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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霞除了感激外当然又少不了流一场泪。那位家长也几次扯起衣角擦眼睛。晓霞又再次向她问准到婆王庙的路线,她也如老伯娘所说,从学校门不远左拐,顺着那条山路走十五里,婆王庙就在路边的一座小山上。末了,她又反复叮嘱晓霞不要再问别人。
星期六下午,学生都放学后,晓霞烧了一锅水,先给哑巴崽洗个澡,换了身干净衣裤,然后自己也干净彻底地来了个洗心革面。这一夜,她尝到了失眠的滋味。次日大早,热了些饭菜让哑巴崽吃了,小心地拿着那点早已包好了的七七八八,拖起哑巴崽就走。一路上有熟人打招呼,她只是支吾搪塞。走得几里路,哑巴崽哭是哭吵是吵,死活不肯走了。这鬼崽子莫看他话不晓得讲,精就精得死。他晓得到爸爸那里不是走这条路,他要到爸爸那里去。晓霞只好哄着他背着他前行。一路上走走歇歇,当晓霞背着哑巴崽走到婆王庙的时候,不远处的社员正慢腾腾荷着锄头出工。
婆王庙坐落在小山包上,很小。大概这里从前香火蛮旺,但是现在破败了。四周的墙壁,有一堵已倒了半边。其他三堵都写着“破四旧,立四新”,“反对封建迷信”,“抓革命,促生产”等标语口号。屋顶上的瓦,散落很多在地上。明显看得出都是人为破坏的。庙里面,婆王的牌位已被劈成两半丢在神龛里,帷幔只剩下一些布条条。没有供桌,没有香炉,没有烛台。地上有两块痨痨的大萝卜,上面插着两根蜡烛棍。大概也是有人偷偷摸摸来到这里拜过婆王后的遗留物。正面的墙上虽有被刮过的痕迹,但依稀还看得出“有求必应”的字样。
晓霞拿出火柴划燃点燃香烛,依样画瓢插在两块痨萝卜上,把纸钱烧了,再把那挂细细的一百响鞭炮放了。先要哑巴崽跪了,自己再跪在地上给婆王三叩九拜后流着泪对婆王祈祷:“婆王菩萨请您大慈大悲,显灵显圣。我们的崽也跪在您面前,您看见了吗?他生下来就是哑巴。可是我和我的先生都是知青,都是好人哪。我们从来都没做过亏心事,如果我们前世做了恶事,要惩罚请惩罚我们。孩子是无辜的,您要保佑他能讲话呀!如果能如愿,世间的菩萨,我只认您一个。就是把命不要,我也要重新为您立个新牌位,我也要把您的庙重新修好。我如果不能回长沙,保证每月来给您上香一次,我如果回了长沙,我保证每五年来看你一次。”她说完这些,又给婆王三叩九拜。晓霞站起来,没想到有二三十人从四面向婆王庙包围过来,有几个已经到了庙里。这些人都是听到鞭炮声才赶来的。其中有一个歪戴着一顶破军帽的人对晓霞大声吼道:“你什么出身?”晓霞虽吓得发抖但脑壳里面还清清白白,答道:“工人。拖板车的工人。”其实她爸爸是旧职员,只是单位安排他搞搬运。如果要是讲了真话,今天肯定就会被捆起来。那歪戴军帽的又问:“你为什么要破坏文化大革命?为什么要搞迷信?”晓霞经过了第一问后心态从容了蛮多地答道:“我崽生下来得了怪病,现在还不会讲话,所以我没有办法只好来求菩萨。”这时哑巴崽吓得咿呀哇啦只往娘身边靠,这幅画面实在也是令人动恻隐之心。一些年岁大的伯爷伯娘们都用土话对那歪戴军帽的说:“狗卵子,你做点好事好啵,人家是工人出身,点真也点不出什么名堂。”回过头来,众人七嘴八舌用土话说,大意是:姑娘,你崽得了怪病,为什么不到某某农场去找一个叫“知青神仙”的医生呢?我们这里有好多家的媳妇,都是从某某农场嫁过来的。听她们回来说,那位“知青神仙”医生的本事不得了,人死了他都救得活。晓霞听到这些,不由得嚎啕大哭起来……那歪戴军帽的说:“老子又没骂你没打你,你哭死呀?换了别人,老子今天非要罚他挑三十担牛栏粪!”
第十章 艰难的归程车票
晓霞背着哑巴崽,凄凄惨惨离开了婆王庙,又绊绊跌跌走了几十里山路回到了家。这时太阳已向西打斜,山坡上的放牛娃已舞着牛鞭打着吆喝赶着肚子滚圆的牛儿下山。大哥见这两娘崽哭着进屋,忙接过崽,又出去抱些柴草进屋来生火热饭菜。这时,哑巴崽早已揭开饭锅盖,蹲在锅边用手抓着冷饭往嘴里塞。
大哥把饭菜热好,晓霞吃了一点点。大哥问她,她不作答。
大哥也没有多问,坐到一边抽烟去了。待哑巴崽吃饱后,大哥收拾好碗筷,又端来盆热水为他把手脸洗净,用手势和眼睛问他妈妈遇到什么不愉快的事情,这鬼灵精扑通跪在地上作揖打拱。见此情景,大哥眼中落泪,晓霞更是痛哭起来。
吃过晚饭,知青们都晓得晓霞周末回来了,大家都踅到大哥这里来打“牙祭”和“精神会餐”。大哥当了医生后,工资比别人多十块钱,晓霞教书比别人也多五块钱,但大哥和晓霞的手,用相士的话说都是有缝不聚财的“筛子手”。有人来,总是把能吃的都拿出来,至少是敞开供应滚喇叭筒的纸和烟丝。仅这两样,在当时就够阔绰了。因为大哥下乡时带的书多,我就抽过用树叶滚的喇叭筒。
来者中如果有人掐只鸡摸条狗或者偷点什么能吃的东西来,自然有人放哨有人动手,煮熟了大家一块儿吃过后,还有人把鸡毛狗骨头挖个坑埋起来踩几脚。大家把肚子填饱后,便围坐一团精神抖擞百无禁忌漫无边际地快活起来。会唱的可以尽情地唱,会说的可以尽情地说,发牢骚骂娘都可以。无论如何,总要尽兴到鸡叫才各自归窝……
今晚大家一扯一扯便把话题扯到了华正身上。有人说,华正快五岁了,到底是什么原因不能说话,他建议大哥到长沙或者北京等大医院去查个水落石出。又有人说,华正快读书了,全省只长沙才有一所聋哑学校,应该把华正送到长沙读书。还有人说着说着就骂起娘来,说我们这代人背了时,总不能让我们的后代也跟着背时。晓霞坐在旁边抱着华正,轻轻地拍着他哄他睡觉,听着大家讲话。大哥说:“弟兄们,我何曾不想带华正去大医院作彻底的检查,我何曾不想让他到长沙读书,我有什么办法呢?我和晓霞的工资月了月还有什么钱给崽看病?自己如同泥菩萨过江今日不晓得明日,崽能到长沙读书吗?
大家听大哥一说,都沉寂不语。有个叫沈宝的知青开口说:“大哥,你和晓霞人缘好,这个月开支,我给你们去募捐,一角两角,粒米成箩,我看路费应该不会有大问题。至于华正读书,要是晓霞能回长沙就好了。”沈宝把话头一挑明,大家七嘴八舌各抒己见。沈宝根据众人所讲,最后他像作总结报告似的对大哥说:“大哥,你明天就向农场领导打报告请假。十天半月随他们批,不批老子偷着也走人。将在外,不把事情办好不回来。晓霞你也干脆把那个老师辞了,回来和我们一起出工还好玩些。这样你就可以和大哥一同带崽去看病。我们巴不得长沙北京的大医院的医生能把华正的病看好,如果万一,你们就要求医院给哑巴崽出一张证明。回来后,晓霞就可以拿着那张证明找场长要求回长沙。他不批,你就寻他死吵活吵,就带着哑巴崽赖在他屋里睡觉吃饭!”沈宝把话讲完,众人都赞同,都说沈宝乱弹琴一世,今天出的这馊主意还像是狗嘴里吐出了象牙。
众人走后,屋里只剩下大哥和晓霞。晓霞说:“先生,刚才沈宝的话讲得蛮合我的心意,这书我也不想教了,我也教不出什么名堂。我天天教别人的崽女,到头来华正还不晓得到哪里去读书?”大哥说:“既然你不想教书了,我们也要有个好来好去,先写个报告,跟农场领导讲清楚。至于带华正去看病,我看到长沙还不行,全国只有北京的同仁医院才是耳鼻喉科的权威医院。沈宝要我写报告请假,也好,今晚我们两个报告一起写。”晓霞把桌子抹干净,把煤油灯加了些煤油,把灯罩擦干净,找来纸笔,两人相向而坐,大哥写请假报告,晓霞写辞职报告。写好了,你递给我看看我递给你瞧瞧,像课堂上两个同桌的伢妹在互检作业。
隔了几个钟头,晓霞妹妹拿着两份报告,来到了原来想收她做儿媳才把她安排当老师那个老场长的办公室。老场长虽很热情,可心里头对自己的如意算盘落了空总有些遗憾,晓霞也觉得有点对不起他。老场长五十开外,是作田汉子提上去的干部,说话办事都干脆豪爽。他从抽屉里摸出老花眼镜戴上,认认真真地把两份报告看完问:“姚晓霞同志,书教得好好的,怎么又要辞职呢?”晓霞把报告的内容复述了一遍。他说:“这样吧,你有具体困难教不了书要辞职,我马上就可以答复你。至于华医生和你要请假回长沙给崽看病,我还得和其他同志们通通气研究研究再作答复。”晓霞自然说了很多感激的话。晓霞转背出门,老场长也把门关了走了出来。他问晓霞到哪里去,晓霞回答说到学校去拿东西。老场长说:“我俩还同得一段路。我有个内侄,去年初中毕业,我正好喊他到学校去顶你这一角。
农场开支那天,沈宝用工资先将一个月的油和米买进屋,其余的全部买了“南瓜”牌香烟和糖果。这种南瓜牌香烟比经济烟又上了一个档次。这是他昨晚想了一夜才想出这么一个让人无法拒绝的花招:问人家要钱,先搞点东西堵住人家的嘴巴。他用挂包装了香烟糖果,还喊了几个同学做伴,其中有人手里拿着笔和本本,募捐先从本工区的十多个生产队的知青中开始。沈宝逢人就给他敬烟请他吃糖,然后说:“华医生和姚晓霞都是知青,他们的崽生下来就是哑巴。现在他们要带崽到长沙看病,请大家资助一点路费。钱不在多少,一角两角,一元两元,希望大家讲点义气献点爱心。”没有一位知青让沈宝失望,特别是他所点明的义气,在每一位知青心中就像一条小船,当看到自己的同类有难的时候,这条船绝对是扬帆相助绝对是不会搁浅的。沈宝他们又来到农场场部找了老场长也要他献点爱心,出人意料的是,这位老场长竟掏了五元钱!
很多贫下中农晓得这件事情后,也纷纷跑回家去拿来五毛八毛。经过民兵排长那个村子的时候,那小子一听是华医生有困难,把他老婆娘屋里陪嫁压箱的崭新五元币送来了两张。只有二苟,今天虽然是开支日,他还是从场部财会室预支了十块钱才买回全家这个月的口粮。他捉来一只鸡对沈宝说:“沈宝兄,羞死了,我没有钱,这只鸡代表我的一点点心意。”后来沈宝也把这只鸡提到“闹子”上卖了。
晚上,大家来到大哥家,沈宝把本本上登记的募捐者的名字一一念给大哥和晓霞听。又把募捐来的钱数好用橡皮箍箍好交给大哥,差不多有三百元。大哥和晓霞妹妹自然是感动又感动。
钱的问题解决了,次日晓霞妹妹又找到老场长,老场长多话没说,拿起笔就在报告上批给他们十天假。同时也祝福他们这次能把儿子的病彻底治好。下午,晓霞收拾好一些路上要用的必备品。沈宝和几位知青将他们送到县城买好了车票,又帮他们找好旅馆住下,说了好多祝福的话,方才打道回农场。夕阳下,大哥和晓霞妹妹看着这些贴心的难兄难弟们远去的背影不由得眼泪双流。同时也在心里升起一种新的希望:希望首都大医院的医生们能妙手回春把儿子的病治好。
坐了一天汽车到冷水滩下车后,大哥和晓霞又来到火车站打了当晚到北京的火车票。哑巴崽不哭也不吵,除了睡觉,他不停地往嘴里塞那些他从没有吃过的东西。大哥和晓霞妹妹虽然是第一次到北京,此时他们正像俗话所说:“一身如鸟啄。哪有闲心游宝塔?”从雄伟的天安门广场经过他们也没有驻足停留,径直来到同仁医院耳鼻喉科挂了号。当班的是一位年轻的医生,他打量着眼前这一家子,他热情地接待了他们。把情况一问,晓霞流着泪把生孩子的经过,孩子如何被羊水呛了,生下来就咳嗽发烧,他的父亲如何给他注射了链霉素一五一十详详细细地告诉了医生。当医生得知大哥是“湖医”六三届毕业的,没想到这位年轻医生与大哥还是校友。因此,这位年轻的医生对他们除了格外的同情外还格外地尽职起来。他请来了该科的主任和两位主治医生,他们可以说是代表中国最高水平的耳鼻喉专家。主任亲自为哑巴看病,为他作了详细的身体检查。医生们先给哑巴作一个“声道抗测听”检查后,又作一个“脑干诱发电位”检查。在当时,能作这两种病情检查的仪器都是从国外进口最先进的。
大哥和晓霞带着哑巴崽在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