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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把菜买回来的时候,大哥已把饭煮熟了。在我安排的三菜一汤中,鸡、鸭、鱼是现成的热卤,拿碗装好端上桌便可以吃,番茄蛋汤是我准备为晓霞特意做的。她肠胃炎初愈,只能吃些稀软半流质的东西。另外我还买了一条大柴鱼,请鱼贩帮忙加工成鱼片。我为什么要买柴鱼呢?水族中凡吃鱼的鱼,味道特美,营养特高。柴鱼就是吃同类长大的鱼。另外,我还请肉贩割了几斤肉,加工成肉馅。
有哲学家说:“模仿是人的天性。”恕我自吹,适应才是我的天性。在刚来乍到不知锅灶的厨房里,要完成番茄蛋汤和鱼片肉粥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有很多男人,在他们专长的领域里,他们或许是身怀绝技的顶尖高手。但要他们在厨房里操纵锅盆碗盏却认为是一件很脑壳痛的事情。我就亲眼见过一个有鸡巴的,鼻子已经闻到灶上的饭烧焦了,他不会去把饭端开,只会搓手嚎叫:“快些!快些!饭烧焦了!饭烧焦了!”还有一些有鸡巴的,只要老婆说:“今天,我就不煮饭给你吃!”旋即就会恐怖得六神无主,仿佛就会活脱脱地饿死!
厨房很窄。两个人同时进去,有一个必须要挂起来。一大堆碗没有洗,锅盆碗盏上面全是油渍。有两口铝锅,像在农村柴灶上被熏得黑咕隆咚看上去仿佛是两件稀世的古董。换气扇下长时间的积淀,油迹污垢已变成一块块的油泥。
大哥在客厅抽烟,晓霞倚在厨房门边,看着我熟练地一样一样做着我该做的事情。我把番茄洗净,在砧板上切番茄,我发现菜刀切番茄都很费力。我把眼睛望一下她,她对我笑。
我把锅置在火上,把油烧热,把切好的番茄放在锅里小炒。
边炒边对她说:“将番茄炒熟了再放水,这样的番茄汤就没有生味,要好吃些。”番茄炒熟了,加入水烧开,再把搅好的鸡蛋倒人,放味精和盐起锅。我在汤上面撒一把葱花,这碗汤,由红、黄、绿三种颜色组成,晓霞说:“好漂亮。”我说:“像你一样。”
尽管她是大病初愈,眼睛闪着光,笑声蛮响亮。
我抓了几把米放进高压锅,拿起暖瓶掂了掂里面还有水,我把水倒进高压锅,置于火上,这样就更快些。高压锅盖上的气压砣,伴着有节奏的“音乐”跳了几分钟迪士高后,我估计差不多了,端起在水龙头上一冲,揭开盖放人肉馅和鱼片,再放在火上加入姜末葱花胡椒盐和味精淋上香油,盛上两大碗。一碗递给大哥,一碗递给晓霞。我对她说:“这种鱼肉粥,暖胃、营养、易消化,吃上几天很快你就会复原的。剩下的肉馅和鱼片我都放在冰箱里,只是以后要你自己煮。抽空我会常来看你,另外再给你弄些好吃的东西来。”晓霞端起碗尖着嘴巴吹了好久,半旋转着碗喝了一口说:“好吃。好吃。”我不敢说她没吃过这种鱼片肉粥,但估计她吃得不多。我看着她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真比我吃了还高兴。
这样的机会,这样好的菜,我虽然不爱酒,但绝对是要陪大哥喝两杯的。我把买来的一瓶好酒拿出来,找来三个杯子,斟满后双手递了一杯给大哥。我记得,我和晓霞在永州吃饭的时候,晓霞也能喝两杯。今天,我明知她不能喝酒却也替她把酒斟满,她笑得开心。但是大哥却对她说: “晓霞,你病刚好,不能喝酒。”说完就把酒杯端到了自己的面前。晓霞一脸不高兴地说:“你要喝两杯酒,我也要喝两碗粥。”说完学她先生的样子,把他面前那碗粥也端到了自己的面前。大哥说:“这么好喝的粥味都不让我试味,真是眼大肚细,一碗还不晓得你喝不喝得完?”说得我们三人都开怀大笑。
我端起酒杯给大哥敬酒并对他说:“为我们能一见如故,为我们都是老知青干杯!”继而我又转向晓霞说:“为你能早日恢复健康干杯!”最后我说:“为了弥补我们对嘴巴和胃的遗憾,我提议:为我们每个星期能聚一次餐干杯!”说完我和大哥一口把酒干尽。
大哥很能喝酒。每次我为他斟酒都来者不拒。他为我斟酒遭到我的婉拒后,他干脆将酒瓶放在自己面前自斟自饮起来。几杯酒下肚,满脸的憔悴早已烟消云散。此时,他满面红光;神采飞扬,正在兴头上。他说话虽慢条斯理,但禁锢已久的思想闸门已完全打开。他向我敞开心扉,娓娓讲述着他的人生经历:“我是1963年湖南医学院毕业的。由于我的家庭出身,当然就有一千条一万条理由不能让我留在大城市当医生。那时,学生会读书也是一种罪过。我是被拔‘白旗’铲‘白点’铲到红星农场的,命中注定要当一名知青。在被认为知识越多越反动的年代,我连像其他知青拿锄头把子都成了副业,批斗却成了专业。
“红星农场是一个有几千职工的大农场,下属有很多分场、生产队。他们终日把我捆起来,胸前挂着‘反动知青’的大牌子,这里斗到那里,那里斗到这里。有一段日子,我完完全全给斗惨了。白天、晚上都只晓得讲两句话:我反动,我有罪,我该死。敬祝毛主席万寿无疆!万寿无疆!
“那时,晓霞在场部学校当老师。她能得到这份美差,是因为有一个副场长想收她为儿媳。因为她当时是农场男知青背地里给女知青打分最高的美人。有一次,我被民兵押着到学校接受同学们的批判。批判完了,民兵正押着我准备离去。晓霞来了,她端来一大杯凉茶,还趁民兵不注意,塞给我一包烟。我这辈子虽然是学医的,明知烟酒危害人的身体健康,但与烟酒却结下了不解之缘。饭可以不吃,烟酒是少不得。尤其是烟。我现在每天都要两包。但是晓霞那天给我的烟,虽然是八分钱一包的经济烟,却令我难以忘怀。后来才晓得,那是她特意要学生从场部小卖部买来的。大概也就是这包烟,我们才有这段姻缘。晓霞,是不?”
大哥酒兴正浓,笑眯眯地转过头来问他的太太。晓霞这时脸色绯红,原来她趁我和大哥说话的时候,偷偷端起我的酒杯,也喝了两口酒下肚。她佯装怒色地对大哥说:“你看你,喝不得那么多就少喝点,讲话一点定准都没有,你心中还有什么都抖出来。”
我看着他们两人说:“大哥抖出来的这些话,至少我听了是很感动很羡慕的。像我们这些都是老知青结合的夫妻,经过几十年的磨难能白头偕老,谁没有一段难忘的生死恋患难情呢?以后有这种机会,多抖抖这些,我们都是会很幸福的。”接下来我们三人又让这间小客厅盈满了笑声。
我拿起酒瓶给大哥把酒斟满,他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后接着说:“能让我拿起听筒当医生有两件事。一是与我同队的民兵排长,在山上砍柴时脚下一滑,从山上滚了下来。有一根朽竹签从脸上腮部向上戳人后断在了里面,离太阳穴只差一点点了。那家伙平时捆我就像捆鸡捆鸭。这时,那根要他小命的朽竹签痛得他满地乱滚,众人都毫无办法。有人把我找了去,讲老实话,我也没有办法,因为没有一点医疗器械。后来我问,谁有剃须刀,有人把剃须刀拿来了。我说,来!过来几个人把他按住。于是众多的手把他像按牛牯阉卵子一样把他按得像块石头。我把剃须刀的刀片卸下来,放在一大碗盐水中消毒,同时把手也用盐水洗干净。本来,在脸上切一刀,把竹签取出来也不是很困难。但是我考虑到,这一刀下去疤痕会蛮长,会影响他的相貌。他本来就尖嘴猴腮,那日后更像一部电影中的坏家伙‘疤队长’,还有什么姑娘会嫁给他。于是我建议,从口腔内开刀,大家都认为有道理。我又要人拿来一把大火钳用盐水洗干净,代替开口器的作用把他的嘴巴撬开。我用刀片在他口里一划,三下五除二便从他口里把那根要他小命的竹签取了出来。我用棉花在浓盐水中浸湿拧干,要他自己用手压在刀口上。我叮嘱他的家人,两三个小时换一次棉花。第二天,我又给他送去不少止痛药消炎药。十天半月后,口腔内伤口自然愈合,脸上只留下一粒黄豆大的疤,他奇迹般地好了。为这事,他老父杀了一只鸡,打了两壶酒,把我请到他家里饱吃了一顿。这小子后来一直袒护我,我们成了好朋友。”
“第二件事是在有一次锄花生草的时候,嗬!我们农场的花生在全县是有名的,随便一块都是几百亩。那时不能像现在责任分到人,出工一窝风,日夜都要搞突击。搞得每个人精神和身体都是超负荷,甚至达到极限。我记得那天太阳很毒。快到中午时分,突然前面有人大叫不得了!不得了!分散在地里的人马上就朝发出声音的地方跑拢去。原来是有一个叫二苟的人倒下去了。
当我跑过去的时候,有人在掐他的人中,有人在掐他的脚筋,二苟一点反应都没有。有女人在嚎啕。我大叫着:“不能动!不能动!‘我把二苟仰卧在地上,翻开眼皮,眼球不会转动;我用手放在他的鼻子下,一点感觉都没有;我在他手上探脉,丝毫没有动纳。我立即判断:二苟是’心脏骤停‘。这种病在发达国家的抢救成功率都很小很小,第三世界几近为零。因为从理论上讲时间不能超过四分钟。也就是说,从发现病人,你抑或会慌慌张张束手无策,你抑或会抬着病人朝医院飞奔,但这一切的努力都会超过四分钟的死亡时限,病人早就会呜呼哀哉了。
“我用手捏做拳状,在二苟的心脏部位猛击三下。旋即用一只手托起他的下颌并尽量使其头部后仰。我用另一只手翻开他的嘴巴并把他的舌头拉出来,然后再用手把他的鼻孔捏紧,我深呼吸一口气,口对口地把气吹到他的胸腔里去。他的上胸鼓起来了,我再把捏他鼻孔的手松开,让气从他的鼻孔中排出。如此重复着,重复着……在场的人,都屏住了呼吸,都在为二苟祈祷,还有人跪在地上磕头,都亲眼目睹了这一幕。约莫过了个把小时,二苟恢复了自然呼吸,他睁开了眼睛,他获救了。从这件事以后,再没有人叫我反动知青,大家送我一个绰号叫‘知青神仙’。我的绰号也被农场领导知道了,他们找我去谈话,我如实给他们作了汇报。他们在县组织部找到了我的档案,后来我才晓得,在我们下放的这批知青中,凡是大学毕业的知青的档案,统一由县委组织部掌握。场领导把我的档案研究来研究去,上面除了出身不好,并无其他。当时,我们农场男女老少有几千人,加上下放的知青有几百人,确实也没一个医生。于是,农场领导在场部腾出两间房,我用石灰水把墙刷白,场部拨了点钱买了一部分简单的医疗器械和药品,我便在那当了十七年医生。回城后到了工厂还是当医生。现在下岗了,还是当医生,可是我这一辈子,总是举步维艰,什么名堂也没搞出来。”大哥说到这星,显出一脸无奈,端起酒杯,仰脖一饮而尽。大哥虽有点晕晕乎乎,但说出来的话尽显人间真情。大哥是厚道人一个,厚道到有浑身的本事竟赚不到钱。我和晓霞都默不作声,心情很沉重。
酒瓶中的酒所剩不多了,我拿起来替大哥把酒斟满,把剩下的倒进自己的酒杯。我端起酒杯对大哥说:“最后一杯酒,来!
让我们一口干!“说完,我端起酒杯与他碰了一下,一口饮尽。
此时,我有些激动地说:“大哥,谢谢你能把我做兄弟看,能把你的身世这么详细地说给我听。我们这一代人,只能用一个字来概括,那就是惨!惨!惨!三十多年前下乡,三十多年后下岗。
现在头发胡子都白了,还要为生计呕心沥血。不过,矛盾可以转化,坏事可以变好事。过去你有一个工作,但是方方面面都要受到束缚。这样,不但压抑了你的才能,同时还滋长奴性和依赖性,冤冤枉枉混了几十年。现在虽然是下岗了,但是命运还给了你一个自由之身,再也没有束缚和依赖,多少可以平静地喘一口气了。现在可以心想唱歌就唱歌,心想打鱼就下河。我们虽然所剩的时间不多了,但是我们再也不能浪费了。我们要把所剩不多的精力在所剩不多的时间里,全心全意为自己的追求服务。大哥,兴许你命中注定,要满‘花甲子’才能发财。“
我说得很诚恳,但是大哥却很无奈地摇摇头说:“哎哟,我们还有什么财发?”我接着他的话说:“大哥,你是医生。现在崇尚科学,崇尚知识,医生到处都会受人尊敬。任何人任何大话都可以讲,但他绝不能夸口说他一辈子不需要医生。我从你刚才的谈话中,你为了抢救二苟的生命,口对口地对他进行人工呼吸的一举一动,仿佛现在就在我的眼前闪过。俗话说:”行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