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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静一下;然后说:〃怕你不安于室。〃我笑:〃我安于室的呀;你看我这样瘦;有条件不安于室吗?〃她又按一下胸口;说:〃这样;我怕我不安于室呢。”
大家静了好一阵;之行忽然紧紧地拥我一下;我为她突如其来的热情吓了一跳。
她放开我;便说:〃晚了;你快到图书馆收拾吧;我先回了。”
我扬一扬手;转身便去。她给我挥手说再见;我骂她发神经;又不是生死离别;我头也不回地去了。
回到宿舍;在大厦碰到宿生会会长;见到我;如释重负地拉我:〃舍监找你。”
我说先放下书嘛;急什么。她说是急事;死拖活拉地推我。
我在舍监家的沙发坐下;手中无聊;翻看《突破》;有读者问:〃明心;我很烦;不知应该怎办;他离开了我〃舍监给我泡了一杯极热的乌龙茶;她是台湾人;操一口极重鼻音的广东话。我双手捂着杯;待她开口。
电视开着;光有画面没有声音;舍监的脸一光一暗;一蓝一白;很可怕。她在光影中耽了一阵;才一字一句地说:〃我接到投诉;说你和许之行有不正常的关系。”
乌龙茶极滚热;灼痛了我的舌尖。我扬起脸看她;不知怎的;我微微地挂一个笑。
〃大学生不但要有知识;还得品格高尚——”
〃我不觉得这是低下的事情;许多男女比我们更低下。〃我看准她的眼。她没有避开;也望着我。
〃你们这样——是不正常的;这有碍人类文明的发展。社会之所以维系而成一个稳定的制度;全赖自然的人类关系〃断断续续的我听不清她的话;我便不再看她;自顾自翻《突破》。明心答:〃玲;你这样破坏人家的感情是不对的;但全能的神会原谅你〃我吓得忙不迭把《突破》阖上。我怔怔地看没有声音的电视。
过了很久很久;我低声说:〃为什么要将你们的道德标准加诸我们身上呢;我们又没有妨碍别人。〃我不知道她听到了没有;只是自己的声音那么低幽;好象有谁在我耳边说这些话;我便警觉地四处张望;但没有人。
〃舍监。〃我放下茶杯;说:〃只要之行不离开我;我就不离开她。〃说完我便径自离去;开门。
〃不过;她今天下午已经答应我迁出宿舍;我亦答应了不将此事公开。我只不过循例征询你吧。〃她远远地说。我立在门口;我推着门柄;触手生凉。〃谢谢。”
我说。我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轻轻掩上房门而去。
我不知道我怎样挣扎回房;那楼梯好长好长的;这是不是雅各的天梯;通往真理之路。我举步艰难;四肢竟像撕碎一般;每一下移动都刺痛我双眼。我掩目;罢了;我自此便盲掉;从今不得见光。
房间没锁;走廊有人;我便挺起背;咬牙而进。好之行;一个下午竟收拾得干干净净;只在我床上放了一双簇新艳红的绣花鞋;一个粉红色的美顿芳胸围;我一翻看;她买错了;是32b。我笑了;自家儿说:〃是32a;之行;32a;我瘦嘛!”
她走后我也搬出了宿舍;在学校附近租了一个幽暗的小屋。我的生活尤其幽暗;近视益发加深。戴着不合度数的有框眼镜;成天在课室与图书馆间跌跌撞撞。我开始只穿蓝紫与黑。戒了烟。只喝白开水及素食。人家失恋呼天抢地;我只是觉得再平静没有;心如宋明山水;夜来在暗夜里听昆曲;时常踩着自己细碎的脚步声;寂寞如影。抱着我自己;说:〃我还有这个。〃咬着唇;道:〃不要流泪。不要埋怨。”
我希望成为一个明白事理的人——凡事都有迹可寻。她也有她的难处。
我后来在一份杂志的封面见到了她。丰满的唇与微笑。我却没有掀开杂志。她不过是千万个美丽女子之一;与我认识的之行不一样。后来我在学校的毕业典礼上见到她;学士袍飞扬;她在阳光里微笑;远远地看过来;用手遮住了阳光。太远了;看不清她的笑容有没有改变。我只站着不动;抱着我自己。她身边有一个男子;看来很面熟;仔细一想;原来是那些在杂志上看见的人。之行有她的选择。她离开我;是我不够好之故。但我记得的之行我们是不言好坏的
我记得她的旗袍;绣花鞋;她抄我的笔记时那种不甘不驯之气;她轻轻按自己的胸口时的笑靥;她躺在床上看亦舒的懒相。我记得我冷的时候她给我围巾暖我;我得意的时候她用硬币掷我;我冷漠的时候她拉紧我的手说〃赔了夫人又折兵〃。
我记得我记得;我替她束过发;剪过脚甲;为她买了一束太阳菊。我记得我曾热泪盈眶;卡卡地捏自己的喉咙;她便捉着我的手;说:〃何必如此?”
——何必如此。我原以为我可以与之行厮守终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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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心:我们太太的客厅(据说是讽刺林徽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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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太太的客厅
时间是一个最理想的北平的春天下午,温煦而光明。地点是我们太太的客厅。所谓太太的客厅,当然指着我们的先生也有他的客厅,不过客人们少在那里聚会,从略。
我们的太太自己以为,她的客人们也以为她是当时当地的一个“沙龙”的主人。当时当地的艺术家,诗人,以及一切人等,每逢清闲的下午,想喝一杯浓茶,或咖啡,想抽几根好烟,想坐坐温软的沙发,想见见朋友,想有一个明眸皓齿能说会道的人儿,陪着他们谈笑,便不须思索的拿起帽子和手杖,走路或坐车,把自己送到我们太太的客厅里来。在这里,各人都能够得到他们所想望的一切。
正对着客厅的门,是一个半圆式的廊庑,上半截满嵌着玻璃,挂着淡黄色的软纱帘子。窗外正开着深紫色的一树丁香,窗内挂着一只铜丝笼子,关着一只玲珑跳唱的金丝雀。阳光从紫云中穿着淡黄纱浪进来,清脆的鸟声在中间流啭,屋子的一切,便好似蒙在鲛觚之中的那般波动,软艳!窗下放着一个小小书桌,桌前一张转椅,桌上一大片厚玻璃,罩着一张我们太太自己画的花鸟。此外桌上就是一只大墨碗,白磁笔筒插着几管笔,旁边放着几卷白纸。
墙上疏疏落落的挂着几个镜框子,大多数的倒都是我们太太自己的画像和照片。无疑的,我们的太太是当时社交界的一朵名花,十六七岁时候尤其嫩艳!相片中就有几张是青春时代的留痕。有一张正对着沙发,客人一坐下就会对着凝睇的,活人一般大小,几乎盖满半壁,是我们的太太,斜坐在层阶之上,回眸含笑,阶旁横伸出一大枝桃花,鬓云,眼波,巾痕,衣褶,无一处不表现出处女的娇情。我们的太太说,这是由一张六寸的小影放大的,那时她还是个中学生。书架子上立着一个法国雕刻家替我们的太太刻的半身小石像,斜着身子,微侧着头。对面一个椭圆形的镜框,正嵌着一个椭圆形的脸,横波入鬓,眉尖若蹙,使人一看到,就会想起“长眉满镜愁”的诗句。书架旁边还有我们的太太同她小女儿的一张画像,四只大小的玉臂互相抱着颈项,一样的笑靥,一样的眼神,也会使人想起一幅欧洲名画。此外还有戏装的,新娘装的种种照片,都是太太一个人的——我们的太太是很少同先生一块儿照相,至少是我们没有看见。我们的先生自然不能同太太摆在一起,他在客人的眼中,至少是猥琐,是市俗。谁能看见我们的太太不叹一口惊慕的气,谁又能看见我们的先生,不抽一口厌烦的气?
北墙中间是壁炉,左右两边上段是短窗,窗下是一溜儿矮书架子,上面整齐的排着精装的小本外国诗文集。有一套黄皮金字的,远看以为定是莎翁全集;近看却是汤姆司·哈代。我们的太太嗤的一声笑了,说:“莎士比亚,这个旧人,谁耐烦看那些个!”问的人脸红了。旁边几本是e。e。cummings的诗,和aldous huxley的小说,问的人简直没有听见过这几个名字,也不敢再往下看。
南边是法国式长窗,上下紧绷着淡黄纱帘。——纱外隐约看见小院中一棵新吐绿芽的垂场柳,柳丝垂满院中。树下围着几块山石,石缝里长着些小花,正在含苞。窗前一张圆花青双丝葛蒙着的大沙发,后面立着一盏黄绸带穗的大灯。旁边一个红木架子支的大铜盘,盘上摆着茶具。盘侧还有一个尖塔似的小架子,上下大小的盘子,盛着各色的细点。
地上是“皇宫花园”式的繁花细叶的毯子。中间放着一个很矮的大圆桌,桌上供着一大碗枝叶横斜的黄寿丹。四围搁着三四只小凳子,六七个软垫子,是预备给这些艺术家诗人坐卧的。
我们的太太从门外翩然的进来了,脚尖点地时是那般轻,右手还忙着扣领下的衣纽。她身上穿的是浅绿色素绉绸的长夹衣,沿着三道一分半宽的墨绿色缎边,翡翠扣子,下面是肉色袜子,黄麂皮高跟鞋。头发从额中软软的分开,半掩着耳轮,轻轻的拢到颈后,挽着一个椎结。衣袖很短,臂光莹然。右臂上抹着一只翡翠镯子,左手无名指上重叠的戴着一只钻戒,一只绿玉戒指。脸上是午睡乍醒的完满欣悦的神情,眼波欲滴,只是年光已在她眼圈边画上一道淡淡的黑圈,双颊褪红,庞儿不如照片上那么丰满,腰肢也不如十年前“二九年华”时的那般软款了!
我们的太太四下里看着,口里唤着Daisy,外面便走进一个十七八的丫头,浓眉大眼的,面色倒很白,双颊也很红润——客人们谈话里也短不了提到我们的Daisy。当客厅中大家闭目凝神的舒适的坐着,听着诗人们诵着长诗的时候,Daisy从外面轻轻的进来,黑皮高跟鞋,黑丝袜子,身上是黑绸子衣裙,硬白的领和袖,前襟系着雪白的围裙,剪的崭齐的又黑又厚的头发,低眉垂目的,捧进一炉香,或是一只药碗,轻轻的放在桌上,或是倚着椅背,俯在太太耳边,低低的说一两句话,太太抬头微微的一笑,这些情景也时常使这听诗的人,暂时,完全的把耳边的诗句放走。
Daisy是我们太太赠嫁的丫鬟。我们的太太虽然很喜欢谈女权,痛骂人口的买卖,而对于“菊花”的赠嫁,并不曾表示拒绝。菊花是Daisy的原名,太太嫌它俗气,便改口叫Daisy,而Daisy自改了今名之后,也渐渐的会说几句英语,有新到北平的欧美艺术家,来拜访或用电话来约会我们的太太的时候,Daisy也会极其温恭的清脆的问:“Mrs.is in bed,can I take any message?”①——
太太说:“你看你还不换衣裳去!把彬彬的衣裳也换好,回头客人来了,把她带到这里来喝茶。”Daisy答应了一声,向后走了。
——彬彬就是画上抱着我们太太的颈项的女儿。她生在意大利。我们的太太和先生的蜜月旅行,几乎延长到两年。我们的先生是银行家,有的是钱,为着要博娇妻的欢心,我们的先生在旅途中到处逗留,并不敢提起回国的话,虽然他对于太太所欣赏的一切,毫不感觉兴味。我们的太太在种种集会游宴之中,和人们兴高采烈的谈论争执着,先生只在旁木然的静听,往往倦到入睡。我们太太娇嗔的眼波,也每每把他从矇卑中惊醒,茫然四顾,引得人们有时失笑。我们的太太这时真悔极了,若不是因为种种的舒服和方便,也许他就不再是我们的先生了!但是丈夫终久不比情人,种种的舒服和方便,对于我们的太太,也有极大的好处。这些小小的露丑,太太对着她最忠诚的爱慕者虽然常常怨抑的细诉着,而在大庭广众之间,也只是以漠然的苦笑了之。
彬彬未生的时候,我们的太太怀着一百分恐惧的心,怕她长的像父亲。等到她生了下来,竟是个具体而微的母亲!我们的太太真是喜到不可形容,因着抚养的种种烦难。便赶紧带她回到中国来。
无怪她母亲逢人便夸说她带来了意大利山水的神秀,彬彬有着长长的眉,大大的眼睛,高高的鼻子,小小的嘴。虽然也有着几分父亲的木讷,而五岁的年纪,彬彬已很会宛转作态了。可惜的是我们的太太是个独女,一生惯做舞台中心的人物,她虽然极爱彬彬,而彬彬始终只站在配角的地位。
三麻子扮关公,打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