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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善暗自莞尔,道:“贤弟不才,日前听闻同窗多有关心水患的有识之辈,弟颇为敬服,因想杨兄有国士之器,故而与兄谈起。”
一语未了,只闻门口一声高叫:“叔云,原来你在这里!”
杨夔起身,冲着门口招手,笑道:“范兄!”
嘉善回头一看,只见一位身材微丰,红光敷面的中年人,正满脸堆笑地向他们走来,因也起身,准备见礼。
范兄走到杨夔面前,一指嘉善笑道:“我说怎么舍不得回去,原来遇着知音了!”
嘉善见这人说话轻佻,不欲在此久耽,遂拱手道:“小弟家中还有事,先行一步,失陪!”
杨夔也知嘉善是因着有生人到来,虽与这位贤弟一见如故,依依不舍,然而嘉善话已出口,又不好留他,也只得笑道:“这位范兄也不是外人,便是我借居京师的朋友,姓范,名承渊,字子深,贤弟下次得空,咱们再叙!”
嘉善匆匆冲范承渊打个招呼,带着绣烟走了。
一缕清香掠过范承渊,他轻嗅了嗅,笑道:“好香啊,没想到你这位小兄弟竟有何晏的癖好。”
何晏是魏晋时的士族,《世说新语容止》说他:“美姿仪,面至白。”意指其有敷粉之好,但彼时的阴柔之风在大梁早已绝迹,杨夔听了,有一丝不悦,只讪讪道:“范兄玩笑了,这酒楼里什么人没有?兴许是乐伎的脂粉香浓,风送过来的。”
范承渊摇头,道:“不对,不对,这香气不是寻常的香饼儿,香袋儿之类的香,倒像是……”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戛然止住,不再往下说,敷衍道,“叔云说得对,是为兄想多了!”
第十章 身无彩凤双飞翼
宣室殿周匝遍植梧桐,密密层层的翠叶遮去了炎炎夏日,洒下一地清凉。殿内置着极大的九龙鎏金鼎,鼎中静静地焚着龙涎香,花木葱茏,阴阴翠润,映得那一炉淡烟缥缈,都仿佛碧透了。
思治这两日心境极坏,早朝时他曾屡屡试探大臣,对于罗兹世子的看法,蒋左相一派同意接受,谭丞相一派则言长公主已嫁,和妃初册,极力反对皇帝接纳罗兹世子,两派官员在朝堂上争执不下,吵嚷不休,更有甚者,有的老臣言语中暗指皇帝年轻,急躁轻率,没有先帝的成熟稳重。
何良一声尖细的“传膳”,各式珍馐流水价摆上桌来。思治举着一双玉箸,嘴里淡淡的只是没有胃口。
何良忧心忡忡道:“陛下,您好歹用两口,只当可怜可怜奴才,您看您三四日没好生吃饭,眼窝都凹下去了,太后昨儿可说了,您要是再不吃饭,可要打老奴的板子了!”
思治瞟一眼何良,提箸欲吃,何良喜洋洋地赶紧布让,一面将菜夹到思治面前的粉彩蝶纹八角碟中,一面赔笑道:“陛下尝尝这个吧,这是茄鲞,是用茄子的净肉跟鸡脯子肉并香菌,新笋,蘑菇,五香腐干,各色干果子,用上好的鸡汤煨了,又拿鸡瓜子……”
何良言犹未尽,思治便打断道:“朕是吃茄子呢,还是吃鸡,不然,索性拿十来只鸡做了菜肴给朕吃罢了!”
何良暗暗叫苦,皇帝心情不好,连带着他也没好日子过,平日他给思治讲谈御膳房的菜式,必可得到一番夸赞,今日却怎么说都是错,他一头诺诺称是,一头谄笑道:“陛下高论,便依老奴看,这也是这道菜的好处,常言道:‘好马配好鞍’,家常的茄子,有了这些上好的食材陪它,才可显其身价,就譬如奴才当年只是卖身为奴的流民,有个陛下钦封的掌印太监之职,人前人后,才有了脸面!”
思治凝神瞧着何良,若有所思,吓得何良连连忙伏身,良久,思治眼前一亮,笑道:“好马配好鞍?何良,为了这句话,朕得好好赏你!”
何良伏地正冷汗涔涔,蓦地里听得皇上要赏,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抬首看见皇帝满面喜色,方才知道是真,他不知就里,只顶着一脑门子雾水,重又拿起银箸给皇帝布让。
嘉善不知皇兄因何要急着召见她,自从上次如意茶馆一别,因着杨夔大比临近,她怕误了他读书,故而许久不曾再约,会试之后,她又体谅举子们定然等待成绩,心神不定,便是见了也是毫无意趣,因此又耽了许久。眼见殿试已过,她悄悄遣绣烟打探消息,得知杨夔中了榜眼,欢喜得一夜未眠,次日原想再约杨夔,表明身份,因大梁朝早有中举的进士,向皇帝求娶公主郡主的先例,皇室女子若被求娶,只要本人无异议,皇帝一般都会应允。一来可以笼络士子贤才的人心,二来中举的进士,多是千里挑一的英才,皇帝女子嫁了他们,也算不枉了。
走入宣室殿正殿,那暗沉沉的堂中空无一人,何良一扬手,嘉善便知皇帝是在东暖阁等她。东暖阁是皇帝寝室,且只有皇后侍寝,才可入东暖阁,寻常嫔妃,即便位份再高,也只能入西暖阁。
皇帝正坐在暖阁的两扇长窗下,批着奏折。思治一身明黄双龙绉纱寝衣,那灼灼的颜色在滟滟的烛火下几乎要耀花了双目。
嘉善尚未行礼下拜,思治赶忙伸手扶起,笑道:“家常小聚,还要这等拘礼么?”
嘉善半是打趣半是激赏道:“臣妹行的并非面圣之礼,而是恭贺兄长金榜题名,高中探花!”
思治方才回过神来,抚着下巴道:“就你这张巧嘴会说话!”起身负手而叹,道,“为兄当日也是一时兴起,此刻才知,为政理国,要的不仅是才学,还要有权谋机变!”
嘉善妩媚笑道:“皇兄才即位,还须慢慢来,倒是太后说得对,‘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皇兄要眠食寒暖,保养得宜才是啊!”
思治感触良深,道:“嫔妃们日日也是这些话,朕只觉得她们,只要想要分得朕多一点儿的宠爱和权势,今日听这话从妹妹口中道来,为兄才觉得暖心。”
何良捧了茶上来,思治端起绿玉斗吃了一口,道:“妹妹尝尝,江南新贡的顾渚紫笋,”停了一停,又道,“父皇的子嗣不多,只有我们兄妹五人,大皇兄因着他母妃的事,又常年在领地。德善为了国家,远嫁他乡,所以兄长绝不让你嫁得远了,且要为你选一位品貌才学俱佳的驸马!”
嘉善几乎听到了一颗心在胸腔里有力地跳着,双颊微微有些发烫,犹说笑道:“那妹妹可要寻一位比皇兄才学文章还要好的!”
越说到最后,却是越发地声如蚊蚋,思治只觉得妹妹可爱,笑道:“那是自然,不仅才学要高于为兄,而且前途无量,必得是朕打算在朝堂上重用的!”
思治朗声一笑,他知道艾尼瓦尔虽是罗兹世子,只因生母是中原人,自幼饱读诗书,才学出众。
嘉善低眉一笑,她知道本次殿试的前三名,头名状元赵春秀,已年逾四十,断不可选取作驸马,榜眼便是杨夔了。
如此兄妹虽是两般心思,却只道对方与自己想得一样,饮茶谈天,尽欢而散。
杨夔这几日也很忙,忙着赴宴应酬谢,接受道贺。范承渊那一椽陋屋,顿时门庭若市起来。
这日杨夔送走了访客,正望着碧绿的桐叶间渗下的一丝一丝的日光,泡了一壶浓茶闲坐,忽而范承渊走了进来,招呼杨夔道:“叔云,快与我去会夏左相,左相大人才下朝,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一会用了午膳歇晌,越发的没空了!”
杨夔的答卷论及江南水患时,虽然切中时弊,然而言辞激烈,不为冯道宗所喜,故而未能入围,幸而左相前来督察,无意中发现,才将其答卷列入进士及第。
左相本就有意让杨夔买他这个人情,收为己用,自是有法子让杨夔知道。范承渊与蒋左相家,现下虽门第悬殊,当年也是连过宗的,范承渊一见此良机,还有个不奉承的,所以今日便要领着杨夔入夏府道谢。
夏府正是绿荫幽幽,池水生凉之时,杨夔被一位眉目秀洁的小厮,引入垂花门,只觉得置身神仙洞府,锦乡丛中。
可巧左相一位朋友相邀,须用了午膳才回,但左相临走时留下话,要杨夔与范承渊稍等,二人不敢违逆,只得入了书房静等。
书房中案几宸翰之宝,一应俱全,精致的博山红泥香炉时,焚着苏合香,案旁有一竹榻,窗外密密植着阴翠如玉的花树,映得几簟生凉。
原来韦氏这半年来一直病着,东府中竟是由二小姐蒋亦菡主持家务的。亦菡知道家里来了客,想着母亲病中不便接待,倒也少不得自己出面去会客。当下便打定主意,去书房走个过场。
范承渊和杨夔正坐得无聊,只闻步履轻快,一位淡玫衣衫的女子,分花拂柳而来。那女子的桃花短襦的领口和袖口绣满花叶,衣襟却极简素,只斜绣着一枝淡烟绿的茉莉,轻浅地开着几朵洁雪似的白花。
亦菡见了礼,献了茶,又说了几句话,又轻轻巧巧地出去了,杨夔没有注意,她的双靥如染了胭脂般,比来时红了三分。
范承渊却看到了,心下忖道,这位同乡也真是有本事,才学好也罢了,桃花运也这样旺。那日在如意茶馆见的那人,分明就是个女子,她身上的百濯香的香气,绝计错不了。那东西染衣百日不去,且非皇室女子,任你如何有钱也买不到。如今又得左相小姐青睐……他的唇角一挑,露出一丝不易令人觉察的不屑。
丞相谭杰卧在书房的碧纱橱里,正握着一卷书,半眯着眼儿,范承渊替他捶着腿,形同仆役。
已是黄昏天光渐黯,几片早凋的杨柳叶子落在庭前的青石板地上,籁籁有声。谭杰冷笑道:“那蒋伯安果真想为嘉善公主和新科榜眼做媒么?哼,他倒会做好人!”
范承渊唯唯称是,谄笑道:“不仅如此,杨夔已被他收拢了去,若是再娶公主……可是如虎添翼啊!蒋家已有了一位懿妃娘娘了!”
谭杰的眼底掠过一片阴霾,阴笑道:“岂可叫他遂愿!我谭杰这些年在官场上也不是白混的!”
范承渊低低笑道:“在下有一良策,还请丞相听了参详!”
谭杰扬一扬脸,范承渊才道:“陛下近日议及收留罗兹世子一事,依在下的愚见,不如丞相出面,为嘉善公主与世子做媒,既遂了陛下的心,在皇上面前买个好,公主的大媒,又不会便宜了他人!”
谭杰拊掌道:“这主意不错,其实世子的事,不过是我有意要与那姓蒋的杠上一杠,若因此得罪了皇上,也是不值!到底是你,想出这样妙的主意,也不枉我栽培你一场。”
范承渊笑而不语,适才在蒋左丞家里,他也以同样的理由,说得左相心悦诚服,蒋伯安当即决定,向皇帝建议嘉善公主下嫁世子。
范承渊心想,到底谁能做公主大媒,就看谁跑得快了,不管结果如何,杨夔这驸马是休想做成了。
第十一章 此时此夜难为情
建章元年八月二十二,皇帝下旨,封罗兹世子艾尼瓦尔恩义伯,赐名思羽,尚嘉善公主为妻,择日完婚。
嘉善公主因自幼长于大明宫,宫外未有府邸,皇帝特赐自己做亲王时的府邸,为公主府。这天大的恩赐赏下来,有人说是皇帝心中亏欠德善公主,才在嘉善公主身上被偿,有人说是因公主的母妃生前与郭太后交好,可无论别人说什么,在嘉善看来皆无所谓了。
从接到圣旨的那一刻起,她就如坠冰窟,别人叫她做什么,她便做什么罢了。
宫中既知皇上如此看重公主,便也纷纷来贺。一时永信宫的门槛都要踩破了。
各宫嫔妃流水价送来各样珍宝重器,太后那里自然也不能少,到了下旨的第三日,太后便凤驾亲临永信宫,送来衣料首饰,不计其数。
嘉善看着那堆得小山似的贺礼,不由想起姐姐出嫁时的冷清,一母同胞的姐妹,相隔不过半年,所受的待遇竟是天壤之别。
太后赤金嵌翡翠粒的护甲敲在净瓷茶盏上,静日中一声轻响,一旁薛姑姑笑吟吟道:“太后这些只是小小心意,皇上的才是大宗儿!”
嘉善行礼笑道:“皇兄给的嫁妆,足够从长信宫排到司马门的了,看着皇兄的心意,嘉善只是想起姐姐远嫁前,从她的嫁妆里,挑出一份,说是留下往后出嫁时的贺礼,虽然不多,却也是一份心意!”
说话之间,绣烟已经捧出一只填漆梅花式捧盒,几件衣物之上,盖着一方红丝帕。
太后赞许叹道:“德善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若不是情势所逼,哀家何以舍得她远嫁?”
绣烟揭去丝帕,太后与薛姑姑同时看去,那面上的喜色却渐渐转作灰败,良久,太后沉声问道:“哀家记得当初德善的嫁妆,内务府各样皆送了样子来,皇帝也如数拨了银子,怎么就让德善带着这些东西去的罗兹么?”
玉清今日亦是替颍王送贺礼来的,看了眼前情形,心下早已了然,唇