌、木槿何异?而乃夸以为丽?其败亡也,不亦宜乎?
  兖州张秋河边有挂剑台,云即徐君墓,季札所挂剑处也。台下有草,一竖一横,如人倚剑之状,食之能愈人心疾。余谓此草不生它所,而独产挂剑台,岂季子义气所感而生耶?至于疗人心疾之说,亦不过廉顽立懦之遗意耳。不知其偶然耶?抑好事者附会之也?余在张秋觅所谓挂剑草者,台前后乃无有,而邻近民庄或有之。至水部署中,亦间有数茎。此岂闻挂剑之风而兴起者耶?可为一笑也。
  有睡草,亦有却睡之草;有醉草,亦有醒醉之草;有宵明之草,亦有昼暗之草;有夜合之草,亦有夜舒之草;物性相反,有如此者。
  丘文庄谓棉花自元始入中国,非也。棉花虽有草木二种,总谓之木棉花。其实木种者,乃班枝花,非棉花也。唐李商隐诗:“木棉花发鹧鸪飞。”《通鉴》,梁武帝木棉皂帐,史注释甚详,与今棉花无异,但云江南多有之。今则燕、鲁、燕、洛之间尽种之矣,岂元时始求种于江南,而令北地种之耶?若谓自虏地入中国,则虏地何尝有棉花?汉中行说教匈奴得汉絮,驰荆棘中,即裂示,不如毡貉之厚也。况棉花极畏寒,齐地若霜早,则花皆无收,故宜于闽、广,今反谓其自北而至,可乎?
  人有召箕仙,以白鸡冠请诗者,即书曰:“鸡冠本是胭脂染。”其人曰:“误矣,乃白色者也。”复续曰:“洗却胭脂似粉妆。只为五更贪报晓,至今犹带一头霜。”又有召仙以红梅为题,以俦头牛为韵,箕云:“雪骨冰肌孰与俦?”人曰:“所求乃绛梅,非白也。”良久书曰:“点些颜色在枝头。牧童睡起朦胧眼,错认桃林欲放牛。”二诗颇有致,而事绝相类,岂好事者为之耶。
  闽中山谷溪涧间,有草蔓生类兔耳,而色正碧,菁翠妍,异于他卉,植移盆中,甚有幽致,殊胜菖蒲、踯躅也。但性畏日,稍叹即槁,须置池畔岩侧,浓阴倒石之下。余行天下,未有见此草者。
  芝者,菌、蕈同类,本非难得之物,但以产于室内梁间,非意得之,故为瑞耳。若山谷间,朽木雨,自然丛生,朝夕云霞薰蒸,自成五色,无足异者。宋景德间,天书兴,丁谓献芝至十余万本。政和间,花石纲兴,郡守李文仲采及三十万本。有一本数千叶,众色咸备,是可谓之瑞乎?
  菌、蕈之属多生深山穷谷中,蛇虺之气薰蒸,易中其毒。《西湖志》载:“宋吴山寺产菰,大如盘,五色光润,寺僧以献张循王。王以进高宗。高宗复诏还寺。往返既久,有汁流下,犬舐之,立毙,始大惊戒,瘗之。又有笑菌,食者笑不止,名“笑矣乎”,柳子厚有文纪之。今闽人多取菌,克油作菜油,市人食者,辄大吐委顿,其毒甚者,遂至杀人,不可不慎也。
  凡菌为羹,照人无影者,不可食。《夷坚志》载:“金溪田仆食蕈,一家呕血,死者六人,惟丘岑幸以痛饮而免,盖酒能解毒也。”又嘉定乙亥,僧德明游山,忽得奇菌,归以供众,毒发,僧行死者十余人,德明亟尝粪获免。有日本僧定心者,宁死不污,至肤理拆裂而死,至今庵中藏有日本度牒。其僧姓平氏,日本国、东京、相州、行香县、上守乡、元胜寺僧也。宁死非命,不污其口,亦庶几陈仲子之风矣。
  嘉靖壬子四月,金陵有井皮行者,于其家竹林中得一大菌。烹而食之,数口皆毒死。又有张椿种瓜为业,圃中留一瓜,极大者,以自奉,方食两片即死,闻其气者亦病。乃知异常之物,不可轻食。《太平广记》载:“李崇真在蜀,庭中有一橘,大而晚熟,有小孔如针,宾僚惊异,欲表进之,久而乃罢。及剖,则有赤斑蛇蟠其中。又韦皋镇成都,有柑大如斗,欲以进,医者昝殷在座,固持不可,请以针刺其蒂,流血沾席,骇而剖之,乃两头蛇也。可不戒哉!
  学而不行谓之视肉。《山海经》:“狄山有视肉。”注:“聚肉形如牛肝,有两目,食之至尽,寻复生如故。”《太平广记》载:“兰溪萧静之掘地得物,如人手霍,而食之甚美,后遇一道士诘之。道士曰:‘此肉芝也,寿等龟、鹤矣。’”《江邻几杂志》云:“徐稹廷评于户州河次,得一小儿,手无指,惧而弃之。”此政所谓肉芝者也。狄山所产,想亦此类。
  槐花黄,举子忙;枇杷黄,医者忙。
  滇中有鸡踪,盖菌、蕈类也,以形似得名。其油如酱,可以点肉,亦闽中乌念酱之类也。
  俗云:“黄金无假,阿魏无真。”阿魏生西域中,一名合昔泥。其树有汁,沾物即化,人多牵羊、豕之类系树下,遥以物撼其树汁,落则羊、豕皆成阿魏矣。树上之汁终不可得,故云无真也。其味辛平无毒,杀诸虫,破症瘕,下恶除邪,解虫毒,且其气极臭而能止臭。彼中以淹羊肉甚美,中国止入药物而已。又有马思答吉者,似椒而香酷烈,以当椒用。有回回豆,状如椿子,磨入面中,极香,兼去面毒。
  特迦香出弱水西,形如雀卵,色颇淡白,焚之,辟邪去秽,鬼魅避之。叭香出叭国,色黑,熟之不甚香,而可和诸香,亦能辟邪魅。京师有赁宅住者,其宅素凶,既入,不能便移,但日焚叭香一罅。至夜中,其子闻鬼物相与语曰:“彼所焚何物?令我头痛不堪。当相率避之。”越二日,宅遂清吉无患。乃知《博物志》载汉武帝焚西使香,宫中病者尽起;徐审得鹰嘴香焚之,一家独不疫疾,当不诬也。
  永乐初,天妃宫有鹳卵,为寺僧所烹,将熟矣。老僧见其哀鸣,命取还之,数时雏出。僧惊异,探其巢,得香木尺许,五采如锦,持以供佛。后有倭奴见,以五百金买之。问何物,曰:“此仙香也,焚之,死人可生,即返魂香也。
  安息香能聚鼠,其烟白色如缕,直上不散。又狼粪烟亦直上,故烽堠用之。北虏毡帐中,数百人共处,中支一锅,其烟直透顶孔而出,烧狼粪故也。
  血竭一名骐ら竭,出南番中,广州亦有之。树高数丈,叶以樱桃,而有三棱脂液,滴下如胶饴状,久而坚凝,色如乾血,又能破积血,止金疮血,故以血竭名也。洪熙初,李祭酒时勉因上元夜拾坠金钗,俟其人至,还之,乃千户之妇也。夫妇德公甚厚,馈遗俱不受。乃出药物一片,曰:“此名血竭,出于异国,往年征交广所得,既不费财,而可备缓急,愿公纳之。”公乃受,以语夫人。后公以言事忤旨,为金瓜槌折其肋几殆,召医视之,曰:“伤颇重,可为也,但须真血竭。”夫人即取畀之,遂得苏。时论以为还金之报也。一云:是紫镏树之脂,验者以透指甲为真。
  汉唐郎署近侍皆赐鸡舌香以防口过。香鸡舌即丁香也,有雌雄二种,雌者大而良,俗名母丁香。颗粒如山茱萸。击破有纵理。解为两向。若鸡舌状。故名广州有之。
  沉香树类椿,细枝紧实,未烂者为青桂黑坚;沉水者为沉香;带斑点者为鹧鸪沉;半沉者为{艹栈}香;形像鸡骨者为鸡骨香;像马蹄者为马蹄香;在土中成薄片者为龙鳞香;亚于沉香为速香;不沉者为黄香,交州人谓之蜜香,《佛经》谓之阿迦炉香;一物而异名如此,近于果中之莲、藕矣。用修所记,一香七名者,误也。
  宋宣和间,宫中所焚异香有笃耨、龙涎、亚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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