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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站在门口,半响都不敢迈动脚步!
一个关于喉舌的理论
会议室里叽叽喳喳一片,人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议论最多的自然是这几天的连环谋杀案,死的都是身边的同事,而且连部门主任朱建文都被人残忍地杀害了,大伙不能不提心吊胆。
“凶手不会就是冲着我们记者来的吧?”
“朱主任最近几乎不采访了,难道也会得罪人?”
“我现在上班害怕,回家也害怕,我都不知道哪里才是安全的地方。”
……
在一片嘈杂声中,周文轩走进了会议室。他的表情严肃而凝重,心里既有悲伤,又有喜悦;既有惊恐,又有憧憬。
发现朱建文的尸体之后,台长又找到了他,让他主持采访部的工作,其实主持工作,就是部门主任了,只是正式任命还要走完所有程序。
台长再三强调,首要任务是稳定军心,千万不能因为连环谋杀案,影响了新闻队伍的战斗力。
而稳定军心,也将成为周文轩试用期的一个考验。
见到周文轩走进来,会议室里渐渐恢复了平静,大伙的目光齐刷刷地盯着他,不知道他从台领导那里领到了什么旨意回来。
周文轩说道:“今天我们开个短会,大家也知道,最近我们四个好同志包括我们的朱主任都被人杀了,现在警方正在抓紧破案,大家要相信警方一定会在最短的时间里抓到凶手,所以大家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安心工作,不要疑神疑鬼,以为这几宗凶杀案都是冲着记者来的,警方已经排除了这个可能,很可能是四位同志在外面得罪了什么人,遭到报复,与我们的职业是没有关系的。另外还有一点,关于这几件凶杀案,台领导要求一律不得报道,这是宣传纪律,我们是党和政府的喉舌,每位同志都必须无条件地执行。”
周文轩话音刚落,会议室里又叽叽喳喳起来。
一个记者问道:“你说我们不要疑神疑鬼,可是我们怎么能不疑神疑鬼?朱主任已经多少年没有出去采访了,他怎么能得罪人?”
周文轩说道:“不一定是采访时得罪的人啊!”
“难道他们四个人都是在工作之外得罪了同样的人?”
周文轩无言以对。
又有一个人问道:“如果真的是得罪人了,杀人就行了,干嘛还要那么残忍地割掉喉咙和舌头。”
另外一个人叫道:“喉舌,喉舌!我们天天说我们是喉舌,这下好了,有人要来割我们的喉舌了。”
周文轩无奈地说道:“大伙不要扯远了,一定要相信警方,警方会尽快破案的。”
就在这时候,许洁急匆匆地走了进来,找到一个座位坐下了。
周文轩眼前一亮,叫道:“正好,许洁回来了,”他站起身来,面向众人说道,“也许还有部分同志不知道,我们许洁同志这几天呢,一直跟着警方破案,她肯定知道一些进展情况。许洁,跟大家说一下,警方是不是已经排除了凶手锁定记者杀害这个可能了?”
周文轩热切地看着许洁,他希望许洁能顺着他的意思做出肯定的回答,以许洁现在的身份,她一句话顶自己十句话。只要她说警方排除了,大伙肯定都会相信,也肯定都能安心工作不再疑神疑鬼了。
许洁站了起来,神情肃穆地看了一圈会议室。
会议室里顿时安静下来,静得能听清每个人的心跳。
许洁说道:“这几天,我一直跟着公安局的刑警调查这几件凶杀案,初步摸到了一些线索。最开始,我们都以为是我们同事采访时得罪了人而遭到杀身之祸,为此我们把他们生前批评过的公司、单位、个人都进行了排查,没有发现任何人有作案动机,这是第一。第二,四个同事死亡的情形都是一样的,都被人残忍地割喉拔舌,但是他们四个人并没有共同曝光过哪家单位,所以因为曝光而引来杀身之祸的说法基本上不成立。”
周文轩很高兴许洁讲出这番话来,插话道:“看,我就说了吗,这几宗案子不是冲着记者来的。”
“也未必,”许洁看了一眼周文轩说道,“警方还掌握了一些线索,认为虽然我们同事被杀,不是由于曝光而引来仇杀,但是很有可能是一个仇视新闻记者的人,专找记者下手。”
会议室里沸腾了,大伙面露惊恐,交头接耳。
周文轩一看急了,问道:“许洁,你说这些话,有证据吗?”
“有,但是我也不能说太多,”许洁说道,“大伙都知道四位同事被拔舌割喉了,而这很可能隐喻着我们这个职业的特色,因为我们都是喉舌。”
周文轩问道:“难道警方把这也当作证据?”
“还有一点,除了拔舌割喉,大家可能还不知道,四个同事都被注射了青霉素,而只有武林风一人是因为青霉素过敏死亡的,也就是说,注射青霉素很可能只是一种表演,这个凶手有一种很强的表现欲,他要表达的就是‘皮下注射’这一新闻理论。”
会议室里的众人被不安攫住了,大伙忘记了交谈,都陷入了恐惧和思索当中。
周文轩看这架势,想稳定军心已经不可能了,对许洁的高论,尽管心里有一百个不以为然,他也只能听之任之了。
过了半晌有人问道:“凶手到底是谁啊?”
有人附和:“是啊,说了半天,有没有锁定凶手啊?”
许洁无奈地摇摇头:“没有,凶手十分狡猾,现场没有留下任何指纹。包括刚才说的,都只是一种猜测。”
有人说道:“现在的警察,都是干什么的?”
“都吃喝嫖赌去了,能破得了什么案啊?”
许洁提高了声音说道:“我回来参加这个会议,主要就是要告诉大家,从今天开始,上下班的时候,最好结伴同行。回到家里,也最好不要一个人在家,晚上睡觉,门窗关好,有人按门铃,无论如何都不能开门。”
有人问道:“许洁,帮我们问一下公安局,能不能派人保护我们啊?”
会议室里传出一阵笑声,有人就起哄道:“对对对,保护我们,这世道,实在太恐怖了。”
许洁也不想把气氛搞得太阴风惨雨,于是也笑了,说道:“这个要求,我去跟那位刑警说一下,看能不能办到。另外,周文轩,公安局要求我们在新闻里播发消息。”
周文轩一怔,问道:“播发什么消息?”
“关于这几天的谋杀案。”
“这个不行,台长已经吩咐了,关于这件案子的消息,一律不得报道。再说了,凶手还没抓到,就这样贸然报道出去,会引起恐慌的。”
“该恐慌的已经恐慌了!公安局希望报道消息,让市民提供线索。”
周文轩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说道:“不行不行,我们是喉舌,只能帮忙,不能添乱。”
会议室里一个记者大叫道:“周文轩,你这傻B,你还不是主任呢,你就一副当官的派头了。等我们全被杀了,看你这主任还怎么干下去。”
周文轩的脸涨得通红:“哎……哎……你怎么这么说话呢?你以为我愿意当这主任啊?要不你来试试,台长都发话了,我敢顶风作案吗?”
许洁忙劝道:“都别说了,别伤了和气,这个时候,我们应该同舟共济才对。周文轩,这样吧,你跟我去找一下台长,我这里有一份公安局请求播出消息的函,跟台长商量一下去。”
周文轩看了看许洁,说道:“好吧,只要台长同意了,我肯定没话说。”
杀人凶手再次行凶
每天晚上的新闻准时开始了,一阵悠扬的音乐过后,新闻主持人严肃端庄地出现在全市人民面前,许洁面无表情地蜷缩在床上,盖着厚厚的被子,看着新闻。新闻照例是先播报本市从书记到市长、从人大副主任到政协副主席的各种会议、活动、会见,之后是一组经济消息、动态新闻,最后,男播音员才开始播报许洁写的新闻——
连日来,本市发生四起凶杀案件,受害人都是本台记者。凶手的犯罪手段十分残忍,每个受害者都被割喉拔舌,目前,警方正在展开调查。警方表示,从已经获得的线索来看,凶手可能极端仇视媒体记者……
许洁已经无心继续听下去了,她的思绪转到了四个受害的同事身上,他们的惨状蓦然浮现在面前,她感到一阵寒意。不知道,报道这样一条消息出去,对破案到底有没有用处?涂海涛说的话还能相信吗?
涂海涛家那个神秘的房间又出现在眼前,她感到周围已经没有可以完全信赖的人了!
这时候,手机铃声骤然响了起来,她懒洋洋地拿起手机,是周文轩打来的。
估计又是来争论的!
许洁接通了电话。
“喂——”
“许洁,你还没睡吧?”
“没呢,有事吗?”
“我想跟你好好谈谈。”
“还谈什么?”
“我在你家楼下,我马上上来,当面跟你说。”
许洁沉吟了一会儿说道:“好吧!”
许洁感到很烦,周文轩一直不同意播发这条消息。许洁去请示台长,周文轩也跟着去了,一个劲地说这条新闻不能出街。许洁当时就跟周文轩吵了起来。许洁说:“周文轩,不要以为老百姓都是愚民,不要以为一条新闻就可以影响稳定!相反,只有播发这条新闻,引起老百姓以及同行的足够重视,才能避免更大的伤亡。”
在许洁的据理力争下,台长同意播发这条消息。
周文轩摇着头离开了台长办公室。
没想到,他又追到家里来吵架了。
门铃响了,许洁披好衣服走出卧室,来到大门前,从猫眼望外张望,周文轩无所事事地站在门口等待。
许洁打开门,将周文轩迎进门来,说道:“周大记者真是执着啊!”
周文轩嘿嘿笑道:“你是说我固执吧?”
“差不多,一个意思,”许洁指着沙发说道,“坐吧!”
周文轩说道:“新闻播出了,看到了吗?”
“看到了。”
“你很满意了吧?”
“这是什么意思啊?”
“我到现在还是认为这条新闻不该播出。”
“为什么?”
“你想,连续四条人命,警方一直没有破案,这新闻播出去会有什么后果你知道吗?首先,会导致人心惶惶,现在光是咱们采访部就已经快炸开锅了;第二,你这不是给公安局脸上抹黑吗?这新闻播出去,只会给我们老百姓一个印象:我们的警察真脓包!你想过这个后果没有?第三,这种恶性案件播出去,会直接影响到我市的形象,我们现在正在评选全国文明城市,这条新闻出街了,我们城市的脸面往哪儿搁?”
许洁呵呵笑着,看着周文轩问道:“我是该叫你周记者呢?还是该叫你周主任?还是叫你周主任吧!这样比较符合你现在的身份,只有周主任才能说出这么高屋建瓴的话来,真是振聋发聩啊!”
周文轩Y沉着脸看着她。
许洁继续说道:“我记得周主任以前也经常做一些批评报道啊,也经常给我们城市抹黑啊,怎么现在转性啦?”
周文轩冷冷地说道:“嘿嘿,识时务者为俊杰。”
“哦,这么说你真算得上一俊杰了,周主任转变这么快,是因为上次竞聘落选的事吧?”
周文轩哼哼冷笑一声,没有言语。
“当初你差点就当上领导了,就因为一篇批评报道捅了马蜂窝,于是便悬崖勒马了?”
周文轩说道:“许洁,我说这些话都是为你好,要知道我们新闻媒体是党和人民的喉舌。”
“我从来没有否认啊!只是,我理解的喉舌跟你理解的不一样,你的喉舌是报喜不报忧的喉舌,我的喉舌是用事实说话的喉舌。”
“你不要跟我争论这些了,对你没有什么好处。”
“也没什么坏处啊?”
“哼哼,你不记得李大勇、冯鑫、武林风、朱建文是怎么死的吗?”
“被杀了啊,拔舌、割喉,我猜想啊,他们就是因为没有履行好喉舌功能,才招来了杀身之祸!”
“对!”周文轩斩钉截铁地说道,“因为他们胡说八道,诬蔑我们的城市,贬损我们的城市!”
许洁疑惑地看着周文轩说道:“你怎么说这话,很像……”
“很像凶手是不是?”
许洁犹疑着点点头。
周文轩问道:“大勇是你男朋友吧?”
“算是吧?”
“你知道他死的时候一直在说什么吗?”
“什么意思?”许洁坐直了身子,慌乱地看着周文轩。
周文轩依旧沉着地坐在沙发上,说道:“他一直在挣扎,挣扎,说他不想死!哈哈哈,他一直在问怎么得罪了我,哈哈哈,他妈的,他到死都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死!我问他新闻的五要素是什么,他竟然吓得说不上来!我问他什么叫喉舌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