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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杂文集_全集-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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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仙的奶子。却从来不曾有人提起凤仙的来历,仿佛真是一夜间天上掉下来的。



 



四毛的三间青砖土瓦房平日在四围的小洋房的比衬之下显得特别寒伧,今夜却灯光一片通明,光彩熠然,加上酒拳连片,喝彩不绝。



 



木头也自饮自醉,不一下工夫,几瓶子下去,咕咚咕咚,嘴里像含着漏斗一样。木头喝着喝着就开始发牢骚。说四毛怎么不来敬酒呀,把老婆关在房里算怎么回事?难道还怕她跑了?叫四毛过来,过来敬酒!过来跟我木头说清楚,这算怎么回事?



 



木头跌跌撞撞从酒席上起身要闯新房。几个女人不敢拦他,怕他会一瓶子摔过来。木头举着空酒瓶子撞进房门,口里嚷着,四毛你是不是怕老婆跑了,还是怕我木头会抢了你老婆。可当木头看见四毛老婆坐在床沿上比前两天还要漂亮十倍时,不知为什么没了胆量,一句话没说,看着四毛老婆。四毛老婆也一个字不说。只是抬头来看木头,她的眼睛像村东口深不可测的水井。



 



木头看着四毛老婆一双眼睛,竟逼着木头一步一步往后退。木头逃似地退出新房,口里只喊两个字:四毛!四毛!



 



四毛连忙过来,说木头喝得大醉了。吩咐两个后生把木头送回家去。木头果然像一桩木头,被两个后生左右一拽胳膊拖木材下山一样出去。木头口里喊两个字:土匪!土匪!



 



一觉醒来,太阳老高。



 



木头想他不能再在九里弯呆下去了。在九里弯三十八年了,木头还没有像模像样地出过一次门。



 



过了年,木头就到了这座城市。



 



到了这座城市,他就幸运地碰上了土根。他每天吃过晚饭就去接土根的班,一个一个拉客人赚钱。木头觉得他从来没有这样专心过,以前木头干活总没有目标,干到哪里算哪里,现在他不一样了,拉起车来很卖力,辛辛苦苦一个钱一个钱地赚,又舍不得花掉。用一句话来说,木头觉得日子过得越来越有奔头了。



 



他每天拉车直到街上没一个人他才收车。午夜十二点,城中心的钟楼铛铛敲十二下。街上少有人走,麻辣烫和烧烤摊也收了。只有黄包车还窜来窜去。拉车的都想在十二点以后最后收拾几个夜鬼再回家歇工。



 



当钟楼在十二点以后第一声“铛”!重重地只敲了一下。街上出奇安静,能听到人们熟睡的声音。这时木头已在街上游了几个来回,不见一个人影才决定收车回去。



 



他照例又在一处街灯下停靠,在兜里掏出所有的钱,有时候就像一团霉干菜一样。木头,他耐心地数着钱,也用于醮着唾液一张一张清点。当他把钱塞进腰包时,一低头又看见自己的影子,仍像一桩木头。黄包车的影子还是张牙舞爪。



 



而这个时候木头却最满足,骑上车子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放开双手蹬着脚踏板,他觉得当街上除了他空无一人的时候,仿佛整条街都是他的。



 



拉黄包车的一天与另一天应该说没有多大的分别。无非是拉不一样的人,去的地方大多相同,就在这几条街上跑。



 



但拉黄包是什么样的人都拉,什么样的地方都去。这并不由拉车的人决定。



 



就像有一晚,特别特别的热,整个城市像一个蒸笼里蒸着。那夜全城的人像得了夏日浮躁病,全出来透气。



 



木头让车轮子一直滚着才好受些,一停下来,气都喘不过来,汗就像泼水一样。木头脱去贴在身子上的汗背心,光着膀子,留心街上的每一个可能坐车的人。



 



天越热,到湖滨公园,到车站广场的乘凉人就越多。而且要上一辆黄包车,车轮子滚着,多少能带动一点风。那一夜生意真不错,木头一刻也没有停下来。一直拉,几十个来回没有空车,十二点不到,腰包就鼓鼓的了。



 



可十次幸运却抵不上一次倒霉。木头防不胜防让两个满口酒气的阿飞上了车,一个男阿飞,一个女阿飞。



 



男阿飞上车就冲木头叫,拉,给我拉。拉好了有赏。



 



木头知道拉黄包车的得罪不起这帮阿飞。得罪他们,说不定哪天的车架子都被拆了。木头自好认了,不快不慢随意拉去,没有目的地。



 



男阿飞在后座揉着女阿飞,又拍大腿,又在女阿飞身上乱打波。女阿飞装腔作势地叫着。像发了情的母羊。



 



木头只顾踩着踏板,听轮子滚地的声响。



 



来来回回乱拉了一阵。阿飞叫木头进弄堂。进了一条弄堂,黑咕隆咚,什么也看不见。木头突然感到一阵拳打脚踢把他从车子摔下来,杀猪一样按倒在地上。一只手伸进腰包,最后才发现里面只剩下一个5毛的硬板了。



 



那一夜,木头早早收车回去了。那夜他没有在街灯下数钱。



 



而另外一天,木头拉了一个眼圈像猫头鹰,嘴唇像猴屁股的女人。女人说,桃花谷。她的话说得跟拉面一样柔软。



 



黄包车在桃花谷停下来。他看到霓红灯围成的桃花谷三字一闪一闪,像是女人的眼睛。半透明的玻璃墙迷漫着暗红柔和的灯光。女人摇曳的身姿像在紫纱帐里摇曳的红烛。给每个正巧路过桃花谷和慕名特地而来的男人散布着信息。可木头看了却没命似的逃开。使出全身的力气去踩踏板。



 



收车时,他照例在街灯下点钱,这次他仿佛看到桃花谷里的女人的眼睛在盯着他。她们摇曳着拉面般的身姿,让木头一想起来,不知何故心里就嘣嘣乱跳。



 



拉黄包车的一天与另一天应该说没有多大的分别。无非是拉不一样的人,去的地方大多相同,就在这几条街上跑。



 



可以说木头很少想家,很少很少。他并不牵挂他的老爹阿五。除此之外,家还有什么让他可想的呢。有时候他会忘了他从哪里来的,仿佛自己属于这个城市,就属于这辆黄包车。



 



然而那天在街上碰到了村里的秋生。秋生正站在一盏街灯下,光线把他照的通明,木头老远就看到了。他飞一样地骑过去,远远地就喊,秋生,秋生!



 



可秋生很意外似的看着木头,像看到死人复活一样。难道木头一离开九里弯村,村里人就当他死了吗?



 



木头仍然很高兴,拉着秋生说去吃饭。秋生很客气,说着客套话,把木头当外人一样。木头就问秋生去哪儿?坐上车,木头拉他去。



 



秋生坐上车,木头有节奏地踩着踏板。车轮子在水泥地上仄仄地发响。木头熟练地操纵着车把,在人流中游来游去,几乎不按嗽叭。踩着踩着,木头觉得就像一辆桑塔娜开进了九里弯村,在九里弯的深巷里任意地拐来拐去。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全把眼睛瞪得灯泡一样看着木头。其中就有四毛和外地女人。



 



这时他想起了外地女人。不知道她怎样了。木头脑里竟然不能很清晰地浮现她的面孔。他向秋生打听起来。



 



秋生来了话头,坐在车上就跟讲故事一样。



 



飞了,哈哈!四毛买了只白天鹅飞了。四毛那小子怎料到她会长了翅膀飞了。四毛的娘也是糊涂,怎么放心的外地女人去塘边洗衣服。那天塘边一个人也没有,借这个机会,她就跑了。等四毛娘去塘边一看,只有一盆衣裳。人不知道哪里去了。



 



四毛的娘呼天喊地,外地女人跑了,外地女人跑了。四毛哥忙组织村里的治安小组分头去找。连根鸡毛也没找到。



 



有人说不会掉进水塘淹死了吧?四毛用根竹竿在水塘里乱插乱捅,说没有,肯定没有。



 



四毛娘急冲冲跑来告诉四毛,家里的二百块钱不见了。肯定被外地女人拿走了。她是蓄谋想跑的。



 



四毛骂他娘心太粗,连个女人也看不住。他哥又叫了几个组里人去县城、市城的车站堵住,不让她坐车跑了。可三天两夜过去,影也没有,组里的人却个个得到了红眼病。



 



外地女人确确实实跑了。



 



四毛又没老婆了。



 



有人说四毛租了个女人睡觉,到期了就走人。有人笑四毛,租金要这么贵,外地女人是个什么货色?



 



“四毛,他……”木头想问问四毛怎么样了。



 



四毛,还能有什么办法,煮熟的鸭子也能飞,那还有什么办法。外地女人在的时候,在家馋猫守着老鼠洞一样,一刻也不放松。如今没了女人,赌得比以前还凶,简直能把心挖出来放到赌桌上去。



 



送走了秋生,木头骑着黄包车在街上晃来晃去,整个人就像丢了魂似的。有人叫:黄包车!黄包车!他也没听见,好像大街上一个人也没有,他只顾踩着一辆空车。



 



木头顿时觉得很轻很轻,像一个纸人一样飘在大街上。



 



他第一次在大街上看到有皎洁的月光,下雪一样铺在街面上。街灯却变得不那么通明。他越往前去,发觉街灯越来越幽暗,不如月光那样亮。



 



他踩着踩着,感觉又进了九里弯的那条深巷。



 



他心里吁了口气,抬头看天,果然看到了一直跟着他的很圆很圆的月亮。很圆很圆的月亮穿梭在乌云中,它跟车轮一样飞快。



 



他突然想起一个很老很老的故事。说月亮上有一个美貌无比的女人,叫嫦娥。长得跟天仙一样,或者说她就是天仙。她住在月亮宫里面,每天晚上都要脱光衣服在月亮湖里洗澡。有一天,让一个很穷很土又很丑的砍柴郎看见了。于是他天天来偷看嫦娥洗澡。终于有一天,他跪在嫦娥的裙下,说,嫁给我吧,虽然我很穷很土很丑。嫦娥说,只要你把月亮宫前的那条大树砍倒了,我就嫁给你。砍柴郎就拿一把斧子去砍。砍啊砍啊一直砍,总不见那大树倒下。直到胡子都白了。



 



他抬头看着月亮,想看看那棵大树和那个砍柴郎。可月亮飞快地穿梭在乌云里。是那样快,就跟他脚下的车轮子一般。



 



“咣!”一声。木头就像那棵大树被砍倒一样,从车上一头栽下去。



 



深巷里亮起一树街灯。



 



2000年5月


wwW、



杂集老蔡

**t*xt小*说**天*堂

老蔡其实不姓蔡。八年前老蔡被仇家追杀,逃到这个镇子上的时候只剩半条命了。镇上的人们把他救起,问他姓名,他却死活记不起来了。人们问他老家哪里,他想了半天,说大约是大荒北面的一个小村子。镇长见识广,说大荒北面好多人都姓蔡,你或许也是吧。于是老蔡点了点头说,那我就姓蔡吧。



 



老蔡其实也不老。按八字算来,老蔡也不过将将迈过不惑之年。但由于在江湖混迹多年,老蔡额头上早已刻满纵横交错的纹路,指头上的老茧也是叠了一层又一层,双眼中没有常人的精神,只留下一片褐色的浑浊。所以镇上的人都唤他一声老蔡,他也默默的应了。



 



老蔡的脸上终日只挂着一种漠然的神色,遇喜不喜,遇悲不悲。人们跟他说话,不管什么内容,他也只是平淡的回答,不带一丝感情。三年前,一把雷火烧了他多半个家。老蔡本就生活拮据,镇上的人们都替他惋惜,老蔡看着熊熊的火苗也只是平淡地说,烧就烧了吧。



 



有人就说老蔡年轻时候可能被人用内力伤了血脉,动不得心力。



 



在镇子呆的时间长了,以前的事情老蔡也慢慢记了起来。人们问他,他也不避讳,一点一点把以前的事都讲来。讲的时候老蔡仍旧是漠然的,多半生的离合悲欢,从老蔡嘴里说出来就像一碗平淡的白水一样。



 



二十多年前,在家乡的他还有父母兄弟青梅竹马。有一天来了个说书的,在街角茶楼接连讲了几天衍南剑侠佟云清纵横江湖行侠仗义,听得年少的老蔡心驰神往。正所谓年轻气盛,老蔡当即就收拾行李,不顾家人的阻拦,决定南下去衍州找佟云清。青梅竹马的小倩问他去那,他说去江湖。小倩咬着嘴唇不让他走,说你不是要娶我呢么。老蔡说等我在江湖闯出天下扬名立万一定回来风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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