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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兴义侠心肠,哪见得惯这类倚强凌弱、欺凌弱女之事,见众蛮人步步进逼,蛮女只顾防御前面对头,忘了身后是两株并立的石笋,再退无路,始而咬牙切齿,面容悲愤,一言不发,忽然怒声喝道:〃我姬家人向例不嫁你们,如今父母双亡,孤身一人,早就不想活命。今夜人不要我,我也决不会要你们,只敢沾我一手指头,我便自杀,也不会落在你们手内。〃再兴本已起立,待要赶去,因不知蛮人规矩是否可以突然上前,这些山奴都极凶野,万一动起手来岂不难处?临场慎重,想令老蛮兵去寻王翼、兰花来此解围,未及开口。说时迟,那时快,蛮女业已退到石前,忽然警觉退路已断,微一惊慌,话也说完。再兴听出蛮女满口汉语,方想此女汉语比兰花好得多。就这转念瞬息之间,那些蛮人本来相隔不远,纷纷示威,作势想要乘隙而动,猛扑过去。及见蛮女被石笋挡住,神态惊慌,一声怪笑,当头几个最凶恶的便往前扑去。
再兴见势已迫,心里一急,不顾再和蛮兵说话,口中大喝,声随人起,急如飞鸟,凌空一两丈朝前纵去,落在蛮女面前。内有两个身材高大、面刻花纹、丑恶如鬼的蛮人也刚巧当先抢到,蛮女刀已扬起,待朝胸前反手刺去。再兴恰在这危机一发之际飞纵过来,右手一把先将蛮女拿刀的手捉住,口喝:〃姑娘且慢!〃同时左手往外一挡,就势身子一闪,拖了蛮女便往石旁纵避过去。众蛮人本是争先恐后,一拥齐上,当头两人奔离蛮女身前不过三尺,猛觉人影飞堕,心中一惊,未容看清,被再兴横臂一挡,用力太猛,往后便倒。后面的人乱糟糟抢在一起,好些还不知道有人出头,正往前拥。双方挤撞,当时大乱,停得一停,再兴已拉了蛮女往旁避开。
蛮人正在互相挤撞咒骂,那二十个蛮兵不料再兴突然出手,见状大惊,惟恐有失,纷纷大喝,纵将过来,抢在前面,拔出身后刀矛,同声怒喝。只说得几句蛮语,那些蛮人对于王、时二人本就十分敬畏,又见蛮兵出场,说:〃蛮女乃贵客心爱的人,方才原是故意落后,想等人都走完再行结对,你们没听他们说的都是汉语么?〃一个个举着刀矛,气势汹汹。再看男女二人果在互相拉手歌舞,往花林中跳去,这才扫兴而退。众蛮兵还恐蛮人凶野,因此结仇,留下后患,及见再兴已与蛮女歌舞入林,知其无话可说,不会怨恨,方始退去。另一面,兰花、王翼也由侧面花林深处听见众人怒吼,想起方才只顾与意中人歌舞,忘向时再兴招呼,知那三个蛮女均对他垂青,必有一人留在最后,再兴一不领情,立生惨事,忙同赶回。见事已完,便向众人劝说了几句。大意是意中人必须平日结交,不是当夜一跳便可如愿,这里女少男多,自然不够分配,每次终有好些人落空,并非是人看你们不起,下次再来,一样有望。凡此次落空的人都由我另给慰劳遮羞,并放一天工,好好饮酒吃肉唱歌去吧,不要闹了。众人最信服兰花,对方又是杀狮英雄,本比人家不上,同声欢呼心服,拜谢而去,一场凶杀就此消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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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容易度良宵 转眼间杨柳岸 晓风残月
兰花遣散众人,拉了干翼掩往对面一看,再兴同那蛮女姬棠已由花林走往湖边,同坐山石之上,正在并头握手,喝隅细语,神情亲切。二人料知双方已有情愫,均颇高兴。
王翼还想走往一问,兰花笑说:〃呆子,人家正是好时候,你去作什?方才我们说话,有人在旁讨厌,你愿意么?你如喜水,我同你去往西面日里钓鱼石上,那地方是我一人钓鱼之处,无人敢去,比这里还要清静,你看可好?〃王翼只知兰花对他钟情,还没想到事成定局,非此不可,想起方才对方那些柔情蜜意,想要拒绝,又觉不忍,心情甚是矛盾,只得赔笑一同走去。初意再兴人最方正,不喜女色,今夜也许见那蛮女美貌,生出情爱,哪知再兴本心并不如此。先是一时仗义救了蛮女,刚将蛮人避开,便听蛮女低声急呼。〃我姬家人没有无耻女子,但你此时必须假装我的野郎,否则休看是他们的客,总是汉人,此举难免不犯众怒,就是主人帮你,也与蛮人结怨。他们最重报仇,都不怕死,何苦为我苦命人害了自己?〃说罢,先将再兴的手拉住,歌舞起来。
再兴原知道一点蛮人风俗,又见那蛮女语事凄苦,眉目之间隐有无穷幽怨,说时目蕴泪珠,月光照处,哀艳欲绝,既防后思,心又怜惜,便照所说一同歌舞。到了林中,蛮女立刻停了歌唱,低声悄说:〃我知你看我不上,肯同我寻一无人之处谈上些时么?〃
再兴本就觉那蛮女与众不同,非但汉话说得极好,清婉悦耳,人更生得修短适中,丰神楚楚。没有兰花丰丽,而秀美过之,人也安详文雅。听她方才所说身世,料是被敌人掳来,孤苦无依,越生怜惜,也想问她来历,含笑点头。因见对方新受惊险,对自己表面虽极大方,歌舞一停,手都放开,看那前后口气神情,分明钟情甚深,恐其心中悲苦,便将她手拉住,一同前行。蛮女也不拒绝,面上也无喜容,低着个头,依依身旁。同到湖边无人之处,寻一原有石条,并肩而坐,笑问:〃姬家人乃周室之后,人多读书识字,在众人中最知礼让,也最文明,所居相隔城市较近,怎会来此?〃蛮女随将经过说出。
原来西南蛮夷蛮人种类甚多,少说也有一两百种,内中只姬家人性最善良。虽然耕作也颇勤苦,人数也多,从不喜欢掳劫凶杀,喜与汉人来往。因其人多聪明,又颇爱群,勇于公斗,人虽文雅,外族欺逼太甚,让无可让,必起反抗。所居离城又近,一般蛮人十九潜伏深山之中,轻易也侵害不到他们。只为姬棠之父与汉人通婚,母亲是个走方郎中之女,常往各蛮人寨中行医,日久相安,立了家业,住在莲山西南国境深山村寨之中。
这年想念父母,夫妻二人同往看望,遇见一伙吃人蛮人将其掳走,正要生吃人肉,人已绑好,快要动手。不料那伙蛮人前月杀死几个金牛寨运送药材的蛮子,内有两人带伤逃回,孟雄叔侄俱都得信,不禁大怒,到处搜寻他们踪迹。这日孟雄恰巧派了蛮兵寻到,全数捉去,先将上月杀伤自己人的几个杀死报仇,又寻到他的巢穴,连男带女一齐掳走,送往小金牛寨为奴,强迫做那采荒之事。
姬氏夫妻虽经分说,又知他是姬家人,只未毒打,照样不肯释放。这时姬妻怀孕七月,尚未生养,出身又是汉族,押送入山时连受惊险疲劳,动了胎气,刚一到达,便生一女。彼时盂龙法严,一味以暴力压制蛮人,总算见他夫妻均是山民汉家,性情温和,能守规矩,不像别的蛮人凶野怨恨,只派他管理所养牛羊,不令入林,比较轻松一点。
事又凑巧,姬棠比兰花小两岁,因其从小灵慧,生得美秀,从三四岁上兰花便喜和她一起玩耍。姬氏夫妇更会巴结,所管牛羊也比以前每年增多,孟龙始终没有对他虐待。勉强过了几年,姬妻思乡病死,彼时姬棠年已八岁,常听父母说起自家来历身世,心中悲苦。母死不久,乃父又因追寻逃羊,在树林中为毒蛇所伤,虽经特产药草医治,保得性命,人已残废。蛮人专喜以强凌弱,许多蛮人又是他的仇敌,常受蛮人欺侮。如非姬棠聪明灵巧,能得兰花欢心,一见父亲受欺,暗往求救,早已不保。就这样,乃父仍是日常气苦悲愤,终于闷气而死。姬棠年才十二三岁,想起父母生前受罪,全只三十多岁便先后身死,非但把那些蛮人当作仇人。便对盂龙这般蛮人也都怀恨,只兰花帮过她忙,结有情分。
蛮人早婚,每年又有两次最重要的歌舞盛典,与寻常歌舞不同,成年男女专跳野郎,不容避免。本来早就被人强娶了去,全仗前数年身材瘦小,蛮人嫌她文弱,看她不上。
姬棠性又机警,始而避在小人堆里,平日守着兰花身旁,不与别的蛮人接触。到了十五六岁,身材较高,又到时装病,勉强敷衍过去,暗中发誓,就是无法逃出山外,宁死也不嫁与这般仇人。无奈越往后,人越成长,貌也越美,成了当地数一数二的美人。歌舞之初,如不选得野郎,到了最后,剩下一人,必被那残余的数十个蛮人强夺霸占,成。
了奴隶,处境更惨。实在无法避免,只得暗用心计,事前引逗无知少年,哄得对方死心塌地,却不与之苟合。歌舞过后,对方逼得太紧,再冒奇险,诱往森林之中,用毒刀刺死,移尸灭迹。也是机缘凑巧,接连做过两次,人刚杀死,便有野兽寻来,剩下几根残骨作证,才不致引起疑心。祈杀全是害他父母的蛮人,平日强暴,本就不得人心,死了自然拉倒。姬棠处境也是奇险,两次均差一点为野兽所伤。
到了当年,兰花已管理全山,威权日重,姬棠从小和她交好,曾经明说了心志:
〃决不真做人的奴隶。姊姊如其待我真好,一切须要由我本心愿意,不能和别的蛮女一样日夜随身服侍,由你呼来喝去。〃兰花也真爱她,居然答应。后见追逐她的少年蛮人甚多,以前所行太险,一旦被人看破,便要受尽惨刑,活活烧死。万般无奈,二次又对兰花明言,说自己此时没有中意之人,不愿受欺嫁人,求其相助。兰花本人也看不上那般蛮人,每当歌舞,都是敷衍故事,虽也随众欢乐,终是故意挑选一个本有情侣的少年,将花抛过。蛮人多半心专情热,寨主之女对他垂青,不敢不应,本心未作非分之想,也是敷衍。兰花恐那女的难过,好在当地跳野郎,第一次叫做试心,不是两心情愿,故意跳到隐僻无人之处,不会苟合,男的动强,女的可以坚拒,男的还要受罚。如其中途发现情意不投,当时就可分开,或是敷衍情面,就在广场之中歌舞,等人散尽,再各分手。
但这类事可一而不可再,必须男女双方均不投缘。否则,男的将你看中,第一次没有结合,第二次男的如再挑逗,便不能拒绝,另换别人。因那全体蛮人俱对兰花敬畏,是入选的都有情侣,因此由她每次一个随意调换,无人敢于认真,又都不肯舍彼就此,才保无事。别人怎办得到?为了同情姬棠,到时仍令装病,由自己出头护庇,或是故意派上一点事体,免其加入,当夜因是欢宴佳宾,事出意外,并非常例,就这样,兰花仍是帮她的忙,昨夜已先令其离开。
本来每次歌舞,兰花均为设法,当日早起,忽见她同了两个女伴盛装而出,似想歌舞神气,心中奇怪,后才看出她是看中再兴,心中好笑,也极愿其成功。因听王翼说,再兴昨夜曾有独身不娶之言,恐其固执成见,本想暗中向其劝告,就不愿意接受人家好意,也应看其孤苦可怜,乘机相助。并且这两年来业已避过好几次,便自己以后也难为之设法避免。真要不行,也以假作真,和她跳上一夜,假装她的情人,免得此女性情刚烈,送了性命。不知怎的,一时疏忽,忘了告知。姬棠一半看中再兴少年英俊,武功又好,一半也和兰花同样心思。对方如爱自己,结为夫妇,将来便可同返故乡,不负父母临终遗命;否则,借此一跳,表面把她当作情人,免去蛮人数月一次的常时纠缠。不料用尽心思,送情引逗,对方均如无觉,不禁又是羞愤,又是悲苦。正在伤心,眼看女队中人越来越少,心更惶急,知道这般蛮人和野兽一样,落在他们手中更是惨痛,来时为防万一,腰间本带有一柄毒刀。刚把心一横,猛瞥见再兴注视自己,和身旁蛮兵耳语,心中一动,猛生急智,暗忖:汉人都重男轻女之嫌,也许言语不通。还不知道我的心意,又见众蛮人作势拥来,一时情急拔刀,口吐汉语,悲声怒喝,准备拼命。说完,见无动静,正恨再兴薄情,转眼之间人已凌空飞落,当时心中一松。被再兴拉向一旁,将刀收起。暗中留意,看出再兴只是救人心切,并非有什情爱,当时心冷。为免蛮人记恨,连累再兴,二人假装寨舞了一阵,同到湖边坐定。
说完心事之后,再兴见她秋波明媚,似在查看自己神色,口里虽无表示,暗中实有无限深情,不禁笑道:〃你这小妹妹真好。〃姬棠本喊再兴尊客,闻言立时改口,依在肩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